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謇将憺兮寿宫
看到“祈泱”这两个字的时候,梵音就知道事情要往更糟的方向发展了。
祈泱是何等人物?那可是曾经威震四海八荒的天界大太子,是天君最欣赏的一个儿子,哪怕现在已经成了鬼族君主,也只是较之从前更不好对付。管梨想杀这样一个人,无疑是要与整个鬼族做对。
天书每日只能翻看一页,梵音看完祈泱这一页之后,书簿就自己合了起来,她也只能把它再往怀里一揣,继续朝着淮水赶。涂山与淮水相邻,到了淮水之后她便寻个了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
从天光乍破到日落西头,她在角落里缩了整整一天都没看到管梨过来。虽说事情败露之后他在魔族阻挡崇则等人定会耽搁时间,但是她仍是免不了心慌。她知道自己在拿到天书那一瞬间天地的震动,苍梧山的众人也一定会感觉到这种异变,管梨想要拖延时间让她从天界逃出,就必然会暴露出他参与了此事。
九招之宴上有那么多道行高深的仙君们,更不用说崇则也在那里,梵音一直想着自己的安危,却忘了担心一下还带着伤的管梨是不是能够逃出来。
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她又该怎么办啊……
这种担心持续了整整五天,就在第五天的晚上,已经有些绝望的梵音正想着要不要画个符咒叫那个“麒兮麒兮”来帮忙的时候,管梨终于出现了。
当他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有一瞬间差点没有认出他到底是谁,只因他身上的血。
她想象不到,到底是受了多重的伤才能将黑衣染红?
“走……”他的声音虚弱无力,肉眼所见之处尽染血污,就连一张妖艳绝美的面容都已被还未干透的血迹所覆盖住了,更不用说双手的血肉模糊。可是即便如此,他的一只手里还抓着那面青谧镜,另一只则伸向了对面的她想要拉着她一起离开。
看着那皮肉翻飞的手掌,梵音有一瞬间的犹豫,她怕她只要轻轻触碰一下,于他而言便是锥心刺骨的痛。不过神志有些不清的管梨却以为她是在嫌弃他这只惨不忍睹的手,这是神界兵刃所造成的伤口,无法用仙术立刻抹去,他也只能微颤着把手合拢,然后留了一根食指给她。
梵音愣了一下,在察觉到他的用意之后,才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情绪轻轻握住了他那根食指。他用一根食指拉着她走在前面,她难得一言不发的紧跟在他身后听着他边走边咳。这种时候问什么都不合适,还是要尽早找到栖身之处才是。
两人从淮水往东又走了三十里,那里有一处密林,密林的尽头正是两人初见时的那个瀑布。此刻已近午夜,密林幽静,瀑布的水声更是震耳,管梨走到湖边的时候就终于支撑不住身体倒在了地上,梵音正想去扶他,却听他幽幽来了一句,“好……疼……啊……”
一句话三个字,愣是被他扭成了三十多道弯才说完,本来已经把手搭在他肩上的梵音立刻松了手,任由他重新跌在地上,又跌得鬼哭狼嚎一番。
“还有力气这样喊出来,应该是没什么事。”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此处不似密林里那般幽深黑暗,月光淡淡洒下来刚好可以让他们看清彼此。管梨虽然还有力气说话,伤势却不似他表现出的那般轻松,他勉强支撑身体坐起来之后便开始脱衣服,若是按凡间的话本所描写的来看,此刻的梵音应该一脸娇羞捂住眼,可是眼下的情况却容不得她如此做作的演出这个情节。
“脱下来之后该怎样治伤?”见他开始扯衣服,她便也连忙上前帮着他一起扯,边扯还边问着这个问题,“这附近也弄不来什么仙丹灵药……”
“没事,不用那些东西。”等到脱得七七八八了,管梨便走向了那湖水之中,直到浸在水中才把最后一条裤子扯了下来,然后对着湖边的梵音交代道,“你拿着那镜子照一照月光,再把月光照向我。”
他说的有些模糊,幸好梵音略一思索之后便听懂了。她很快拾起地上的那面青谧镜,然后微微倾斜着对准月亮。月光洒在镜面上的一瞬间,镜中便像是溢着一汪清泉那般隐有水波**漾,最后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梵音这才把镜子朝着湖中管梨的位置又斜了斜。这样一来,月光照在镜面上的时候,镜面上的光芒也同时照向了管梨。
在这光芒的照射下,浸在水中的管梨从一开始的微微皱眉逐渐变成了全身都在颤抖,似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可是这种情况下梵音也帮不了他什么,只能站在岸上看他拼命咬紧牙关只为了不喊出来。
他可以为了证明自己还能撑得住而说笑着喊疼,但在真正痛苦的时候却不肯表露出半分。
这个人真是……梵音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比较好。
