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七点四十五分,顾星河赶到约定的地点。他站在门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轻轻一推,虚掩的门开了。
蜥蜴女孩还没到。
客厅收拾过了,地板很干净,没有血渍,打翻的茶几也被摆回了原来的位置。可是有什么用呢?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它们早就深深地刻进了顾星河的记忆,并改变了他的生活。这些天顾星河无法不去想,如果那个下午他没有去找鹿央,她已经跟同学们一起坐着大巴去衡山了,也就根本不会出事。
强烈的自责再次涌上心头,顾星河胸闷得几乎要站立不稳,他颓然后退,不小心撞开了一扇门。
他回头一看,是鹿央的卧室。
房间很狭窄,但光线充足,空气里飘浮着淡淡的芦荟香。
一张席梦思床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空间,被套和床单平铺在上面,是无印良品的黑白格子风,看起来整洁舒适,只是有一点儿单调。
墙角立着一个细细高高的黑色衣架,上面挂着白衬衫和蓝色百褶裙,应该是那天鹿央回家后换下来的校服,还没来得及清洗。窗户下面是一张老式的梳妆台,梳妆台旁横摆着一张折叠饭桌,饭桌上的蓝白条纹塑料皮已经老化剥落,卷起了边。
顾星河脑海中立即浮现出鹿央每天放学回家后的情景——用钥匙开门,弯腰脱鞋,放下书包,光脚走进厨房,煮一碗面,或者打开冰箱端出吃剩的咖喱饭热一热,回卧室搬出折叠桌,摆在客厅中央,默默吃掉晚餐,开始写作业,写完作业再把折叠桌收起来,搬回卧室。其实客厅的沙发不用再摊开成床,折叠桌也没必要再收来收去,但鹿央还是固执地做着这些事,好像家里依然有三个人在生活。
顾星河来到梳妆台前,椭圆形的镜面被棕红色的花雕木包裹着,镜子右上角贴着一张哆啦A梦的彩贴。梳妆台上放着瓶瓶罐罐的护肤品和一只年代久远的哆啦A梦闹钟——她还真是喜欢这个蓝胖子啊!闹钟旁边是一个白色收纳盒,里面放着发夹、彩色橡皮筋和一些闪闪发光的小配饰,没有收进盒的是一支YSL唇膏和一把断掉小半截的檀木梳。
顾星河试着想象鹿央坐在梳妆台前的样子,梳头发,涂唇膏,整理着装,认真地对着镜子练习微笑,或许还会对自己说几句加油打气的话。待她走出这间房,讨厌长大、害怕孤独的小女孩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笑容灿烂、人见人爱的十七岁少女。
顾星河放回梳子,视线落在那台格格不入的苹果笔记本电脑上,它以一个半悬空的姿态被摆在梳妆柜的右边,都没有合上。
顾星河伸手合上它,却不小心激活了睡眠模式,屏幕亮起来。纯蓝色的桌面上有一个位置显眼的文件夹,名字叫“送给星河的礼物”。
顾星河一愣,双击文件夹,里面是空的。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拿出口袋里的哆啦A梦U盘钥匙扣,连接上电脑,果然,里面有一个叫“礼物”的文件夹,这次文件夹里不是空的,有很多视频,什么“层先法”“角先法”“棱先法”“桥式解法”“CFOP公式”“交换子解法理论”“魔方背后的群论知识”等等。当初为了更快地拧魔方,顾星河也找过不少关于魔方公式的资料,对这些视频并不陌生。
最后一段视频的命名很特别,叫“先点开我”。
顾星河犹豫了一下,点开了。
那是一段自制的VCR。画面摇晃了几秒,鹿央穿着那套浅蓝色的哆啦A梦睡衣,正在摆弄着手机镜头,很快画面定住,她退后一步,坐在了顾星河身后的那张席梦思**,对着镜头招手:“哈喽!是不是觉得我变漂亮啦?因为我开了滤镜,哈哈。先说好啊,你要敢把这段录像给别人看,你就死定了!”
她收起笑容,把一缕短发捋到耳后:“不闹了,说正事。爬完衡山我就要转学了,你看到这段录像时我大概在飞机上了。我爸要送我去挪威,挺远的,以后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当面告别这种事我不是很擅长,所以决定用录像代替。”
鹿央对着镜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等着顾星河的回应。
“那个……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礼物,干脆胡乱为你收集了一些专业魔方的视频教程,希望对你有帮助。偷偷告诉你,其实你专心玩魔方的样子还是有一点帅的,你继续加油啊,争取早日打破世界纪录,为国争光!”
