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 入侵者K

能重新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01

丁蔚然趴在地上,目光哀怨地看着身旁袖手旁观的宋凛:“大佬,拉我一把啊。”

宋凛一脸嫌弃道:“你自己没长手?”

丁蔚然故作委屈地吸吸鼻子,然后揉着屁股从地上爬了起来,心道,这个宋凛也太不是个东西了,一出来就毫不犹豫地甩掉了自己的手,生怕自己没站稳把他也拉倒。

宋凛从口袋里掏出了十个手环,银色质地,带着暗扣,和丁蔚然手上戴着的一模一样,是玩家的ID手环。宋凛“嘀嘀”几下点开它们,丁蔚然发现,上面似乎有一些信息。

有的写着“心情复杂的演讲”,有的写着“初恋”,有的写着“床头柜”,有的写着“家长会”……

她撑着下巴琢磨:“演讲……是说刚才的演讲?初恋……难道是说江沉然和那个涂烨?啊,我知道了,这应该就是主线剧情里发布的那些任务的线索吧?我要完成主线就必然要去做这些任务,然后那些挑战者根据手环上的线索就一定能顺藤摸瓜在游戏里找到我。然后再在我面前怒刷一拨好感?”

宋凛满意地颔首道:“嗯,脑子终于不是个摆设了。”

虽然大佬夸人的方式有些明褒暗贬,但丁蔚然仍然有些小骄傲——嘿嘿,终于忍不住夸我了吧?

宋凛问:“拼图知道吗?分散到所有玩家身上的不同线索,拼起来就是完整的剧情。这个游戏不需要这么多人,只要最后有人拼完线索,游戏就能通关了。”

丁蔚然惊叹:“啊,所以让我上台,是从主线任务反推回来的结论,江沉然的死因必然和任务中的事件息息相关?”

犯罪心理学中有一门学科叫作侧写,能够通过对已知线索的分析和观察,勾勒出罪犯的心理特征。还原体验,也属于侧写手法中的一种。

宋凛道:“我想你的任务中不让你上台,应该是一种反向引导。”双重否定表肯定,恐怖游戏玩多了的都知道,场景里凡是写着“绝对不能碰”的东西,那是必然要去碰一碰的。

——就是这么任性。

“等会儿,等会儿……”丁蔚然忽然想起了什么,“大佬……你是怎么拿到这些手环的?”她才不相信那些挑战者会这么乖乖地把东西交给宋凛呢。

宋凛微微笑道:“解决掉他们,再拿走ID手环就行了。”

丁蔚然惊了:“老天!这也可以?”

原来,在丁蔚然扮演江沉然在台上演讲的那十几分钟里,宋凛也没闲着,他利用组队信息同步之后丁蔚然嘉宾界面上的蓝点定位,很快便找到了其余的九个玩家。

感谢刷好感的任务主线,那会儿九个人全都聚集在各班队伍的最前排,就等着目标丁蔚然下台之后凑上去谈条件、刷好感。宋凛有了之前淘汰玩家的经验,不费吹灰之力就用麻醉针送走了这些人,加上最先被他淘汰掉的超额选手,刚好凑满十个手环。

宋凛道:“人少了,还省了节外生枝的可能。”

简单、粗暴、高效率,还能说什么呢?大佬就是大佬,闭嘴惊艳吧。

丁蔚然双手抱胸,委屈巴巴道:“大佬,你不会为了图方便,也这样刀了我吧?”

宋凛呵呵了一声:“你别说,我还真想过。不过,淘汰了你,我去哪里加满好感通关呢?”

丁蔚然在心里长舒一口气,生平第一次感谢这个垃圾游戏的奇葩通关设计,随即开始计算起自己刀掉大佬抢夺手环的概率。

宋凛盯着丁蔚然的眼睛,皮笑肉不笑道:“你要是敢抢我手环,不妨试试看?”

丁蔚然被看破心思,立马低头:“大佬,我错了。”

宋凛冷笑一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所以,看着我的眼睛,赶紧喜欢上我,把我的好感加满,听到没有?”

丁蔚然故作娇羞,低头在胸前对手指:“哎呀——讨厌啦!大佬你看我们这样,像不像几十年前古早电视里的霸道总裁和小娇妻?”

宋凛掐住她下巴的手被她雷得有一丝颤抖:“你给我闭嘴……”

丁蔚然立马恢复正常:“好的呢,大佬。”

宋凛松开了丁蔚然的下巴,一脸嫌弃。这时,他的手环忽然“嘀嘀”亮了起来,两人的视线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

丁蔚然目光炯炯地盯着大佬的这个开挂工具,满脸都是“啊,好想要”,一抬头,猝不及防和大佬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宋凛似笑非笑道:“转过身去。”

丁蔚然一边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了身,一边在心里暗暗吐槽,不公平!凭什么她就要把自己的界面交出来共享,大佬的开挂手环却连一眼都不想让她看?

宋凛点开手环:“说话。”

手环:“检测到核心系统遭遇外部入侵,已被防御系统暂时挡回。”

宋凛皱眉道:“找得到入侵终端在哪吗?”

手环:“已尝试,但未检测到来源。”

宋凛:“看来他们还找了个高手……”这一点他倒是能理解,游戏的核心系统是他本人搭建的,那些人如果想对他做什么,就算再轻视他,也不会在专业领域上对他掉以轻心。毕竟,“科学之光”的名号不是开玩笑的。

于是,他沉声命令:“故意留下一个小漏洞,如果入侵者再出现,就……”他忽然顿住了。

一直“嘀嘀”回应他的手环忽然停止了与他的交流,下一刻,无数的源代码被强行植入了他的脑海中,一行接着一行,密密麻麻地从他的意识中飞过,扎得他头皮生疼。

入侵者在试图入侵核心系统遭到阻碍之后,居然狡猾地绕道进入了防御系统更为薄弱的休眠舱内。宋凛的休眠舱现在已经完全在对方的控制下了,刚才的这些源代码,就是对方拿到休眠舱的控制权之后,通过人脑连接的终端,强行植入到他的脑海中的。

现在,他与权限手环之间的联系,被对方暂时切断了。

如果换作其他人,被人捏住命脉,估计也就只能举手投降放弃抵抗,向对方求饶了。但宋凛不是这样的人,他这二十多年来身为一位天才科学家的骄傲,绝不允许他这样做。

宋凛的大脑高速运转着,他伸手,拍了拍丁蔚然的肩。

丁蔚然背着身子被大佬晾了许久,转过身来刚想吐槽,突然被人一把捂住了嘴。肇事者宋凛冰冷严肃的眸子让她立刻噤声,她反应很快,大佬这是突然碰上事儿了。

不过为什么不能说话?难道是被人场外监听了?事实上是,宋凛的真身现在就躺在休眠舱中,意识与休眠舱内的系统相连,对方如果控制了休眠舱,就一定能监听到他说话。

丁蔚然用眼神示意他,只要宋凛不点头,她就绝对不会开口。

宋凛松了手,然后当着丁蔚然的面取下了那个专属手环。

接着,丁蔚然就一脸惊诧地看着这个男人拆开了手环,拔出里面的芯片,递到了自己的手上。

随着手环芯片的拆除,一直盘踞在宋凛头顶上的那个好感度标识也随之消失不见。

“装进去。”他的嘴唇微微掀动,对着丁蔚然做了一个完全没有发出声音的口型。

丁蔚然虽然没明白为什么,但这是大佬那个超级厉害的外挂里拆出来的芯片吧。装到她的手环里去?妈呀,那以后岂不是可以外挂共享了?

