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万种未来

小哑再次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僵硬,就像沉睡了千年一般。她发现自己仍在原来棚户区的家,她喊了几声阿琛,但无人回应。

小哑下了床,走了出去,仍旧是熟悉的棚户区景象,小孩们打打闹闹你追我赶,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小男孩忽然摔了一跤,然后爬起来笑嘻嘻地接着跑,后面的孩子们接着追。

穿过两条小巷,小哑被一个女孩迎面撞了一跤,摔在地上,小哑揉着膝盖听到对方问道:“姐,你没事吧?”

这个声音是……

小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抬起头,看到小雨正笑着问自己。

“小雨?”小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恍惚的。那种一点点感受到小雨身体变凉的绝望感再次涌了上来。

“姐?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小雨又问道。

忽然,后面传来阿琛的声音,“小雨,你别跑。”

小雨躲到小哑的身后,说道:“姐,帮我。”小哑能感受到小雨手掌传来的温度,她是活生生的、活蹦乱跳的、活灵活现的……

阿琛停在小哑面前,说道:“小哑,帮助我抓住她,她把我给你准备的巧克力给偷吃了。”

小哑看着这熟悉的一切,时光倒流了吗?一切又回到之前了吗?

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失去家,这片棚户区就是她的家。

“小哑,你发什么呆啊?”阿琛伸手在小哑眼前晃了晃。

小哑回过神来,笑骂道:“你当哥哥的,总欺负小雨,以后不许欺负小雨了,她吃点巧克力怎么了?”

小雨从身后一把抱住小哑,“姐,我最爱你了。”

一下用力拧了一下自己,疼得她皱起眉头,但她脸上却挂着笑,只是瞬息,她的眼中又噙满了泪水。

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小哑的内心翻涌着,再次见到小雨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小哑忽然想到余晨阳,然后偷偷抹掉眼泪向着不远处的一个公共电话亭走去,她要打电话过去,确认一下余晨阳怎么样了。

忽然一辆黑色的轿车驶过,小哑下意识侧目看去,坐在车里的正是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刀疤也转头看向小哑所在的方向,那一刻小哑觉得数十把冰刀戳向自己。

小哑第一次感到不寒而栗,那种切肤般的恐惧,就像藤蔓植物一样,爬满全身,这种恐惧不是刀疤带来的,也不是时间倒流带来的。

最终的结局真的无法改变吗?

小哑顺着汽车远去的方向看过去,冬日的阳光照射到她的眼睛上,恍如隔世,之前的一幕幕迅速地在眼前回放,耳边充满了阿琛、小雨、余晨阳甚至乔绒的声音……他们说过的话,他们说话时候的各种不同语气,还有嘈杂凌乱的背景声,交织在一起,织成一片巨大的网,将小哑缠绕住……

小哑继续向着公用电话亭走去,路过一扇玻璃门的时候她瞥到玻璃上映出的自己身上的装束——一身职场西服套装——纯黑色英伦风西装外套和西裤,里面是一件淡蓝色的衬衣,时尚又得体。小哑从没见过这样的自己,她走近那扇玻璃门,看到自己的脸上不再稚嫩。

这绝对不是高中生的自己!

就在小哑正惊讶于自己的变化之大的时候,小雨凑了上来,“姐,你怎么了?”小雨觉得今天的小哑有些古怪,只是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我没事,有点没休息好。”小哑习惯性摸了摸小雨的头,发现她也长高了不少。

“姐,我去上班了。”阿琛站在不远处喊道,小哑看过去,他正对着自己挥手。

姐?阿琛喊谁姐?我吗?小哑又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成熟的装束、成熟的脸庞,她感到好陌生。

小哑突然一阵头疼,很多模糊的场景一闪而过,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些场景又很熟悉,或者说曾经熟悉的场景变得陌生了。小哑觉得自己的记忆似乎出现了某种偏差。

小哑把双手放在小雨的肩膀上,认真的问道:“小雨,你多大了?”

小雨更加莫名其妙,“姐,我都读高三了。”

小哑又指着自己问道:“那我呢?”

