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斑马线

昨天张巡撞人的地方,好像还要朝前走几公里的样子。

他继续朝前走。他已经在公路上走了半个多钟头了,这期间,只看见一辆电动三轮车“哗啦哗啦”开过。

他穿的是一双尖头皮鞋,走得双脚有点疼,不由后悔了,来时应该穿一双布鞋的。

天地间十分安静,只有他的皮鞋磨擦柏油路的声音:“嚓,嚓,嚓,嚓,嚓,嚓,嚓,嚓……”

两旁的杨树上,偶尔掉下一两片枯黄的叶子,慢悠悠地飘下来,它们落到地上的时候,张巡甚至能听见它们断裂的声音。

那辆故障长途车一直没有开过来。张巡暗暗庆幸自己提前离开了它,他可不想跟一群陌生的乘客在公路上过夜。

秋风又一点点大起来,说是凉轻了点,说是冷重了点,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前面出现了一个人,他蹲在公路边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张巡一边朝前走一边注意观察他,感觉他好像在地上画着什么。

张巡走近之后,终于看清,他拿着白粉笔,在公路上认真地画着横线。粉笔太细了,他反复涂抹,画得很费劲。

这个人大约五十岁左右,穿着一件深蓝色中山装,戴着近视镜,不像农民,有点像乡村教师。张巡朝两旁望了望,公路旁是一个村子,红砖碧瓦,鸡鸭鹅狗。张巡觉得他的行为有些古怪,停下来,问了一句:“师傅,您这是在干什么?”

这个人头都不抬地说:“我在画斑马线。”

张巡不解地问:“这里是野外,您画斑马线干什么?”

这个人郁闷地说:“没有斑马线,我怎么到公路对面去啊!”

张巡马上意识到,这个人很可能是个疯子。软怕硬,硬怕不要命,不要命怕精神病。他感到有些不安全,立即朝前走了。走出一段路,他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他还蹲在那里认真地画着,已经画到公路中间了。

他的视线从这个古怪的人身上移开,落在了一个滚动的物体上——还是那个破草帽,它被风裹挟着又朝前滚了,现在距离张巡大约二十步远。它从那个画斑马线的人旁边滚过来,停了一下,继续朝前滚。

张巡忽然想,要是把这个破草帽捡起来,带回家,给老婆的饭店增添一个老旧的摆设,也算是废物利用了。又一想,都不知道这个草帽是活人的东西还是死人的东西,还是不碰它为妙。

接着,张巡又想到了那个高个农民。他到底有没有被撞死呢?如果死了,事情就闹大了;如果没死,他很可能记下了自己的车号……尽管这样,张巡还是希望他活着,那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

这一带,正是发生车祸的路段。

张巡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