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秦依凝驱车来到郊外,他们把朵可的尸体撇到了路边,之后便匆匆离去。朵力迟早会发现他弟弟失踪的,因此处理尸体的意义不大,他们要设法尽快解决朵力才行。然而,如果把车开回去,朵力没见到朵可,那他们该如何解释?就算他们敷衍过去,考虑到去了这么久,朵力一定会怀疑的。二人商量一番,决定择日再动手。
他们回到城堡,董强已经回来了,看样子似乎有所收获。由于四人彼此之间串门不是很方便,因此他们向一楼的女招待申请了一个稍大一点的房间,他们好在里边会晤。董强没有问他俩去哪了,倒是徐小萱显得神色哀怨,秦依凝看在眼里,内心掠过一丝得意。
四人落座后,董强讲述了他接触盗墓贼家属的经过。盗墓贼一共有三个人,三个都被塔吕松处死了,他们的家属都被叫到了警府,面对董强的提问时,他们都表现得十分抗拒,不愿开口。眼看董强就要无功而返,一个盗墓贼的父亲突然认出了董强,他说他曾在报纸上看过董强的照片,后者研制出的试剂治好了十五年前在蓝郡横行的霍乱,没想到如今能在警府见到救命恩人,真是三生有幸,他说着要给董强下跪,董强笑着制止他,让他告诉他实情就行了,算是回报他的救命之恩。
盗墓贼的父亲回忆称那天儿子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神色有点不大对劲。他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因为蓝郡的年轻人都这样,喜欢不务正业,就算触犯了法律,惹恼了郡警,他们顶多会被教育一下,罚个款,远不至于受到刑罚。
然而,过了两天,他发现儿子的情绪仍惊魂未定,且时常陷入呓语,像着了魔似的,他怀疑儿子是不是惹了不干净的东西,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儿子告诉他他和两个朋友下了塔吕德的墓,他们不仅取走了一些拓片和玉镰,还把塔吕德手中的锦盒取走了。由于尸体的双手紧紧地攥着锦盒,因此他们不得不锯断它的手才取走锦盒,当他们满载而归的时候,刚走到小松沟,这个时候,天气风云突变,太阳一下子被乌云遮住,天空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呈现出那种宇宙才有的颜色,一道橘红的光束横穿那道口子,宛如一条通道,连接着两个世界。
他们吓得手一抖,锦盒不由自主地掉到了地上,一枚玉佩滚了出来。他儿子拾起锦盒,正要去捡玉佩,那道橘红的光束直直地朝他们照来,仿佛想把他们吸走。他们彻底吓坏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拔腿就跑,事后他们才想起来玉佩就是双鱼玉佩,即蓝郡的郡宝,郡主明确了不让人去动它,否则就要处以极刑,这下好了,他们不仅偷走了锦盒,还把尸体的双手给锯了,这下估计在死难免。
趁还没人发现锦盒失踪的事,他赶紧让儿子到外面躲一躲,可不凑巧,这时有两个人到小松沟打猎,其中一个人捡了双鱼玉佩,不用他说董强都知道,这人是狄狄巴图,后来发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郡主闻知勃然大怒,下令逮捕了三个盗墓贼,并处死了他们。他为自己的儿子没能及时逃走而扼腕,但转念一想,这或许是命中注定吧,关于那个古墓的传说没错,但凡下去过的人都难逃死劫,这下不正好应验了吗?早死也是死,晚死也是死,那还不如早点死,早点解脱,他可不想看到儿子过那种提心吊胆的生活。
讲到这里,董强并没有听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时,那人突然左右张望一番,低声问董强视频监控室里的人能否听到他们的对话,他有一个秘密要告诉董强,董强摇摇头,说不会,让他小点声就行了。
那人说他儿子被行刑前与他见了最后一面,并向他透露了一个消息:狄狄巴图的事发生后,蓝葵的人找上了他儿子,让他儿子交出锦盒,这样就可以替他儿子说情,保他儿子不死。他儿子信以为真,把锦盒交给了对方,哪知蓝葵过河拆桥,直接把他儿子卖给了警方,警方闻讯赶来,逮捕了他儿子。他儿子临死前告诉他那人叫阿方贝,年纪不大,长着一张宽脸,让他一定要报仇雪恨。
这就是盗墓贼父亲透露的所有线索。
三人听完,秦依凝首先抛出了疑问:“这么说来锦盒现在在蓝葵的手里?诶,是不是只要不碰到玉佩就没事儿呀?”
