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老者拿起拂尘,朝天空挥舞了三下。一股浓厚的雾气从屋外一拥而入,绕着镇魂灯旋转盘绕,片刻功夫,屋里已经灰蒙蒙一片,灯光暗淡,但灯笼上的鬼符却更加明亮,透过浓雾发出诡异的光斑。
沫儿分明看到,无数个鬼影摩肩接踵,拼命挣扎,想逃离这个房间,却被那些鬼符紧紧束缚;大年初一那天见到的舞剑的俊朗男子和撕去脸皮的少女赫然在列,正在痛苦地尖叫。
鬼符越缠越紧,那些影子再也无力反抗,被挤压成一缕缕白气,慢慢被吸入正中一个大灯笼中。细微而嘈杂的哭喊、咒骂、尖叫等声音钻入沫儿的耳朵里,众多魂魄带来的强烈怨念,让他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发出咯咯的响声。
白气越来越少,光线渐渐恢复明亮。沫儿犹自心惊胆战,突然间,最后一个要被吸入的白气幻化成一张巨大的鬼脸,大张着嘴巴朝沫儿扑来,甚至能看清它长满蛆虫的舌头。沫儿“啊”一声惊叫,吓得闭上了眼睛,却在那一瞬间听到它发出的若有若无的求救声。
沫儿暗暗苦笑,我自己已经做了“魄引”了,哪里还有本事救得了别人?正绝望之际,只听新昌道:“你怎么了?”
沫儿这才发现,站在水晶棺和石台之间的老者竟然浑身颤抖,魂不守舍,摇晃着说不出话来。
新昌站起身,不满道:“你怎么回事?”
老者后退了一步,低声道:“我……最好还是请袁天师来。”
新昌跳了起来,大怒道:“这个时候你和我说你不行?”
老者垂着头,嗫嚅着说不上话来。
新昌一个响亮的耳光甩了过去,将遮住老者脸面的风帽打掉,冷笑道:“叫你一声师父是给你面子,你以为你是谁?”
一张枯黄的面皮,皱巴巴的,既无仙风道骨之风,也无慈祥和善之相,只是眉眼之间看起来有些熟悉,但绝不是沫儿认识的熟人。
沫儿竟然松了一口气。
老者飞快地看了一眼沫儿,重新带好风帽。
屋里没风,但正中的那只白灯笼不住地摇摆,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挣脱开来。新昌脸上老态尽显,冲老者歇斯底里地吼道:“你还要不要你的老婆孩子了?”撕扯着在他身上扑打。
老者也不躲避,阴沉着脸愣了片刻,朝地上吐了口口水,猛然推开新昌,在空中画了个符号。
灯笼飘飘****地落了下来。新昌一面恨恨道:“怎么就选中你了呢。”一面慌不迭地帮干尸整理衣物。
老者不理她,嘴里念念有词,将灯笼放在石台顶端的圆形凹槽上。沫儿情知他们要作法了,心里紧张不已。
灯笼同凹槽结合得甚是紧密。须臾之间,只听石台下面的血液犹如沸腾一般翻滚起来,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老者突然转过身来,望也不望沫儿一眼,只管将一只大手盖在了沫儿脸上。
沫儿口鼻被掩,很快透不过气来,隐约听到新昌连哭带笑的声音,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仿佛独自置身空无一人的无边荒野,惶然不知所措,却有一个咧嘴微笑的恐怖骷髅,绕着沫儿飞来飞去,并越逼越近。
这种比死还要恐惧的感觉,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想要拔腿逃走,腿脚却如同灌铅一般,难以抬起半分,眼见骷髅咧开的嘴巴已经贴近自己脑门,沫儿拼尽了全力猛地一挣。
一个尖细的东西深深地扎到沫儿大腿,疼得他一个激灵,清醒了几分。
原来是桃木小剑。沫儿冷静下来,决定屏住呼吸装死。