女孩深吸一口气,似乎也没什么可说了:“最后,祝你生日快乐,开开心心,以后别再苦着一张脸了。你呀,只是还没遇到那些值得你爱的人,哪天遇到了,你就会发现活着其实挺幸福的。拜啦,萨摩耶。”
鹿央起床,伸手摇晃了一下手机,就好像在揉顾星河的头发。女孩对着镜头笑了笑,视频结束,画面就定格在那个微笑上。
顾星河大口呼吸,已经分不清来自胸口的是疼痛还是窒息感。
他拔掉U盘,关上电脑,刚冲出房间就愣住了。
蜥蜴女孩出现了!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晨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她整个人都置身在那抹柔和的白光中,显得那么不真实。
女孩把长发扎成清爽的马尾,穿着宇文实验中学的校服,背着一个粉色的小熊双肩书包,一副高中生打扮。她手捧一本封面素蓝的小说,神态自若地看着,仿佛坐在自己家中。顾星河注意到她翻书的手指细长,右手腕上戴着一块深灰色的石英手表,是男士款的大表盘,简约而精致,平添了几分英气。
迟疑片刻,顾星河走到她对面,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女孩抬起头,强大的气场立刻碾压过来。
“你有五分钟时间。”
“鹿央……”顾星河脑子里有着太多的问题,可眼下他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鹿央她……还能好起来吗?”
“不能。”
“为什么?”顾星河的心狠狠一沉。
“大部分死徒都有毒,一旦被其咬伤,无解。”
顾星河激动地上前一步:“你不是可以对付它们吗?为什么没办法解毒?!”
女孩一脸冷漠,答案写在脸上。
顾星河颓然后退一步,撞上了身后的书架。他抱住头,将脸深深地埋在手臂里,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鹿央醒不过来了,鹿央真的会死,他在这里跟女孩讲话时,鹿央很可能已经停止了呼吸……可面对这一切,他什么都做不了。
“你还有四分钟。”
“那东西……”顾星河极力克制失控的情绪,不能就这么放弃,“死徒是什么?”
“一种危险的生物。”
“我当然知道!”顾星河不想听这种敷衍的话,“告诉我,它到底是什么?!”
蜥蜴女孩飞快地思考了一下,似乎在权衡什么。
几秒后,她慢条斯理地合上了小说:“它们叫猩红蜉蝣,D级死徒,微生物形态,喜欢光,常常寄居在能反光的物体上,比如镜子、玻璃、手机屏幕、电脑显示屏、水面。它们本身没有攻击性,但能影响到光线的构成,给人制造一定程度的幻觉。你们通常所说的‘在镜子里见鬼’,都是猩红蜉蝣的把戏。”
死徒、猩红蜉蝣……这些东西完全超出顾星河过去十七年的认知极限。他一头雾水,但还是飞快地抓住了重点:“你刚说,这个叫猩红蜉蝣的东西没有攻击性,那为什么鹿央会受伤?”
“理论上是这样。不过前段时间,星城的猩红蜉蝣数量忽然急剧增多,个体也变大了,它们全部飘散到空中……”
“红雨!”顾星河打断道,他还有印象,那晚星城下了一场红色的大雨,大家都说是妖雨。第二天本地电视台还专门请专家出来辟谣,解释为轻度的化工污染,不值得恐慌。现在看来,那些专家恐怕跟这个女孩是一伙的。
“对。更糟的是,它们像是突然有了智慧,从零散、无意识的寄居状态,汇聚到一起,侵入警察局的安全系统,从资料库里精准地找到了目标资料。”
“想必你已经清楚。”女孩看了一眼顾星河,“目标就是你。”
顾星河下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的魔方:不对!
这几天,顾星河没有光顾着悲伤和悔恨,为了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攻击,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当天的事情,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冷静下来想一想,事情存在不少疑点:首先,在鹿央家的时候,那些叫猩红蜉蝣的死徒并没有第一时间攻击他,而是攻击了跟此事毫无关系的鹿央,为什么呢?因为鹿央当时在做一件事,这件事最终为她招来了灾祸。之后顾星河被困在地下车库,猩红蜉蝣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他,却不惜大费周章,还变幻成大伯的模样,似乎想诱导他交出口袋里的某样东西。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事实:死徒的目标极有可能不是他,而是刘奶奶送他的礼物,那个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三阶魔方!
眼下,顾星河无法信任任何人,当然不会告诉女孩这个秘密。他顺着她的话聊下去:“它们为什么要杀我?”