丁蔚然郑重地点了头,心道:放心吧大佬,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情……啊呸,手环的!

指导丁蔚然做完这一切之后,宋凛冷笑了一声:“休眠舱的系统内装有足量的清醒剂,怎么样?要不要给我来一针把我拉回现实中去?”

他问完之后,面前的光标闪烁了许久,却一直没有回话。

那边的丁蔚然正在重启新装入芯片的手环,宋凛听到熟悉的“嘀”的一声,以及随即亮起的红光,心情不由得安定大好,忍不住嘲讽了一句:“怎么,不认识哪个是清醒剂?要不要我教教你?”

光标动了,这回植入到他脑海中的不再是复杂的源代码,而是一行清晰的汉字:“你终端对面的绑定人是谁?”

宋凛的心怦怦直跳,倒不是因为紧张,而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感。几十秒的时间内,对面的人不但将休眠舱系统内连接传讯的源代码转为了汉字,还察觉出终端(即手环芯片)原先的绑定人已经被换掉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回话,脑海中便被植入了另一行字:“你认识她?”

女字旁的“她”?宋凛猛地看向一旁正兴奋地摆弄着“新手环”的丁蔚然,她正在积极探索大佬免费“送”给她的外挂,玩得不亦乐乎,对身旁的目光浑然不觉。

宋凛压低声音道:“你说的‘她’,是谁?”

光标闪烁,准确地报出了他的猜想:“丁蔚然。”

紧接着光标又闪烁几下,连着过来了几条消息——

“她就在你旁边。”

“不要伤害她。”

“否则,你不会想知道后果。”

宋凛看得挑了挑眉,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不悦,一直咬着自己裤脚的小狗虽然既讨人烦又白耗军粮,但是忽然有一天被邻居觊觎了,心里多半也会很不爽。

他轻哼了一声:“你究竟是谁?”

光标闪烁了几下,不动了。宋凛有一种预感,入侵者已经离开了。

果不其然,一秒钟后,他的脑海中响起了冰冷的机械音:“程序已恢复,正在为您重连。”

休眠舱系统重新开始正常运作,那边已经转移到了丁蔚然手环内的权限系统也开始“嘀嘀”亮了起来,开始呼叫宋凛。

丁蔚然看着自己的手环像之前戴在宋凛手上一样,也会“嘀嘀”地响了,眼睛一亮,献宝似的喊宋凛:“大佬,大佬!你外挂好了!”

头顶上的好感度标识没有重新出现,或许芯片从原始的手环中脱离后,他那个额外的特权便也随之消失了。大概从现在开始,他可能有很长时间都看不到丁蔚然对自己的好感度了,这种情况下,更要时刻打起精神。

宋凛从丁蔚然手中接过手环,慢条斯理地说:“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抬起头,他发现丁蔚然正凑在他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操作。

丁蔚然只说了一个字:“问。”

“提前申明一下,我开了测谎仪。”他勾了勾嘴角,在手环上点了几下,“所以,要怎么回答,你最好提前想清楚。”

丁蔚然一脸愕然,她不知道哪里又招惹了大佬不高兴,让他表现出这种审犯人一样的态度。

她眼珠子一转,扭头就要干挤出几滴眼泪:“大佬……”

“收回去,这招没用。”

丁蔚然的眼泪又被她憋了回去,软硬不吃,莫名其妙!

她装不下去了,有些气急败坏道:“问问问!我知道的都回答你行了吧!”

“很好。”宋凛微微颔首,“我知道你是职业玩家,应该认识不少计算机高手,你认识的人里面,有关系很好的职业黑客吗?”

计算机高手?认识?职业黑客?这几个词出来,再联系刚才宋凛的一系列举动,不难得出结论。

于是,她试探着问:“大佬,你被人黑了系统?而且……那个人还认识我?”

宋凛想起刚才那个入侵者留下的几句话气就不打一处来,还“不要伤害她,否则你不想知道后果”呢?当自己在拍什么中二电视剧?

他淡淡一笑:“告诉我,他是谁?”笑容里含着几分咬牙切齿。

丁蔚然抖了抖,十分想说,大佬你有必要摆出一副像是被女朋友绿了一样的表情吗?

“我不知道啊……”

手环没响,丁蔚然说的是实话。她暗暗脑补,队里那些连修电脑都够呛的浑小子是别指望了,冯萧那个老浑蛋带头卖队长更不会来救自己,难道……她有什么默默支持自己,甚至能和大佬对抗的粉丝?哇哦!那自己果然很优秀!不愧是国服最强青钢影!

宋凛却对这位入侵者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要收回旗鼓相当这句话,暗恋这种空有一张脸什么都不会的女人,这么肤浅的人不配跟他相提并论。

两人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什么结果,只好放弃,继续去准备下一个任务。

宋凛对手环内的芯片下达了被入侵前就该下的命令,故意留下一个防御漏洞,等到入侵者下一次入侵的时候,他就能够通过对方的入侵路径,进行反追踪。

他有一种感觉,入侵者这一次的入侵更像是一种中二的宣告,就像动漫里那种做大事之前要留下讯息宣告天下的神秘角色。他敢打赌,这个中二的入侵者要么是漫画看太多,要么就是年纪小,还没完全长大。

——入侵者,大概很快就要到他们身边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游戏外,天一科技总控制室内,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人,正坐在原属于宋凛的控制位上,用外接键盘不紧不慢地敲击着,看他的背影,似乎还只是一个少年。

那双手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色,手背上青蓝的血管泾渭分明。他戴着口罩,只露出了上方一双淡琥珀色的眸子,瞳孔反射着光板上幽幽的蓝光。

许久,他停下了手。

程序已经开始运行,光标不断闪烁,光板上的源代码疯狂地滚动起来。

“嘀——您已获得中央权限,请输入您的语音口令。”

琥珀色的眼眸从光板上移开,口罩包裹下的面部肌肉微微一动,少年道:

“K。”

02

游戏里的时间流速,似乎和现实中有所不同,穿过界面墙壁进入任务内,一切死气沉沉的背景都因为喧闹而变得灵动起来,即便知道那些说话打闹的同学,仅仅只是电脑模拟出的一串串虚拟数据。

一旦存档离开界面墙,无论在界面内的时间流逝了多久,几十分钟又或者几小时,只要离开就代表游戏时间内的一天过去了,任务墙面内是热闹的白天,墙面之外是永恒的黄昏。

宋凛说:“每结束一个任务,系统会给我们现实世界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珍惜吧。”

丁蔚然叹了口气:“大佬,我有个问题,我们这样每三十分钟就做一次任务,真的不会过劳死吗?”难道不应该有睡觉的时间吗?

“理论上说,你现在就躺在休眠舱内休息。”

丁蔚然没脾气了,自暴自弃地站起来:“走吧,走吧,早死早超生,我不想休息了。”

宋凛却坐着不动。

“时间还早呢,急什么?”他摆弄着收来的十个手环,用丁蔚然手环里的芯片终端面板检索,“等我待会儿想办法把其他人手环里的休息时间全部移植过来,到时候攒起来,给你休息个够!”

丁蔚然眼前一亮,凑了过来:“给我?”

