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凡生若梦
“来啊，把他们拉出去砍了！”独孤雄向门外的随从高喊道。
“慢……”独孤冷忽然睁开眼睛，他吃力地坐起来。
“冷儿，你怎么起来了？”独孤胜望着自己几乎倾注了全部心血和精力的儿子说道。
“爹，饶了他们吧，孩儿受难与他们无关！”独孤冷忍着伤口的疼痛吃力地说道。
独孤胜一怔，他盯着儿子的眼睛，当他看见独孤冷那坚毅的眼神的时候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长叹了一口气，瞥了一眼那几个已经被绑起来的侍卫，轻轻摆了摆手说道：“放了他们吧！”
“爹，不行啊！”独孤雄瞪了一眼独孤冷，拱手躬身对独孤胜说道，“爹，兵法有云，令行禁止，赏罚分明。他们现在保护主将不利，让弟弟受此大难，如果不加以严惩的话，恐怕难以服众。”
独孤胜闻言眉头皱了起来，他有些犹豫地抬起头瞥了一眼独孤冷。
“爹，这件事真的是与他们无关，当日孩儿受难的时候，我命令他们……”独孤冷本想道出当时的实情，谁知独孤冷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侍卫首领便抬起头朗声道：“少主人，无论如何都是我们的失职，我们甘愿赴死！”
独孤冷错愕地望着几个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死士，他明白之所以他们要这样说是为了抱住自己的名节，是为了隐瞒自己被海盗俘虏之事。
独孤胜叹了口气说道：“雄儿说的没错，赏罚分明，今日如果放过他们的话，恐怕日后真的难以服众！”
独孤冷闻言心头一凉，他扭过头狠狠地盯着独孤雄，只见独孤雄嘴角微微敛起，露出那种让人玩味的笑容。
“推出去，斩首！”独孤胜幽幽地说道。
几个侍卫上来又将刚刚绑住的死士压了出去。
“慢……”独孤冷抬起头望着父亲。
“冷儿，你要干什么？难道还要违抗父命吗？”独孤雄抢在父亲前面不失时机的先给独孤冷扣了一顶帽子，说道，“你忘了在青州的时候居然将父亲亲自派去送信的管家关起来了吗？”
独孤雄说完这句话瞥了一眼独孤胜，只见此时独孤胜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悦的神情。他实在是太了解父亲独孤胜了，他素来强势，说一不二，可是独孤冷却偏偏连父亲的亲自都关了起来，这是独孤胜的底线。
“我……”独孤冷想要辩解，却发现父亲脸色已经变得阴沉了，于是想了想说道，“我想送送他们……”
独孤胜闻言长出了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候独孤冷才缓缓下了床，在经过独孤雄的时候独孤冷紧紧地握紧了拳头。
站在刑场上，独孤冷缓缓走到几个死士的前面，眼中含着泪水说道：“弟兄们，你们陪着我出生入死，保护我周全，但是今天我独孤冷却救不了你们，对不起！”
说完独孤冷深深的鞠了一躬。
那几个死士立刻齐刷刷的跪在地上，说道：“少主人您不必自责，如果有来生，我们还愿意跟随您鞍前马后，誓死不悔！”
独孤冷闻言只觉得心头一酸，他仰起头望着天空，轻声对行刑的刽子手说道：“动手吧！”
……
此刻独孤雄站在窗口，远远地望着这个失去了一只手臂的弟弟，不禁嘴角微微上扬。他这个弟弟从小就被独孤胜宠上了天，再加上文韬武略都十分出众，平日孤傲的很，甚至不将他这个大哥放在眼中。不过现在他失去了胳膊，以后连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了，看你小子以后再傲。
其实让独孤雄最得意的是刚刚自己在和独孤冷的较量中胜了一筹，平日独孤胜对独孤冷宠信有佳，每每自己和独孤冷意见有分歧的时候，父亲总是会站在独孤冷那一边，不过今天父亲却一反常态，竟然直接驳斥了独孤冷的意见，或许他已经认清了现实，无论他之前在独孤冷身上寄予了多少的希望，现在独孤冷都成了废人，一切的希望都成了泡影。
想到这里，他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父亲独孤胜，此时独孤胜眉头紧皱，脸色凝重。现在他必须趁热打铁，将所有之前拥护独孤冷的人一一铲除掉。于是他缓步走到独孤胜的面前，低声说道：“爹，现在冷儿弄成了这副样子，是否还要让他统领死士？”
独孤胜闻言微微偏着头，用一种充满敌意的目光看着独孤雄。
“爹，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现在冷儿成了这样，跟本无法再上战场了，我觉得他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不宜再……”独孤雄说到这里发现父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忽然猛地一拍桌子，呵斥道：“这件事以后不准再提！”