小雨道:“你都大学毕业一年了。”

“余晨阳呢?”小哑又问道。

“余晨阳是谁?”小雨眨着无辜的大眼睛,一点都不像是在说谎。

小哑怔了几秒钟,转身继续朝着电话亭走去。她拿起听筒,拨通了余晨阳的号码。电话很快通了,良久才有人接。

“喂。”余晨阳在电话那头说道。

“是我。”小哑抑制着内心的激动。

“你是?”余晨阳疑惑道。

“我是……小哑。”小哑的心瞬间跌下谷底。

“抱歉,我好像不认识你。”余晨阳平淡的说道。

砰。清脆的响声,小哑听到自己的心掉落在谷底,摔出一道道细微的裂痕。

余晨阳接着说道:“你应该打错了。”

嘟嘟嘟嘟嘟嘟……电话挂断的声音不断敲击着小哑的耳膜。

他不记得我了?

他不记得我了!

小哑把听筒挂上,在电话亭里站了很久很久。她的思绪凌乱,跟余晨阳的高中时光在她眼前逐一闪过,从交集到偷窥未来时间,从仗义相助到心生欢喜,仿佛过了好久好久。

小哑明白,这不是时间倒流!而是时间线乱了!她回想起之前偷窥未来时间后自己身上产生的种种变化,赠与乔绒的姥姥的时间,以及把所有的时间都“还”给余晨阳,到最后元旦夜在车站浑身疼痛难忍时的景象,都足以说明,自己遭到了时间的反噬。

小哑想起尼采在《善恶的彼岸》里写道: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小哑很早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可能又能怎样呢?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是火海,也会义无反顾地跳进去。

“姐,你哪里不舒服?我陪你去医院吧。”小雨站在小哑身后,小声地说道。

小哑回过神来,“我没事,我没事,我只是,很多事情不记得了。”

小雨道:“你刚康复不久,医生说很多事情记不清楚也很正常,慢慢就好了。”

“我生病了?”小哑疑惑道。

“对啊,一个月前,你忽然高烧不退,昏迷了好久,医生也检查不出来你的身体哪里出了问题,只能留你在医院观察,给你退烧,但中间体温一直反复。一个星期前你忽然醒了,给你做了个全面检查,除了有点瘦营养不良外没有其他问题,后来就出院了。”小雨忽然想到什么,疑惑道,“不过你出院之后医生们倒是很奇怪。”

“奇怪?”小哑问。

小雨点点头,“对,奇怪,总有电话打到家里来询问你的情况,吃的怎么样啊,睡眠怎么样啊,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吗?之类的询问,关心的有点过头了。我和阿琛都生过病发过烧,也没有见医生们这么上心过。”

小哑皱起眉头,打开自己的老旧机械怀表,木讷的看着空白的表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上面的地址会消失了。周遭的一切因为时间线的错乱产生了蝴蝶效应,所有人所有事都所有变化。那么,被自己报警送进去的刀疤是刑满出狱还是怎样?他会记得发生的一切吗?

幸运的是,小哑心里最重最重的两座大山终于落了下来,一座是小雨,她活蹦乱跳的还在,另一个是余晨阳。小哑看向远处,一辆全身红色的公交车前行着,她觉得她看到了未来,当她看向未来的时候,眼角滑落下眼泪,因为一切都在,所有人都在。

这种感觉真好。

不过另一个让小哑担心的事情是,怀表上的数字已经归零了,自己为什么还活着?难道自己原本就不属于这条时间线,现在来到了这条不属于自己的错误的时间线上怀表上的数字变得没有意义了吗?

既然现在搞不清楚,且一些又都是因“时间”而起,那就把一切交给时间,时间会诉说答案。

小哑让小雨记得去学校,然后回到家里收拾了包直接去往余晨阳家,但愿他的住址没有变,小哑在心中祈祷着。

半小时之后,小哑站在余晨阳家门外,仍旧是熟悉的门和院落,只是他忘记了。

“叮咚……”小哑按响门铃,开门的竟然是乔绒,跟之前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化了妆。小哑心想,余晨阳已经不记得自己了,跟乔绒在一起也合乎情理,毕竟他们青梅竹马。

“你找谁?”乔绒问道。

显然,她也不记得小哑了。“我找余晨阳。”小哑缓缓道。在她醒来之前,这还是个熟悉的名字,如今竟然陌生了,他单方面的陌生。

“你是谁?”乔绒问道。

小哑顿了顿说道:“我是他……老师。”只能这么说了,不然没人会同意一个陌生人进入家里的。

乔绒再次打量了打量小哑,一身职业套装,看起来也面善,也没有多想便让小哑进来了。

余晨阳正好从二楼下来,他脸上稚气未脱,她似乎能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万种未来。余晨阳手里捧着一本书,那是他曾经给小哑介绍过的达希尔·哈米特的作品,《马耳他黑鹰》。

余晨阳冲小哑点了点头后转而问乔绒,“你朋友?”

