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里的夜晚静悄悄……

薛白杨走在有些幽暗的楼梯上,一点一点的灯光被薛白杨疲惫的身躯掩盖,又从身后缓缓露出,这让薛白杨始终在明灭之间徘徊,偶尔下来的学生跟薛白杨打了几声招呼,让他知道这楼上原来还有别人。爬到3楼,薛白杨的寝室就在左侧第二间,旁边是那间小洗漱室。薛白杨回到寝室里,寝室里没有一个人,他打开灯,灯光很刺眼,薛白杨坐了下来,无聊地翻了几页武侠小说。

薛白杨所在的302寝室原本有四个室友,其中一个回了老家,另外一个经常跟女朋友在外面过夜,或者说这位老兄已经在校外租了房子,所以这302寝室就是老牛跟薛白杨两人的天下了。当然,吴勇那家伙有事没事也来蹭上一宿,三个人最喜欢一人占据一张床,然后一个一个讲鬼故事,看谁在鬼故事的氛围里最先睡着。

薛白杨想起了三人所独创的鬼故事促进睡眠的办法,觉得实在不是个好主意,不是有那句话吗?鬼故事听多了,身上难免就沾着了鬼气。薛白杨打了个哈欠,继续是跌宕起伏的一天。迷糊虫在薛白杨脑子里开始游走,也不知道老牛吴勇那两个家伙啥时候回来。薛白杨起身关了灯,也懒得洗刷了,拿被子往身上一盖,很快眼皮就睁不开了。

意识渐渐模糊,薛白杨仅存的意识告诉自己,自己正进入暗无边际的睡眠。周身寂静伴随着黑暗一同凝视着薛白杨,薛白杨突然打了个激灵,原本沉重的眼皮一下子睁开了,感觉像被人窥视。他慢慢环顾寝室里,除了自己,再没有任何能喘气的生物了。

但方才,薛白杨昏沉的脑子里乍现出了一双眼睛,就贴在自己脸上,望着自己。

薛白杨难免心慌,想想算了,还是开着灯睡吧,也算给老牛两个留门了。灯重新亮了,光明驱逐了黑暗,薛白杨心里顿时踏实多了。再闭上眼,那种被盯视的感觉也不存在了,薛白杨总算安心了。

人还是很疲惫,脑子还是昏昏沉沉,但薛白杨翻来覆去几次怎么也不能像刚才那样很快入睡了,无法入睡的烦躁让薛白杨心绪难宁。

偏在这节骨眼上,薛白杨头顶上传来了几声闷响,砰!砰!砰!像是楼上正有人练习跳高,高高的跳起,再狠狠跺下。薛白杨早就烦了,这下被点燃了导火索,他爬到上铺,拿起臭拖鞋,用厚实的鞋帮子狠狠地砸击寝室的天花板。

“闹什么闹,这么晚了还让不让人睡觉!”薛白杨歇斯底里的咆哮,不吐不快!

薛白杨可算把心头那股子憋屈好久的闷气发泄出来了,发泄完了觉得有些过分,刚想到这,天花板上又传来了声响,这次不同上次,不再是沉闷而缓慢的声音,而变成了密集刺耳的尖锐杂声,吧嗒,吧嗒,喀!吧嗒,吧嗒,喀……NND,楼上难道在搞舞会不成!?薛白杨实在服气了。

这下可真的到了谁可忍,我觉得不忍的地步了。薛白杨蹦下床,鞋只趟着,就怒气冲冲地摔门冲了出去。

忍无可忍,薛白杨一阵风似的冲到402寝室外,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始砸402的房门。砸了一会儿,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薛白杨这才注意到里面是完完全全的一片黑暗。薛白杨将眼睛贴上去,模模糊糊啥也看不到。

这帮家伙,刚才还有兴致的戏弄别人,现在就集体装睡了。此时薛白杨有种怒发冲冠的冲动,这口怒火一定要发泄出来,他更用力地砸门!

终于门开了,但不是402,而是旁边401寝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矮小男生探出脑袋,用一双小眼睛上下瞅着薛白杨,语气不善地说:“你砸什么砸!这寝室的人都被安排去实习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你叫鬼给你开门啊!”

“没,没人!?”薛白杨像是没明白,问,“你是说,这间寝室的人都去实习了?”

“废话。我不刚说完啊。”

“怎么可能?我刚才还听到他们寝室里有声音……”

“哼,那你是见鬼了!”401寝室的矮小男生冷冷撂下一句,关门关灯睡觉去了。

薛白杨这下子有些发蒙,他再将眼睛贴在402门玻璃上,果然里面看不到半个人影。难道自己这几天被折腾的神经衰弱,幻觉不断出现?薛白杨晃了晃脑袋,既然这样,还是回去吧。谁知刚想走,薛白杨的余光倏然瞥见了402寝室里存在着一个发光的物体。

薛白杨重新调回眼光,在402寝室最里面床铺后,好像真有个绿色的发光物!在一闪一闪!薛白杨心里发毛,但还是忍不住盯着那时隐时现的绿色发光体。

蓦然,薛白杨发现了,那绿色诡异的发光体不是一个,而是一双!一同在闪烁,就像是……人的眼睛——在眨眼!

后背脊梁凉飕飕的,就像是没穿衣服一样,薛白杨暗骂一声倒霉,忙远离了402寝室,来到楼梯边。薛白杨再回头张望了一眼402,微微反光的门玻璃后面,犹若正靠着一双眼睛,射出两道绿色光芒寻向薛白杨这边。

薛白杨再没敢回头,连忙下楼。

薛白杨居住的这幢男生寝室楼是新建楼,建筑格局更人性化,从中间楼梯分开,左右两侧各有一扇楼梯开关门,通往两侧寝室。薛白杨下到3楼,拉开自己这边的楼梯门,刚要进去,背后又一阵凉飕飕的冷风。

微一回头,薛白杨正看见一双眯起的眼睛贴在楼梯门的玻璃后面。谁在盯着自己?!

总有这么一双眼睛躲在暗处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这让薛白杨无法忍受。他转过身,面对楼梯门,大声喊:“谁,谁在门后面?滚出来!”

薛白杨的一声喊,将躲在门后面的眼睛给吓跑了,薛白杨微微一迟疑,很快抓住了对面的楼梯门,打开,钻了进去。

昏暗的空间,薛白杨一眼望去,悠长的走廊里看不到半个人影。不知道方才躲在门后偷窥自己的人藏到了哪里?算了,薛白杨不想继续找下去了。或者说,他没有胆量继续找下去。

他小声咒骂了两句,转过身子,但刚转到一半的薛白杨的人突然停住了,像是一个铆足了劲儿旋转的陀螺被人猛地从中间立住。薛白杨就是这种感觉,他身体扭曲地站立,眼睛望着一个地方。不,准确来说那个地方是一扇门!

门是很普通的门,厚重,坚固!门脸是黑蓝颜色,如同夜晚与大海混合的色彩。

薛白杨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门脸上,眨也不眨,因为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所在的这幢寝室楼所有的门都是淡黄的门脸,从未有过这样一扇黑蓝色的门。

如此,这黑蓝色的门又从何而来?

薛白杨目光终于微微转移,随即他整个人愣住了,而且是那种彻彻底底,无任何退路的蒙呆了。薛白杨的视线中,悠长的走廊里,出现了十几扇黑蓝色的门!

黑蓝色,此时宛如一口深不见底的深井,正在将薛白杨一点点吞噬。

薛白杨肯定,这些门并不是自己寝室楼里的门。而这种黑蓝色有些诡异的门脸,他只在一个地方见过——承天大厦!