装死沫儿最擅长,嘴巴微张,眼睛上翻,一副窒息的样子。老者见他不再挣扎,迟疑着松开了手,默默地站立了片刻,伸出食指在他鼻子下试了试鼻息。他手上的马革气息让沫儿觉得有些熟悉。
正在暗自得意,以为骗过了老者,不料老者的大手重新伸了出来,掌心一个金色的微笑骷髅符号一闪,用力按在他的眉心上。
这下死定了。沫儿满心绝望,只求死的过程不要太痛苦。哪知眼前虽然看到无数个微笑的骷髅旋转,但除了有些眩晕,并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骷髅越转越快,直至化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金色茧子,将沫儿包裹在内。
一股微凉从体内慢慢穿行,十分舒服,沫儿这才发现胸口凉凉的,似乎是醉梅魂的瓶塞开了,花露撒了出来。茧子慢慢束紧,凉气带着醉梅魂的淡淡香味从眉心透出,被隐藏在茧子中的骷髅嘴巴一口吞掉。
沫儿觉得好玩起来,凝神看着醉梅魂的微凉气息在眉心形成一缕淡淡的白气,并被嘴巴们争抢。
足有一盏茶工夫,茧子慢慢膨胀分解,点点金光最终集合成一个金色骷髅符号——仍在老者的掌心。
老者将手拿开,呆立了片刻。他的脸隐藏在风帽里,看不到表情,但在他转身的一瞬间,沫儿分明听到一声细微的叹息。
新昌在一旁疯疯癫癫的,抱着尸体呜咽,老者似乎颇不耐烦,举着画有骷髅的右手道:“请公主移步,不要影响了成效。”
新昌后退了几步。沫儿趁机动了动手脚,偷眼望去。
放置在石台顶端的镇魂灯没了亮光,上面的诡异符号也已经暗淡发黄,而石台下端的石匣里,存储的血液只剩一半,死亡男子的脚心,通过两个细软的管道与石匣连接,可以看到暗红的血液正接连不断地输往男子体内,原本干瘪的尸体慢慢变得丰润起来。
周围发出吱吱的响声,一缕缕若有若无的气体从地下冒出来,有的暗淡,有的明亮,在男子头部汇集。
屋外白衣人的衣服摩擦声更大了,沫儿虽然看不到,但想来是正按照镇魂的指令做出一系列诡异僵直的动作,为这个死去的男子招魂。
石台下面的血液终于空了,尸体皱巴巴的皮肤已经完全恢复常人状态,但肤色暗黄,夹杂着未褪去的红褐色斑点,特别是他的脸,肿胀溃烂的如同夏日腐败的烂桃子。
汇集的白气越来越多,渐渐凝成一个人形,同男子的身体重合在一起。
这种情形,同婉娘当年制作香粉帮死去的刘老娘还魂一模一样。但还魂香只能作用于死亡不超过十二个时辰的热尸,且功效仅能维持一天,而像这种已经死亡超过一年的干尸还能够还魂的,沫儿还是第一次看到。
男子的脚动了一下。沫儿忘了装死,甚至忘了自己身处险境,瞪大眼睛看着。
新昌扑了上去,扶着男子坐了起来,在他额上吻着,连声催促老者:“快点,快点!”
老者走过去将刚才按在沫儿眉心的金色骷髅对准男子的头顶,另一手画着符号,催动隐藏在骷髅里的灵气由百会穴进入男子体内。
男子脸部的溃烂缓缓愈合,只是肿胀和斑点仍未褪去。新昌紧张地盯着他,双手合十轻轻祷告。
男子终于摆动了下头部,并缓缓睁开眼睛。新昌大喜,又哭又笑,语无伦次惊喜良久,又手忙脚乱地拿出一方罗帕,轻轻地帮男子擦拭脸上的脏污,满脸柔媚道:“不要急,很快就恢复到以前的日子啦……我们回长安去,去渭河钓鱼,去城外踏春……”
男子握住了新昌的手,看样子神智已经完全恢复。沫儿大感惊奇。
老者垂头站着,几次欲言又止,道:“公主已经如愿,在下就告辞了。这个死门将在一个时辰后关闭,到时……”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沫儿,吓得沫儿慌忙继续装死;接着又转向对面靠墙站立的婉娘等人,低声道:“一切都结束了……”转身便要离去。
新昌正一脸甜蜜,听了这话猛然扭头,喝道:“站住!”
