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之八、

“我又问了一些问题,但对于侯爷奇怪症状的起因,还是不敢下论断。”胡笑萌说,“后来侯爷留在后方的几位秘术师也赶到了,和我一起会诊,却并没有在侯爷的脑袋里找到什么残留的精神力。我们猜测,异种精神力可能原本是存在的,但经过了这些日子,已经被吸收同化了,又或者藏入了侯爷的精神深处,唯一查找来源的方法是让秘术师用某些高深的秘术强行进入侯爷的精神,稍有不慎就可能让他疯上加疯。此事太过冒险,没有谁敢担责。”

“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从安神清脑和镇压外邪等几方面入手,为侯爷开了几张药方。如果是对寻常人,那样的药方我根本开不出来——当中的任意一味药材都能让一个平民倾家**产。但是侯爷不需要担心这些,所以最后我还是治好了他。从那一次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也没听说他再犯病。”

“我认识你以来,第一次听到你提到某人的时候,语气里带有尊敬的味道。”叶空山说,“看来你对镇远侯的印象着实不错,恐怕不仅仅是因为他最后没有砍了你灭口吧?”

胡笑萌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这个嘛,我不否认。这世上绝大多数人在我眼里都是蠢货或者混蛋——比如说你——但是侯爷,他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度,让我真心佩服。旁人往往会想当然地以为侯爷是个杀人狂魔,是个暴虐成性的屠夫,但是和他接触后,却也能理解为什么他手下的人对他如此死心塌地地忠诚。”

离开胡笑萌的诊所时,已经是深夜。袁圆告辞回到叶寒秋下榻的公馆,只留下叶空山和岑旷。

“镇远侯念叨的大风和那个什么风暴之眼的岛屿,应该是条很重要的线索。你读书多,听说过这个岛吗?所谓的‘有历史记载以来,最接近于记录到大风活动的一座岛’,是真的吗?”叶空山问。他并没有急于回去,而是陪着岑旷先走回她的住所,这个举动固然有风度,却似乎并没有太大必要,毕竟要论自保的本事,岑旷得比叶空山强出个几十倍。

“是真的。那是我以前寻找各种志怪小说、民间怪谈的时候读到的。”岑旷回答,“有人在那座岛上发现了大风存在的痕迹,据说大风还引发了海啸,毁掉了附近的商船。但是侯爷为什么会对大风产生那样的反应,我就不明白了。难道那次灾难的时候,他也在岛上?按时间来算,还是有可能的,那件事距今也就是三十年左右吧。”

“说不定。”叶空山说,“如果对于普通人来说,能够经历一次和大风的相遇,那是足够吹一辈子的精彩回忆了,但对于镇远侯这样的人来说,只能说是稀松平常吧。我觉得那座岛和大风,对他一定意味着什么特殊的东西,需要从这儿开始挖掘。”

“那我们明天一早就去找何先生,查看侯爷的遗物。”岑旷说。

“没有那么简单。”叶空山说。

“为什么?”

“你不觉得,何先生这次答应得太痛快了吗?我指的是,允许我们查看镇远侯的私人物品这件事。”

岑旷想了想:“确实有点。尤其是刚刚听了胡大夫讲过去的那件事,想想他们为了保密就动手绑人的那种手段。你的结论是什么?”

“何先生压根就不希望有人调查此事。”叶空山说,“这个世上大概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镇远侯。事情一发生,我猜他就已经非常明确地意识到,这件事不是什么单纯的凶杀啊绑架啊之类,而是一定牵涉到了镇远侯过去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这样的隐秘,他绝不愿意让外人知道。”

“可是他答应了你……”

“对,他答应了,那是因为盖子没有盖住,案件惊动了朝廷。在朝廷面前,他总不能直白地说‘此事极有可能会损害侯爷的声誉,请皇上不要调查’吧?”

“是这个道理。无论如何,表面上的态度得是合作。”岑旷点头。

“所以他明面上同意了协助我们,实际上,一定会在背地里做点儿小动作,比方说,把某些关键的东西藏起来。”叶空山说,“再考虑到刑部赋予你我的临时特权,他应该料想到我们可能在王府里仔细搜索,因此,要藏匿的东西会提前转移到王府之外。”

“那为什么不直接销毁?”