“对,”董强一脸坚定地点点头,“但关键是要找到那个阿方贝。”
阿方贝?陈威怎么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他努力思索着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忽然,他一拍大腿,说:“我听过他,他是和巴钦克珠一伙的!”
众人怔怔地望着他,秦依凝首先回过神来,“啊——上次米娅说过!不过,他会是杀死你父母的其中一个凶手吗?”
陈威摇摇头,喃喃道:“不知道。”
董强怕他们把话题扯远了,他干咳一声,道:“我们现在至少知道锦盒在蓝葵手里,找到他们,那想必也能找到玉佩了。”
“蓝葵为什么想要锦盒呢?它和玉佩有什么关系呀?”徐小萱不明所以地问他。
“我猜测,”董强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狄狄巴图那件事发生后,蓝葵之所以想要取得锦盒,一是他们不敢去碰玉佩,二也是想通过锦盒把玉佩装回来——最终目的,还是想得到玉佩。”
“用锦盒把玉佩装回来?”徐小萱秀眉紧蹙,同时瞅着陈威,盼望他能接上自己的话,可对方却无动于衷,“难道用别的玩意儿不行吗?”
董强噘着嘴,摇摇头,“恐怕不行。锦盒和玉佩就跟水和鱼一样,后者离不开前者。他们得到了锦盒,就相当于控制了玉佩,让其为自己所用啊!”
“什么意思?”秦依凝问。
董强挑了挑眉毛,“你仔细想想就知道了,狄狄巴图那件事发生后,我们不止一次地掌握了巴钦克珠与镜像人联络的证据,就比如镜像人的枪,这说明巴钦克珠在试图操纵它;而考虑到巴钦克珠与镜像人不是本体与复制品的关系,因此他们无法通过内心彼此感应,这就说明,巴钦克珠拥有某种装置,该装置能操控镜像人,让它替自己实现某些意图,譬如杀人——诚然,我不是说镜像人制造的每起惨案都与巴钦克珠有关,我只是认为他有很大嫌疑,毕竟我们还没掌握他的动机。这个装置是什么呢?很显然就是回到锦盒中的双鱼玉佩。狄狄巴图事件发生后,巴钦克珠命人先后取回了锦盒和玉佩,把它们组装起来,恢复了它神奇的功能,这时,他就能呼风唤雨了。不过这个假设的前提是玉佩就在巴钦克珠手里,所以说,取得锦盒实际上是一石二鸟,等于我们也能把玉佩找回来,最终完成任务!”董强眉飞色舞地说道。
三人听后没有立即表态,因为他们明白即便能找到巴钦克珠和阿方贝,也不代表他们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倘若情报所确实需要他们找到玉佩,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申明呢?抑或,这只是董强的一厢情愿,目的是牵着他们的鼻子走,最后利用他们实现自己的心愿?在这一点上,三人是达成过共识的,那就是谁也不去蹚这趟浑水。
秦依凝到底机敏,她对董强说:“博士,既然锦盒和玉佩都在巴钦克珠手里,而它们都是蓝郡的宝物,那我们为什么不上报郡主,让他出面斡旋这事儿呢?”秦依凝说的很委婉,但众人都明白,她是想借刀杀人。
董强摸着下巴的胡茬,沉吟道:“这层我还真没想到……不过,他不会信的。”
“为什么?”