“不清楚。事实上猩红蜉蝣只负责找出你,”女孩微微眯眼,“真正想杀你的,是我所不了解的危险死徒,等级至少是A。”——并且拥有高级智慧。最后一句话女孩没说。
“所以还是有机会的对吗?等你们弄明白了它是什么死徒,就能救……”
“还没懂吗?”女孩冷冷打断道,“我之前就说过,被有毒的死徒咬伤是无解的,这和死徒的种类没关系。整件事因它而起,现在已经结束。”
“结束?”顾星河的声音因为痛苦而哽咽,“这算什么结束……”
女孩细长的手上忽然出现一个果冻大小的透明玻璃盒,盒里放着一枚尖利的乌青色大头针,圆鼓鼓的头部,针尖在光照下泛着危险的寒芒。
“将它刺入人体,”女孩将玻璃盒轻轻一抛,顾星河接住,“头部的神经毒液会自动注射,目标可当场毙命。”
“你什么意思?!”少年心里一阵恶寒。
“你清楚。”
顾星河缓缓垂下头,他果然太天真了,对方根本不是来帮他救鹿央的,她只是来收拾残局的。顾星河的心在一瞬间死去。
不知过去多久,他冷冷地打破沉默:“你早就知道我是目标了吧?不然你不会派你的蜥蜴跟踪我。”
女孩不承认,也不否认。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这些?”如果你早点告诉我,鹿央根本不会死,她现在已经安全地飞往挪威留学了,她会去新学校,交新朋友,拥有美好的新生活,而不是被什么莫名其妙的死徒咬伤,躺在医院里苟延残喘,等着一根毒针去了结生命。
“那违反任务。”
“任务?”顾星河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的任务是平息星城的猩红蜉蝣,并做到全程保密。”她顿了一下,“这关系到我的期末考试评分。”
期末考试?!就为了那种无聊的东西?一股热血直冲脑门,顾星河捏紧拳头,极力压抑着愤怒:“对你来说,别人的命还没有一个考试重要吗?”
“对。”
“对?!”
“之前的印尼海啸死了几百人,看到这则新闻时你会为灾民悲痛吗?”女孩冷冷地直视他,“对我而言,你的同学跟那几百灾民一样,只是数字。”
“混账!”顾星河用力将玻璃盒砸向女孩。对方眼睛都没眨一下,一扬手就稳稳接住。
顾星河想冲过去,女孩目光一凛,他只觉得大脑酥麻了一秒,下半身便失去了力气,“扑通”一声跪在了地板上。
可恶!站起来!给我站起来!
顾星河气急败坏地捶打双腿,可它们一点知觉都没有,好像根本不属于自己。他知道是女孩施展了什么“法术”,他也很清楚自己完全不是她的对手,可他还是奋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想要上前揪住她的衣领,让她为自己说的话道歉。
女孩当然不会道歉,她轻轻把那本书放进书包:“小时候我身体不好,妈妈给我买了一条松狮。松狮最适合陪伴病人,性情温顺,绝不会伤害主人。邻居家有一条博美,博美是小型犬,体型不及松狮的十分之一,却叫得最凶。每次我牵着松狮去散步,它看到博美都会绕道走。有一天,那只博美突然扑上来咬我的裙子,你猜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女孩微微眯起眼,神色又冷了三分,“松狮一口咬断了博美的脖子。”
女孩背好双肩包,从沙发上站起来:“听明白了吗?”
顾星河怎会不明白,托三婶的福,听这种弦外之音没人比他更擅长:松狮是强者,博美是弱者,弱者再威风也不过是跳梁小丑,强者从不害怕,只是不屑理会。
现在,她是强者,游戏规则由她制定。他顾星河还能好好活着,还能不自量力地在这里发泄怒气,仅仅是她允许他这样做,他一旦触及她的底线,她就能随时要了他的命!
“你想让我乖乖闭嘴,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顾星河咬牙切齿地问。
“是。”
“如果我说不呢?”
