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4 ◆
之后的两天里,我不厌其烦地向王璇璇描述当时的场景,恨不得拉她坐上时光机回去亲自感受下这历史性的一幕。
那位没有报上姓名的白马王子,那位替我交了罚款解围的白马王子,那位开车陪我去附近高中贴完了所有传单再送我回大学寝室的白马王子,是如何惊艳了我乏善可陈的青春。
原谅我恶俗的形容,可是作为一个到现在为止还保留了初恋、初吻、**……各种初的少女,作为一个曾经把《蓝色生死恋》看了不下十遍还是很纠结到底要睡宋承宪还是玄彬的纯真少女,除了“白马王子”外实在没有什么能够形容这位高富帅闯入我生活时所带来的震撼感。
“没错,那一刻我知道,爱情来了!”洗完澡的夏夜,我裹着一件廉价浴袍,脚踩包租婆风格的红色人字拖,披头散发,以一个极度不雅的姿势抱着寝室上铺的床柱转圈圈,深情款款地说出了这句话。
“你知道吗?作为你的朋友,我尴尬得真想吞枪自杀。”对于我那股**儿,正抱着手提刷淘宝的王璇璇如此评价。
我当然不在意,继续刷新着自己可怜的下限。反正我比谁都清楚,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位开着黑色雪佛兰的高富帅了。我清楚记得那个分开前的傍晚他只是淡淡说了声拜拜,便驱车离开了,作为一个伪矜持的姑娘,我始终没敢主动问人家要手机号码。
下车后,我看着马路尽头消失的黑色轿车,失了神。
我并没有在这种夸张的意**里沉沦太久,当夜幕降临时,多年的自卑感又涌上了心头。我咬牙在心里跟高富帅做着最后的诀别:我知道你的绅士大方优雅从容都不过是出于你良好的家教,所以赶紧滚蛋吧,给老娘彻底消失吧。你这种男人啊我从没指望过要高攀,能成为我向闺蜜炫耀的资本已足够。
我发誓,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所以我才能在王璇璇面前跟个浪女一样把这事念叨了几百遍。
可我万万没想到,一星期后自己会再次见到他。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我刚结束了上午的零工,正窝在寝室上脚指甲油,上到第三个脚指头时手机响了。虽然是陌生来电,但第一句话我便听出了是他。某种程度上,我喜欢一个人的声音要胜过他们的颜,我甚至时常会不负责任地凭借声音去判断一个人的性格好坏。
而他的嗓音,酷似那些午夜电台的主持人,深沉、磁性、轻缓,每一个音节的转变和停顿都透着话剧台词般的抑扬顿挫,却又是那么漫不经心。
“你怎么有我号码?”这是我的第一个问题。
“那天城管收罚款时,不是登记了你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吗?我偷偷记了下来。”对方谦谦有礼。
电话这头我早已乐得花枝招展了,却强忍住喜悦问:“那么长的一串手机号码你是怎么记住的呀?”
好吧,我不过随便接个话茬,可爱的是他居然一本正经地回答了:“我小时候学过珠心算,对数字的默写能力很强。”电话那端停顿了几秒,随即补充道,“请问,今天下午有空吗?我想约你谈谈。”
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贴的课程表,下午正好是班主任的主修课,她有一个非常可怕的外号在系里流传,名叫“葵花点名嘴”。
“真巧,下午闲着呢。”我面不改色。
见面时间是下午一点,地点就近约在我大学附近的一家西餐厅。
进门时我光顾着打量玻璃旋转门中的自己够不够漂亮,全然忘记店名叫什么了。“白马王子”今天的装扮依旧优雅得体,干净的休闲白衬衫,扣子开到领口的第二颗,好看的锁骨配着性感的喉结分分钟能把人苏倒,我打赌他一定深谙时尚杂志里成功男人的那一套。我还注意到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以及手腕上的手表——是优雅的银色。
王璇璇曾教过我,男人看女人分三种,低档次的看胸,中档次的看臀,而真正有品位的男人看腿。说完这句后她还不忘穿着高跟鞋在我眼前风情万种地走上两圈,用自己的大长腿证明该真理的不可撼动。然后她又说:“女人看男人呀,蠢的看房子,聪明点的会看车,真正有品位的女人,都是看他戴的手表。”
于是为了表现自己是个有品的女人,我足足盯着他的手表研究了半分钟。悲哀的是我压根不识货,在我眼里这些金属块都差不多,便宜货和专柜货唯一区别就在价格上。他察觉到什么,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才“啊”的一声反应过来。
他微微一笑:“有心事?”