独孤雄见父亲生气，后背登时冷汗涔涔。他急忙点着头，低下头向后退了两步。
这时候独孤冷已经回到了房间，独孤胜望着自己的儿子，愁云不展地说道：“冷儿，你的身体怎么样？如果可以的话，明日就和爹一起返京，我已经将你大战鲛人的事情禀报了皇帝，皇帝要亲自册封你为镇海大将军！”
独孤雄闻言一脸惊愕，他恶狠狠地望着独孤胜，心想这也太偏心了，独孤冷现在都成了残废居然自己的爹还要为他到皇帝面前邀功。
独孤冷叹了口气，微微笑了笑，说道：“爹，孩儿现在已经成了废人，已经拿不起刀了，我如果当了镇海将军，那岂不是成了素餐尸位了？”
“你没有右手，不是还有左手吗？”独孤胜不死心地说道，“爹相信你一定能再战雄风的！”
独孤冷心中有些感动，泪水缓缓从眼眶中流淌了出来。
这时候独孤胜走到儿子面前，轻轻抱住他，说道：“儿子，你天生就是将军的材料，哪怕是失去了一只胳膊，我相信你也会是我大唐最能征善战的将军，你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咱们就上路！”
说完独孤胜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带着人风尘仆仆地走了出去。就在独孤胜离开房间的时候，独孤雄来到了独孤冷面前，他用一种鄙夷的目光打量了独孤冷一眼，冷笑着说道：“只要老头子和你不嫌弃丢人，说不清咱们家族里真的能出这么一个残废将军呢！”
说完独孤雄大笑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独孤冷看着独孤雄的背影，心中一阵悲凉。独孤雄说的话彻底刺痛了他的心，是啊，残废将军，一个失去了手臂的残废将军。独孤冷坐在椅子上，心如刀绞。
“独孤哥哥……”暮歌不知何时溜进了独孤冷的房间，他轻轻拉着独孤冷的衣角说道。
独孤冷瞥了一眼暮歌，幽幽地说道：“暮歌，哥哥就要回京城了，你愿意跟哥哥一起去京城生活吗？”
“京城是什么地方？”暮歌亮着天真的眸子望着独孤冷问道。
“京城……”独孤冷仰起头望着窗外京城的方向说道，“皇帝住的地方，我家也在那里！”
“那你的家人都在那里吧！”暮歌坐在椅子上拄着下巴瞪着乎灵乎灵的大眼睛说道。
“家人！”独孤冷无奈地在口中咀嚼着这个词，“家人”两个字对于他来说十分遥远，虽然独孤家族在京城是首屈一指的世家，但是所有的家族成员都各有心思，同床异梦，相互倾轧，家族之内的争斗有时候甚至比战场上还要残酷，在这个本来温馨的地方，你要时时刻刻保持警惕，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粉身碎骨。
“怎么了？独孤哥哥，你不愿意回家吗？”暮歌见独孤冷脸色阴沉于是好奇地问道。
独孤冷长出一口气，不知该如何和暮歌解释，他淡淡笑了笑说道：“如果哥哥回到京城，你要和哥哥一起走吗？”
暮歌闻言神色有些黯然，她微微低下头，皱着小眉头想了想，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你不和我走，你去哪里？谁能照顾你？”独孤冷好奇地盯着暮歌说道。
暮歌强忍住一直在眼角打转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回火神庙啊，我不需要人照顾，其实这么多年我都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你放心吧独孤哥哥！”
暮歌那天真无邪的笑脸让独孤冷心中微微有一些酸楚，直到现在暮歌都未曾向自己问过关于明洞大师的事情，凭着这小姑娘的聪明应该早已经猜出了结果，只是她不愿意提起罢了，而火神庙对于她来说也许是唯一一个安全的地方。
“独孤哥哥，你什么时候走？”暮歌犹豫了半天才开头问道。
“明天一早！”独孤冷说这句话的时候故意避开了暮歌那楚楚可怜的眼神，暮歌有些失落地坐在椅子上皱着眉思忖了片刻，忽然站起身飞也似地向自己的房间狂奔而去。独孤冷皱着眉一脸惶惑地望着暮歌离去的背影，这个小姑娘实在是经历了太多的离别，每一次离别对于她来说都是那么的毫无征兆，那么的残酷。
知道晚饭十分，独孤冷始终没有见到暮歌，她派人给暮歌送了一些吃的，但是侍者回来告诉独孤冷，小姑娘的房门紧锁，无论怎么敲门她都是不肯开，独孤冷不知该如何安慰暮歌，最后只能吩咐侍者随时待命便可。
其实独孤冷的心情也并不是很好，大哥独孤雄的话一直在他的脑海中盘桓，虽然他平素和独孤雄互相看不对眼，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他的那句话确实有些道理，独孤家族从前隋到大唐一直都是名门望族，每一位祖先都是赫赫有名的名将，而自己呢？独孤冷瞥了一眼自己的断臂，难道真的要成为别人的笑柄，独孤家族的耻辱，那个残废将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