卷三·牡丹亭外 第一章

一开始,阮宁离还不相信阮宁生就是平城新大帅的传言,直到那天水墨馆的门被推开,穿着军服的阮宁生站在她面前,她才信了这一切。

“阿姐,前段时间说要来找你,一直被事情耽搁了。”阮宁生笑意盈盈,看起来特别开心。

“没事没事,找到你了就好了。什么时候有空,你跟我一起去妈妈坟上看看,也好让她放心。”

“其实这些年,我也一直想找到你们,但是你知道走的时候我还小,并没有留下什么印象,之前我又一直不在平城,就好像鼓足了劲,最后却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毫无回应。”

阮宁离点点头,她很明白这种感受。在寻找弟弟的过程中,她也走了很多弯路,做了很多无用功。只要现在大家团聚了就可以了,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身为平城的大帅,可以自己做主了。阿姐,我知道,这些年你一个人生活,还要寻找我的下落,很辛苦。现在,换我来守护你了。”

阮宁离含泪点了点头。

“从明天开始,你就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在大帅府吧!那里太大了,我一个人住有点寂寞。现在终于可以跟家人住在一起了,这种感觉好熟悉,好怀念啊!”

“可是我这里,还有一个拖油瓶呢。”阮宁离伸手指了指在门口喂流浪猫的虞孟之,眼里泛起一阵笑意。这些日子,虞孟之天天陪着她,要么就是在这里看书、喂猫,要不就是满大街逛,带着她去看一些新鲜玩意儿。这段时间她才体会到,原来生活里还有那么多开心的事情,活着有那么多乐趣。突然间要离开虞孟之,一个人搬去大帅府享福,她倒是有点内疚。要不是当时她画功太好,虞孟之现在应该还乖乖活在画里呢?

阮宁离压下心里放不下虞孟之的那个可怕念头,转而用“自己造的孽,自己要承担啊”这样的想法说服自己。

“反正大帅府大得很,你就把他带过去吧!而且多亏了他,我才能遇到姐姐,也算是报恩了。”阮宁生看着虞孟之的背影,面色突然有点凝重。

正在喂猫的虞孟之好像感觉到里面的人在谈论自己一般,突然回过头望了一眼,继而又用一种人畜无害的笑容看着他们。

阮宁离想起他们之前在阮宁生故城里看到的景象,当时那个妇人承诺给他的条件,是不是就是让他当大帅呢?不管怎样,现在他正儿八经就是平城的大帅了,有的事情,她也不方便追问,也就只能这样了。

第二天,大帅府就派车到了阮宁离家门口来接她过去。

阮宁离指着家里大大小小的物什,示意副官们要带上这些,虞孟之轻轻拍了她一下:“还带着做什么?你弟弟可是平城的大帅啊,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你这些破烂玩意儿就不要带了。”

“我看你也是个破烂玩意儿,也就不带了吧!”说完,阮宁离转身就走了,留下虞孟之一副吃瘪了的样子。

阮宁离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这还是她前年做的新衣服,一直没有舍得穿,现在这样子的她,不会给阿生丢脸吧?

进入大帅府,阮宁离先是被丫鬟带到了一个房间里。

“阮小姐,大帅嘱咐了,这里就是小姐您的房间,**的衣服,是大帅要您等下换上的。等您换好衣服,我们会替您梳洗的。”说完,丫鬟们就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摆着的是一件白色的荷叶边衬衣,上面还缀有黑色的蕾丝,搭配的是一条格纹背带裙。阮宁离看了看衣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裙,磨磨蹭蹭地换了起来。

待她换好衣服以后,丫鬟们走了进来,一人开始给她盘头发,另外一人则开始给她化妆,柔软的粉扑在她脸上轻轻落下。阮宁离对这种变化突然觉得恐慌。她在心里嘲笑着自己,大概是穷怕了,突然间过上了好的生活,就开始担心。

“小姐,你看看,口红的颜色还需要加深一点吗?”

“不用了,不用了。”

阮宁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细细的柳叶眉,樱桃小嘴上涂了一点点红,跟平日里那个自己完全不一样。这就是,新的开始吗?找到了弟弟,不用再背负那些过往,开始新的生活吗?