“因为他们自己也一定想要找到真相。由他们自己查,就不至于泄露出去。”

“那我们还不赶紧去监视?”岑旷刚才还有点困,这下立马睡意全无。

“你以为人家还会等着你去?”叶空山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反应迟钝也得有个限度。等你意识到,黄花菜都凉了。”

岑旷忽然明白过来:“你已经提前派人去干了?对了,今天那个卖花生的小孩,好像有点面熟……好像就是上次和你合伙……”

叶空山递给她一张字条:“这就是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抱歉,今晚你又没法休息了。”

此时由于宵禁令,大街上已经不见灯火。岑旷用秘术在掌心放出一些光亮,看清了字条上的内容,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的眼线们没有弄错吗?真的是这儿?”

“多半是真的。”

即便是在白天,岑旷也对敛房充满恐惧和厌弃,更别提是在黑暗笼罩一切的夜晚。她虽然并不是人类,但对暗夜的敬畏大概是一切生灵的本能,何况凝聚过程中那无边无垠看不到尽头的黑色虚空也在她的潜意识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在过去的一些办案经历中,她也不止一次被那些原本应当不存在、却总是从心底深处涌出的荒诞幻想吓到。

而敛房并不是幻想。这里的冰冷和苍白是有实体的,那些或完整或残缺,或安详或狰狞的死尸,让岑旷每次去完敛房就会噩梦连连。

但她必须去。那是作为一个捕快的职责。

“我不是太明白,镇远侯的人为什么会和青石城敛房扯上关系?东西为什么会往那里藏?”岑旷说。

“不是和敛房有关,是和敛房里的人有关。”叶空山说着,手向前方一指,“你瞧,她来了。”

在岑旷的视线中,仵作李青那熟悉的身影正向两人不疾不徐地走来。

“我本来想说有点奇怪,但又一想,不应该奇怪。”岑旷说,“侯爷这样的人,在什么地方安插眼线都不足为奇。”

“我不算是他的什么眼线,甚至于并不是他的手下。”李青说,“但侯爷对我有大恩,只要他有任何需要,我就会立即为他办到。”

“这并不是侯爷的需要,是他的手下的需要。侯爷已经死了。”叶空山说。

“正因为他已经死了,我才必须要维护他的名誉,哪怕是用我的生命。”

随着李青的这句话,岑旷听到敛房的四围传来一阵脚步声。这应当是人的脚步,但步伐的轻重和节奏却有一些异乎寻常的怪异。她立即提升了自己的精神力,随时准备发动秘术。

脚步声逐渐靠近,岑旷已经可以看得很分明,从四个方向分别走出两个、一共是八个“人”。这些“人”虽然有着人类的体型,但表情僵硬,肤色苍白,双目黯淡无神,而且不能感受到他们的呼吸。

“李青,你……你是一个尸舞者?”岑旷很是惊讶。尸舞者是一群能操控尸体的人,也算是九州大陆上历史十分悠久的一种门派——尽管该“门派”的成员总是喜欢独来独往,相互不通消息,更不愿意与外人交流,因而显得神秘莫测。岑旷也只是对尸舞者有一些表浅的认知,知道他们通过一种名叫“尸舞术”的方法来操控尸体为自己所用,而且非常擅长用毒,是一帮很不好惹的人。

“所以敛房是一个很适合我的地方。”李青一笑,“岑旷,你是个很可爱的姑娘,我不想伤害你。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离开这里,在刑部的人面前随便敷衍一下,不要真的调查这件事。刚开始的时候,你之所以那么执着地卷入这件事,不就是为了救那些被抓起来的死者亲属吗?现在你如愿以偿,他们都已经被释放,你也就没什么遗憾了吧?”

“不,还有黄捕头他们。”岑旷摇头,“如果侯爷的死不能得到一个明确地交待,衙门里的人都会遭殃。”

李青叹了口气:“你为什么总喜欢扮演救世主?这世上的苦难如此之多,遭受不公冤屈的人如此之多,凭你能救得过来吗?”

