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

响马差点瘫软在地。

黄减……

正是响马把这个黄减抱回来的啊!

他扶着墙慢慢走出去,客厅里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他站在离那个塑料人很远的地方,颤巍巍地说:“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把我的替身抱回来了,我就溜进来了。一会儿我要把它抱走。”黑暗中一个声音说。

“你是真人?”

“当然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的办法太多了,怎么都能进来。对不起啊,我只是想抱回我自己的东西。”

“我能点上灯吗?”

“不行。”

“为什么?”响马更加惊骇了。

黄减似乎想了想,说:“我已经被开除了,我已经不再是这里的保安,现在我是私闯民宅……真的,我只是想抱回我自己。”

响马注意到,刚才他说的是:“我只想抱回我自己的东西,”而现在,他说的是:“我只想抱回我自己。”

“刚才我进厨房的时候,客厅里只有一个塑料人,接着就停电了,回来就听见你说话了……现在,我什么都看不见,我怎么能肯定……不是塑料人在说话呢?”

“信不信由你吧。反正你不能开灯。”

“我可以抽烟吗?”

“也不行。”

“那好吧。你说,飞天小区怎么有点不对头?”

“是你不对头。”

“我?”响马懵了。

我怎么不对头?难道我疯了?中邪了?

黑暗中的声音继续说:“因为我天天半夜都看见你走出小区大门。”

响马的头皮一下就炸了——难道梦里经历的都是真事?!

他陡然明白了,为什么他每次都能梦见这个黄减在水银灯下走来走去!

“后来,我怀疑你是在梦游。”黑暗中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响马像被电击了一样。

他从小就害怕梦游。

你想想,深更半夜,你木木地起了床,然后直挺挺地走出去,专门到你平时最害怕的地方去,比如没有路灯的胡同,比如废弃的剧院,比如荒草甸子,比如公墓,比如太平间……

转了一圈之后,你回到家中,继续睡觉,天亮后,你起床,吃早点,上班……

多少年过去了,你对你黑夜里的经历始终一无所知。

有一天,你的一个同事对你讲了某个诡怪之地,把你听得全身发冷。半夜里,你等大家都睡着了,就直直地坐起身,穿上衣服,慢腾腾朝那个地方走去……

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吗?

这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控制着你的身躯,你越害怕什么就越让你经历什么……

“你是不是在做梦?梦见你值班时遇见了我?”响马问。他不相信他做的那些梦都是现实!他不相信半夜时他真的跟一个陌生女人一起走那么远的路,进入那个刁钻的山洞!

他不敢相信!

“你上个月27日出来过一次,这个月3号出来过一次,还有11号,17号……今天是23号。”

响马也记不太清楚他哪一天做过那个梦了,他大概回忆了一下,这个黑暗中的人说得还真八九不离十。

“我还看见有个女人。”

响马瞪大了眼睛。

这个女人是最恐怖的!

假如响马真的梦游,那么,他每次梦游的时间是半夜,这么偏远的小区外根本不会有什么人,即使有人,他每次遇见的也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可是,他为什么每次都遇到这个诡秘的女人?巧合?难道,她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梦游?

或者换个思路,她有办法遥控响马梦游?她一召唤他出来,他就像行尸走肉一样走出来,跟在她身后?

她为什么每次都带他去那个山洞?

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是谁?

黑暗中的声音又说:“她每次都在小区对面的荒草中等你。”

响马屏住呼吸听,生怕落掉一个字。

“你看清她的长相了吗?”

“没有,我能看见她的脑袋,模模糊糊的。你每次都跟她走,你自己没看清?”

“一直没有……”

“她从不早来。每次她出现之后大约5分钟,你就出来,跟她走了。”

他停了停,又说:“开始,我以为你们是情人。后来,我从你的脸上发现,你是在梦游。——你从我面前走过去的时候,总是表情呆滞,目不斜视。”

“那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知道。那时候,我已经睡了。”

响马在极度惊恐中沉默了。在这个世界上,让人无法探究根底的事情太多了。终于,他岔开了话题:“你为什么要做一个假人?”

黑暗中的人似乎被触痛了最深邃的神经,他缄默了。突然他说:“有个人替我工作,这是我一生的梦想。”

“那你本人去哪里了呢?”

“我去见我的女人。”

“她是谁?”一说到女人,响马立即想到那个控制他的女人,就凝聚了全部的注意力。但是他马上觉得自己有点唐突:“……对不起。”

“我走了。我走了电就会来了。”黑暗中的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响马愣了一下,马上问:“那我以后想找你的话……怎么联络?”

“我随时都会来的。”

“你的塑料人还拿走吗?”

“我当然要把我拿走了。我干什么来了?”

“那你……打算从哪里出去?”

“你不用管,反正你也看不到。”

接着,响马就听见有轻轻的脚步声,好像朝着书房那里去了,又好像朝着卧室那里去了。

过了一阵子,房间里归于沉寂。

电“哗啦”就来了。

响马看对面,客厅里空****,那个塑料人已经不见了。包括它的头发和眉毛,还有那顶大檐帽。

鬼知道刚才说话的是不是它。

鬼知道它是不是自己走了。

这件事永无对证。

响马来到书房,书房的窗子锁着。他又来到卧室,卧室的窗子也锁着。

他有点毛骨悚然了,四下看了看,又小心地把衣柜拉开——“吱呀……”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家伙怎么就没了呢?

如果刚才说话的真是那个黄减,他如此轻松地就可以出入自己的家,那么,以后还有一点安全感吗?

他没了,或者说它没了。

这一夜响马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