虞孟之在外面等了好久,也没有见她出来,耐不住急性子,推开门问她怎么还没有好,就看到平时里大大咧咧的少女,此刻站在那里,窘迫地拉着身上的裙子。

“是不是很不适合我啊?!”阮宁离试探性地问,语气里都是不自信。

“还好啦!你不要对你的长相有太大的自信。”话是这么说,虞孟之见到她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阮宁离本来皮肤就好,吹弹可破,此刻脸上搽了一些腮红,红扑扑的,看上去就跟苹果一样,甚是诱人。

“走吧!走吧!你这儿耽搁了这么久,你弟弟估计都等着急了。”

“去哪里啊?!”还没有被告知去哪里,阮宁离就被虞孟之拉着走了,平日里她都是穿着平底绣花鞋,今天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双高跟鞋,她特别不习惯。

虞孟之注意到她脚下的鞋子,松开了手,放慢了脚步,让她慢慢走。

推开门下楼的时候,面前是一段长长的楼梯,阮宁离面露难色,就连在平地上走,她都觉得很困难,现在让她下台阶,简直是太高看她了。虞孟之伸出手:“挽着我。”

她木讷地伸出手,挽住了虞孟之的手:“你不要看台阶,看着前面走就可以了!”

此刻有人扶着她走,她才有心思打量起了周围,下面聚集了很多人,阮宁生也端着酒杯站在下面,看到她下楼了,示意音乐停下。

“这次除了庆祝我接替胥大帅成为平城的大帅,还有一件事也值得庆祝,就是从小跟我失散的姐姐,阮宁离,已经找到了。”

众人的目光全部落在了她身上,她顿时觉得有点不安,步伐也急促了起来。

“别怕,我扶着你呢!”虞孟之在一旁轻声说道。

听到他这么说,阮宁离的心才安定下来,她朝人群扬了扬手,算是跟大家打招呼了。

底下的人听到这个名字,一开始是震惊,没有想到新上任的大帅还有一个胞姐,另外一些人则小声议论了起来。

“她就是那个凭借高超画技破了连环谋杀案的画师吧?”

“好像是的。”

“没有想到她竟然是大帅的姐姐哦!好厉害!”

一时间,阮宁离成了众人的焦点。这是她二十年来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待遇,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不是嘲笑的、冷漠的,而是崇拜的、羡慕的。

“希望大家记住,她就是我姐姐。另外,我刚到平城,人生地不熟,从今往后,还仰仗大家多多关照了。”

一个戴着帽子的中年人率先举起了酒杯,阮宁离看了一下,他手上一排戒指,金光闪闪的:“那是!从今往后,阮大帅护我平城一方平安,我们这些商贾当然是竭尽全力协助您。”

一时间,大厅里觥筹交错,场面十分热闹。

音乐响起以后,大厅瞬间又变成了一个舞厅,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合着音乐的节拍起舞。

阮宁离看了一眼人群,觉得有点累,就趁着人群不注意,悄悄坐到一旁。阮宁离没有穿过高跟鞋,穿了一小会儿,腿就有点受不住。她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用手揉一下腿。以前穷的时候,她总羡慕别人家的小姐穿着好看的洋装、华丽的高跟鞋,吃着精致的食物,现在风水轮流转,等到这一些发生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又开始怀念起以前。

“阮小姐,能否有幸请你跳支舞呢?”

走过来的是一个梳着大背头的男子,他穿着一套西服,挺拔有型。

“我是吴家药厂的吴远谦,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呢?”

面对男子伸出来的手,阮宁离犯了难,一来她不会跳舞,二来这鞋子,别说跳舞了,就是再多走几步路,她都觉得疼。

拒绝的话还在她嘴里绕弯弯的时候,虞孟之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我就说你去哪里了,我之前就约好了要跟你一起跳舞,怎么人就不见了呢?”说完,虞孟之又看了看那位吴公子,“不好意思啊,我先跟她约的,吴公子不如再等等?”

阮宁离见状,也立马推辞道:“不好意思啊,我先和他约好的,不如下一曲再跟你一起?”

吴公子自知无趣,只好罢手。

“你现在是大帅的姐姐,想巴结你的人肯定很多,如果你不喜欢,你就一定要直接拒绝。”虞孟之就好像学堂里的老师,一直唠唠叨叨。

“没关系,你不是说你是神仙,可以救我吗?”

“神仙也有失手的时候呀!”说完,虞孟子就抬起阮宁离的腿。

“你干吗?!喂,很多人看着啊!”腿上有了一丝不属于自己的温度,阮宁离的脸红了半边。

“都肿成这样了!”

“没事,我光脚就可以了,没有人注意我,你带我去后院上点药就好了!”说完,阮宁离就把鞋子脱下来,拿在手上。

却没有想到,虞孟之突然打横把她抱了起来:“别乱动,你以为你很轻哦!”

阮宁离听到这句话,便不再挣扎,安心把身体的重量放在虞孟之身上:“我今天都没有怎么吃东西呢!不许说我重!”

双手揽住虞孟之的脖子,任由他抱着自己,阮宁离觉得,心里对他的喜欢,似乎要冲破自己之前设定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