“我不是想当什么救世主。我没有这个资格,也没有这个能力。”岑旷慢慢地摇头,“我只是一个小捕快,也是一个想要学着做人的魅,在用力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我的导师,一个说话办事总是很不正经的捕快,有一次对我说,我虽然很笨很天真,却有一个连他都及不上的优点,那就是对一切事情都很认真,连剥一头蒜都认真得像是大夫拿着刀给人割瘤子。他虽然有时候觉得我这样的认真太可笑,蠢得像一只到处找母猪**的小猪;有时候却又觉得,这样的认真并不是坏事。”

“你还有一个优点,就是记性好。”叶空山在一旁咕哝了一声。

“这的确是你的优点,我也因为这一点而喜欢你。”李青的语声里带着一丝忧郁,“所以,为了表示尊重,我会尽全力,认真地杀掉你,让你死得像一个真正的人。”

话音未落,八具被操纵的行尸——通常被尸舞者们称之为“尸仆”——已经向着岑旷和叶空山猛扑过来。岑旷早已做好准备,从地下化生出几道藤蔓,将尸仆们的腿缠住,拉着叶空山脱离开包围圈。但尸仆在尸舞术的加持之下,力量远比普通人要大,很快就挣断了藤蔓,继续在敛房里追逐两人。而李青带着另外两具尸仆守在门口,以防两人夺门而出。

岑旷原本以为自己需要费心去照料不擅长打架的叶空山,却没想到叶空山虽然揍人不行,在这样的狭窄空间里躲闪逃命却很在行。他充分发挥出自己只要命不要脸的特质,丝毫不顾形象是否狼狈,该钻桌子就钻桌子,该连滚带爬就连滚带爬,该使绊子就使绊子,半点不含糊。而尸仆虽然力量大,直线速度也够快,论灵活性却差了不少,始终追他不上。

“不用管我。你顾好自己就行了。”叶空山在危机中说话仍然并不慌乱,这让岑旷也镇静了不少。她深呼吸一下,开始尝试变换不同的秘术和尸仆们周旋。她发现李青这次是有备而来,带来的尸仆全都强化了对秘术的抵抗能力,这让她的秘术攻击威力大大减弱,不得不一直处于守势。好在她在青石城的这几年一直坚持着修炼秘术,单纯防御倒还能坚持下去,但时间长了还是难免会精神力不断衰减,这让她又有些焦躁。

一个尸仆挥起长臂,向岑旷当头击下,岑旷用冰盾奋力一挡,冰盾被打得粉碎,她也踉踉跄跄向后退出了好几步,脚底下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正是在地上鼠窜的叶空山。叶空山也正好抬起头来看她,嘴里夸张地喊了声“踩死我了”,手指却悄悄地向门边一指,正好指向李青所站立的位置。

岑旷明白,他是在指示自己擒贼先擒王,不要和尸仆过多纠缠,而是直接打倒李青。尸仆本身只是没有生命的死尸,是没有任何行动能力的,之所以可以行动并被用于战斗,是因为有主人尸舞术的操纵。只要先击败尸舞者,尸仆就会失去行动能力。

这当然是当前的最优策略,但岑旷却有些犹豫。她并不想真正去伤害李青。虽然李青一向是个表面上冷冰冰的人,在岑旷加入衙门之后,一向和她只是有工作上的交集,而完全没有什么私人的交往,但岑旷心里一直是很佩服她的。跟在最能解决怪异难题的叶空山身边,岑旷在这几年的办案经历里没少需要和敛房打交道,相对于一见到死尸都会两腿发软的她,李青有着在男人身上都很少见的绝对的理性和镇定,而且在冷漠的外表之下,其实对怕见死尸的岑旷也颇为照顾,甚至于会为了她把尸体从敛房里拉到空地上,只为了外界的光线能让岑旷感觉舒服一些。

微微迟疑之后,岑旷仍然明白当前的情势紧急,不攻击李青是不行的,还是出了手。她用的是谷玄系的诅咒秘术,威力不小,无形可循,但是施放速度稍微慢一点,那一刹那的犹疑给了李青躲闪的机会。秘术击在了李青身边的尸仆身上,由于尸仆本身没有生命,诅咒反而起不到效果。

李青立即调回了一名尸仆,由三个尸仆挡在自己身前,岑旷已经失去了直接打击到她的机会。李青摇了摇头:“我记得好久以前就跟你说过,你的心肠应当再硬一点。你想要做人,但软弱的人在这世上很难活下去。”