承天大厦的名字一出现在薛白杨脑海里,他不由真的去看周围,两侧的景物果然像极了承天大厦的布局,黑蓝色沉重的门,幽暗近乎无光芒的壁灯,薛白杨的目光渐渐收拢,他看到在走廊的尽头,那间敞开的门里,有一盏微弱的灯光正在亮着。

一切又是自己的幻觉?!薛白杨无法确定,但他肯定了自己正站在承天大厦的走廊里,而尽头的那一扇门后就是自己所待过的休息室,雷刚也是从这扇门里面消失的。

灯光微弱,一个黑沉沉的影子藏在灯光下。薛白杨想到了一个人的名字,他靠近过去,黑蓝色门近在咫尺,让薛白杨禁不住想起了从黑蓝色门里钻出来的那些怪模怪样的人类,或者他们根本就不是人类!薛白杨目光微微转了转,这一转,正好看到旁边一扇深蓝门正缓缓打开了一道小缝。

薛白杨不敢放慢速度,他飞快地穿过走廊,一阵阵寒风从背后袭来。休息室的门是敞开着的,一个人就伏在小小的台灯光晕里,身体一抽一缩,像是在偷偷地哭泣。但看他身上的衣服,却正是雷刚失踪时所穿着的保安工作服。

薛白杨目光不安地望了一眼身后,十几扇黑蓝色的门就像十几张黑蓝的巨嘴,不清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张开,从里面爬出些东西来。

薛白杨转回视线,轻轻叫了声:“雷刚?!”

身穿保安制服的男子依然伏在桌上,脸紧贴桌子,听到薛白杨的呼唤,身体**的频率更快了,跟抽风一样!

薛白杨看的惊奇,微微一顿,“雷刚,是你吗?”

刺啦,刺啦……一阵阵刺耳的声音从长桌下传来,薛白杨半蹲身子,眼光从一个狭窄角度看到了一双手正在下面不停地挠着桌底,挠的力道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响。

“雷刚,你在干吗?你究竟……是不是雷刚!”

刺啦,刺啦……挠桌的声音更响了,薛白杨惊愕地看到一滴滴鲜血从手指缝里流了出来,落在地上。薛白杨想要制止雷刚这种近乎自残的行为,但目光一瞥,他猛地看清楚了,雷刚的手在桌底并不是在挠,而是在用指甲深深的挖着几个字!薛白杨将自己的视线压的更低,雷刚挖出的字迹混合了血,渐渐印在桌底。

只有三个字——快逃命!

薛白杨看着三个血淋淋的字,猛地站直了身体,桌子上匍匐的雷刚不知道何时又不见了,薛白杨环顾四周,只有渐渐逼近的黑暗,别无他物。

背后凉飕飕的感觉更加明显,像是有一双、两双、无数双的眼睛在背后盯着自己,薛白杨心脏沉重跳动。猛地,薛白杨转过脸!身后,走廊里,站满了无数静止的人,白茫茫的衣服,黑长的头发,还有隐藏在黑发里微微转动的眼球,所有的人一步步向着薛白杨靠近过来,猩红的嘴裂开一个巨大的弧度,薛白杨的目光锁在那道弧度里。他看见,那张猩红的嘴巴里,竟然还藏着一双人的眼珠子,白凄凄没有任何眼黑的眼球瞟着薛白杨。

身体像是结了一层冰,倏然间,薛白杨动弹不了。他眼睁睁看着一群如僵尸的人一点点地占据了他的视线,薛白杨张大了嘴,虽然已知无望,但他还是用尽所有力量喊了出来!

小小白色的台灯在这一秒也熄灭了,一切归为黑暗。不,是一切沉沦入黑暗。

——宛若地狱,无路可逃。

“啊!”薛白杨的喊声出口。

一双冰冷的手掐住了薛白杨的脖子,接着另一双冰冷的手抓住了薛白杨的双手,两双手的力道在加强,薛白杨渐渐无法呼吸,死亡的温度顺着这两双冰冷的手蔓延到了薛白杨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

渐渐,薛白杨平静下来,出乎意料,身上的两双手也在薛白杨放弃挣扎的同一时间倏然失去了力道。接着,薛白杨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一遍一遍地叫。

“杨子,杨子……你别吓我,醒醒!”这个声音好熟悉,薛白杨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老牛一脸焦急地望着自己。见薛白杨醒转过来,牛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说:“我说薛白杨,你别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吓老子好不好,擦,老子心脏快受不了了!”

“我已经被他吓死了!”另一个高八调的吴勇急说:“我说杨子,要不要送你到医务室看看,你方才脸紫黑紫黑的,跟快死了没两样。”

“你这……乌鸦嘴。你死我也死不了!”薛白杨习惯的顶了一句,吴勇大笑起来:“能顶嘴,说明这小子没事。一回来就看见你那副模样,可把我们吓坏了。”

薛白杨发现自己躺在寝室**。而那些所见到的承天大厦中的一幕幕场景只如一场噩梦,烟消云散。只是,薛白杨突然有了种莫名其妙得想法,幻觉,难道只是假象吗!?所有的恐惧,往往源自真实的存在。

不自觉,薛白杨的目光垂下,手腕处的黑色印记依然安静无声,就像是一块浅色的泥土覆盖在了薛白杨的手腕上。

薛白杨拉下衣袖。诅咒,是否真的会来临?

薛白杨走进洗漱间,想洗把脸清醒一下,可他突然从洗漱镜里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粉红色的点缀。薛白杨某些记忆被唤醒,是她!?

几天前的夜里,薛白杨从对面女生洗漱间里发现的女生倩影,此时又出现在洗漱镜的倒像中。薛白杨忙转了视线,果然,在正对面洗漱间窗沿边,站着一个女孩,背靠着窗户,身上穿着粉红背心,黑长的头发飘了下来,如同黑色的瀑布。

果真是她!薛白杨心底涌起了一股躁动,他望着女孩欣长白皙的脖颈,不由暗暗在想,拥有这样完美背影的女孩不知道会长什么样子?但从上一次到现在,薛白杨一次也没看到过女孩的脸。不,应该有一次机会,却碰上了神秘的停电事件。

隐隐约约,薛白杨记得好像在光线消失的一刹那看到了女孩的侧脸,但太过短暂,现在努力想也想不起来了,薛白杨就这样盯着女孩的背影,盼望着女孩能够回过一次头来。这样等了几分钟,身后响起了老牛莫名的话声:“薛白杨,你傻站那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薛白杨回头,指着自己胸口说:“有些闷,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老牛摇头走了,等薛白杨再回头,那女孩也不见了。薛白杨一阵失落,或许,她刚才已经转过脸来了,可惜了。

老牛的脸又一次招人厌的出现,薛白杨叹息一声:“大哥,你又怎么了?”

“忘记告诉你了,昨天林丹还真来找过你,给你留了张纸条,我给你放床头上了,你看见——”老牛的话还没说完,薛白杨就冲到床边。

从枕头下,薛白杨找到了纸条。纸条上只写着一句话——还记得你的承诺吗?

是林丹在提醒自己对于她生日的许诺!薛白杨懊恼的搓着头发,恶狠狠瞪着老牛,老牛忙摆手,“哈哈,我的错,我的错!昨天本来想告诉你,但吴勇这小子催在屁股后面太紧,就给忘记了。而且,我看纸条上也没写要紧的事啊。”

“算了,已经这样了。”薛白杨将纸条折了几折,放进口袋里。虽然对林丹有一万分的歉意,但或许这样对自己和林丹,是一个很好、很安静的了结。

昨夜惊魂的幻觉让薛白杨白天里极度疲乏,在上完了早晨无聊透顶的政法课后,薛白杨找了个僻静的自习室,准备补补觉。薛白杨刚刚将脑袋接触到桌面,就听到了口袋里的短信声,掏出手机一看,紫灵的短信。

短信的内容是让薛白杨下午3点去安可家,有事商量。薛白杨装起手机,有些纳闷,昨天不才去了安可的家,怎么今天又要去?薛白杨管不了那许多,迷糊虫开始逞威,薛白杨打了个哈欠,低下了脑袋。

白天里的这一觉,薛白杨睡得很死,简直连打雷都听不见,只是模糊地感觉到身旁有人坐下,又有人离开,这是自习室,有人来去当然再正常不过。

下午三点,薛白杨乘坐公交车来到了安可的半山别墅区,公交车在山脚放下了薛白杨。

不远处的树荫下,传来一声呼唤。

“薛白杨!”

薛白杨顺眼望去,斑驳阳光下的树影里站着一个白衣蓝牛仔裤的女孩,乍一看,女孩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神奇的幽蓝色,再看时,就看不到了。虽然这双眼睛美丽动人而且充满了迷幻,但很可惜,更多的时候它是被冰寒所堆砌!这个女孩当然就是冰美人卓幽然。

卓幽然从树影里走出来,用最简单的话语招呼薛白杨,只一个字:“走!”