“我不是在征求意见。”
“如果我说不呢?”顾星河用力重复一次。
“必要的话,入室抢劫可以发生第二次。”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金色蜥蜴从她的长发里钻出来,朝顾星河张牙舞爪地吐着红信子。
“有本事来啊!”不就是死吗?顾星河不怕。救不了鹿央,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你现在情绪激动,我可以当你不是认真的。想清楚再做决定,你不会有第三次机会。”女孩一扬手,玻璃盒落在顾星河的脚边。
她打了个清脆的响指,顾星河的双腿立刻恢复了知觉。他回头一看,玄关处的大门敞开着,女孩不见了。
顾星河颓废地跪坐着,盯着脚边的玻璃盒出神。
落地窗外的阳光渐渐强烈,在地板上一寸寸地蔓延着,最后爬到顾星河苍白的脸上。楼下的车声、广播声、大人的谈笑声、小孩的嬉闹声、宠物的吠叫声,所有声音混在一起,交织出一番热闹的生活景象。
移动的光影与嘈杂的声音像是被拧上了加速发条,飞快地流逝。当顾星河重新抬起头时已经是下午,窗外乌云密布。
他刚走出小区,雨就落下来了。
他没带伞,顺着汹涌的人潮往前走,不断被高高低低的伞沿戳到衣服,戳到脸,戳到头发。他一声不吭,偶尔有打伞的人发现戳到了人,抬起脸看一看他,见他没什么表情,也就一低头走掉了。
这是个沉闷又麻木的城市,到处都是忙碌的人群,到处都是陌生的欢笑,没有什么东西属于他,没有什么地方是他的容身之处。
顾星河又来到了医院,除了这儿,他不知道还能去哪儿。
两天前,鹿央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特护病房,顾星河开始来探病。他每天一放学就来医院待着,什么也不做,就那么安静地陪着她,直到住院楼熄灯才走。
病房里,窗台上的满天星被换掉,取而代之的是一束新鲜的桔梗花,不知是谁买来的,它是这个让人窒息的空间里仅有的生气。天黑了,窗外的雨又大了一些,玻璃上残留着蜿蜒的水迹,外面隐约传来车轮压过湿马路时的声响,一下一下,像是碾在他的胸口。
顾星河注视着昏迷中的女孩,她脸色白净,呼吸匀称,好像只是浅浅地睡过去了,只要你唤一声“鹿央”,她就会睁开眼睛,朝你懒洋洋地笑。
“哐当”一声,换药的护士推门而入。
范姐是个刚毕业的年轻女孩,一张脸永远红扑扑、肉嘟嘟的,热情得不行。她笑盈盈地跟顾星河打招呼:“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哦对了,今天星期六你不用上课。读书就是好啊,假期真多,我现在呀,能睡个懒觉都要谢天谢地了。”
“今天她有醒来过吗?”这句话已经成为顾星河的开场白。
“没有哎。”范姐拔掉输液瓶里的插管,换了一瓶葡萄糖,“医生说如果她再这样昏迷下去,就要考虑动开颅手术了,问题有可能出在脑袋上,如果手术也没用的话……”
见男孩脸色沉重,她赶忙改口:“哎,不会的啦,这几天应该就醒了,我之前看护过一个出车祸的大婶,颅内出血,昏迷了整整一个月,醒来后只有五岁孩童的智力,整天吵着要吃酸梅粉,家里人也是愁眉不展,结果才两个月不到呢,就恢复得差不多了,上星期出的院。”
顾星河木然地点点头。
范姐掏出工作本登记日常:“昨天她爸的助理过来了一趟,缴完费就走了。真是狠心啊,女儿都这样了也不来看一看。这时候病人最需要的就是陪伴,你别看她睡着了,我们说什么、做什么,她都能听见的。话说回来,怎么不见其他同学来探望一下她呀?”
“我……是班里的代表。”顾星河连撒谎的力气都没有了。
范姐也察觉到了,这孩子前两天一见到她就问这问那,急切得不行,可今天的他格外消沉,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了。
医院这种地方,伤心难过的人她见多了,但眼前这个男孩不太一样,他的身体总是绷得笔直,拳头紧握,眼神里更多的不是伤心,而是愤怒、痛苦和自责。范姐直觉发生在这两个高中生身上的事情肯定不简单,绝不是普通的不幸。
可她毕竟只是一个护士,不是普度众生的圣人。她爱莫能助地叹了口气,推着小车子离开了。
门刚被关上,鹿央的肩膀就颤动了一下。顾星河猛地瞪大眼,以为是错觉。紧接着,鹿央的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随后她缓缓睁开眼睛。
“鹿央?鹿央你醒了吗?!”顾星河激动地冲上去,可他立马发现不对——
胎记,在痛。
女孩的眼睛不再清澈明亮,而是变成了一片浑浊的灰白色。她呆滞地看着天花板,根本不像一个活人。几秒后,女孩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似乎想触摸顾星河的脸,又似乎只是本能地重复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动作。
那只手抬到一半,终于还是无声地落下。
胎记上的疼痛骤然消失。
一恍惚,顾星河又回到了五岁那年的初夏,刘奶奶被送进急诊室的深夜,大雨倾盆,医院的走廊里面充斥着消毒药水味和病人们无意识的呻吟声。小男孩倔强地蜷缩在墙角,忍受着胎记上的灼痛感,祈祷着奇迹的发生。
奇迹没有发生。
凌晨,胸口的疼痛消失。两天没睡的三叔走过来,他神色疲惫,朝着墙角的男孩摇摇头。男孩不说话,也不哭,只是攥紧了手中的魔方。十二年后的今晚,他依然不说话,也不哭,只是攥紧了装有毒针的玻璃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