老者垂手站立,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新昌意气风发,趾高气扬道:“你在这里候着。公子刚醒来,要过会儿才能离开。你和我们一起走。”
老者颇不情愿,辩解道:“他们……只交代我做这个……”
新昌眉毛一竖,道:“你还是想想你的家人吧。”
老者无奈,走到男子身后搀扶。男子晃悠悠地站起来,突然一阵剧烈呕吐,猛一弯腰,一颗圆圆的东西从脸上掉了出来,被他一手按进了眼眶——竟然是他的眼珠子!
沫儿不由得毛骨悚然。这个看似恢复如常的男子,到底还是不是人?
新昌似不觉,细心地帮他拍打着背部,关切道:“怎么样?好点没?”
男子抬起头来,灰暗的瞳孔直勾勾盯着沫儿,伸出薄薄的舌头在嘴唇上一舔,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沫儿吓得头一缩,被老者看个正着,但他仅仅迟疑了下,并未说穿。
新昌将脸贴在男子的背上,喃喃道:“你活过来可真好……你喜欢的东西我一样都没舍得丢,房间里的摆设还是你走那天的样子……这辈子,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这男子虽然一脸死气,但面相还算英俊,猜不透他到底是新昌的儿子还是驸马。
男子喘着气,在石台上坐了下来。老者见状甚是焦急,不住伸头向外张望。新昌依偎着男子坐下,伸出手指,轻轻划过男子脸颊,道:“你放心,脸皮已经准备好啦,三天过后,五脏六腑以及周身的皮肤,我都帮你换过来。”
老者故意在一旁轻咳,新昌却充耳不闻,从怀里拿出两块石头,一块心形一块椭圆——正是沫儿曾经见过的冰香玉。她一脸欣喜地给男子看,如年轻情侣分享心爱之物一般,满脸小女儿的娇羞之态:“你瞧瞧这是什么?冰香玉,据说世间只有这两块,是易容换脸的灵药。还有其他的几个法子,等我一个个地给你使用,保证你比以前还要英俊。”
男子木然地看着冰香玉。新昌叹了一口气,怜惜道:“我知道你如今还未完全恢复自如。不过看着你能听我讲话,我已经很知足了。”
男子缓慢地点点头。新昌摆弄着冰香玉,放在男子鼻子下,得意道:“你闻,很香吧?”
男子耸起鼻子闻了闻,突然张大嘴巴,猛然将两块冰香玉咬住,嘎吱嘎吱狂嚼起来,两缕黑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若不是新昌缩手快,几乎被咬到手指头。她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呆了片刻,看着他将冰香玉吞下,深吸了一口气,细心地用罗帕将他嘴角的血迹擦干净,道:“不要紧,还有其他办法。”扭头对正坐立不安的老者道:“立即启用催魂符,取镜雪的灵魄和心头血来。”
老者迟疑道:“此时?”
新昌喝道:“快点!”
老者踌躇不前。新昌挥手给了他一巴掌,厉声道:“马上!”