真的有够简短,薛白杨笑笑,这是他们的第三次碰面,他开始慢慢习惯这个冷漠的女孩了。上山的路,卓幽然走在前面,她微微翘起的臀部以及纤细的柳腰不时在薛白杨眼前晃悠,这让薛白杨有些难以自持,扫除杂念,薛白杨一口气蹿到了卓幽然的前头,这才轻松了许多。

从山脚到半山别墅,走上去需要走20分钟,两个人快到别墅区时一辆浅蓝色的奥迪A6从山上驶下,车窗里坐着的中年男子薛白杨见过,他就是安可的爸爸,听紫灵说,他叫安震华。

奥迪A6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了山脚下,这让薛白杨不得不从心底里佩服有钱人的优越,薛白杨一嘴口水地瞧着奥迪消失的地方。转回头,卓幽然站在自己身旁,正用一双静静的眼睛看着薛白杨。

“你很笨。”卓幽然没来由地丢下一句。

“我很笨?”薛白杨重复这句话,没明白什么意思,他追上卓幽然,问说:“什么意思啊?”

“没意思。”

薛白杨听着卓幽然对自己说的话,有些好奇的凑上来问:“卓幽然,你是不是很不耐烦跟我说话?”

卓幽然停住了脚步,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薛白杨无语。

两人在别墅区里走了十分钟才走到了安可所住的那幢别墅,别墅后面的红色枫叶林开始初见鲜艳,一片片润红色枫叶挂在枝头像是一面面小旗。别墅前面,陈嫂已经打开门,准备迎接两人。

“请进,小姐等你们好久了。”

薛白杨当先走进了这幢别墅,再次进入别墅,薛白杨被吸引住的不是里面豪华的装潢或者是名贵的家具,而是那种淡淡的气味。跟第一次来时的气息一样,说不上来头的香气,淡淡却让人很难忘记。

“这是什么香味?”薛白杨转问陈嫂,陈嫂愣了愣,“哪里有香味?”

“没有吗?”薛白杨摸了摸自己鼻子,想问问卓幽然,迎来的却是冷冷的一瞥,薛白杨立马将话题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安可别墅一楼大厅里,一脸憔悴的王睿正等着两人。王睿斜坐在红木沙发上,双眼无神。

“王睿,你脸色太难看了,是不是哮喘又犯了?”

王睿摇摇头,看着卓幽然和薛白杨,笑了笑,“怎么就你们两个,紫灵呢?”

“紫灵?她有事离开了S市,不会来了。”卓幽然冷不丁说。

“啊?”薛白杨吃了一惊,连忙问,“紫灵不来了,你怎么不早说?”

卓幽然冷冷回了一句:“因为你没问。”

“你们来了。”虚弱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薛白杨抬头看到了脸色苍白的安可。只是一晚的时间,安可看上去更加弱不禁风了,简直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跑了,她被陈嫂扶着,慢慢走下楼。

“你怎么下楼了,安叔不是说你不能下床吗?你现在还不能走动,赶快回楼上去!”王睿紧张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薛白杨觉得王睿的紧张有些夸张,不太像前两次看到的冷静沉着的王睿。

“王睿,别这样激动。安可也许是太闷了,想下楼走走。”薛白杨替安可解围说。

“你懂什么!安可要是再昏倒,那她就真……”王睿全身都开始震动,他将后面的话强制压了回去,微顿两秒又望着薛白杨带着歉意说:“不好意思,薛白杨。我太过激动了,但是安可,安可不能再昏倒了。”

“再昏倒?”薛白杨听出了什么:“昨天之后,安可又昏倒过吗?”

王睿点头,“昨天到今天,到现在为止,她已经连续昏倒了9次。安叔请来了市里最著名的内科医生也看不出安可有任何疾病,但安可就是一直不停地昏倒。而且每一次昏倒,安可的身体状态就会下降一次,这样下去,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我已经……”王睿说着说着,又开始全身震动起来,将脸藏在了胸前。

安可走过来,依偎在王睿肩膀上。安可露出了苍白的笑容对王睿说:“如果真的会怎样,我情愿就这样陪在你们身旁,总比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好。”

“你在说什么混话!你不能有事,知道吗?”王睿的语气强硬,但最后的几个字,薛白杨还是听出了王睿声音的颤抖,他在害怕。

卓幽然默不作声,目光游离在所有人之外,又不知在自己想些什么鬼东西。

“先坐下。”

安可坐在了沙发上,脸上始终挂着笑:“陈嫂,给我的朋友端点茶水和点心来。”

“是。”陈嫂转身,走进餐厅。

“安可,你觉得自己有异常吗?比如幻觉、噩梦,不要有隐瞒,都告诉我。”卓幽然语气不容置疑。

安可想了想:“真的没出现过幻觉,也没做噩梦。实际上,我从昨天回来就一直在睡觉,其间醒来了几次,但刚站起来就又昏睡了过去,我没有觉得异常,就是困,很困!还有身体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这怎么回事?”薛白杨听着也觉得奇怪:“医生都查不出任何病,为什么还会一直昏倒,而且没有力气?”

王睿突然张开嘴,嘴唇抿出一个微弱的弧度:“也许,是……它!”

“它,什么它?”薛白杨脑中一闪,望着王睿的眼睛,又盯着安可苍白无血色的脸,一字字不敢相信地说:“难道你是说——诅咒?!”

王睿点点头:“除了这个,我再想不出别的原因。”

薛白杨心中一空,身体瘫软地坐回到沙发上。难道诅咒真的来了?

——你忘记了它的诅咒了吗?它已经来了!死神将会夺走每一个窥视它秘密的人类的生命!这诅咒的话语开始萦绕在薛白杨脑海里,经久不散。

安可意外的很平静,他望着王睿说:“不管是什么,我都不怕。只要有你在我身边。”

王睿眼中滚着几滴晶莹,他从未想到过安可会这样的坚强,而自己却变得如此的软弱。他紧紧握住了安可的手,安可伸手去拿桌上的杯子,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前倒去。

“安可,安可!”

“她又昏过去了。”王睿抱着安可,叫着陈嫂的名字,两个人将安可重新架上了二楼。

薛白杨关心的也想去看下,却被一只手拉住了,他低下头看,是卓幽然。卓幽然的手冰冷得出奇,感觉不到半点人类的温度。

“安可需要你的帮助。”卓幽然突然说。

“帮助,我?”薛白杨茫然。

“对。”

“怎么帮?”

卓幽然嘴角轻轻扬起了一个角度,“你今晚不要走了,就留在这里。”

薛白杨留了下来,卓幽然也一同留在了安可家,陈嫂准备晚饭,两个人就在楼下的餐厅里吃了,安可身体起不来,王睿端着菜饭送到楼上。陈嫂从餐厅里转悠了一圈,跟薛白杨说已经跟他们准备好了两间客房,可以过会去休息。另外,安可的爸爸好像有很重要的生意,今晚也回不来了,薛白杨听见陈嫂接了个电话后,小声地嘟囔着:“孩子都病成这样了,还要做生意……哎!”

“哎!”薛白杨也叹息了一声,瞧瞧抬眼,他有些不适应足够宽阔的餐桌这边只有自己,当然对面的卓幽然也让他不自在。桌子上很有气氛地点着一根高尾蜡烛,烛光迷幽,卓幽然的脸在烛光下生动了许多,薛白杨埋头吃着陈嫂准备的饭菜,卓幽然也在静静的进餐,气氛有些尴尬,薛白杨扯了扯嗓子,突然想说点什么:“对了,紫灵去了哪里?打电话也没人接,这丫头老喜欢有事没事关手机。”

“你找她有事?”

“不,没事。”薛白杨顺口说。

“那打电话干什么?”卓幽然幽幽的目光从桌子对面望来。

“就是,就是想知道她在哪里?”

“想知道她在哪里……”卓幽然轻轻重复,“你在追求紫灵?”