“没没没。”我赶忙挥手。
我们一边喝咖啡一边寒暄着,没多久就转入正题。
他说他叫越泽,目前是一家IT公司的技术科研部部长,但从事更多的工作却是去跟客户谈项目,尤其是难搞的女客户——对此我是表示理解的,我要是他老板我也会物尽其用。这次他冒昧约我出来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我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上次的事情我一直想找机会答谢你呢。
他抿了口茶,双手合十放在桌上,目光真诚地望过来。我紧张地端起咖啡假装品尝,只为掩饰内心的小鹿乱撞。我告诉自己:艾七喜,如果下一秒他要跟你表白,立马拒绝。轻易到手的女人都不值钱,切记切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跟我结婚吧。”
“噗……”我一口咖啡喷出来。什么淑女气质瞬间成了浮云,我感觉受到了惊吓,一边惊魂未定地瞟着他一边手忙脚乱抽纸巾抹嘴,现在的高帅富撩妹都这么直接了吗?
“先生你好幽默啊,不是真打算两百块钱就让我以身相许吧……”
“我知道这很唐突,但我并不是跟你开玩笑。”他边道歉边解释。因为很喜欢听他的声音,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打断。十分钟后,我基本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简单说,眼前这个多金男在星城有一套旧宅子,是如今已经移民美国的父母留给他的。现在城市在建地铁,城市建设规划局很快要征收这块地,他可以得到赔偿,这个赔偿是按照人头算的,所以如果他大陆有直系亲属或者合法妻子的话他可以分到更多补偿金,而这笔钱精确到数字的话就是一百六十万。
“什么!一百六十万。”第二次,我嘴中的咖啡喷了出来。
“是的,也就是说你只需要跟我结婚半年,我就可以多拿到八十万。然后我们马上离婚,到时候我可以给你十万的补偿费……”
“可是你为什么找我?”我不信有这种好事。
“我直觉——”他试探性地盯着我,“你很缺钱。”
“好吧,你直觉挺准。”是的,很缺,远比他想象的要缺,“但是……这样真的好吗?我的意思是,那些赔你钱的人也不傻吧,肯定知道你在钻空子。法律漏洞想钻就钻,就不怕人生的小船说翻就翻?”
“这不用担心,我有一个律师朋友,会帮我搞定这一切。”
“等等!”我已经财迷心窍,“如果你抓紧时间再造个孩子,是不是又可以多拿八十万?”
这次轮到对方喷茶了:“半年内造完一个孩子,不太科学吧?”
“开个玩笑嘛瞧你吓的。”我笑嘻嘻地挥手。
“那么,你是同意了?”
“当然同意啊,这么好的事……”我捏紧手中的咖啡勺,狡黠一笑:“不过我们必须在婚前签署有效的合同,合同注明我只需要和你拿结婚证而不需要履行其他任何夫妻间的义务,半年之后我们必须和平离婚——而且事成之后,我要三十万。”
“二十万。”越泽目光流转,一副吃定我的从容微笑。奇怪的是,明明此刻是在讨论**裸的金钱问题,却还是丝毫不影响我对他的好感。我就那么出神地久久地盯着他,眼前的男人相比初次见面时的英俊优雅,还多了些神秘和精明。我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瞳仁,里面藏着太多我所不知道的秘密。
后来我总是想,如果当初我能提前知道他那优雅绅士皮囊下的真面目,如果我能有机器猫肚兜里的时光机随时窥知未来,我还会上他这条贼船吗?
答案是,会。
一直以来,我始终坚信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注定的。所以不管你们信不信,在看到越泽的第一眼我就认定了彼此之间会发生些什么,好或坏,安静或激烈,欢喜或悲哀,只是我没料想到,会是以这么荒诞的方式展开。
那个内心的挣扎并不长,我为眼前这个让人莫名着迷的男人,更为……那笔我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好比从天而降的二十万巨款,轻而易举地,“卖掉”了自己。
“成交。”
我微微一笑,放下了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的咖啡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