老者从怀里取出一叠画了符号的黄裱纸,朝空中洒落,嘴里念起一串听不懂的咒语。黄裱纸化成碎片,下雪一般飞扬而下。
纸片落地即消失不见,随即而来的,是漫天飞舞的大雪。一片片心形的雪花,中间布满裂纹,很快将地面铺上白白的一层。
老者朝空中一声猛喝,雪花飞旋,一柄白气凝成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雪儿脚步僵直地走了过来,慢慢扭转身体,面对老者站下。
沫儿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她的脸,却又忍不住偷偷睁开一条缝。
老者的咒语声音越来越大,白衣人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雪儿不见了,一团五彩的光团在屋中旋转,美妙绝伦,让这个原本恐怖诡异的房间显得柔和了许多。
沫儿一骨碌爬起来,凝神观看。不是光团,是一片巨大的镜雪,不时变换着花形,花瓣精奇,玲珑剔透,发出玉一样的光晕。
雪儿,原来是镜雪。
镜雪正中,一颗红色的心微弱跳动。新昌挥舞手臂,指挥老者:“那里!正中那里!快刺!”
这柄透着阴气的剑一刺下去,雪儿也许魂飞魄散了。不行,决不能见死不救。沫儿握紧了拳头,看着木然站在墙边的文清和婉娘,笑了一下。
婉娘要是有知觉,肯定会嘲笑他打击他,说他故作潇洒逞英雄。沫儿想象着婉娘奚落他的表情,忍不住扬起下巴,自言自语道:“切,你懂什么叫潇洒?”
新昌听到沫儿说话,惊愕地回头看了一眼,却无暇顾及。
老者的剑尖缓缓刺向镜雪的心。沫儿做了个鬼脸,拿着手中的桃木小剑,正准备从水晶棺中一跃而出,只听新昌一声惨叫。
原本靠着新昌手臂的男子,突然发起狂来,张开大嘴咬住了她的上臂,眼睛通红,腮帮鼓起,这一口竟然使足了力气,很快便有血渗出,染红了她的衣服。
老者听到叫声,略显迟疑,口中的咒语便停顿了下,镜雪顿时光芒四射,吓得老者慌忙集中精神,继续做法。
新昌先还忍着,只用力扭动身体,嘴里哄着“快松开”,但男子双手如同铁钳一般紧紧箍住新昌的双肩,脑袋用力一摆,竟然生生咬下一块肉来,连同撕扯下来的衣服在嘴里大嚼起来。
新昌连声惨叫,捂着胳膊跳开。男子吞了肉和衣物又飞身扑了上来,在新昌面前直直地站定。
新昌抖动着声音,语无伦次道:“大笨猪……我是小核桃……”男子火红的眼珠子转动了几下,似乎想起了什么,歪起头打量着新昌。
新昌长出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倒了些黄色药粉在伤口上,忍着痛低声道:“我是小核桃啊,我们在那片核桃林里认识的……你忘了吗?”
男子缓慢点头,伸出僵直的手指轻轻按在新昌的肩头。
沫儿扶着棺壁看热闹,巴不得他们打得两败俱伤,见男子清醒了,极其失望地叹了口气。
新昌就在他左前方,正好听个正着。她斜眼瞟了一眼沫儿,拉过男子的手,柔声道:“你饿了对吧。我忘了这里还有好东西呢,你看,”她伸手朝沫儿一指,“他的血最有灵性,给你喝,好不好?”
男子迟钝地转向沫儿,已经暗淡的眼珠子慢慢变红。
沫儿刚才一时忘形,忘记装死,这下坏了。
男子扶着新昌,慢吞吞走向沫儿。沫儿握紧桃木小剑,打定主意,若是男子敢扑上来,就猛扎下去,然后再伺机逃脱。
男子在水晶棺前站住,直勾勾地盯着沫儿,猩红的嘴唇一撮一撮,瞳孔随之忽大忽小,沫儿莫名惊惧,竟然不由自主地抖动了起来。
新昌得意至极,用下巴示意男子:“瞧,这个人肉果子多好,大笨猪,赏给你啦。”
男子猛一龇牙,嘴巴突然裂开,直到耳朵,露出满口尖细的白牙,牙缝里尚残留有刚才咬下的衣服丝线。沫儿啊一声大叫,举起桃木小剑闭着眼睛往外乱扎一气,其中几次明显扎到了什么地方。
新昌未曾料到沫儿不仅四肢能动,居然还藏有武器,慌忙跳开,但男子反应迟钝,一连被扎了好几下。幸亏沫儿惊恐之下未曾用力,扎得并不深。
新昌大怒,朝门口念了一句古怪的咒语,两个白衣人闪身而入,按住了沫儿。
新昌掩口笑道:“大笨猪,你说这个人肉果子是腌了吃,还是蒸了吃好呢?”