“嗯哼。”

大佬低下头神情专注地摆弄着手环,那双漆黑漂亮的眸子里盛满了对未知作品的期待和满足。这让丁蔚然莫名想起了拆家里玩具的小朋友,小发明家把拆完组装好的玩具兴奋地举到你的面前,带着些小炫耀和小得意,等着你夸奖他的成果。丁蔚然觉得,大佬他小时候或许也是个可爱的孩子。

丁姐这颗千锤百炼的直女心,难得被这个小场面搔得有些心痒,不由自主地柔软了起来:“我说大佬啊,你……”

宋凛忽然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回事?怎么好感突然涨了这么多?给个提示,我下回好参考。”他刚才在看手环,刚好扫了一眼丁蔚然的好感面板。

柔软的心瞬间变硬,一敲,“梆梆”作响。

丁蔚然面无表情道:“啊……可能系统出故障了吧。”

宋凛应了一声:“嗯,难得出次好故障。”

系统: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三十分钟后,两人返回了界面墙内,仍旧是教学楼下课的场景。

排除明显不匹配的线索,丁蔚然手上拿着筛剩的两个手环琢磨:“演讲过了,下一个是什么?初恋还是家长会?”

宋凛忽然对着一个方向冲她努了努嘴。

一个学生模样的人跑了过来,停在丁蔚然面前:“江沉然!谢老师喊你去班上帮忙发一模的成绩单呢!你怎么跑操场上闲逛来了?哎?0号?你也在?打球去吗待会儿?”

被系统简单粗暴取名“0号”的宋凛:“不了,谢谢。”

喊人的NPC同学也不留恋,立刻就走了。

丁蔚然拿起了那个标注“家长会”的手环:“看来是这个了。”

“你手环里的任务刷新了吗?”

丁蔚然看了眼任务栏:“还没,空的。”

宋凛托着下巴道:“应该是还没到触发点……”

如今宋凛的外挂装在丁蔚然的手环上,便跟着她一起进了教室。一进去,就看到班主任谢老师笑容满面地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赶紧过去。

宋凛说:“怎么用手环录音我教你了,待会儿把剧情全录下来听到了吗?”

丁蔚然点头:“放心吧。”

她走到谢老师面前:“您找我?”

谢老师说:“沉然啊,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介绍经验的总结写了吗?你成绩好,很多家长都跑来问我你的学习方法,我就说正好今天家长会大家一起听,你写好了吗?写好了给我看看,待会儿还得当着所有家长的面念呢!”

啊,她懂,她懂,家长会嘛,就是成绩出来之后,家长们替自己孩子接受榜样洗礼,回去再转达给自己孩子的例会嘛。像女主这种省级学霸,必然是要在台上讲讲的……虽然也不一定有用就是了。

但现在问题来了,她又不是江沉然,写个鬼的总结啊!

丁蔚然迎着谢老师满怀期待的眼神,表情尴尬:“八成、大概、也许、可能……快好了吧?”

才怪呢。

丁蔚然咬着笔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教室后排坐着的大佬。结果大佬看着坐在她旁边椅子上填写报告册的谢老师,耸了耸肩,示意你自己搞定。

行吧,自己搞定就自己搞定。丁蔚然咬着笔头,开始编故事。编了大概二十分钟不到,谢老师那边报告册填完了,放下笔问:“写多少了?我看看。”

丁蔚然有些慌,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些狗屁不通的东西NPC到底能不能分辨出不对。就在这时,一张稿纸被搁到了她面前:“你东西忘拿了。”

丁蔚然下意识地抬起头,一怔。

是涂烨,虽然还是熟悉的那张脸,但无论是声音还是整个人的感觉,却都有些微妙的变化。

谢老师拿起涂烨放到面前的那张纸一看:“沉然,你这总结不是写好了吗?咳,在这里白写半天……不过,你的东西怎么会到人家涂烨手上去啊?”

审视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谢老师想起了之前隐隐听到底下的学生们传的,说他们班上这第一名和第二名,似乎有点事……她一下子有些慌了,这两个孩子可是她的宝贝,要是真有点什么,成绩滑下去了,不光家长那边不好交代,她自己也会懊悔死。

“你们俩,关系挺好?”谢老师试探着问。

涂烨和江沉然是同桌,青春期的小孩子嘛,同桌之间最容易生出些别的想法来。

涂烨低垂着眸子,没说话。

丁蔚然以为这清纯小少年是怕老师,回了谢老师的话:“还行吧。不过我们俩坐一起确实挺浪费资源的。要不家长会之后,您给我们调个座位,让我们去帮助一下成绩不太好的同学?”

她觉得自己这话说得相当有水平,一边是缓解了谢老师对于这俩孩子早恋的疑云,一边是善意地帮涂烨隐瞒了心思。二十三岁的人了,她哪里会看不出这个孩子对自己的小同桌上了心?

然而这位小朋友似乎不太领情。

涂烨的眸子看上去比之前更灰暗了,一声不吭地走了。丁蔚然眼皮一跳,鬼使神差地跟了出去,到了走廊里。

今天是家长会,来来往往都有不少手挽着手一起走的学生和家长。她几步追上涂烨,拍了下他的肩膀:“谢谢你帮我解围,不过那个总结你是什么时候写的啊?”

涂烨转过身来,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丁蔚然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问题吗?”

涂烨道:“是江沉然写的。”

丁蔚然“啊”了一声。

涂烨道:“总结。”

“哦哦哦……”她连连点头,完全没反应过来涂烨刚才是当着“江沉然”的面,却直呼其名说她的事。

丁蔚然只觉得这小孩今天有些怪。之前见他吧,虽然说不上有多活泼可爱,但也能看出不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现在却直接变成了半个哑巴,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就因为要调座位?

丁蔚然被涂烨那直勾勾的眼神盯得心里有些发毛,说:“咳,谢老师刚才那样说,我这不是帮咱们圆场吗?今天可是家长会哎,要是她真以为咱俩早恋,那不就死翘翘了?”

“你很怕?”

丁蔚然心说,我怕什么我一个成年人,我这是替你操心啊小朋友!

于是,她开口:“小涂同学啊,你听我跟你讲……”

涂烨直接打断了她:“好。”

丁蔚然被打断,愣怔地冲他眨了眨眼。

涂烨看着她呆呆的模样,一直僵硬着的嘴角居然扬起了一个小弧度,他笑了。

“我帮你。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因为……”丁蔚然只听到了前半句,后半句被淹没在她心里满屏的“我是谁我在哪我是被告白了吗”的弹幕里,多得估计能糊得她连涂烨的脸都看不清。

丁蔚然怎么可能听不出涂烨那没明说的隐藏之意?她只是被完全震晕在原地了。

现在的小朋友真是可以啊,随时随地就可以对同桌讲出这种偶像剧台词?

不过……有一说一,刚才霸气告白的涂烨小朋友气场真的好强啊!她要真是江沉然,那句“我可以”估计就直接出口了。

丁蔚然在脑子里编织着拒绝这个霸气小少年的话,一边编,一边还在心里遗憾着,唉,年轻真好。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后面那个已经在他们身后站了许久,三观碎得比她还彻底,心情比她还复杂的女人,终于思索着开口了:“沉然……你们这是?”

就在这时候,丁蔚然的手环发出了“嘀”的一声提示。

系统:“检测到任务更新,任务二,防止女主母亲发现女儿早恋。”

丁蔚然心里涌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回头一看,恨不得直接晕过去。

刚才说话的女人,耳朵上挂着一个耳钉式样的蓝牙耳机,似乎是刚刚在打电话,又在半途中被她和涂烨的交谈打断。此刻,女人正愣愣地盯着她和涂烨,神情中说不出是震惊还是失望。女人的脑袋上顶着两个闪瞎她眼睛的红字:江母。

我晕啊!我不玩了!

