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从头顶戳进去

张巡感到胃里空空的。

说不清是因为饿,还是因为对这个草帽的恐惧。

他停下来,静静盯着它。

说来也怪,一阵风把它吹向了路边,一棵杨树挡住了它,它再也滚不出来了。张巡假装朝前走了一段路,突然回头看,它还被那棵杨树挡着,这才放下心,大步朝前走了。

公路在前面拐个弯,朝北了。张巡知道,这地方离市区还有12公里。

他顺着公路朝北走去。风向依然朝东,现在,它吹在张巡的左脸上,张巡感到它越来越大了。

他回想昨天撞人的一瞬间,回想那个没看清面容的农民,回想那辆抛锚的长途车,回想那个画斑马线的男人,回想那三个打闹的小男孩,回想那个无主的破草帽……感觉此行很不顺利。

忽然他的脑袋炸了一下:他撞到的那个农民能不能是大舅呢?

这种假想更像小说或电影中的情节,很快张巡就否定了——大舅没有那么高。

那么,如果还有一个老头被撞死了,那个老头能不能是大舅呢?大舅才48岁,不能称为老头吧?

举头看,一行大雁朝南飞过。小时候就学过这样的课文:秋天到了,一行大雁往南飞,一会儿排成个“人”字,一会儿排成个“一”字。张巡长到27岁,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此时,它们不是“人”字,也不是“一”字,圆溜溜的,更像是……草帽的形状。

张巡猛地回过头去,一下就傻住了——那个草帽又出现了,它还在背后跟随着他!

刚才张巡拐弯了,也就是说,这个草帽也拐弯了,它一直沿着公路走!张巡蓦然感到了一股诡怪之气。如果说,它朝前滚动是风吹的,现在风在朝东吹,它却朝北滚着……

张巡没有继续走,他站在那里,直直地盯着它,心里生出了一丝阴暗。

它滚着滚着,伏在了地上。风从侧面吹过来,它掀动了几下,终于没有滚起来。张巡感到这个草帽有灵性,为什么自己一回头,它就趴在那里呢?

风大起来,草帽又一次滚动起来,它离张巡只有十步远了。

张巡索性走过去,用脚踩住它,然后把它拿起来,仔细端详。这是一个麦秸编的普通草帽,挺旧的,帽檐有三处破损。里面隐约有一圈油渍。有一根细细的带子,脏得发黑。

张巡在路边撅了一截干树枝,走下公路,把那个草帽按在土地上,用树枝使劲一扎,就在草帽上戳出了一个窟窿,把它钉在了田野里。

站直身子,走上公路,张巡拍打拍打双手,朝那个草帽看了看,它在风的吹动下,一下下挣扎着,似乎想摆脱那截树枝,却无能为力,就像被钉在墙上的画皮。

张巡心里生出一份快意,继续朝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