男子身子前倾,仍保持着刚才捉沫儿的态势,他的手臂上被桃木小剑刺到的地方冒出一股青烟,慢慢变成一个个手指粗的黑洞,流出一股股奇臭的黑水。红袖探头查看,惊叫道:“这是怎么回事?”伸出手指点了下黑水,只听“滋”的一声,手指指尖变成了黑色。
新昌脸色突变,捂着手指恶狠狠瞪着沫儿,咬牙切齿道:“本来还想让你再活一会儿。”嘴巴一阵默念,白衣人骤然变大,沫儿顿时眼冒金星,胸口如同压了大石喘不过气来。
正不知她要如何折磨自己,却见男子长大嘴巴,嗬嗬怪叫,眼睛红得像两团火,新昌急切道:“你不要急,会好的……”话音未落,男子一个趔趄扑到新昌肩上,张开大嘴朝她的脖子上咬了下去,两人一起倒在地上翻滚。
新昌双手死命推着男子的下巴,嘴里仍“大笨猪大坏蛋”地叫,似乎想唤醒男子。但男子完全发狂,如同野兽一般,若不是刚才沫儿扎得他受了伤,眼看片刻之间就要将新昌撕成碎片。沫儿乘机挣脱白衣人,躲在水晶棺里,一脸的幸灾乐祸,只差没有鼓掌叫好。
两人僵持不下。老者扭头看了一眼,只管继续念念有词。男子尖利的牙齿一点点靠近新昌的脖颈,新昌大惊,尖叫道:“救命!快来救我!”
老者眼神闪烁不定,抬了下脚,却迟疑着停下来,并未走过来。
新昌上气不接下气,咬牙切齿道:“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灭了你的九族!”
老者一愣,双手在衣服上搓了搓,走过来拉住男子的脚踝。男子松开了新昌,猛一折身,反扑向老者。
老者闪身躲开,两人捉迷藏一般绕着房屋追打,新昌也瘫在地上喘气。
沫儿正看得好玩,却发现周围的白衣人不知何时乱了套,一个个眼冒红光,手舞足蹈兴奋异常,一片群魔乱舞的恐怖景象。
新昌一骨碌爬了起来,惊恐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者更是满脸惊惧,回道:“不知道!”左手摆出一个手势念动咒语,却因为分神被男子划到背部,衣服被撕开一道长口子。
一个白衣人猛然冲了进来,拉住新昌的秀发。新昌吃痛,惊声尖叫。白衣人身材高大,竟然提着她的头发将她拎离地面,新昌痛得五官变形,四肢抽搐,朝着空中大叫:“袁天师!袁天师!”凄厉的声音在房屋中嗡嗡回响,震得沫儿一阵耳鸣。
瞬间工夫,场面失控,房间里一片混乱。白衣人已经将大门层层围堵,相互之间无意识地对打着;而复活的男子却只追老者和新昌撕咬。屋中白影重重,也看不到婉娘文清等人怎么样了。
两人狼狈至极。新昌头发散落,脸上布满抓痕,这边刚躲过一个白衣人挥过来的手臂,那边却被男子一把抓住。尚未及反应,男子已经一口咬了过来,新昌惊叫声未出已经倒在地上。
老者见此情景,脚下稍一踌躇,也被几个白衣人围了起来。
沫儿不敢冒头,只听新昌和老者翻滚尖叫,声音凄厉异常,心里也不禁惴惴,唯恐那男子和白衣人吃完了新昌和老者来吃自己。
一股清冽的香味飘过来。周围嘈杂的声音些微轻了点,白衣人行动似乎变缓。沫儿心念一动,摸出怀中还剩一半的醉梅魂,朝着空中撒了过去。
醉梅魂的清香让躁动的白衣人慢慢停止了动作。老者喘着粗气从人缝中爬出,倒吸着冷气将肩头手臂几处比较严重的咬痕包扎起来。
一个白衣人从人丛中穿过来,胸口大片的血迹如同盛开的鲜花,表情自然灵动,俯身看着老者,轻声道:“你还好吧?”