丁蔚然转身,对着江母笑靥如花:“妈,您这么早就来了啊?”

江母的心情相当复杂,心说,我要再不来你跟你面前这个小男孩还指不定要犯什么错误呢!

不过,江母是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她很清楚对这些青春期的孩子来说,有这种朦胧的男女情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面对这种情况,家长和老师只能进行疏导而不能一味地指责和赶尽杀绝。所以,虽然对女儿早恋的行为感到痛心,但她还是忍耐了下来。

江母说:“沉然,可以跟妈妈介绍一下这位同学吗?”

丁蔚然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啊,压住了不满,这是怀柔。她向江母介绍:“妈,这是涂烨,我同桌。”

涂烨沉默地对着江母点了一下头。

丁蔚然无奈,小朋友,你要是喜欢江沉然,这可是你未来丈母娘,你倒好歹叫一句“阿姨好”啊。

江母见涂烨不喊人,也有些尴尬,心底觉得这个小男孩没礼貌,难怪会带坏自己女儿。

丁蔚然眼尖,看出了江母眼中对涂烨的不喜,当机立断拉人走:“妈,家长会快开始了,咱们先进去吧。”

江母点点头,跟着她先进去了:“好。”

进门之前,丁蔚然还回头看了一眼涂烨。那小少年还站在原地没动,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她叹了口气,果然这孩子刚才不是没礼貌,而是被江沉然老妈给吓着了。嗯……待会儿有空,溜出来安慰安慰这孩子。

涂烨站在原地,心底默念着刚才丁蔚然震惊之余没有听清楚的话。

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因为……你是丁蔚然啊。

丁蔚然一进去,就被谢老师喊走去讲台上帮着分发试卷和排名表了。她歉意地和江母打了一个招呼。江母摆摆手,让她去忙不用管自己。

按道理来说,家长们一一对应坐自己孩子位置上就行了。但有些去得早的家长嫌自己孩子位置靠后,就先抢了前三排的位置,谢老师看到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学生家长,只能由着他们去。在门口因为女儿和那个小男孩的事耽误了的江母显然算是到得晚的,江沉然原本在第三排的位置已经有家长捷足先登了,于是她在教室里望了一圈,坐到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去。

后座上坐着一个个头特别高的男孩子,不知道在摆弄着什么东西,但他的个头是真高啊,看着足足有一米八几,在十几岁的男孩里面,算是能长的了。江母感慨了一句:“哟,长这么高啊!”

男生闻声抬起头,还打了个呵欠,看样子是累着了。他的视线上下一打量,落在江母的脸上,忽然精神一振,似乎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阿姨好。”男生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江母点点头,心说比刚才那个同桌有礼貌多了。

于是,她和这个坐在后头的男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家常来。

讲台上正和谢老师一起,把试卷、排名表以及成绩册整理分发好的丁蔚然,看着大佬和江沉然的老妈忽然就聊了起来,心说,大佬可以啊,这么快就获取了NPC的信任。

丁蔚然有些好奇宋凛是怎么打探消息的,佯作发放试卷的样子,故意一直在后几排晃**。江母背对着她聊天没看见,宋凛却是看懂了她的小心思,挑了挑眉,用眼神示意她赶紧去做自己的事,别在这儿瞎凑热闹。

丁蔚然虽然心里不情愿,但大佬已经发话了,她也只能暂时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准备离开。

但这时候,居然有同学比她的好奇心更盛。

丁蔚然抱着卷子还没来得及转身,一个脑袋上顶着红名的NPC就过来了:“江沉然,我跟你说件事。”

一个红名NPC,说明在游戏剧情中有重大的作用。丁蔚然停下来,准备等着对方推进剧情,毕竟对方脑袋上顶着的名字也过于喜感:陈八卦。

光看名字,就是一个有当狗仔潜质的同学。

陈八卦道:“我跟你说,有人喜欢你,你知道是谁吗?”

丁蔚然无语。

陈八卦:“我告诉你,是涂烨。”

丁蔚然:“哦。”这个八卦我也知道,早过时了。

陈八卦见她一脸的不以为然,以为她不信,说:“真的!”

“哦。”废话我当然知道是真的,我又不是“小聋瞎”。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重重的一声咳嗽,丁蔚然听出是宋凛那个方向传来的,回头一看,却又一次对上了江母的眼睛,目光里面包含着的深意,比刚才越发复杂了。

丁蔚然吐槽:天,没完了是吧!

刚才江母虽然在和宋凛聊天,但是从陈八卦叫住江沉然起,她就停下来开始听他们讲话了,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听漏。

陈八卦同学见这个家长表情不对,再看“江沉然”那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知道自己惹事了,立刻装无辜闪遁到了黑板边上,假装任劳任怨地开始擦擦擦。

江母的脸终于沉了下来,叹了口气:“沉然,回去之后能不能跟妈妈谈谈?”

“照你说的,现在任务二也失败了。”丁蔚然一屁股坐在界面墙外,将那个写着“家长会”的手环拿了出来,“这个手环的线索也用完了。”

宋凛正听着丁蔚然方才录下的界面内的剧情,思索着结论:“嗯,我想这个游戏的核心就是促成你那些所谓的‘阻止任务’失败。”

丁蔚然扯了扯嘴角:“那这位脚本编写人还真够任性的,假模假式地发布着任务,其实完成了它们你就输了。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把任务改成让他们去早恋、帮她去演讲,任务里写阻止图什么呢?难不成是图个特立独行的叛逆?”

宋凛说:“可能是在暗示玩家,这是已发生过的事情,如果事情不照这个趋势发展,就能衍生出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结局……有些像平行时空理论,你能理解吗?”

“还能跟上,就是说我们如果全部按照任务指示去做,江沉然就不会死了?”

“是游戏里的江沉然就不会死了,就像是……一种美好的假设?”

丁蔚然不解地问:“游戏里的江沉然?难不成还有游戏外现实中的江沉然?这不是个游戏脚本吗?怎么还扯上现实了?大佬,你解释清楚点啊,我有点慌。”

宋凛鄙视地看着丁蔚然害怕的模样:“有没有可能,这个游戏背景,或者说,这里发生过的事情都是真实存在的呢?”

“你有证据吗?”

“我在江沉然母亲的耳朵上发现了一个蓝牙耳钉,上面有我们公司的logo。”

丁蔚然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发现,不以为然:“这是你们公司出品的游戏,在游戏里给自家的东西打打广告也正常啊。”

“可其他人都没有,我之后特意观察了家长会上教室里坐着的所有家长,他们身上的电子设备都隐掉了logo的存在,只有江沉然母亲的耳机,我一眼就看到了它。”

丁蔚然一顿:“那倒是……还挺特别的。”

“两个任务,我都问了NPC们很多现实中存在的事件,他们都不清楚,说明脚本世界观并不完善……”

丁蔚然心说,那倒是,涂烨连现实中风靡全球的游戏里的角色青钢影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为什么又偏偏要特意标出这么一个耳机的logo呢?”

丁蔚然点点头,觉得有道理,说:“大佬你好聪明啊!我怎么就想不到?”

宋凛嘴角一翘:“你蠢呗。”

说真的,抱大腿归抱大腿,但大佬你这样一直对我人身攻击,真的不可以。

丁蔚然道:“那我们要怎么去验证这个游戏背景和现实有联系啊?”