董强面色一紧,“刚刚我在警府,你们知道伦巴桑怎么对我说的吗?”
“不知道。”秦依凝回答。
“他说塔吕松给他出了个难题,要么逮捕我们,要么找回玉佩,如果两件事他都无法做到,那塔吕松就要拿他开刀。”
“逮捕我们?凭什么?”陈威感到义愤填膺,险些拍案而起。
董强冲他眨眨眼,一脸戏谑,“这是谁的主意,你还没看出来?”
“巴钦克珠,”秦依凝脱口而出,迎着陈威的目光,她镇定自若地说道:“想都不用想是他。我们把镜像人杀死了,他想干掉我们,所以就向塔吕松告状。呵,真是可笑,也就塔吕松那猪脑子才会信他,我们给他们做了那么大贡献,到头来还反咬我们一口,真是良心被狗吃了!”秦依凝双手抱胸,脸上浮满不屑。
“没错,是他告的状,”董强认同道,“我们算是跟这货结下梁子了,只要任务没完,那估计还得打照面。正好,我想留下来教训教训他,让他见识一下咱的威力。”
“就是!绝不能让他把咱小瞧了。等我脚好了,我一定把他打得满地找牙!”陈威挥着拳头,喝道。
说归说,但落实到行动,四人也不知道去哪找巴钦克珠。艾德固然与巴钦克珠有联系,但他如今近乎残废,想让他帮上忙已不太现实,何况他还面临着被对方报复的危险;普特应该也知道巴钦克珠的去向,但自从他叛变导致穆彪东遇害之后,这个人也已沦为了四人的敌人。
秦依凝清楚地记得这个所谓的主教在伦娜的生日宴上主持的情形,他外表道貌岸然,猴子般的红脸膛,一对小眼睛精光毕露,尽管服饰华丽,可丝毫掩盖不住躯体的腐臭。秦依凝认为他和李和平一样可恶,为了自身的利益毫不犹豫地向蓝人妥协,事后还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公众的眼中,这简直是对人类视觉的亵渎,这种人应该让他付出代价。诚然,这取决于他们能否扳倒巴钦克珠,把最大的一座山踏平了,那剩下的山都好办了——俗话说树倒猢狲散。
四人感到进退两难,眼下回回不去,向前迈进又困难重重,莫非他们只能原地待命?
正当他们各自陷入沉思之际,一串铃声打断了他们的思绪,四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起之前镜像人登门造访的情形,一股恐惧在他们当中蔓延。门铃响了一遍,很快又响起了第二遍,这次是伴随着规律而富有礼貌的敲门声,貌似是楼下的女招待。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董强,等他做决定,后者把心一横,说:“去开门吧,镜像人已经死了,没啥好怕的。”
没有人动。这时,敲门声加重了,一个女声透着木门传了进来,秦依凝听出对方讲的是蓝语,于是转向陈威,翻译道:“她问你在不在。”
陈威头皮一麻,显得六神无主。
董强不耐烦了,一屁股站起来,绕过茶几,走到门边,打开门,一看,还真是女招待,只见对方手里捧着一个礼盒,她越过董强,朝里头左右张望,改用大西语问:“请问陈威陈先生在吗?”
“我是。”陈威朝她欠了欠身。
“这是有个姑娘送给你的,要我给你打开吗?”女招待嫣然一笑。
陈威一愣,将信将疑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过去,问:“谁?什么东西?”
“不知道。”女招待含笑望着他,似乎很迫切替他打开盒子。
“嗯……打开吧。”事已至此,陈威不再犹豫,说。
女招待轻轻地打开盒子,只见一条紫色的水晶手链呈现在陈威面前,手链闪闪发光,大小相近的锥形水晶围成一圈,晶莹剔透,礼盒中央写着一个蚯蚓状的词汇,女招待轻声念道:“伦……娜。”
陈威心弦一颤,脸颊一热,只见女招待冲他笑笑,问:“你认识她吗?”