薛白杨刚吞进去的饭差点喷出来,这话,太直接了点。薛白杨愣了愣,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的眼光不错,希望紫灵的眼光不要太低。”卓幽然丢下一句,默默地吃起饭来。

“这话,这话什么意思?”薛白杨开始没反应过来,但越想卓幽然的话越觉得不是味道,好像话里有话。

“我吃完了。”卓幽然起身,已经离开了,不给薛白杨继续追问的机会。

“什么将眼光不要太低,你这个家伙……”薛白杨想说两句狠话,他目光接触到卓幽然转身时投来的目光,立马吞进了肚子,对付这种冷冰冰不好惹的女人,还是知道进退的好。

薛白杨大口吃饭,虽然心里有许多许多的事装着,从诅咒的阴影、承天大厦的所见、雷刚的失踪,再到不断出现的噩梦幻觉……许多许多稀奇古怪的事都一股脑灌进了薛白杨脑子里,再不停地搅和,现在薛白杨觉得自己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非但想不出什么问题,反而越想越迷糊。

但不得不提的是,安可家保姆陈嫂的做菜手艺的确是一流,几盘地道的山西小吃已经让薛白杨吃的肚子滚圆,抹了抹嘴,薛白杨走出餐厅,进到客厅。卓幽然正坐在客厅沙发的一角,若有所思的抬头仰望绘制着各种美丽图案的天花板,望的出神。

薛白杨找了最宽敞的一张沙发坐了下来,身体一下子融进了沙发靠垫里,薛白杨觉得眼皮开始打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王睿从楼上下来了,端下了杯盘,薛白杨关心问:“安可怎么样了?”

“没事,今晚上算吃的不少了,已经睡着了。”

“实在抱歉,还连累你们不能回去,其实你们的心意我代表安可已经领了,真的不需要再辛苦……”

“我们留下不是安慰她,你应该明白这点。”卓幽然打断王睿,冷冷地说。

“哦。”王睿茫然地点点头,神情有些古怪,说:“总之,谢谢你们两个。”

“你去休息吧,看你也累得不成样子。”薛白杨拍了拍王睿肩膀。

王睿转进了楼下一间卧室,门被关了起来,很快就传出了细微的鼾声。薛白杨看看客厅古老的落地钟,在这西洋化的客厅里这座有着传统历史的古钟有些奇怪,它孤独地立在左边角落里,大部分身体都被垂下的落地帘子挡住了。古老落地钟的时针和分钟分别指在10和2上,过10点了,薛白杨从座位上站起身,对卓幽然说:“困了,我先去房里睡了。对了,左右两间睡房你睡哪间?”

“哪间也不需要。”

“怎么,你难道还想在沙发上过夜?”

“可以这么说,但不只是我,还有你。”

“我?不,不,不……我可不习惯睡在沙发上,而且是这种红木的沙发,就算有靠垫也硬的刺骨头。还是你自己睡吧。那我先去……睡了。”薛白杨瞥着卓幽然的面容,赶紧向睡房走去,刚走到门口,卓幽然的话声还是悠悠的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忘记你留下的目的了吗?”

薛白杨快要哭了,强忍住已经上头的瞌睡虫,走回客厅,走到卓幽然面前问:“难道你说的帮安可,就是坐在这里,熬通宵?”

“可以这么说,什么都不要问,按我说的去做,其他的你以后会明白的。”

“我服你了。”薛白杨无奈地重新坐回沙发上,卓幽然则重新抬起视线观看天花板上的图案,薛白杨觉得好奇,卓幽然到底在看什么?

他也仰起脖子,看着头顶天花板上不知名的花卉图案,时间一久,那花卉伸展的枝叶竟渐渐扭曲交缠在一起,成了一张女子的脸,还有几分熟悉,是安可的脸!安可的脸在天花板上凹凸浮现,像是极度的痛苦,一瞬间,脸不动了。薛白杨还没搞明白,那张脸“呼”的一声扑了下来,扑在了薛白杨的脸上。

“啊!”薛白杨猛地挣扎,一切都消失了,原来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他擦了冷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卓幽然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薛白杨身后,幽幽微蓝的目光正从上俯视着薛白杨,薛白杨吓了一跳,从红木沙发上蹦了起来,说:“卓幽然,你在我后面干吗?”

卓幽然没有答话,反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我……”薛白杨支吾,但在卓幽然幽冷目光逼视下,终于还是开口:“我刚才看到了安可的脸,就在天花板上游动。”

“那是你自己的幻觉。”卓幽然不再理会他,走到客厅后面的巨大落地窗前。从这里可以看到别墅后面一大片的红色枫叶林,卓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用低的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语气,喃喃说。

“这里的夜,好静,好久没有度过这种宁静的夜晚了。”

卓幽然的话,薛白杨没有听到,但他听到了落地钟沉闷的敲击声,“咚,咚,咚……”一连敲了十一下,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了,薛白杨在沉闷的响钟声里,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

微微,弱弱,但存在着!

这是什么声音!?

薛白杨仔细聆听,转过头问卓幽然:“卓幽然,你听到声音了吗?像是,怎么说,就像是用手指挠头发的声音。”

卓幽然从落地窗前走开,走到薛白杨身旁。薛白杨寻找这种诡异声音的来源,不经意,薛白杨看到了卓幽然的眼睛,她的眼睛很美丽,闪烁着幽幽的蓝光,前面几次,薛白杨也见到了卓幽然眼里的蓝光,但他总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而这一次,她就站在自己面前,她的目光无视地穿过自己,薛白杨才终于认定了这蓝色的眸光不是自己的幻觉,莫非她是混血儿?薛白杨有了一个大胆的催侧。但下一秒,他顺着卓幽然的目光望去,通往二楼的楼梯上密密麻麻爬满了一大片黑色粘糊糊的东西,那是——蚂蚁!

薛白杨呆住了,那大片大片粘糊糊的蚂蚁,每一只足有小指盖一半大小,互相拥挤着,不时撕咬,爬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一阵阵低低的蚁音从覆盖的蚁群里传了出来,正是方才薛白杨听见的那种异样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蚂蚁!”

蚂蚁爬行的速度超乎了薛白杨的想象,几分钟时间,大群的蚂蚁已经爬上了楼梯,消失在了楼梯拐角。楼梯上残留了一道暗红色的蚁痕,薛白杨缓过神来,喊道:“不好,这些蚂蚁进了安可的房间,赶紧……”

卓幽然的手突然捂住了薛白杨叫喊的嘴巴,薛白杨顿时没了声息,只嗅到了鼻尖微微的手香,还有那细弱柔滑的手掌贴在自己嘴上的感触,薛白杨有一瞬间的断电,就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脚不着地。再回神,客厅的灯光不知何时熄灭了,别墅瞬间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里,薛白杨没有看到卓幽然的人,她去哪里了?薛白杨有些担心,他凭着记忆,摸索到电灯开关,灯果然被人关死了,但方才的客厅就只有自己跟卓幽然,又会是谁突然将灯光熄灭!

薛白杨按住开关,身后倏然出现了一双眼睛,幽静的微蓝色凝望着薛白杨。薛白杨看到这双眼睛,长吁一口气:“你吓死我了,刚才你去哪了?”

“不要开灯。”卓幽然压低了声音,命令说。

薛白杨乖乖将手缩了回来,卓幽然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楼梯上,薛白杨看到在楼梯拐角,趴伏着一只瘦长的影子。隔的不近又没有灯光,薛白杨只能判断出这是一只动物,别墅后面就是一座大山,有这样的兽类出没也不奇怪,只是不知道它为什么蹿进了安可的家里。兽将身体完全压在楼梯地面上,像在利用高低起伏的楼梯掩盖自己的目光,但薛白杨还是瞥见了,那是一双同样闪烁着异样光芒的碧绿瞳孔,正眨也不眨地望着薛白杨同卓幽然所站的黑暗处。

薛白杨的人刚好藏在了墙壁一边,估计是看不到,但卓幽然呢?薛白杨想拉过卓幽然,却发现刚才还站在自己身后的卓幽然又一次不见了踪影,简直是神出鬼没。薛白杨不由想到了这个词。