宋凛从口袋里装着的一堆手环里随便挑了一个:“连接场外呗,你来之前没看游戏规则吗?玩家们可以向直播的观众进行场外求助。”

丁蔚然耸了耸肩:“还真没有,我本来以为我这个嘉宾就是来‘打酱油’的。”

还是那句话,要是知道会在这里碰见宋凛这个搅局的,多少钱她都不会来!

宋凛斜了丁蔚然一眼:“算了,本来也没指望你。”

他握着挑出的手环,在面板上按下了求助键:“请求与场外直播间建立连接。”

沉寂了约一分多种,系统内传来“嘀”的一声脆响。

系统:“连接已完成,请发起语音通信。”

03

现在是2080年4月1日晚八点刚过,此时,天一科技的对外直播间内灯火通明,他们公司的创始人宋凛被卷进游戏里已经六个小时了。

六个小时前,总控制室内的防盗气体莫名其妙被释放。监控内显示,宋凛为自救,不得已躲入休眠舱中进入游戏。随后休眠舱封闭,只有宋凛自己才有权限开启这个专属休眠舱,众人没办法,只好召集技术人员紧急进行权限破译。

技术人员一边破译,一边还要重新修复原本为防止游戏作弊被切断的通信权限。

原本宋凛这次的游戏设计,是只允许在游戏内的玩家向游戏外的人单线通信的,现实世界的通信是不可以打入游戏世界的。对游戏外等待着的他们来说,就好比手机欠费了,只能接电话却不能打电话一样。

雪上加霜,不过如此。

众人正着急上火之际,游戏里却突然传来了通信请求。

“快快快!那边电话进来了!进来了!”

技术人员接通电讯,低头凑近桌上的话筒:“喂?是宋先生吗?您现在可以听到我们说话吗?直播画面被切断了,现在在线观看直播的观众不满声特别大,您那边是什么情况?可以跟我们大致说一下吗?”

他问了很多问题,然而宋凛并没有回话。

“喂?宋先生?喂?”

“吱吱……”

回应他的只有永无休止的电流声。

宋凛皱着眉头放下了手环:“见鬼,怎么没反应?”

丁蔚然说:“啊?不会是坏了吧?”

宋凛摆弄着手环,不住地在面板上点击着设备界面自查:“但我刚才明明听到系统说连接成功了。这才几秒钟,突然就出BUG了?”

“会不会是被人黑了啊?”

宋凛一惊:“啧!有可能!”

大佬现在面色阴沉,急到爆粗,丁蔚然也意识到了,事情有点严重了。

“大佬,你先别慌……是不是刚才你说的那个入侵者?”

丁蔚然这么一说倒提醒了宋凛。宋凛匆匆忙忙地摘掉她手上的手环,点开芯片的系统面板检查自己之前留下来的漏洞。

——那里面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有。

要么,真的是系统出了故障;要么,这个黑客一直在利用之前入侵过的芯片面板监视他们的动向。在宋凛决定用其他玩家的手环发起通信的一分钟内火速黑掉了中央直播间和游戏内的连接系统,并且将战场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要抓入侵者吗?宋大佬现在考虑更多的是该如何开高价把这个妖魔鬼怪挖来公司替自己卖命。

宋凛抬起头,对着天空高声问:“现在是你在控制系统吗?你是一个优秀的黑客,我非常欣赏你。”

如果那个入侵者黑进了核心系统,那现在主系统的控制权一定在他手上,他就肯定能听到宋凛说话。

然而,天空中一片沉默。

宋凛又问:“谁派你来的?他们给你多少钱?我愿意出十倍!”

还是一片沉默。

怀柔不行,利诱也不听,宋凛支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忽然,他的肩膀被人戳了戳,回头看见丁蔚然一脸猥琐地冲着他笑:“哎,大佬,要不我给你支个招?”

宋凛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什么啊?”

丁蔚然眼珠子转了转,伸手钩住了他的肩膀。他不适地皱了皱眉,但也没多说什么。

她说:“大佬!抓重点啊,抓重点啊!这哥们儿之前不让你伤害我,你肯定拿我威胁他才有用啊!”

“我要是他,知道真相之后一定把你关在游戏里让你再也别出去。”他一把将丁蔚然拖到自己怀中,用手掐住她的喉咙,假装麻醉针全没了,摆出一副阴狠的表情对着天空威胁说,“之前那些人都是被麻醉针送走的,现在我手环坏了、麻醉针也没了,你可不想看到丁蔚然被我活活掐晕再下线吧?力道要是没控制好,游戏里死亡的人,现实中可是会脑死亡,再也醒不过来了。”

丁蔚然被他掐得差点喘不上气,心里咒骂着宋凛,演戏啊,做做样子就行了,你演这么像干什么?

一直沉默的系统终于回话了:“放开她。”

虽然还是电子音,但背后的控制权明显已经由计算机移交给人了。宋凛松了手:“好。”

丁蔚然赶紧蹲到一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宋凛继续说:“你到游戏里面来了,对不对?你现在在哪儿?真身进入,还是伪装成了NPC?”

“到界面墙里来找我。”电子音回答完这句,便消失了。

宋凛放开丁蔚然,嗤了一声:“果然是装成NPC了。”

丁蔚然不解地问:“大佬,你怎么知道他肯定是假扮成NPC了啊?”

宋凛说:“因为他要我们去界面墙里找他,说明他无法从里面出来……在这个游戏世界里只有一种人才无法从界面墙里出来,那就是——NPC。”

一个男人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像是在散步。正前方杵着好几个像是在跳皮筋模样的雕塑,他平静地侧身绕过她们,继续向前走。

清晨缥缈的雾气,凝固在时间停驻的那一刻,连带着整个校园内的喧闹声,寂静得犹如身处坟墓之中。所有人的行为都冻结在玩家任务结束离开的那一秒,到处都是雕塑状态的人,但行走的人却仿佛见怪不怪,好像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场景。

是的,他确实已经看习惯了。

十几分钟前,当那两人结束任务离开界面墙的时候,他还在尽职尽责地扮演着NPC的角色,站在教室门口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家长会。忽然,里面的会议声停止了。他后知后觉地抬起头,这才意识到,是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他从楼道内探头向下望去,操场上到处都是人,只是他们已经不会动了。

这个世界真静啊,就像是连风都不会动了。任务结束的那一刻,所有鲜活的假象都会随着玩家的离开归为虚无。

他平静地走下楼梯,他不惧怕宁静,因为他的世界一直都是安静的。

……

界面墙四周的空气忽然波动了一下,坟墓般的校园霎时生机盎然。

他站在僻静处默默地望着。

嘘,他们来了。

宋凛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丁蔚然,一脸无语地问:“你干吗呢?”

宋凛扯了扯嘴角:“你当这是玩老鹰抓小鸡呢?他要真这么厉害,你连我都打不过,挡前面有什么用?”

丁蔚然振振有词道:“他是我粉丝啊!他又舍不得伤害我!”

宋凛冷笑一声:“粉丝?你怎么不说他暗恋你呢?”

“我觉得很有可能!”

宋凛无语了,他觉得这女人多半是个自恋狂。

两人以这怪异的姿势走着,引起了边上不少NPC的注意。宋凛一路被人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盯着,终于忍无可忍:“喂!丁蔚然!别闹……什么人?”

一只手突兀地出现在了宋凛的背后,宋凛头皮一麻,身体下意识地蹲下,倒地一个翻滚。

丁蔚然惊呼:“啊!”

一个熟悉的身影举着一根足有10cm长的针头,静静地望着他们。刚才,就是他偷袭了宋凛。

丁蔚然一脸蒙地盯着那个人的脸,连声音都在发颤:“涂涂涂……涂烨?”

