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4 ◆
还是回了家。
阳光减退,下午四点的客厅显得空**落寞。越泽正倚坐在沙发上,双眼盯着落地窗外出神。他总是这样,常常可以一个人安静地呆上好久,让人捉摸不透。见我进屋后,他舒了下眉头算是打招呼。
“今天回来这么早?”我问。
“下午一个客户爽约,干脆回家了。”
“饿吗?我去做饭。”
“好。”自从我住进他家后,他脸上再没有“客气”两字。他很快发现了什么,叫住我,“等等。”
他起身走近,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你嘴唇怎么破了?”该死,敏锐得像只鹰,这点擦伤也能发现。
“没事,嘴唇有点干。”我别过头去赶快往厨房走,他一把抓起我的手,发现了更多的擦伤。
“怎么弄的?”
“噢,不小心摔伤的……”
“真的?”
我点点头。
他不再问,拉我去了他房间。我有点迷糊地跟着他走,突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进他卧室。里面比我想象的要整洁一百倍,陈列简单,没有任何衣物的汗渍味或烟味,看上去甚至有点像有洁癖的主人生活的地方。他指了指床,示意我坐。见我一动不动他皱起了眉头——谁要忤逆他的命令,他就会是这种表情。
“谁要坐你的床啊,我又不是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我嫌恶地说。
他愣了两秒,意味深长地笑了,这次很意外没有反击,只是从柜子里找出医疗箱。
我在他的电脑桌旁找了张椅子坐下,他拿出一瓶铜黄色的药水和一包棉签,轻轻拧开瓶盖,掏出棉签,动作明明那么优雅,可是一轮到抓过我手腕时,动作就粗鲁了起来。
“干什么?”我故意凶他。
“别乱动。”他抬头瞪过来,我乖乖安静了。他不紧不慢地给我涂抹伤口,在我的皮肤上掀起一阵微凉的刺痛。
“夏天不适合贴创可贴,消毒后就让擦伤的表皮自己结痂吧。这段时间少吃辛辣,别沾酱油,应该不会留疤。”为了方便给我上药,他单膝跪着,表情专注得像一个正在接受洗礼仪式的忠贞骑士。
趁着这个空隙,我仔细打量越泽的脸:这个角度是最完美的吧,能看到浓密的睫毛,挺秀的鼻梁,还有性感的上嘴唇以及有点胡茬的下巴。
越泽,你肯定不知道,其实我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讨厌你,也没有迫不及待想要拿到二十万块就走人。我甚至,不知不觉开始喜欢上给你准备晚饭,等你回家,然后看着你坐在长形饭桌的对面一言不发地埋头吃饭。通常我会盯着你那张迷人的脸出神,就像守着一个永远不会走的亲人,我知道这很傻,无异于痴人说梦,可是就算是我这样的女孩,也藏着一两个梦啊。
“好了。”他突然抬头,目光瞬间交会让我措手不及。
我迅速别开脸,慌忙给视线寻找新的落脚点。电脑桌上摆着一个相框,是两个少年的合照,其中一个是越泽,穿着洁白的校服,打领结,露出了我现在从不曾见过的干净笑容,照片上的他还很青涩,眼神也单纯得一览无遗。旁边的那个男生的脸部没有了,看上去像是被烟头戳过,呈现一块暗黄色斑点。
“我说你是多恨人家呀?杀你全家还是抢你老婆啦?”我伸手拿过来打量,他脸色遽变,一把夺过相册塞进抽屉里。
我回过神时他已经收起了药,甩下一道逐客令:“你快去做饭吧。我饿了。”
“切,我才没兴趣知道你的事呢。”我假装不在乎的噘起嘴,可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内心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王璇璇告诉我,上次有个长得像俊的小鲜肉跑来找你,照片上的人该不会是他吧?”
“艾七喜,这好像不关你什么事吧?”他眯着眼,把嘴巴抿成了一条微微上弯的线。这是他拒人千里的招牌表情。
“哟哟,想不到你胃口这么好,男女通吃呢!”我阴阳怪气地叫起来。
“信不信我现在就用抹布堵住你的嘴。”他有一点恼羞成怒,也可能是故意摆出很生气的样子朝我逼近,我哇哇大叫地跑开了,还想趁着气氛不错来跟他玩一场“你来追我呀”的游戏呢。
门铃就在这时响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说曹操曹操就到。
门外站着一个二十几岁的男生,皮肤白净得跟苏小晨有一拼,五官精致却柔和,很中性,最漂亮的是他的眼睛,深邃,泛着一点灰蓝,有一点混血的味道。虽然不是我喜欢的菜,但不得不说,真的很帅,我很不要脸地盯着他多看了几秒,完全忽略了一旁的王璇璇。
“你好。”他一微笑就露出两个迷人的卧蚕,给人感觉温柔又亲切。
“啊,你好你好。”我赶忙点头。
身后的越泽快步走上来,我注意到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泽。门外的男人朝越泽淡淡一笑:“换房子也不说一声,总算找到你了。”
他们果然认识!
