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许下愿望的人

裴今今以为是错觉,愣了半秒,然后才笑起来,开心地打招呼:“妈!”

站在楼下的是很久不见的冯玉淑和裴和谦。

两人挽着手站在楼道口,不知道等了多久,但应该……没有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

意识到裴宵依然背着她,裴今今觉得不好意思,拍拍裴宵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冯玉淑上前两步扶住她,佯怒:“这么大了还要哥哥背。”

“哥哥”这个称呼在此刻显然有些尴尬,裴今今逼迫自己不要细想刚才和裴宵的对话,冲妈妈吐吐舌头撒娇,给了妈妈一个大大的拥抱:“妈,你们怎么来了?”

“我和你裴叔叔正巧路过N市,就想着来看看你俩。听你哥说你和朋友出去玩了,所以一直在等你,想给你一个惊喜。”

“怎么不打个电话催催我?”

冯玉淑温柔地笑:“你和朋友玩得正开心,不好打扰你呀。”

裴今今抱着妈妈的胳膊,乖乖地向裴和谦打招呼:“裴叔叔好。”

裴和谦点了一下头,关切地问了一句:“冷不冷?”

裴今今摇头:“不冷,今天穿得挺多的。”

而且喝酒暖身是真的。

裴和谦很淡地笑了一下,目光审视般地落在她身后几步远的裴宵身上。

裴和谦唇线微抿着,似陷入深思。

裴宵其实跟裴和谦长得很像,不同的是,裴和谦人如其名,相貌柔和气质谦和,而裴宵五官轮廓更为清晰,性格要洒脱随性很多。不知道是不是裴今今多心了,此时裴家父子之间气氛有些不对劲,像是在僵持着。

裴宵似恍若未觉,迈步往楼道里走:“上楼吧。”

裴和谦、冯玉淑并不在这里住,他们在N市歇一晚便会离开。

冯玉淑是个闲不住的人,平时工作忙碌,一旦闲下来便会动手做一些吃食,现在看他们的住处打扫得马马虎虎,便撩起袖子打算帮他们搞卫生。在等待裴今今回来的这段时间里,她简单地收拾了厨房和客厅。

冯玉淑对裴今今的温柔只能维持五分钟——

“今今,这是你的房间吗?怎么被子都不叠?”

裴今今走进去,瞄一眼开了一条缝的窗户,睁着眼睛说瞎话:“一定是风太大,把我的被子吹乱了,我早上明明叠了的。总不能现在重新叠吧?马上要睡了。”

冯玉淑头疼,又去查看衣柜的情况:“衣柜怎么乱糟糟的?你平时直接把干净衣服往里头塞吗?”

为了避免被冯玉淑念叨一晚上,她赶紧推着冯玉淑出去:“都说了是风太大了呀,你女儿是那种不叠衣服不叠被子的人吗?”

冯玉淑很无奈:“算了算了,妈来帮你叠……平时你在寝室不会也是这么乱吧?不,肯定更乱。”

裴今今笑眯眯道:“妈你最好了。”

冯玉淑把衣柜里的几件毛衣拿出来:“都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裴今今立刻抱紧冯玉淑的脖子不松手:“来来来,贴心小棉袄现在就让你暖和暖和。”

冯玉淑把裴今今拉开,脸上却挂着笑:“起开起开,别给妈添乱。”

女儿不让人省心怎么办?也只能宠着了。

裴和谦站在阳台抽烟,裴宵站在他旁边,两人不时地轻声交谈。

裴今今不打算上前打扰,去厨房里烧了水泡了茶端到客厅时,他们已经结束了交谈,推开推拉门走了进来。

冯玉淑也从裴今今的房间走了出来,她接过裴今今手里的茶水,嗔怪道:“这么晚了还泡什么茶,我们马上就要走了。”

难得见到妈妈一次,裴今今有些舍不得:“就不能多待一会儿吗?”