有好几个NPC都讶异地往这边对峙着的三人处望了一眼,但不知是出于设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看过一眼后,他们便兴致寡淡地将视线匆匆移开,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涂烨”放下举着的针管,淡淡出声:“K,你可以这么叫我。”

——躲避在暗处的入侵者,终于在此刻露出了他的真容。

宋凛从地上爬起来,盯着K手上的针管:“右美托咪定,针头规格10cm长,这东西我大概给公司批了100多支,天一内部的人给你的?是姓秦的,还是别的什么人?”

K:“我不能透露雇主信息。”

宋凛嗤笑一声:“行,收钱了是吧?刚才不都说了吗?他给你多少,我出十倍,你告诉我他是谁。”

K摇了摇头。

“还不够?那要再加多少,你开个……”

“不。”K打断了宋凛,缓缓抬头,“先来后到……这是我接活的规矩。”

K动了,起手极快,身形像是一支出鞘的利箭,飞快地向宋凛袭去。宋凛毫无防备,猝不及防间急退了一步,踉跄地差点直接倒地,眼看,针头就要扎上他的脖颈……

忽然,他只觉脖子上一凉。

一滴**滴在了他的脖子上,顺着肩膀滑落下去。他没察觉到疼痛,错愕地回头一看,丁蔚然不知什么时候把一只手拦在了他的脖子前。

空气中传来一阵淡淡的铁腥味,他心下一震,一把抓过丁蔚然的手,直接撸起她袖子:“你又发什么神经啊!”结果,袖子一撸起来,暴露在眼前的整条手臂光滑无比,半点伤痕都没有,气得他一把甩开。

丁蔚然原本是想着,再生气她也得这么供着这位天才大爷,不能跟他起冲突。当了这么多年队长,她这点和稀泥的本事还是有的。然而泥人也有几分土性,她好心保护他,这人不领情也就算了,还要骂她?

宋凛也火了:“我刚刚是以为你蠢到给我挡刀还挡流血了!”

丁蔚然说:“问题是我压根没流血啊!!!”

争吵中的两人齐齐一顿……那,流血的人是谁?

站在一边的K听着两人争吵,默默地垂下手。他的手背上被针尖划破了好大一条口子,正滴滴答答地沿着指尖往下滴血。刚才丁蔚然突然伸手去拦,他怕伤着她,针头勉强收回了一半,却不想划到了自己的左手。

丁蔚然眼尖,已经看到K受伤了:“天啊!是你在流血啊!你没事吧?要不要紧啊?”

K摇了摇头。

宋凛黑着脸把关心敌人的猪队友往身后拉了一把,瞪她一眼:“你还管他?”

丁蔚然:“你懂什么!我这人一向爱护粉丝!哎,你有没有事啊?要不要带你去医务室消毒,再来针破伤风?哎……等会儿,游戏里受的伤治了有用吗?”

K听到“粉丝”这个词,淡淡地点了点头:“对,我是你的粉丝。”

宋凛嗤了一声:“疯了,丁蔚然都有脑残粉。”

丁蔚然偷偷地对天翻了个白眼,然后像是故意气宋凛似的,亲亲热热地拉着K的手。

“哈哈!瞧瞧我粉丝长得……”她一顿,这是系统给涂烨的身子,跟眼前的人没什么关系,于是话在嘴里拐了个弯,“脑袋瓜子看上去多灵光啊!说吧,啥时候粉上我的。几年了,要不要出去之后,我给你整个签名?”

K哑声道:“五年了。”

“哇哦,那真的挺久,老粉丝了啊……”

“对,”K定定道,“我一辈子都是你的粉丝。”

丁蔚然张了张嘴:“不得了……弟弟你别这么看着我,不然我会忍不住想犯错误的。”

K看着她这副样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居然显现出了一丝羞赧的笑意:“我毕业了,现在回来找你了。”

丁蔚然愣了愣,忽然瞪大眼睛骂了一句,脸上从震惊到惊喜,最后只会抓着他的手,结结巴巴地“你你你”,半天没说出个下文。

K知道,她会露出这个表情,说明她是真的想起来了。

04

K没有名字,有的只是网络世界给予他的一个代号。

拥有这个代号的时候,他刚十七岁,在网络这个虚拟的世界里无所不能,帮助他人完成委托,收取报酬。他的手法来去无踪,令人防不胜防。只要给他足够的钱,他就能够帮你潜进对手公司的防火墙。那些人怕他、恨他,又忍不住四处打听着找他帮忙。

K童年时代的记忆是在一条破旧昏暗的小巷子里,一个卖废品的老人收养了他。老人收养了很多孩子,后来过世了,政府收留了这群无家可归又失去了唯一的亲人的孩子,并且帮助这些孩子上了户口,取了名字,送到了福利院。

在所有孩子中,K的年龄是最大的,也是最尴尬的。按照法律来说他已经过了十四岁,已经超过了规定可收养的最高年龄限制。

政府和福利院有些犯难,一个已经年满十四岁,并且从来没上过学的孩子,将来能在社会上做点什么呢?

于是,福利院的院长便去问他:“你认识字吗?”

他点头:“认识。”

福利院的院长舒一口气,认识字那就好办多了,于是又问他:“有人想资助你去专业学校上学,你愿意吗?”

他点了点头。他没什么不愿意的,听人家说,专业学校毕业快,毕业之后就可以离开这里去工作。因为他的年龄,福利院里的人拿他都很为难,现在他能尽快离开这里,皆大欢喜。

院长高兴了:“好好好,我们尽快给你办好入学手续,你到时候可以住校,学费和食宿费都有人出,放心上学就好。”

于是,他就这么进了一所职业技术学校,学习计算机。

这个专业倒也不全是他自己选的,那个资助他的人在送来银行卡的同时还给他写了一封信,信封上写了那个人的名字:一堆洋文字母,不像人名,字也很丑。

拆开信,里面倒是汉字——

“我有一个建议你参考下,这个建议来自我们全队十几号人的讨论结果,大家一致觉得计算机专业(括号,不是修电脑!!!)是一项非常适合速成,并且有利于参与社会工作的优秀稀缺专业,不如你考虑一下?”

如果他那会儿是个心智健全的聪明孩子的话,一定会觉得这封信写得毫无逻辑、通篇扯淡且“包藏祸心”。

没错,写信的人脑子里琢磨的其实是,如果这个小朋友计算机学得好,以后是不是就能帮队里稳定一下系统啥的?哦对,关键工资好商量,外面请人真的很贵,冯萧已经抱怨队里开支很久了,另外还能解决这个大龄儿童的未来就业问题,她觉得政府应该给她的英明决断整面锦旗挂着。

不过,锦旗没来,大龄儿童却到底是老老实实去读了计算机。人家没她这么多弯弯绕绕,理解非常简单粗暴:给资助的要求就必须学这个。

所以接受资助的人最初对资助人并不是完全的好感,而是稍微有一点点的逆反心理。他觉得资助人做事挺武断,也挺自说自话的,应该是某位大公司的中年秃头老板,但是,“他”信里说的全队又是什么意思呢?

入学第一个月,生活费便夹在一个信封里被那位“中年老板”寄来了。这个月的英文学习让他拼读出了寄信人的名字:Killer。

职业杀手……这名字也真是够违法乱纪的。

不过,对于十几岁,还处在中二期的男孩子来说……

真的帅爆了!