“进屋说吧。”越泽声音压得很低,就算我这种迟钝的人也看出来他对这位英俊的访客并不是很欢迎。
因为这位好朋友的拜访正好赶上晚饭时间,越泽又嫌我做饭慢,便开车载大家去了附近一家有名的湘菜馆。大家一边点菜一边聊天,很快我就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首先,眼前这位比桌上任何一道菜都养眼的帅哥名叫阮修杰。用王璇璇的话说就是,很有杀气的一个名字。但王璇璇立即表示,她很喜欢这个名字——我看她只是喜欢人家的肉体。但我觉得这名字跟他人太不般配了,因为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纯良无害的大男生,任何人都可以往他羞涩的小脸上捏一把那种。
他是越泽大学的学弟,摇滚社团认识的。听说学长回星城了,就想找他叙叙旧。谁知上次真巧撞见了王璇璇,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这次他确认一遍后再次找过来。正好一小时前王璇璇还是放心不下我,也折回来找我,于是他俩再次在电梯里遇上了,跟演偶像剧似的。
“事情就是这样,我俩还真是有缘啊!”王璇璇深情款款地看了阮修杰一眼,但对方显然理解成了“虎视眈眈”,尴尬地点了点头。
“哎哟,摇滚乐团!想不到你以前还是个文艺小青年呢。”我酸溜溜地瞟了越泽一眼,他板着脸,一双筷子不停地翻着剁椒鱼头,似乎在表达愤怒。
阮修杰欢快地接话了:“是啊,他以前还是乐队主唱的!大学很多女孩都喜欢他,倒追他的人要从宿舍排到校门口。”
“可惜现在名草有主咯。”王璇璇插话了。
我夹到嘴边的豆腐咕噜一下滑在了桌上,心想姐姐你少说一句会死吗?这么担心老娘跟你抢男人是不是?
“是啦,总算有人把他给终结啦!”阮修杰朝我们暧昧一笑,又暖又帅。
酒足饭饱后,大家决定找个清静的地方散散步,从来都不征询别人意见的越泽直接开车将我们拉到了郊区的一个大水库。
我来星城待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乌烟瘴气的城市还藏着这么美的地方。我们走在不算宽的独行水泥道上,一面是清澈宁静的水面,一面则是高得像悬崖般的堤坝墙,柔和的夕阳下,不时吹来阵阵晚风,风中带着乡下田野的气息,清新宜人。
原本应该是两个老友的叙旧,最后却被王璇璇给搅乱了。一路上她死不要脸地缠着阮修杰,殷勤得像个剃须刀推销员。不知不觉,我跟越泽就走在了后头,从越泽淡定的神色来看,他对此完全不介意。
“是个不错的地方嘛。”我打破沉默,故意不看他的脸。
“小时候我爸会偷偷带我来这里游泳。”似乎怕自己没说清楚,他停顿了一下,淡淡地解释,“水库很危险,严禁游泳的。”
“可惜呀可惜,你当初怎么就没淹死呢?你要淹死了,情场里就又少了一个祸害。”我故意嘴损。
“有时我也会这么想,淹死的是我该多好。”他有些伤感地望着湖面,似乎陷入一段苦涩而遥远的回忆。
换平时他都是见招拆招,今天居然顺着我的话,反倒让我有点尴尬了。往下并肩走了一段路,我赶紧找新话题:“你跟阮修杰看上去关系不错嘛。”
“还好吧,很久没联系过了。”他掏出一根烟,慢悠悠地点上,“我去年才回的星城。”
我八卦了起来:“回来了怎么也不主动联系下,害人家好找。”
“工作忙。”
撒谎。
越泽,你真敷衍。
什么叫工作忙?一起生活的这些天里,我除了见你隔三岔五带女人回家外,真不知道你还忙过些什么。难道你是穿着三角短裤的超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忙着维护地球和平吗?如果真这样,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你又在哪?
突然间我就有些难过,尽管我知道对他而言我只是个“合伙人”,但相处这么久哪怕是朋友也多少应该坦诚相待了吧。可在他嘴里,我听到的永远只是漫不经心的谎言,漫不经心,我真恨这个词啊,简简单单的,轻描淡写的,就宣判了两个人的关系里,注定有一个要更在意,更委屈。
我停下脚步,把失望的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水面,夕阳余晖在上面留下一层柔软的闪烁的光影,看上去那么哀伤。
“这样啊。”除了假装一点儿也不关心,我还能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