“认识。”陈威回答得很清晰。
“恭喜你,小伙子,这姑娘是看上你了!这是我们蓝人的习俗,但凡一个姑娘看中了一名男子,那她会托一个陌生人送给对方一条手链,同时她自己也留有一条一模一样的,你如果对她有意,那就拿着手链去找她,两个人把各自的手链找出来,放在一块儿,哈,那……那就代表你们从今往后都在一起啦!咯咯咯,你可以考虑一下,那姑娘长得可漂亮啦——嗨,根本就不用考虑,要是我,我现在就去找她……咯咯咯咯……”
镜像人之死并没让伦巴桑喘口气,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他应接不暇,艾德遭人用刑、塔吕松威逼他逮捕董强四人、飞蜥空袭蓝郡、从蓝河里打捞出一只巨蜥的尸体……他不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他也懒得去思考,作为这次行动的牵头人,他已疲于奔命,眼下他只想待在家里,与妻女度过一段没有烦恼的时光,哪怕下一秒他仍会被叫走,他也不在乎,在他看来,工作不能大于生活,否则人生就失去了乐趣。
胡燕不停地给他暗示,称伦娜既然已经度过了二十二岁生日,那一切都可以由她自己做主。伦巴桑明白妻子指的是婚姻方面,他也不乐意看到伦娜最终被艾德娶走,那么,除了艾德,眼下唯一的人选便不言自明了。他发现女儿安静得出奇,与她之前活泼的性格大相径庭,他没有过问,而是对胡燕说:“小陈马上就要走了。”
“啥时候走?”胡燕内心一紧,忙问,伦娜则像触电般浑身一震。
伦巴桑隔着秋衣捏着软绵绵的肱二头肌,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两天……任务快结束了……”
“你不请他来吃顿饭?”胡燕问。
“怎么请?”伦巴桑眉毛一扬,“他的脚不利索,你们在医院也看到了。”
胡燕用余光瞅着女儿,后者的眼角有些泛红,她知道伦娜对陈威有意,但眼下确实没办法,她总不可能亲自出面,要求陈威留下来啊。胡燕问:“他们住哪?到时候可以让娜娜去给他们送行。”
“西沙德城堡。”伦巴桑回答。
“噢,那可是达官贵人住的地方……我就说嘛,第一次遇上小陈怎么会在那附近,原来他就住那边。巴桑,他们以后还回来不?”
“不清楚。回来干啥?这里连鸟都不拉屎,他们待在大西郡不好么?”伦巴桑慵懒地仰靠在沙发上,一副懒于回答的样子。
见状,胡燕悄声对伦娜说:“这样的话你干脆去找他吧,我听说他现在已经出院了——”
“我去找了……”伦娜打断她,并把自己送手链的事悄声告诉胡燕,母女俩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你们笑什么?”伦巴桑抬起头,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胡燕冲他摆摆手,顽皮地眨着眼,“这是我和娜娜之间的秘密。”
“妈,我哪有啥秘密?你别胡说!”伦娜嗔怪母亲。
伦巴桑被女儿的样子逗笑了,他不关心女人的事情,便没有过问,他打开电视,想打发时间。
然而就在这时,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他的身子下意识地一抖,低低地骂道:“这些王八蛋又惹事了!”说着拿起手机,一看是府里的人,心里一紧,急忙放到耳边,听了半晌,脸色渐渐变得阴沉,答道:“好,我马上过去!”随即放下电话。
“怎么了?”胡燕预感到不妙,问他。
“有家商场发生了爆炸……”伦巴桑的声音前所未有的阴沉。
胡燕打了一个激灵,眉毛拧成了一团,道:“为什么?它不是已经……死了吗?”
“不知道,”伦巴桑一把抓起大衣,站起来,对女儿说:“娜娜,这段时间不要出门,外面不安全。”说罢披上大衣,向玄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