兽悄无声息的潜伏了十分钟,碧绿的瞳孔里闪烁出错愕的神情。它重新起身,踮着脚轻轻上了二楼,薛白杨等这只兽上了二楼才走出角落,旁边传来冷冷的话语。

“还愣什么,它去了安可的卧室。”卓幽然又从薛白杨屁股后面冒了出来,吓了薛白杨出了一身冷汗。

“我一直就站在你的身后。”卓幽然的话声里带有一种古怪的语调,让薛白杨有些发毛。

薛白杨愣了一愣,卓幽然背影有些恍惚,好像跟白天上山时所看见的身影有了一点不太一样的地方,但具体的,薛白杨也看不出来。

二楼,薛白杨看到红蚁遗留的暗红色的痕迹消失在房门前,薛白杨抬头第一眼就看到了房门上的安可照片,就是安可儿时戴花帽的照片,而房间正是安可的卧室。

房门虚掩着,门角露出了小半身的空隙。难道那只有着碧绿瞳孔的兽钻进了安可的卧室,薛白杨担心安可出意外,着急想推门进去,但被身旁卓幽然拦住。卓幽然目光里现出了少有的凝色,他挡在薛白杨身前,自己伸出手,缓缓地推开了门。

黑暗笼罩着的房间离,月亮的光芒在这里完全消失,整间卧室里薛白杨看不到一丝亮光,除了刚刚从门口射进来的一抹昏黄的灯光。卓幽然将门完全推开,门碰到墙壁发出一声干脆的碰撞声,黑暗里,两道诡异的目光被惊动了。

无光的房间里,微蓝目光同碧绿目光就此碰撞在一起,卓幽然对望着绿色目光的主人,然后迈开步子,一步步地逼了进来,而那只拥有碧绿瞳孔的兽则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像是一尊迅速石化的雕塑。

薛白杨从卓幽然背后看不到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卓幽然缓慢走进了安可的卧室,走到粉红色的大床前,然后蹲下了身。当卓幽然蹲下,薛白杨透过她身体下降留下的缝隙里,看到了一幕诡异的情景。

卓幽然向那只碧绿瞳孔的兽,伸出了手。薛白杨惊异地想要制止,他担心这只诡异的兽类会伤害卓幽然,但接下来,更奇怪的事发生了。那碧绿瞳孔的兽类非但没有攻击卓幽然,而且对卓幽然落在它脑袋上的手表示出十分欢迎的神情,扯这嗓子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兽叫!

“喵!”

这叫声?猫!薛白杨又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他看着此刻温顺的藏在卓幽然身下的兽,它足有半人的高度,如此修长的身形,薛白杨片刻前甚至想象过它是一只野生在山里的豹子,但没想到,只是一只猫!

但这只猫的体型也未免有些惊人。薛白杨靠近卓幽然,刚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全身漆黑的猫突然狞叫了一声,碧绿色目光紧紧盯住薛白杨,露出了森百的牙齿,做出了一副随时准备搏击的神态。薛白杨忙退了几步,背抵在身后墙壁上,却感觉到脖子后面一股燥热的气息扑了过来。

薛白杨回头,然后吓得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安可卧室的墙壁上,爬满了一群群黑红色的蚂蚁,没有一丝空余地占据了卧室的全部墙壁。它们聚集着,耸动着,从口腔里散发出燥热的气息,就如同出现了一面活着的墙壁。

“鬼?”卓幽暗突然回头,笑了起来,微蓝的目光显得残酷,说:“马上就出现了……”

“你开玩笑的吧?”薛白杨觉得背后凉飕飕,除了那些蚂蚁还有黑猫,他觉得似乎在这间卧室里还藏着别的什么东西,更加可怕。

“哼!”卓幽然冷冷一声,目光低下,同黑猫碧绿的眸光融成一块,成了一抹诡异的色泽。

“还记得你留下的目的吗?”

“当然,为了帮助安可,但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要如何帮助她?”

“很简单,掀开它!”

着卓指着安可躺卧的那张粉红大床的床板,薛白杨待问为什么,但被卓幽然冰冷的视线一凝视,二话不说,将昏睡的安可转向一侧,而后用力地掀开了那张床板。

暗色床板发出刺耳的吱呀呀声,薛白杨看到在床板底面用四根铁钉钉着一张像猪皮样的皮质,它覆盖了整张床板。而在灰色的皮上,画着一个大圆圈,鲜红色,像是用血画成的一样。圆圈周围,还画着许多只蠕动爬行的大虫子,每一只都有婴儿胳膊粗细,薛白杨看的恍惚,像看到虫子身上有什么东西在不住地耸动,但下一秒,就消失了。

床板被翻开的同时,墙壁上那些蚂蚁开始焦躁起来,它们在空气里发出窃窃私语的低鸣,让人听去十分不舒服,而后蚂蚁们开始成群结队的蹿下墙壁,来到安可的大床周围,绕着圈子不停地徘徊。

而卓幽然身下的黑猫,它碧绿的目光盯着那张灰皮,周身的黑毛竖立起来,不时咆哮,若非卓幽然用手压制着它,估计这只它早就扑了上去,将这张皮撕得粉碎。

“这到底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在安可的床下面?”薛白杨满肚子疑问,而能给他解开答案的只有一个人,他将目光望向她。

卓幽然目光收拢,凝视着灰皮,而后吐出几个字:“九猫夺命!果然是一张九猫夺命图!”

“九猫夺命?”薛白杨听到卓幽然所说,一阵诧异:“九猫夺命又是什么鬼东西?”

“猫是自然界最神奇的动物,而在所有猫里面,又以黑猫最接近灵性生物,传闻黑猫可以看到阴间的鬼门,所以某些传说故事中,黑猫出现的地方就会有人死。但事实上,那是黑猫被阴间大门所吸引,而阴间门一开,自然就会死人。”

薛白杨望着黑猫,它碧绿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薛白杨的影子。薛白杨不觉一阵晕眩,忙转移了视线,而卓幽然继续缓缓地说着,像说给自己听,又像说给薛白杨听。

“民间传说里,黑猫无限靠近死亡,它们的生命力是所有生物里最顽强的。正因为这样,许多邪恶的咒语开始围绕在这些原本无辜的黑猫周围,利用黑猫强烈的生命力来吸收活人的阳寿,害人夺命。而其中,最为可怕的就是——九猫夺命咒。但类似的这些传说都是神棍蒙骗世人故意传播出去的谣言,并不可信。”

卓幽然冰冷目光让薛白杨明白了自己应该马上闭嘴,他果断的闭嘴。

“据传闻里说,每一只黑猫生存的区域不会存在第二只黑猫,而设置九猫夺命利用九九变数,需要捕杀九只黑猫,然后用它们的血在一张人皮上画下九只猫尾,再将咒害人的鲜血滴在九只猫尾中间。用不了百日,被九猫夺命所下咒的人就会全身脱力而亡。”

薛白杨看着安可,苍白的脸上已经没有半点血色。薛白杨愤怒道:“究竟谁信了这可恶的邪咒,想加害安可?”

卓幽然突然笑了,松开了黑猫,同时目光望向安可的大床旁边,黑猫像是心有灵犀的也转身面对那里,龇牙咧嘴,卓幽然轻说。

“故事已然讲的这里,主人公可以登场了。”

“你在跟谁说话?”薛白杨诧异地问。

“鬼!”

“鬼?这卧室里……真的有吗?”薛白杨紧张起来。

安可的床后,那扇紧闭的衣橱门缓缓打开了,一双人手从衣橱里伸了出来,像是一具将要跳出来的僵尸。一个沙哑的声音将话接了过来:“在这里,我就是那个鬼!”

“怎么是你?”薛白杨惊讶地看着从衣橱里走出来的人,竟然是安家的用人,陈嫂!难道卓幽然口里害人的九猫夺命咒就是陈嫂布置下的,可她为什么要害安可呢?