乔绒已经重新蜷在沙发上开始打游戏了,随口答道:“你老师。”

余晨阳疑惑地看着小哑,“不好意思老师,您是我哪位老师,我……对您有点陌生。”

正在小哑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余晨阳又说道:“哦,您是教导室的老师吧?”

终于,小哑摇了摇头,“其实我不是老师,我叫小哑,是你……”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发生的这一切,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难以接受,况且他现在已经忘了她了。小哑又看了一眼沙发上专心玩游戏的乔绒,或许这对于余晨阳是最好的结局吧,自己和他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余晨阳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你刚才打过电话。不过,咱们素不相识,你到底找我做什么?”

素不相识。对啊,本就不应该认识的。小哑乱了,她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跑来了。他没事,他很好,小哑你该安心了。

“对不起。”小哑下意识道了歉,转身离开,经过门口的时候她瞥到门口鞋柜上放着的学生证,上面写着理工大学,天文系,二年级,余晨阳。

他现在已经大二,小哑足足大了余晨阳三岁。小哑忽然想到,余晨阳平安度过了高中和大学第一年,是不是意味着时间线错乱之后他的身体也是没有问题的?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

见小哑出了门乔绒打趣道:“行啊你,够有魅力的啊。”

余晨阳皱了皱眉,说道:“我真的不认识。”

乔绒继续打游戏,不再理余晨阳,余晨阳重新上楼来到书房整理地上散落的很书。今天发生的事情余晨阳觉得很奇怪,先是一个陌生女孩突然打电话过来,然后她又找上了门,再然后她又莫名地离开。但是他总觉得这个女孩的声音熟悉又陌生,仿佛在哪里听过,但对她又完全没有印象。

余晨阳把地上的书都捡了起来,又想到一直以来伴随着自己的另一件怪事。那是很久之前了,从高中起,他便开始做一个梦,持续、重复了五年,现在已经上了大二这个梦依旧围绕着他。梦里,一条满是繁星的走廊里,有一个女孩无助地站在那里。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孤单、悲伤……

这个梦很短,内容也极其简单,但是感觉非常冗长,后面的故事也很复杂。

余晨阳摇了摇头,把怀里的书一一塞进书架,算了不想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想明白,如今也大概不会明白了。

小哑刚离开余晨阳家,包里的手机便响了,来电显示写着莫主编,小哑接通后便听到电话那头一个尖锐的女声大喊:“小哑,你在哪呢?快点回来啊,开天窗了!”

挂了电话之后小哑在包里找到了公司的出入证,上面有公司地址,然后打了一辆车前往。

到公司之后小哑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成为了一名漫画作者,目前正在跟这家文化公司合作画一部叫做《年华代理人》的奇幻题材漫画作品。由于之前小哑生的怪病昏迷了很久导致漫画暂停了一段时间,现在各个合作方都等着新剧情的连载。

小哑在办公室呆了很久,她还不太适应时间带来的如此大的变化,她一会站在窗前一会去卫生间,漫画一笔都没有画。

她到楼下的咖啡馆放空一下心情,点了一杯黑咖啡。小哑旁边的一个女孩也点了一杯黑咖啡,让她不禁多看了两眼,那个女孩化着淡妆,穿着红白相间的条纹针织衫和水洗牛仔裤,应该还是学生。女孩喝了一口咖啡之后,眼圈变得有些红了,她看着窗外,似乎有什么伤心的事情。

小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端起咖啡坐到女孩的对面,自然而然的便那么做了,似乎对于一些伤心的事情小哑都异常敏感罢。

小哑问道:“你怎么了?”