他对这个寄信人有了一丝好感,于是,拆信。

“第一个月的学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学习计算机就是你的心之所向,准备好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职业发光发热变太阳了吗?放心,我给你的生活费绝对够你健健康康、茁壮成长、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当然了,谈恋爱是不可以的,这个年纪的小朋友要以学习为主不可以想这些有的没的知道吧?(括号,这句我补的,不论多少岁,读书的时候一定要学会和女孩子AA,并且义正词严地告诉要你付账的她:我养你可以,但我家里人不同意,等我不拿家里钱了再说。)”

完了,这送钱的多半有病。

信封翻过去,背面居然还有字:“对了,我以后怎么称呼你,感觉你好像不怎么喜欢现在取的那个名字?”

鬼知道这“中年男人”是怎么知道的。

他黑着脸,一副被人看破心思的不爽样子,大笔一挥,给了回复:“随便,没有,我喜欢。”

寄钱的人收到这信后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地招来同伴:“喂喂喂!你们快过来看!我就说我从那么老长一串资助名单里挑出来的这个小弟弟很有意思吧?”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转眼间,到了第一个学期末,放寒假了,他安安分分地把成绩单寄回了福利院,然后还给院长附上封信,表示过年就不回去了。

半年多过去,当初跟他一起被老人收养的几个孩子如今因为年纪小,多半都找到了好人家收养,他回去一个熟悉的人也没有,也挺尴尬,就打了申请准备留在学校宿舍里过年。

腊月二十三的时候,他在学校外面吃了盘热腾腾的蘸醋饺子,边晃晃悠悠地消食边往学校那边走。路过校门口的值班室的时候,门口的门卫大爷叫住了他:“过来,过来!有人给你寄东西来了!”

他右眼皮跳了跳,然后走了过去。

学校里的这些校工大半都认识他,他节假日的时候不回家,过年也在学校,一来二去互相打听,大家都知道了他是福利院里送来的孤儿,平时能照顾他的地方都会照顾着点。

门卫大爷平时就对他不错,见他过来,先是热情地问:“吃了吗?”

“嗯,吃过了。”

“快来看看给你寄的啥?”

面前摆着一个巨大的箱子,容量能塞得下一个超大的电子屏。

门卫大爷说:“送来的时候我都惊着了,这么大的箱子!搁我们小时候起码能塞进去一台空调了。”

他慢吞吞地点点头,看着那个箱子,托了一下,不算特别沉,但这壳子也不怎么经磨。

他接过剪刀,拆了箱子。箱盖一开,露出一堆花花绿绿的包装袋来,包装袋上头放着一张字条:新年快乐,队里给你凑的年货。

他手指摩挲了一下,背后有些凹凸不平,翻过去一看,果然还有字。这“中年男人”也是绝了,写东西真的废纸。

背面写了一个地址,还留了话“过年要是一个人的话就来这个地址,不来也随你,除夕的时候记得把吃的全吃了或者开学时分给小伙伴”。

“哟,资助你的人哪!”门卫大爷看着那满箱的东西发愣,“还真够大方的。”

可不是够大方吗?奶片、风干牛肉、绿豆糕、腊肉、红肠、火锅底料、速冻虾饺、盐水鸭……各地能搬的都搬来了。

门卫大爷不识字,问他:“信上写的啥?”

“没什么。”他把那字条攥在掌心里,拖着破开条口子的箱子往宿舍走。

“孩子啊!”门卫大爷跑出来叫住了他,“过年没去处的话到大爷家里去啊!你大娘包的饺子皮薄馅大,管够!”

灯光如豆,昏昏黄黄,明明灭灭,连带着灯下的老人也若隐若现,颤颤巍巍的。

“不了。”他应了一声,“我有去处了。”

黑暗里,那箱子拖在地上,发出些“吱吱呀呀”的别扭声,真沉!资助助到这份上,也是头一份了。

第二天,他从超市里买了几样东西,鬼使神差地去了信上的地址。

那是一栋带着个小院的房子,在一个还不错的住宅小区最里头,四面都是草坪,很僻静。他知道,在市里能有这么一栋房子,资助自己的人生活肯定还不错。

大门的门铃被按下,里头传来一个带着倦意的女声:“来了,来了,别催了。”

他猜测,可能是“中年男人”的妻子或者女儿。

门开了,探出一个眼角犹挂着几颗眼屎的脑袋,她瞥了他一眼,喃喃道:“我瞅瞅……啊,你是那谁,哎?我信上没写明白吗?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他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日头,上午十一点多了,哪里早了?

东西交给她拎着,然后他被带着去了二楼,他礼貌地问那个女孩:“你爸爸呢?”

那女孩似乎清醒了一些,听完他的话当即就明白过来了:“我爸?我爸在家待着啊,这儿没我爸。”

见他一脸愣怔,她笑了,特别不怀好意地指着自己,活像盘丝洞内的妖精见着了唐僧肉。

十分钟后。

战队的经理冯萧匆匆忙忙赶来,然后把刚睡醒起床气还挺足的丁蔚然给赶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门一摔,附带一句:“丁蔚然你给我把自己收拾得像个人了再出来!否则就别出来了!”

他坐在沙发上,十来个半大的孩子围坐在一张西式大长桌上,边吃着冯萧买回来的油条豆浆边观赏他。

冯萧正说着,一根洗头用的束发带“嗖”的一声飞到了他的脑门儿上。冯萧伸手一摸,早上喷了半小时发胶才定好型的头发全被毁了。

冯萧怒吼:“丁蔚然!”

“你才脑子不好使,你全家脑子都不好使!”丁蔚然哼唧着从房间里**出来,身上那莫名其妙的衣服全扒了,脸也收拾干净了,她一屁股挤开冯萧,“你们院长说你没地方去,我就喊你来了,吃早饭了吗?那边应该有多,没吃去吃点?”

他皱眉问:“你就是我的资助人?”

丁蔚然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对呀,我就是资助你的仙女姐姐,开心不开心啊?”

饭桌上一片受不了的倒嘘声:“咦……受不了,受不了,恶心死了……”

丁蔚然呵呵一声:“再说话的,今天训练时长加倍。”

桌上没声了,全都专心对付着碗里的油条豆浆去了。

他看着面前这个表情异常丰富、神经异常大条的女人,忽然觉得刚才那个男的说得很对,这女的脑子多半有点病。不过,是那种漂亮的病,她长得真的很好看,眉如新月,一笑起来连眼角都眯成一个甜蜜蜜的弧度,谁看了都会心生好感。

然而就是这个有着仙女脸的人,却浑身上下都是土匪的做派。

一双手搁在他眼前晃了晃,她问:“怎么,被姐姐的美貌闪瞎了?”

他摇了摇头:“你这么年轻……怎么……”

“资助得起,”丁蔚然猜到了他要问什么,打断了他,“再来十个你,我也养得起。”

“你怎么知道我没回福利院的?”

丁蔚然偏了偏头:“我可是你的资助人哎!拿了我的钱,院长把你的成绩单寄了一份给我,顺带说了你不回家的事。”

“那为什么是我?”

“嗯……因为那份待资助人员名单里只有你满了十四岁,太小的等我养到他长大我都快奔三了。养你多好,年纪挺大,不但将来毕业了之后能给我帮忙,还能当个弟弟玩,我又不亏。”

确实是,他上楼的时候,看到楼下的客厅里摆着两排电脑,看样子,这个女人是做计算机生意的?

“你是做什么的?”