老者惊慌地退了一步,说不出话来。
沫儿哇一声大哭起来,挥动着手中的桃木小剑,连哭带笑道:“婉娘!婉娘!”
婉娘摆摆手,要他过来。沫儿擦干了眼泪,跳下水晶棺,乖乖地走到婉娘身后,拉住她的衣襟。
老者目光闪烁,手足无措。婉娘笑道:“公主精心筹备多时,可别被咬死了吧?”几声呻吟声传来。婉娘轻轻一笑,对老者道:“麻烦你让这些人出去。”
老者躲避着婉娘的眼神,低头念起咒语,周围的白衣人慢慢退出了房间。
雪儿闭目站在原地,脸上光洁如常。文清、小安等人也没有想象中的恐怖样子,只是衣服残留着些血迹。沫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新昌和她救活的那个男子仍倒在地上。男子一脸死灰,四肢僵直,混沌的眼珠子直勾勾瞪得溜圆,双手指甲暴长,深嵌入新昌肩头,而满口利牙正咬在她的左边脸蛋上。新昌**了一下,断断续续道:“快……快救我……”
婉娘熟视无睹,俯身看着沫儿,捏了下他的小脸,歪头笑道:“怎么样,今晚这个,比年初一还要刺激吧?”
沫儿竟然傻笑着哽咽起来。婉娘撇撇嘴,转向老者,哂笑道:“你不去救她?”
老者迟疑再三,走过去用力推开男子。男子沉重的身体倾斜倒地,硬生生将新昌的脸颊撕下一块肉来。新昌此次竟然没有哭叫,硬撑着坐了起来,满脸血污茫然地看着男子。
婉娘走过去,上下打量着男子,伸手道:“给我。”
沫儿一愣,将手中的桃木小剑递给婉娘。
婉娘叹道:“阴阳殊途,情缘难续。安息吧。”双手一挥,朝男子的胸口扎去。
新昌猛然扑了上来,一把推开婉娘,尖声叫道:“不行!”她一边抱着男子狂吻,一边喃喃自语:“大笨蛋,大笨猪……你看看,我是小核桃啊……我答应过你的,一定让你活过来……”一时珠泪横流,泪水合着血水扑簌簌滴落在男子的脸上。
婉娘静静看着,若有所思。男子的眼珠突然转动了一下,新昌惊喜异常,摇晃着他道:“你醒了?”不料男子一个激灵,张开大嘴咬住她完好的右边脸颊。
新昌凄厉尖叫。婉娘一声不响逼近,轻轻松松将桃木小剑送进男子心口。
一股黑水喷涌而出,男子灰白的脸渐渐变黑,原本恢复弹性的肌肉快速失去水分,须臾之间变成了一具黑色骷髅。
新昌跌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骷髅,泪流满面。
婉娘取了小剑擦拭干净,重新递给沫儿,道:“看明白了没?”
沫儿似懂非懂地点头,又摇摇头。
婉娘笑骂道:“小笨蛋,吓傻啦。”指着男子道:“这是新昌公主的爱人,几年前就死啦。她利用皇家的显赫地位,收集魂魄,寻找魄引,处心积虑想把他救活。所以便有了今晚的这一切。”
沫儿翻了翻白眼,吭吭哧哧道:“这个我早就猜到了。”话音未落,新昌发出一阵狼一样的低吼朝婉娘扑过来,脸颊上的咬痕狰狞地**着。
婉娘灵巧地一转身,顺手拉过沫儿。新昌扑空,伏在地上大声咒骂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