女孩收回目光,落到小哑身上,摇了摇头,“我没事。”

“你多大?”小哑又问。

“正在读大二。”女孩回答。

“男朋友跟你分手了?”小哑猜测道。

女孩又摇了摇头,“一点小事,不算什么。”

小哑递给她一张纸巾,“如果愿意,可以跟我说说,心里会好受一些。”

女孩看了小哑好一会,说道:“我爸今天忘了我的生日。”随后,这个女孩跟小哑聊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女孩叫严谨,今年大二,单亲,今天周末正好是严谨的生日,原本爸爸很早就许下了这个生日要一起好好庆祝一下。她父亲是做房地产的,平时特别忙,严谨的很多个生日都错过了。今早严谨起床后发现爸爸不在,他昨晚加班一晚上没有回来,于是严谨买了早餐和蛋糕到了父亲公司,父亲在开会,严谨便到他办公室等。当会议结束父亲推门进来的时候严谨看到他满脸的愤怒,大抵是项目遇到了什么问题吧。父亲问严谨怎么来了,随后看到严谨手里的蛋糕又问了一句,谁的生日?

严谨讲出来后轻松了许多,也不觉得那么为了,她知道父亲一个人撑起一个家让她拥有比其他同龄人更好的物质条件有多辛苦。

小哑继续安慰道:“以后有难过的事情就找朋友聊聊,有效果的,对吧。”

“有些事是讲不出来的。”严谨忽然低声说道,“只能埋在心里,一点一点腐烂。”

小哑对这句话感同身受,“没错,很多事情的严重程度是用难过、痛、心如刀割、绝望、万念俱灰这些字眼描述不出来的,世界上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那些需要埋在心里让其腐烂的故事。”

严谨望着她,嘴角努力上扬,只是这轻微的拉扯,她的眼泪再次滑落,她不住的微微点头,眼泪掉进咖啡杯里。

她的笑,让小哑心疼,她下意识摸到身上的机械怀表,对于自己是举手之劳,但是对于严谨,可以不那么痛了。

“告诉你个秘密。”小哑往前探了探身子,“我可以偷走你的时间。”

严谨擦了擦眼泪,说道:“这是冷笑话吗?谢谢你开解我,逗我笑。”

小哑道:“我说的是真的,我可以偷走你最不想要的那天,你那条的记忆也会伴随着时间的消失而消失,要不要试一试?你只需要告诉我一个时间点。”

严谨想,反正自己没有任何损失,于是告诉了她时间,配合了小哑。

小哑注视着她的眼睛,转动怀表的指针,时间来到严谨的初一,那也是一个冬天,空气中很干燥,但是寒冷却一点都不吝啬。

严谨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看着老师在台上吐沫横飞。这是一堂法制教育课,虽然是中学,但这一块的教育是必不可少的。同学们都很喜欢法治教育课,因为这是唯一不可以被语数外占用的课。

“今天给大家讲一个发生在咱们本地的案例,五年前的一个案子。”老师说道。

发生在本地的案子,可刺激着呢,同学们超级兴奋。

老师敲了敲黑板,“312劫案,这个案子当时在咱们市是非常轰动恶性案件,嫌疑人仅用了58秒就抢劫了一家金店。”

底下的男生都很兴奋。

老师敲了敲桌子,示意同学们安静,然后继续说道:“这个嫌疑人呢,特别嚣张,抢劫的时候用黑套子蒙着头,但是黑套子绣着三个字,来抓我。”

底下发出一阵阵惊呼。

老师强调道:“当然,法律绝不允许任何人逍遥法外,警方仅用了13个小时就抓捕了嫌疑人,仅仅13个小时,所以同学们,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不要存在任何侥幸心理,长大之后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这堂课的效果老师特别满意,因为底下人的人听得非常认真,哪怕是最后老师讲大道理的时候同学们也非常乖。可是全班只有一个人没有在听,因为当她听到老师要讲金店劫案的时候就开始掉眼泪。

这个人就是严谨,她不是那场劫案的受害者,而是那场劫案的主谋的女儿。没错,严谨是罪犯的女儿。

严谨的哭泣,让好奇的同学注意到了,然后这些好奇的同学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她就是那个劫匪的女儿,进而全校都知道了。

每个人见到严谨的时候或偷偷议论或指名道姓的说她是劫匪的女儿。一时间,各种声音四起,诸如,“跟劫匪的女儿一起上学太危险了”、“她爸爸是个大罪犯,她是个小罪犯。”、“这样的人上什么学啊,应该直接送去坐牢。”、“学校疯了,收一个血液里有犯罪基因的人。”