薛白杨虽然跟陈嫂接触不多,但眼见她对安可的关心,实在没有想到会是她在暗地里搞鬼。

卓幽然也在看着陈嫂,陈嫂也在盯着卓幽然,黑猫怒视陈嫂,而铺满地面的蚁群还在原地打着转,像是十分忌惮什么,不敢靠近安可的床。卓幽然目光一瞥:“九猫夺命咒,在人皮上涂满用二十种最香浓花朵精炼而成的花液,再用特殊的方法去除香气,使普通人无法察觉,但嗅觉灵敏的夜出生物却可以闻到,这些浓花花液对于某些动物而言,具有无法抗拒的**。比如,昼伏夜出的灵猫,还有夜里集体出来觅食的蚁群,他们都会被吸引过来。”

“你说的都没有错,我费劲了许多心机才找到了九猫夺命咒的法门,因为这种古老的邪咒已经几乎没人知道,可卓小姐似乎比告诉我这个法子的老师傅还要精通,这我实在没有想到。”

“你已经杀了八只猫了,如果今晚上再杀了一只,用它的血你就可以完成九猫夺命咒。真是煞费苦心。”卓幽然淡漠说,“如果不是你身上的花液香气出卖了你,我可能还没有发现你的计划。我曾经在一个故弄玄虚的神棍身上也闻到过这种花香,他告诉过我关于九猫夺命咒的一切不过只是个骗局而已,而你身上的花液香气就是来自这个所谓的诅咒的一种必需的原料,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嗅出这种花液的气味,我自然联想到了九猫夺命咒,虽然这种诅咒不过是骗人的把戏,但我不知道你接下来还会做什么,所以我今晚必须留下来。”

“为什么是最后的机会?”卓幽然微蓝的目光乍现一光,但陈嫂还没来得及说。卧室的门突然一下子被重重地撞开,王睿冲了进来,双眼喷着火一下子跳过安可的床,直接扑到了陈嫂面前。

“我不会让你伤害安可的!死也不会!”王睿疯了似的想要将陈嫂制服,但谁知道陈嫂一个女人力气却出奇的大,挥胳膊一甩,王睿的人就趴到**了。王睿呼吸不均,显见哮喘病又要发作了。

薛白杨上来拉住了王睿,王睿挣脱了薛白杨,又扑倒陈嫂面前。陈嫂眼中凶光一闪,从怀里端出了一把锋利的小刀,叫嚣着说:“我说过,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完成它。你们都不要逼我!”

王睿没再妄动,但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角落里的那只黑猫突然像一道黑色闪电蹿到了陈嫂面前,张开锋利的牙齿准确的咬在了陈嫂的手腕上,陈嫂吃疼的手一软,小刀掉在地上,王睿也看准了机会,一下子拉住了陈嫂的胳膊,但一人一猫好像也不是陈嫂的对手,虽然黑猫的尖牙已经将陈嫂的手腕咬出了鲜血,但陈嫂反抗着那只黑猫,眼里的凶光更盛。

王睿全力地拉着陈嫂,呼吸越来越困难,薛白杨看王睿吃力的样子暗叹一声,看来只能出手了。他也跳进了两人一猫的战场,环身搂住了陈嫂的腰。

但即便薛白杨加入了进来,好像也不是陈嫂的对手,王睿的额头上开始不停地冒着冷汗,陈嫂的手渐渐脱离了他的束缚,摸向了落在地上的那把小刀。

陈嫂的眼神里闪烁着凶芒,望着咬住自己手腕的黑猫。

很快了,只要再杀了这只黑猫,一切就都结束了。陈嫂心中默念。

刀就在眼前,可当陈嫂的手指摸到刀柄时,一只手更快的从她手指间将小刀抢了过去。陈嫂诧异地抬起头,一双微蓝色的目光正盯在她的脸上,陈嫂伸出手,恶狠狠地说:“把刀子给我,快点把刀子给我。”

卓幽然舞动小刀,望着陈嫂拽着薛白杨同黑猫一步步向自己靠近,等陈嫂挪动她面前,卓幽然突然开口:“你真的相信这个九猫夺命咒吗?”

陈嫂愣了一愣,但很快摇头说:“不管相不相信,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快把刀子给我,让我杀了这只黑猫!”

“别,一定不能给她……我不管这个是不是骗人的把戏……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安可。”王睿痛苦的伏在床面上,挣扎着说。

卓幽然望着陈嫂的眼睛,冷冷地说:“谁说她要害安可!?”

薛白杨脑子迟钝了:“卓幽然,你什么意思?不是你说传说中九猫夺命咒是最害人的邪咒,陈嫂在安可的卧室里摆下了九猫夺命咒不就是要害安可吗?”

这一下,除了卓幽然同陈嫂外,其余的人都傻住了。

卓幽然倏然出手解开了陈嫂胸前灰色的衣襟,陈嫂竟没有反抗,等衣襟解开,正抱着陈嫂的腰的薛白杨发现衣襟里竟然也挂着一张灰色的布,上面同样用猫血画着八条猫尾巴,同时,薛白杨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薛白杨曾经也嗅到过,而这味道正是九猫夺命咒炼制而成的花液香气。

“在传闻里,九猫夺命咒除了害人外,同样能够救人。将邪咒反噬,那么效果就会降临在施咒人身上,而九猫夺命咒的反噬就是利用九猫血作为媒介,将下咒人的阳寿传递给被下咒人。陈嫂,你想用你的生命来换安可的生命。对吗?”卓幽然的话语无论何时都是冷冰冰的。

陈嫂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王睿脸色茫然,他望着陈嫂,不敢相信地问:“陈嫂,你怎么……这么傻?”

“你们不用管这些,总之只要能够挽回安可的生命,做再大的牺牲我都觉得值得。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我是为了救安可,就不要再阻拦我了,让我杀了这只黑猫,完成咒语!”

陈嫂突然从卓幽然手里抢过小刀,甩开发呆的薛白杨,将小刀狠狠刺向黑猫,黑猫尖锐的叫其,竟忘记了躲闪。陈嫂兴奋地笑了起来,噗的一声,小刀刺了下去,但没能刺进黑猫的身体里。

卓幽然用自己的双手握住了小刀,刀锋划破了她的手掌,鲜血一滴滴落在黑猫的前额上,黑猫碧绿的目光望着卓幽然,低低的叫了一声。

“你在做什么!”陈嫂惊讶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卓幽然脸色苍白地说。

“什么问题?”

“你真的相信九猫夺命吗?”卓幽然将每一个字说得清楚,每一个字里像是堆满了寒冰,带着逼人的寒冷。

“我……”陈嫂迟疑了:“但这是救安可的唯一办法,我不能看着她死!”

“所谓的九猫夺命咒其实最早是来源于古代地域特有的祭祀,根本无关乎邪咒,也救不了人的性命。后来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用来骗人,其实这个所谓的夺命咒根本就是空谈。陈嫂,你做这些只是为了让安可不再昏睡,健康地活下去。如果我有办法替你做到呢?”

“你真有办法?”陈嫂将小刀缓缓了收了回来,但还是一脸怀疑地问:“你真能救安可?但安可不停的昏迷,连医生都束手无策,你又能有什么好办法。”

卓幽然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条手帕,包扎起自己的伤口,冷冷一笑:“医生之所以没有办法,那是因为安可得的根本不是病,安可之所以会不停地昏迷,是因为在她身后的阴影里藏着一只鬼!”

“你是鬼吗?”

陈嫂摇了摇头。

“这就是,你不是,总有是的。我们只要等着……”

“等什么?”

“哐!”别墅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碎裂声,卓幽然幽深一笑:“好了,鬼来了,我们可以去捉鬼了。”

卓幽然撂下话,不管别人转身走出了卧室,黑猫跟在卓幽然身后一同离开。陈嫂稍微犹豫了下也立即跟了出来,薛白杨同王睿互望了一眼,也都出来了。

几个人同着一只猫下了楼,那只黑猫像是对卓幽然极有好感,伴在她身旁,等她下两三个台阶,它就跃身一跳,跳下两三个台阶,紧跟住卓幽然。

卓幽然走到楼梯下,空****的别墅一楼又恢复了平静,卓幽然眼光里那种微微的蓝色像是沉淀,一点点凝结,她转身走向旁边的餐厅,后面的几个人也跟了进去。

餐厅里似乎弥撒着一股异样的味道,黑猫尖锐地叫了一声,碧绿的瞳孔缩起,一个拱身跃到了餐厅尽头的调料架旁,薛白杨的目光跟随着黑猫,正好看到调味架角落里有一堆玻璃碎片,从里面流出了淡黄色粘稠的**,应该是蜂蜜。

黑猫嗅着摔碎的蜂蜜瓶子,黑黑的脑袋一会抬起,一会儿落下。陈嫂从后面走过来说:“怪了,这蜂蜜瓶子一般是放在架子最里面,因为小姐还有安先生都不怎么喜欢吃,怎么会摔碎?”

薛白杨走到架子前,调味料架子里面的确是空了一个位置,在空出的位置上薛白杨看到了一点点黑色的粉末,薛白杨用手指蘸出了点粉末,放在鼻间闻了闻,气味不像是普通的调味品,这黑色的粉末是什么?