丁蔚然笑了笑:“人贩子。”

冯萧无语地抹了把脸,对他说:“你别问了,她不能告诉你,这个有别的原因在,今年过年你就待在这儿,和大家一起。”

年过得其实不算特别热闹,那天见到的十几个孩子有几个拎着行李回了家,但也还行,除夕那天丁蔚然的父母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到了这里给大家做年夜饭。没回家的孩子似乎都和他们很熟,一个个抢着喊“叔叔阿姨好”。

丁蔚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拽着他的衣领去了自己爸妈面前:“快!喊叔叔阿姨好!喊好了姐姐给你发压岁钱!”

丁母一巴掌直接拍在了她脑门上:“你自己都还没成年,给什么压岁钱!赶紧把人家孩子松开,拎着衣领你都快勒死人家了!”

丁蔚然哼哼唧唧地松了手,嘴里嘟嘟囔囔:“行吧,行吧,一来这儿就这样,是个小的都比对我亲。”

丁母懒得理她的混账话,反手塞了个红包给他:“多大了,什么时候来的,家里哪儿的?”

“我没家。”

丁母一愣,丁蔚然推搡着老妈:“求求您了快去做饭吧,我都饿成纸片人了……”

把大的送走了,她回过身又来安抚小的,伸手从茶几上捞了一大把包得花花绿绿的牛肉粒,然后塞到他手里:“吃!”

他拿了一颗,然后把剩下那些又放回了果盘里,小心翼翼地剥开,像是剖开了身体露出软肉的心脏。他把那块牛肉塞进嘴里:“你为什么要收留这么多小孩?”

丁蔚然听完笑了,合着不觉得她是人贩子,但觉得她是开福利院的。

“这些人不是我收留的,是我的队友,只不过年纪都比我小,我得照顾着他们点。”

“队友是什么?”

“嗯……队友就是……咳,不能说,等你将来毕了业以后来这里,我就告诉你队友是什么。”

“你不怕你的队友将来不管你,或者卷了你的钱丢下你跑了吗?”

丁蔚然愣了愣,不知道这个小孩子怎么会说出这么些没头没尾又没逻辑的话:“我只听说过养儿防老,还没听说过养队友也防老的……行吧,行吧,你要硬是想要个答案的话,我就给你吧,什么样的人会和什么样的人待在一起。我不是相信他们,我是相信我自己,听明白了吗?”

他点了点头,忽然又问:“我能跟着你吗?”

丁蔚然哈哈一笑:“废话!都说了养弟弟了!”

“好。”他抬头看着她,像是许下了什么重重的承诺,“那以后毕业了,我跟着你。”

因为我想仰视你,最后再成为你。

丁蔚然懒洋洋地伸出手跟他握了握:“成啊,欢迎。”

入学第二年,他为了尽快成长起来,跟了一群计算机“大神”,在后面边学边接活。

最近,“大神们”接了一个新活。

老牌强队的战队经理去年被人家摘掉了冠军丢了份儿,一整年的赞助都被人照半砍,快过不下去了,就提前找了他们几个,在决赛的时候黑进去,在对手发动总攻之前给对手的电脑系统“动动手脚”。不过得保证躲过监察,干净不留痕,事后报酬好谈。

全国游戏联赛的对阵现场,“国服第一打野女选手”带领的上届冠军对战老牌强队。

眼疾手快,立刻闪避。

“砰!”射手一枪正中胸口,血花四溅,屏幕上映照出操纵者满脸错愕的表情,大半血条丢掉,对方射手果断抬枪收头,吃下这个全场最高的经济。

选手席里爆出一句重重的粗口:“老娘被卡死了!”

他放下了键盘,冷眼望着监控的小屏幕上已经扑街的角色。

边上的“大神”愉悦地吹了一声口哨,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以啊!时间卡得还挺准!Killer这波死了至少得躺几十秒的尸,没了她,剩下那群小新人哪干得过对面那帮人?”

他听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想起了当初丁蔚然写在信封上的那串字母,心道,挺巧,看来这个队长和丁蔚然爱好挺像,都喜欢起这种听上去牛哄哄的名字。

“钱什么时候打给我?”

“大神”摁灭了烟:“好说,好说,比赛完了,我七你三,以后有活儿还找你!”

“嗯。”他点了点头。

“大神”说:“这单干完之后,估计找你的人也不少了,要不要整个代号以后方便联系?”

他想了想:“K。”

“大神”一听:“霸气,啥意思?”

K……Killer的K,丁蔚然的K。

他说:“没什么意思。”

“大神”嘘了他一声:“屁话。”

他想着,这次回去之后,他大概可以拿着报酬去买点东西,然后周末的时候去看看丁蔚然,向她炫耀一下。

他想象着丁蔚然估计会惊喜地扑上来捏他的脸,惺忪的睡眼被揉了揉,泛着些熬夜的红:“可以啊你!”

他像个孩子一样得意。

比赛结束的哨声吹响,领着一队新人的女队长Killer带着失意惨败的队友们站在了领奖台下,看着对手重夺冠军。他一脸错愕地望着电视里那张熟悉的面孔,呆若木鸡。

丁蔚然今天终于像冯萧说的那样有了个人样,脸上化了个淡妆,看上去光彩照人,即便是高清镜头,也无损她的美丽,不愧被媒体封为“最美女队长”。不过,即便用毫不在乎的微笑强作掩饰,他也能看出那隐藏在光彩下,被失败蒙上的阴影。

“叮咚!”

手机响了,钱已经到账,最高位数下,整整五个零,这就是他把她的胜利卖了的报酬。

他匆匆忙忙地赶去后台,被告知丁蔚然他们已经走了。

当天晚上,一封署名为“K”的公告书在全网疯传,全国游戏联赛系统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入侵的超强战绩使他一战成名,得知被人暗算的TK战队队长丁蔚然怒而向全网发布高价悬赏,通缉比赛时在她背后捅刀的黑客K。

丁蔚然早上要补觉,一定要补到十二点,不然她一身起床气,谁都消不了。

十二点过一刻的时候,门开了,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人,看见他提着一大堆东西站在门口,愣了愣,问:“你是?”

不是丁蔚然,也不是冯萧,甚至不是他所熟悉的队里的任何一个人。

他忽然有些莫名的慌张。

“请问,丁蔚然在吗?”

“哦,你问这里的前房主啊。”那个看上去像是中介模样的人对他笑了笑,“你是她的朋友?她没告诉你吗?TK这栋房子是投资商赞助的,输掉了这一届的比赛,投资商是会把房子收回的……”

乱了,全乱了……

他想起这栋屋子里曾经存在过的人和事,忽然觉得自己是个造孽的灾星。丁蔚然真的倒霉,日行一善却碰上了他,真的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K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学校的。

他在宿舍的**躺了一天,脑子里闪过形形色色的画面。他不知道丁蔚然是否知道了这一切的过错都是他犯下的,如果知道了又会怎么办。

他既期待她联系她,又害怕她联系他。他攥着用丁蔚然给的钱买的手机,好似攥着自己的命。

最终,他没有等来丁蔚然,却等来了院长的电话。

“是这样的,之前的赞助人呢,因为某些原因可能之后都无法再对你进行赞助了。不过,你别急,你的学费还有生活费我们会照出,不会耽误你的……”

他听不到声音了,脑子里“嗡”的一声,如鸣丧钟。

丁蔚然不要他了。

他一直仰视,想要成为的人,先丢下他了。但这不是她的错,他活该,真的,是他自己活该。

K挂了电话。

十五岁不到的少年跌坐在床边,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