严谨从没有反驳过,因为这些父亲的事情是事实,她的确是罪犯的女儿,她任凭这些如诅咒般的话语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回**,每一遍回**都会激起一枚枚的冰锥,尖且锋利。

学校老师当天知道这件事后向严谨诚挚地道歉,严谨说不怪老师,不怪同学,谁也不怪。因为,她在很多时候也嫌弃自己是罪犯的女儿。可是这些伤害是真实的,一遍遍在心上勒出血痕,永远无法愈合。

才十几岁的年纪,承受的太多了。

小哑刚才偷了她这一天,虽然小哑重新经历了一遍那种痛苦,但是严谨解脱了,小哑愿意做这样的事情。小哑知道,她没有错,本不应该去承受那些生命之重。

“结束了?”严谨看到小哑端起咖啡,问道。

小哑笑了一下,反问:“你还记得吗?”

严谨道:“不记得了,我似乎是忘记了什么,但是想不起来忘记了什么。”

我抿了一口咖啡,“不记得了就不难过了。”

忽然严谨的手机响了,小哑看到来电显示是爸爸。严谨接起来,一直没有说话,小哑想应该是他父亲在道歉。

良久,严谨终于说话了,“我在如意大厦一层的咖啡厅。”挂了电话严谨对小哑道,“我爸跟我道了好久的歉,他来接我去过生日,我准备看他表现再考虑原不原谅他。”

小哑也衷心的为她高兴,“生日快乐。”

“谢谢。”严谨觉得小哑真的是人间小精灵,这是她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了。接着,严谨跟交换了联系方式。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咖啡厅门前,后座车窗落下,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那张脸上写着些许疲惫,但眼神坚毅,炯炯有神,配合着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令人生畏。此人正是刀疤严飞。

严谨站起来,说道:“我爸来了,我先走了。”

“再见。”小哑道。

“记得来学校找我玩啊。”严谨走出咖啡厅,上了那辆车。小哑的目光随着严谨的身影看到了那张脸,瞬间全身的汗毛竖了起来。

刀疤是严谨的父亲!

小哑握着咖啡的手不自觉的有些发抖,她以为能摆脱的,兜了一个圆圈又回到了眼前。她再次想起尼采的一句话,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曲折地接近自己的目标,一切笔直都是骗人的,所有真理都是弯曲的,时间本身就是一个圆圈。

突然,小哑觉得嗓子里一甜,一口鲜血涌了上来。小哑立刻拿纸巾捂住嘴巴,可是鲜血已然沁出,在纸上渲染开来。

周围天旋地转,心跳开始剧烈起来,就像直接砸在耳膜上一般,咚!咚!咚!咚!小哑想尽量扶助桌子,双手胡乱抓着,碰到了咖啡杯。侍者听到声音连忙过来扶助小哑,看到她嘴角的血,下意识惊呼了一声,“小姐,你没事吧?”

小哑摆了摆手,努力稳住自己的身体。

“小姐,你确定没事吗?”侍者有些担心,她主要还是怕自己值班的时候店里出了事情。

小哑深呼吸,大脑逐渐清晰了起来,“我没事。”

“我给你叫救护车吧。”侍者拿出了手机。

小哑连忙拒绝,“不用了,谢谢,我可以自己离开。”说着小哑试着迈出一只脚,感觉到了地面的真实感,慢慢地走出了咖啡店。

衡州市冬日的阳光并不刺眼,小哑仰起头,直视太阳,但还是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突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小哑的手机响了,她接通后听到对面说道:“你好小哑,我是刘医生,你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听声音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但是小哑觉得很陌生。

“刘医生?”

“是我。”

“我不认识你。”

电话里的人沉默了片刻说道:“我觉得应该是你忘记了我,我是你的主治医师。”

小哑挂了电话,可是下一秒,电话又打了过来,“小哑,你最近身体感觉怎么样?最近有没有精神兴奋、容易出汗、心跳加快等状况?”