黑猫突然在卓幽然脚下转了两圈,向着餐厅外蹿去,卓幽然跟在黑猫后面,黑猫出了餐厅,低头不停用鼻子嗅着,最后停在一间矮小的房门前,用爪子挠起了门。卓幽然回身问陈嫂:“这门后是什么?”

“哦,这扇门后面是个小储物室,用来储藏安先生最喜欢的外国红酒,这黑猫怎么一直在挠这扇门……”陈嫂同卓幽然交换了一个眼神,像感觉到了什么,陈嫂从口袋里取出了备用钥匙,吱呀一声门被拉开了。黑猫嗖的一声蹿了进去,一秒钟后,储酒室里传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接着一个颤抖的男人喊着:“快松口,松开,你这只畜生。”

卓幽然望着储酒室,冷冷说:“既然已经暴露了,安先生,还是请你自己走出来。”

“安先生?”陈嫂想不明白安先生为什么会突然回来,又将自己锁进了储酒室里,过了一会儿,里面没了动静。

“既然不想出来,就叫那只黑猫跟你好好玩玩。陈嫂,关门。”

“别,别,我出来,我出来了。”一个狼狈的身影从酒室里缓缓走了出来,黑猫也跟了出来,一双碧绿瞳孔死死盯住前面的人,陈嫂一看,出来的人果然就是安可的爸爸,安震生。

“哦,这个,是这样,公司的生意不很顺利,今晚上也没谈成合同。我心情不太好,就自己提前回来,一个人喝酒缓解下……可陈嫂,这几个人是谁?怎么这么晚了还出现在我们家里。”安震生搪塞着过去,而后反问。

“他们都是安可小姐的好朋友,王睿叫他们来的。”

“呃,好朋友啊。”安震生揉了揉额头,说:“好,你们去看看安可。我不行了,头疼得厉害,我要先去睡了。”

安震生刚想走,卓幽然突然开口:“安先生,既然想喝酒,又怎么会打碎餐厅里的蜂蜜杯呢?”

“你在说什么,什么蜂蜜杯子,我不知道。”

“嗯,那安先生裤腿上的是什么?”

安震生低下头,才发现自己裤腿上沾染了一小片黄色**,安震生瞬间脸色沉了下来,他点了点头,像是刚刚想起来似的说:“对了,刚才我去餐厅喝了杯水,可能不小心打碎了个杯子,看来就是你说的蜂蜜杯子了,真是太不小心了。”

“是吗?”卓幽然突然冷笑一声:“我看安先生进去餐厅里,不是去喝水,而是去找什么东西吧?”

“找东西?”安震生忙摇头否认:“我说了,就是去喝杯水。哪里有找什么东西?好了,好了,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我要去睡觉了。”

安震生绕过几个人,径直向楼上走去。

卓幽然冷冷道:“安先生为何这么着急走,莫非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

安震生脸色沉了下来,喝道:“你到底什么意思?我不欢迎你。陈嫂,送客。”

“不用你多说,我肯定也会走。但走之前,我还是想把你丢的东西还给你。”

“什么东西?”安震生语气有些乱。

卓幽然从自己口袋里取出了一小包黑色的粉末,薛白杨发现这包粉末跟自己在调料架上看见的粉末一模一样,同样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某种花香。

“这包就是你要进餐厅里找的东西吧?安先生。”

“没,我没见过,不是。”安震生明显词不达意。

“真的?好,如果你没见过,应该不怕叫警察来好好搜查下你。只要你没有接触过这东西,你的身体或者衣服上就不会残存着它的颗粒,但如果有的话,我不知道警察会如何想……”

“你……”安震生支吾着,突然拍了拍脑袋笑了起来:“想起来了,这个是我前几天买来的外国安眠药,我一直因为安可的事睡不着,就买了。但后来忘记放在哪里了,今天被你找到了,真得谢谢你啊。”

安震生上来想拿走卓幽然手中的那包黑色粉末,卓幽然转身交到了薛白杨手里,冷冷说:“不,安先生。你可能真的搞错了,这不是安眠药,而是一包毒药。”

“你胡说!”安震生大怒,一张脸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做贼心虚,变得煞白难看。

“你方才去餐厅根本不是去喝水,而是去拿藏在架子里面的毒药,但毒药我早已经掉包了,在放毒药的地方我换成了蜂蜜。蜂蜜瓶我早开了口,而且倾斜地放在架子里面,只要你稍微碰一碰,它就会掉下来。也就是因为你身上不小心沾了蜂蜜,黑猫才找到了你。”

“真真假假,我们没有必要争辩。等警察来了,将这袋子里的东西带回去检查一下,真相自然可知,你说呢,安先生?”

安震生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了,终于安震生一屁股坐在楼梯上,不停地自己嘟囔着什么。

卓幽然转向陈嫂,语气淡然:“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阻止你施展九猫转命了?即便这咒术真的管用,你可以救她一次,但第二次、第三次呢,只要这个‘鬼’还存在,安可就休想平静地生活下去。”

陈嫂咬的嘴唇发紫,她突然冲上去拉起安震生狠狠掴了他几个大耳瓜子,安震生万没想到这个自己家的佣人会抽自己耳光,他捂着肿胀的脸颊错愕地看着陈嫂:“你,你造反吗?你凭什么打我!你滚出我的家!”

“你的所作所为,不该挨这几耳光吗?自从安可她妈死去后,我就发觉你对安可的关心变得微乎其微,我还真以为是你的应酬多,工作忙,而疏忽了自己女儿。原来,你竟是个禽兽不如的父亲。”

安震生脸上阴晴变化,伸手指着陈嫂说:“你没资格在这里教训我!就凭这丫头说的几句屁话,我就禽兽不如了,她说的都是谬论。今天,今天你一定得把这袋子里的东西还给我。”

薛白杨看着安震生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安震生虽然步入中年,但体格十分健壮,若真要动真格来抢,薛白杨还不见得能在他手里讨得便宜。薛白杨迅速地向着门口方向退去,安震生从后面追了上来。

“停下,停下吧!”声嘶力竭的一句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让安震生呆在当处,他缓缓回头,安可正脸无血色的扶着楼扶手走下来,她的目光雾蒙蒙的看在自己身上。安震生不由低下了头,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话说:“安可,你不要相信他们?不要相信……”

“不要再叫我的名字了。你,已经不再是多年前那个为了给我买一串糖葫芦,起早两个小时,赶十几里山路去镇集给自己女儿买糖葫芦的父亲了。”安可话声哽咽,薛白杨看到泪珠子在她眼眶里打着转,一圈圈增加厚重,那是一抹化不开的悲伤。

安可缓缓从自己身后拿出来一个绿色的日记本,日记本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扉面已经微微的褪色。安可望着说:“这是妈妈的日记本。自从你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以后,妈妈每一次觉得委屈,都会写日记。她不想让我看见她难过的样子,不想让我知道原来自己的父亲竟会变成如此,所有的难过和委屈,妈妈一个人默默承受。她还要笑着面对我,你对得起她吗?你告诉我,你对得起她吗?”

“我是在整理妈妈遗物的时候无意发现了这个日记本,它本已经随着其他杂物弃入垃圾箱里,可能是天意让我终究看到了。”安可摸着日记本,“你不会知道我看到这本日记后的感觉,我的心都要碎了。但你不会理解,因为你早就不爱妈妈了,所以你不在意她的快乐和难过,但我在乎,我在乎啊!”