说完这句话,似乎是李青又向尸仆发出了新的指令,尸仆们开始加强了攻势,并且一件件砸碎了敛房内的家什,显然是为了让叶空山无法再取巧逃跑。岑旷暗暗叫苦,心想这一回恐怕讨不了好了,按照导师叶空山一向的风格,打不过就得考虑逃跑了。

果然叶空山趁着在地上狼狈打滚的当口,悄悄向岑旷指了指墙壁的方向。岑旷会意,制造出一股强硬的空气压力,在墙上撞出了一个大洞,但由于尸仆们的干扰,这个洞比人的躯体还是要小上一圈。叶空山动若脱兔,身子稍微蜷缩,从那个大洞里精准地翻了出去,简直比得上一个街头杂耍艺人。

“你在武学方面的全部天赋都集中在了逃命才能上吧。”岑旷十分不敬地想。不过叶空山逃了出去总算让她放下心来,全力应对的话,虽然要击败带着那么多尸仆的李青很难,自保理应无碍。

然而,刚刚转过这个念头,洞口处人影一闪,叶空山居然又以同样动若脱兔般的身姿钻了回来。他在地上打了个滚,冲着岑旷苦笑一下。不必他开口说话,岑旷也能看到墙外伸进来一只死人的手臂,她明白过来,那是李青在墙外也安排好了伏兵。

“叶捕快虽然打架完全是废物,但是鬼点子很多,我不得不多做点准备。”李青嫣然一笑。

敛房内的十具尸仆汇集到了一起,向着两人逼过来,而身后的墙洞上也响起了被击打的声音,那是敛房外的尸仆也准备冲进来合围。

岑旷侧头看叶空山,发现他正在伸手摸向怀里,心里一动,想起了叶空山还有一手投掷飞刀的小本事,所以她刚才所想的“叶空山只会逃跑”倒也不全然正确。只是这一手绝活她总共也只见到叶空山施展过一两次,到底稳定程度如何、能不能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对李青造成威胁,她着实无法判断。

只能尽量吸引李青的注意力,让她把尸仆的所有力量集中在自己身上,以便为叶空山制造出其不意的偷袭机会。岑旷想着,伸出双掌,左掌上浮现出浓墨般的黑气,右掌则被一团耀眼的紫色光芒所环绕,看起来威势惊人。但这其实并不是什么攻击秘术,只是她制造出来的一点光影效果罢了,目的是让李青以为这是她最后的厉害杀招,从而全力戒备她。

幸好这只是行动上的骗术,而不需要用嘴说出来,岑旷想,不然没法说谎的我还真做不到。

这个骗术奏效了。李青果然被那炫目的光影所吸引,担心岑旷会施放什么鱼死网破的危险秘术,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尸仆们的站位也都调向了她的方向,让叶空山和李青之间几乎没有什么阻隔物了。

叶空山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手背上青筋微凸,那是用力的迹象,看来是打算出手了。岑旷正在心里悄悄祈祷叶空山这一刀能击伤李青、但是最好不要把她杀死,却忽然看见一个尸仆脚步横移了一下,刚刚好挡住叶空山的发刀路线。

“忘了说,叶捕快的刀子扔得不错,这一点我也是知道的,毕竟我经手过被叶捕快飞刀刺伤的犯人的尸体。”李青依旧笑吟吟的,“从伤口可以看出,叶捕快虽然挨打的时候像块咸肉,发暗器却是力度准头俱佳,不得不防啊。”

叶空山的脸上现出了沮丧的神色,岑旷的心也沉了下去,知道这一下形势就大大的不妙了。没办法,得拼命了,她想,刚才那两下只是骗人的花招,这回恐怕真得把精神力提到足够高,用一些危险的杀招了。

“本来不想如此的,岑旷想,“我终究并不想杀你。”

她选择了郁非系火焰秘术中威力极大的缠绕之焱,计划用缠绕不休的毒焰把这些对秘术有抵抗能力的尸仆一点一点烧光——也许还会连李青一起烧成灰烬。李青似乎也看出了岑旷眼里的决心,她可不像岑旷那样犹疑不决,尸舞术发动,果断操纵尸仆们向着两人全力冲来,决意要打断这次秘术。