“我很好。”小哑撒完谎,再次挂了电话,挂完电话小哑才意识到,自己早已一身大汗。

最终,小哑还是去医院了,做了全套检查,刘医生还召集了十几名专家对小哑进行会诊,仍旧没有得出一个统一的结论。

“我究竟怎么了?”小哑问道。

“我想还是先让你家人来吧。”刘医生说道。

“我奶奶在敬老院,目前我单身,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是啊,忽然之间哥哥变弟弟,小哑想,只要小雨没事,就算是要她从这个世界消失她也是愿意的。

刘医生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小哑实情,“前一段时间你反复发烧,我们对你做了住院观察,发现你的新陈代谢非常之快,当然不是持续的,是不规律的突然变化,这种变化至今我们没有找到原因。在你出院后,你的机体与环境之间的物质和能量交换应该也突然出现过急速变化,或许你没有注意到,但是检查的结果是科学的,是客观事实,是不会骗人的……”说着刘医生有些犹豫了。

小哑追问道:“检查结果是什么?”

刘医生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我们发现你体内的几乎所有器官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衰竭。如果发生并发症,多器官衰竭时,你可能会呼吸短浅、血压急降、口唇和指甲缺氧变紫色、视觉神经无反应、意识朦胧、血液缺氧、休克、昏迷等等……我们一直搞不清楚,这种老年期的慢性疾病为什么会发生在你这么年轻有活力的女孩身上……”

刘医生后来的话小哑根本没有听进去,因为她开始耳鸣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医院的。

小哑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她摸着那块机械怀表,带给她奇妙经历的怀表,解决了小哑最不能接受的困境,同时也带来不可逆的伤害。

这便是逆转时间的代价吧,很公平。

小哑去了敬老院,方奶奶的状态看上去很好,只是她一直没有想起小哑是谁,或者说对小哑的记忆很模糊。方奶奶反倒是对阿琛和小雨记忆清晰,她拉着小哑说起这兄妹俩小时候的糗事,冉冉不绝。

一直到晚上,小哑才舍得离开。

夜已深,有阵阵微风,但空中没有一颗星。

严谨早已熟睡,严飞在书房里工作了很久,太乏,就靠在椅子上眯了一会。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年轻女孩的脸,露出无害的笑容。忽然女孩的脸凝固,灵动的眼神变得凌凌厉,盯着严飞,就那么一直盯着。看得严飞心里发毛,后背出汗,如坐针毡。严飞一直问:“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为什么?我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你为什么一直用那种眼神盯着我?”那个女孩从没有回答过。

严飞忽然惊醒,双手捂着脸,大口喘气。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个梦了,大概是两三个月前,就一直做这样的梦。刚开始是看不清那个女孩的脸的,后来随着梦见的次数增多,她的脸越来越清晰,甚至在严飞醒着的时候她都会经常出现在眼前,挥之不去。女孩的脸越是清晰,严飞越想知道她是谁。在梦里严飞问过她叫什么,她也从没有回答个过。

之后,严飞找来画手根据他的表述画了那个女孩的画像,让手底下人去查了。

突然,书房的门轻轻响起,严飞说了一声进,司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什么事?”严飞闭着眼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问道。他的头又开始疼了,自从他开始做这个诡异的梦以来,头就开始疼了,严重的时候感觉脑子都要裂开了。他拉开办工作的抽屉,拿出一瓶药,吞了几片。

“严总,您一直找的那个女孩有消息了。”司机说道。

严飞立刻睁开眼睛,从椅子上下来走到司机身边把文件抢过翻看。司机继续汇报,“这个女孩本名韩立雪,孤儿院出身,都叫她小哑,就住在棚户区。她有个哥哥叫阿琛,妹妹叫小雨,没有血缘关系,也都是孤儿院的。但是阿琛和小雨是亲兄妹。阿琛是货车司机,在一家运输公司跑短途,小雨在读高三。孤儿院的孩子,手脚不干净也挺正常的,我侧面打听了,阿琛整个一滚刀肉,偷窃技巧被传得挺神的,小哑的技术也不错,据说搞过一个‘仁爱行动’,挺叫好的。这些都是我找道上的人打听出来的,不过小哑现在明面上是一个很有名气的漫画作者。”

严飞翻到小哑的照片,就是她,梦里的那个人就是她,严飞永远都忘不了她的样子。

“巧了,她所居住的那片棚户区正好是公司的改造项目。”司机继续说道。

严飞继续翻资料,里面还有阿琛和小雨的照片,“跟着他们,尤其是这个叫小哑的,她的每一个举动都要向我汇报。”

“好的严总,您早点休息。”司机说完退出书房,关上了门。

严飞站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景,心神不宁。辛辛苦苦寻找的人找到了。

“小哑?”严飞嘴里一直念着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