“妈妈以为她忍气吞声,承受了一切,她离开后,你会良心发现好好待我。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你外面的女人竟然让你谋害亲生的女儿,来达到独吞全部财产的恶毒目的。你不用狡辩,我是在你书房外面,偷听了你跟那个女人的电话通信后才知晓了一切。”安可静静说出了安震生图谋的阴险计划,安震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陈嫂在一旁低低告诉了卓幽然跟薛白杨事情的原委。原来安可的爷爷,十分疼爱自己的这个孙女,安可。安家是世袭企业,于是安可的爷爷在临死前立下了一份独立遗嘱,将自己一半的遗产留给自己的孙女,并以署名的形式将这部分遗产成立了基金,遗嘱里说当安可二十五周岁后就可以自由支配这笔巨额遗产。安震生就是听从了情人的挑唆,对安可的基金产生了掠占的恶念,更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做了禽兽不如的事,竟然要谋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安震生被当众揭穿了阴谋,也不知是羞愧,还是悔恨自己的所作所为,竟是抱头哭泣了起来。

安可望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像是看着一堵无形的墙:“我本想成全你们,因为你已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想拖累你,我也想念妈妈,所以我打算好了离开这个世界。即便我发现了妈妈的那本日记,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我依旧没对任何人说,因为我宁愿死,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为了钱要害我,我死也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但现在不了,因为我发现,还有许多人关心人,爱护我。我又怎么能如此轻易放弃自己!不,绝不!”

“安可……”安震生抬起眼望着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女儿,头重重磕在地上:“爸爸,对不起你……我错了!”

安可面无表情地走过安震生,来到陈嫂面前。陈嫂抚摸着安可的面颊,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安可扑进陈嫂的怀里:“陈嫂,你真傻,你竟然为了我做了这么多事。”

陈嫂拍着安可的背脊,“我在这个家里十年了,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在这个世界上,你妈妈还有你就是我的亲人。安可,我怎么能看着你这年轻的生命说没就没了。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想到用这种荒唐的方法。要不是卓小姐,我可能还愚昧地相信这种骗人的东西。”陈嫂感激地看着卓幽然,她现在对于这个洞察细微、心思缜密的女孩无比佩服。

薛白杨扬了扬手里的黑色小袋子:“还有这个,要交给警察吗?”

安震生动也不动的跪在地上,安可从薛白杨手里接过袋子,扔在安震生面前。安震生身体一震,安可决绝说:“你想杀死我,只是为了图谋财产。这些钱本来就是你的,不是我的,我也不想要。陈嫂,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这个家吗?”

陈嫂点点头,走上去抱住安可。

“从此我离开安家,我不是你的女儿,不用你一分钱,我们只是陌路人。永远都是……”

安可头也不回地走了,王睿也跟着离开,薛白杨望了卓幽然一眼。卓幽然再一次换成了原本的冰冷口气:“走,这不再是安可的家了。”

安震生等所有人都离开,许久才抬起了脸,望着黑袋里的毒药,他的目的达到了。从今往后再无任何牵绊阻碍他和情人在一起,但心里深处的某一个点,却无可抑制的崩溃了,汹涌而出的吞噬掉他的心。妻子年轻时的微笑容颜、安可幼儿时追逐他脚步的欢声笑语渐渐的清晰,自己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那一辈子再无法拥有的美好……

安震生恍似终于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自从妻子离开后,他的内心世界就变得极度自闭、空虚和疯狂,他对于外面的女人更是言听计从,女人说的话他从来没有不听,甚至听了她的话来毒杀自己的女儿。安震生感觉自己整个生命都扭曲了,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不停地捶在地上,这一刻,他终于醒来了。

王睿本想将安可接到自己家里,但安可坚决反对,陈嫂用存了一辈子的积蓄在王睿家附近买下了一套2室1厅的小居室,虽然不大,但安可却很满足。

王睿留在了新居陪着安可和陈嫂,卓幽然见没什么事,提出了离开,薛白杨也识趣地跟了出来。卓幽然下楼没走几步,安可就从后面追了上来,面色还是苍白,但精神已经稳定。

安可对着卓幽然笑了笑:“谢谢你,多亏了你……”安可想要说一些感激的话,卓幽然回头对视安可,语气里没有了以往那般冰冷,只是平静地说:“回去吧,别让他们担心。”

“嗯。”

薛白杨跟着卓幽然坐上了公交车,一路上卓幽然冰冷冷的像一座雕塑,不容薛白杨靠近半分。但这个神秘的女孩身上又有许多看不懂、甚至可谓神奇的东西,像是在承天大厦她一眼看出了陷入幻觉无法自拔的薛白杨,从而出手将他从幻境里救出。而这一次在安可家所发生的一幕更是让薛白杨对卓幽然有了重新认识,这个女孩不仅神秘,而且睿智,甚至是有点神乎其神了。

薛白杨不由感慨,现在的女孩子一个比一个强势,让我们这些男生情何以堪啊。薛白杨苦笑着摇摇头,才发现卓幽然正在盯着自己,漆黑的瞳孔里映照出别样的光芒。

“我,没什么,就是乱七八糟的事情。”

卓幽然转回头不再看着薛白杨,薛白杨忍不住也问说:“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那黑色粉末就是毒药?”

卓幽然淡淡地说:“你想知道?”

薛白杨用力地点点头,足以让卓幽然看到他迫切的心情。

卓幽然嘴角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还是说了:“那种黑色的粉末是来自一种世所罕见的黑色水仙花茎,经过百天研磨而成。这种黑色水仙大多已绝迹,而它有个很美的名字叫‘黑夜蝴蝶’,只在夜晚开花,而开出的花朵有璀璨多姿的七色,但越美丽,就越是难以靠近。‘黑夜蝴蝶’本身会散发出一种屏蔽自然界天敌的芳香气息,周围的动物一旦靠近它,就会全身瘫软,不停昏睡,直到将身体里最后一丝生气耗尽。‘黑夜蝴蝶’的气体毒性微弱,几乎无可查究,但一旦在它身边昏睡,就再不会有清醒的一刻。也正以因为如此,‘黑色蝴蝶’也被有些人称作‘黑色魔鬼’!”

“如同‘黑夜蝴蝶’让人永生难忘一样,由它做成的毒粉也同样拥有独特的气味。”卓幽然缓缓说。

“呃,我明白了。你就是根据‘黑夜蝴蝶’独特的气味才找到了那包毒粉。”薛白杨挠了挠头说:“但你怎么知道将毒粉藏在架子里的就是安震生,也许是陈嫂呢。”

“当时我的确不知道究竟是谁,所以才将毒粉掉了包。后来,当发现陈嫂竟然用传闻里的‘九猫夺命咒’来救安可的性命时,我就知道不是她了。那幕后藏毒的人就只能有一个——安震生。”

“厉害,厉害。”薛白杨忍不住鼓掌道:“你简直就是女福尔摩斯了。”

“怪不得安可只是昏迷,却查不出病症,原来是着了这种古怪水仙的道。”薛白杨听得一阵新奇:“不过,你倒知道的真多,而且还这么了解这‘黑色蝴蝶’,你从哪里看到的?”

卓幽然换成了冷冷的腔调:“我知道得多吗?还不如你的问题多,我到站了,你自己继续坐吧。”

公交车到了S市市区体育广场,卓幽然下了车。薛白杨瞧着卓幽然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心头萌发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好像在很久以前有过对卓幽然的印象,只是现在想不起来了。

薛白杨回到了S大学,折腾了一晚上,现在是早晨八点钟。今天是周末,是休息日。薛白杨伸了个懒腰,给紫灵又发了短信,但依旧没有收到紫灵的回复。

薛白杨说实话心里有点生气,虽然薛白杨不是心胸狭窄的男生,但他对于紫灵的不告而别,而且自己还是通过冷冰冷的卓幽然传达得知的,这一点还是让薛白杨有些气恼。他干脆又给紫灵发了一条短信,告诉紫灵回到S市第一件事就是来找自己,人命关天了!发完短信,薛白杨觉得话有点重,但管她呢,如果这条短信能让紫灵快点回来,也无所谓了。

对面女生洗漱间窗口俏生生站立着一个背影,还是身穿粉红背心的女孩。那一头如流水的长发,背影让一股无法抑制的潮热涌了上来,这女孩就像是清晨的一阵风。薛白杨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女孩的背影完全落在他眼海里,薛白杨想到了两个字——完美。

对了,带着手机!手机有摄像头,这距离并不算远,不如照下来。薛白杨立即掏出手机,调整好距离,照下女孩。

眼睛一莫名的刺痛,薛白杨揉了揉眼,那女孩又不见了。

薛白杨笑了笑,还好,自己已经照下了女孩。也许老牛他们能认识这个女孩也不一定,薛白杨找出图片文件夹,一张一张翻,终于找到了照片。

紫红色的窗框,清晨洒下的阳光,薛白杨笑着的脸一点点僵硬,照片只有这些,那个女孩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