来吧,拼吧,岑旷想着,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不去多想自己的秘术能不能赶在尸仆们扑到之前成功发动,只是全力凝聚精神力。

岑旷心无旁骛,死死盯着李青,准备释放出那无可阻挡的烈焰。她只觉得时间都因为这种专注而减缓了流逝,视线里只有李青冷冰冰而带着残忍的笑容。但猛然之间,令她意想不到的变故出现了。

——李青突然面孔一僵,胸膛处猛地伸出了一截血红色的剑尖。

有人从背后用剑刺穿了李青的身体!

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岑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李青是背靠着敛房的木门站立着的,也就是说,有人一剑先刺穿厚重的木门,再刺穿李青的心脏。这一剑的力量和速度,无疑相当惊人。

李青瞪大了双眼,仿佛对这一瞬间发生的一切难以置信。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从嘴里涌出一股鲜血,喉咙里响起一阵含义不明的怪响。尸仆们也僵立在原地不动,肤色中泛出黑色。

墙外的刺客收回了剑。李青的身体慢慢坐倒,不再动弹,停止了呼吸,而尸仆们在这一瞬间开始迅速地腐败,纷纷化为白骨。

岑旷长出了一口气,心里乱纷纷的,既有脱离险境的如释重负,也有对李青之死的伤感,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好奇:这突如其来的一剑,究竟是谁刺的?

叶空山却在这时候笑了起来:“出来吧,伙计,来的还算及时。”

敛房的门被拉开,李青的尸体顺势倒下,一条人影跨过她的尸身,走了进来。岑旷看清对方的相貌,吃惊不小:“是你?”

“对,是我,岑小姐。”袁圆回答。

岑旷看看袁圆,再看看似乎早已猜到的叶空山,一时有些不解:“你早就知道袁圆会来帮我们?”

“我并不知道是他。”叶空山说,“但就在你苦大仇深地盯着李青的时候,我注意到了院子里的脚步声。而且从脚步声移动到李青的背后,我判断出这个人是想要干掉李青——是不是为了帮助我们那可不好说,但至少结果上是这样。”

“所以你龇牙咧嘴地假装要发飞刀,又做出我很少在你脸上看到的沮丧失望,其实是为了吸引李青的注意?”岑旷说,“你倒是连我都骗过去了。”

袁圆已经开始在敛房里翻找。岑旷看着他,叹了口气:“果然这世上什么人都能骗到我。我一直以为你很老实。”

“我的确很老实,但是办案的手段总还是会一些的,不然怎么为叶大人办事?”袁圆一边翻箱倒柜一边说,“叶大人反复交待,说他的弟弟为人奸猾无比,一定会撇下我单独行事,所以我表面上是要回公馆,实际上兜了个圈子又回来跟着二位了。”

“我们俩都没能发现,说明的你的跟踪术真的很厉害。”岑旷说。

“我的哥哥是不会让一个废物来盯着我的。”叶空山说,“我只不过是怀了一点侥幸,希望他能稍微低估我一点。但现在看来,不认栽也不行,我们甩不掉他,只能和他合作了。”

“和我们合作并没有什么坏处。”袁圆说,“我不懂政治,只能向你复述一下叶大人的话。他说,镇远侯这些年功高震主,在朝廷里的势力更是盘根错节,其实皇帝也是很不安的。假如这次调查能挖掘出一些隐情,或许能为皇帝所用,所以刑部得到的支持相当大。当然了,并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毫无保留地见光,这一点我就算说谎也没用,但相比起镇远侯手下的人,叶大人肯定要好打交道得多。还请叶捕快深思熟虑,不要再想办法甩掉我,那样反而会拖延我们的办事效率。”

“有理。”叶空山说,“成交。”

他向着袁圆伸出自己的右掌,袁圆愣了愣,随即会意,也用自己的右掌在叶空山的掌心上轻轻击打了一下。岑旷当然明白其中含义,这是人类表示“定约”“不得反悔”的意思,算是在公家公文之外的两人间的私人约定。

但是叶空山这厮到底会不会遵守约定,她着实没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