不知过了多久,青谧镜的光芒渐渐消失,水中的管梨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等他慢慢朝着岸上走的时候,梵音可以清晰的看到他身上的伤痕尽已消失无踪,不过等他再走近一些,她便体会到了那种涨红了脸的感觉。这个人□□的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在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目光就已经不受控制的把他上下看了个遍,最后停在了小腹下面。
她的手里还捧着珍贵无比的青谧镜,自然做不出惊叫一声扔了镜子捂脸的动作,只能就那样沉默的对着他看了又看,最后又沉默着慢慢转过了身子背对着他。从始至终,如果她的脸色没有涨成与嫁衣相同的颜色的话,她的表现完全可以称得上淡定自若处变不惊。
在这诡异的沉默之中,管梨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下身,然后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你若是没看够,尽管回过头来再看看。”
当梵音还只是一个小仙娥的时候,曾有人告诉过她,在面对一个男人的调戏之时,一定不能怯场。所以,听着他话语中再明显不过的笑意,她只是淡定的摇了摇头,答道,“没什么值得一看的。”
管梨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不过等他想要抓住她的肩膀把她的身子再掰回来的时候,梵音迅速的转身把青谧镜扔给他,然后窜出几丈远蹲下身捂住眼,这些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停顿。管梨接住镜子之后,目瞪口呆了半天才说,“就冲你刚刚的身手,你都该和崇则当个武将去。”
梵音蹲在原地不回答他,等感觉他穿好了衣服之后才把手从眼睛上拿下来,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你叫我什么?”
“管哥哥,”玩闹归玩闹,从今以后她的小命可就握在他的手上了,她自然是一脸讨好的面对他,“管哥哥,接下来咱们去哪儿啊?”
“先把那本书给我。”他走近之后冲着她伸了伸手。
梵音连忙把那本天书递到他手上,“其实我偷偷看了一眼……”
她的话未完,就见他皱起了眉。事实上,天书上所写的几个人里面,不仅有很难接近的身份,还有他们两人都认识的人。想要让这些人都再死一次,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除了师诏之外,一共有九个,桃夭不算,还剩八个没解决……”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然后不由好奇道,“师诏没能转生吗?”
“幽冥血海是集天下戾气之处,鱼虾不兴,鸟虫不至。无论神鬼妖魔,但凡葬身于幽冥血海之中,魂魄虽不散,却也再也无法从中挣脱,纵有河图洛书这种神器在手,也无法收其三魂七魄,更不用说再次转生。”说到这里,他颇为感叹的对她说道,“这世上永远都不会有师诏转世,绝不可能。”
梵音也知道他先前说崇则是师诏转世这种话是在哄弄她,可是听了这样不留一丝质疑余地的话语,她还是忍不住觉得遗憾。
“那取出东皇钟的时候,空缺的位置该怎么办?”想了一会儿,她又问道。
“我来补。”管梨很快答道,“好歹还有这面镜子呢。”
从苍梧山逃出来容易,抢了镜子再逃出来却不容易。五天前天地异动之时,为了拦住崇则等人回到天上,他带着一身伤与这些本就难缠的对手又是一战,而偏偏崇则对这镜子爱若珍宝,他从对方手里抢这东西的时候险些就此丢掉性命。
“那时我差点以为自己在抢他的妻子。”一想到当时对方那疯狂的模样,管梨就觉得心有余悸。
“后来呢?”梵音听得入神。
“后来……后来还是我父君出手。”管梨还记得自己在伤重之时,正是匆匆赶到的扶笙救下了他。其实他的父亲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儿子满身是血的模样便动了怒,不惜与天族开战。上古神祇出手,即使是崇则也很难抵挡,管梨这才得以逃出生天。
至此,这桩事情算是把所有人都牵扯了进来。
梵音默默的盯着眼前那本天书,过了一会儿才又想起一件事情来,“三太子还要见我呢!”
就在五天前,放了她一马助她逃出天界的三太子沉歌曾要求她在祁山与他相见,而现在五天过去了,再过两天就是约定的日子。
“沉歌?”管梨猜测了一下其中原因,很快说道,“不要去。”
“可是……”
“他放过你只是想让你替他办事。”说着,他指了指她一直缠在两个手腕上的红线,“你知道擅动天书为什么会罪无可恕吗?不是因为这天书上记载了神鬼妖魔的事情,而是拿到天书的人从此便可以更改神鬼妖魔的命格。你既是掌管姻缘的小仙,那么从你拿到天书开始,你已经可以替神仙拉姻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