冯玉淑捏了捏女儿的鼻子:“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这次过来看到你和你哥现在关系不错,妈妈也就放心了。你乖乖听话,有什么事情直接找你哥就行了。”

冯玉淑一口一个“你哥”,听得裴今今一愣,她低着头发呆,心中情绪莫名低落起来:“知道了。”

裴宵冲冯玉淑颔首:“冯阿姨放心,我会照顾好阿今的。”

见他忽然改口称自己为“阿姨”,冯玉淑有些意外,但她只是笑了笑,并未放在心上:“交给你,我当然放心。”

很给面子地喝了半杯茶后,裴和谦抬腕看表:“时间不早了,你们也该休息了。”

裴宵点了一下头:“路上注意安全。”

裴今今也说:“妈妈,裴叔叔路上小心。”

临出门前,裴今今和冯玉淑又说了几句贴心话。

裴和谦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裴今今,然后叮嘱裴宵:“你们都是成年人,我不想干涉你。”他松开眉头,别有意味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裴宵笑了笑:“谢谢爸。”

目送他们离开后,裴今今关上门,扭头问裴宵:“你今天是和裴叔叔吵架了吗?”

裴宵帮着把空掉的茶杯端去厨房,抽空睨她一眼:“没有。”

在裴今今回来之前,冯玉淑去厨房打扫的时候,他们的确有一场不太愉快的对话,但对话的内容没有必要告诉她。

“那你们在阳台说什么悄悄话呢?还有刚才那句‘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你想做什么?”

裴宵睨她一眼:“这么好奇?”

裴今今绝不低三下四:“不说拉倒。”

裴宵很神秘:“那算了。”

裴今今只好承认:“到底是什么呀?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裴宵顿了两秒,吊足了裴今今的胃口,才不紧不慢地说:“我说毕业后不想依靠家里,想自己创业。”

裴今今把茶叶盒盖好,收进柜子里,她没想到裴宵的答案这么简短:“就这样?”

裴宵嗯了一声,他打开水龙头,开始清洗杯子,语气漫不经心:“你呢?在回来的路上,你想说什么?”

裴今今一默,暗自懊恼着,酒精真是碰不得,或许有些话,并不适合说出口。

她打了个夸张的哈欠:“困死了,睡了睡了。”

裴宵唇边扬起似有若无的弧度,居然不再追问:“嗯,那晚安。”

裴今今却踌躇了两秒,还是开口:“那什么——”

裴宵转头,幽深的目光停在她脸上。

裴今今勉强笑了笑,视线躲闪开:“我那个时候脑子不太清醒,要是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啊,晚安晚安!”

裴宵看着她一溜烟逃远了,目光重新落回到哗啦流淌的水流上,他关掉了水龙头,擦掉了洗碗池边的水渍。

然后,他抿唇一笑,脑子不清醒吗?

接连几天下大雪,打工的快餐店临时决定关门歇业。

南方姑娘裴今今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邀上乔真和郑文枝一块去公园打雪仗。

乔真笑话她没见过世面,但还是按时赴了约,等她深一脚浅一脚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却没见到裴今今和郑文枝的人影。她搓搓手,拍掉落满一身的雪,正要给裴今今打电话,余光却注意到离自己十多米远的地方站了一个人。

那人同样一身风雪,羊绒围巾遮裹住下半张脸,露出清冷的眉眼,似乎也在等待。

那人同样也注意到了她,他很意外:“乔真?”

乔真又惊又喜,三两步跑到郁持风身旁:“郁学长,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会来这里?”

郁持风家在N市旁边的另一座城市,两座城市相隔很近,坐高铁只需半个小时,特别方便。

“我在等裴宵,和他约好了在这儿见面的。”他无奈地笑了一下,“他答应了陪我去数码广场买东西——好像被他放鸽子了。”

乔真这才注意到公园入口对面的数码广场。

她忽然福至心灵,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正好我也被爽约了,你需要买什么,我陪你去吧。”

郁持风看了看时间,又看乔真冻得直跺脚:“也好,不等了。”

同一时间,裴今今和郑文枝各自捧了杯热咖啡坐在咖啡馆里看书。

郑文枝频频看手机:“乔真还没有打电话过来。”

裴今今嘴角一勾,满脸得逞的笑容:“估计两人是碰面了,也不知道真真喜不喜欢这个惊喜?”

坐在对面的裴宵面无表情地敲键盘:“我不喜欢。”

今天临出门前裴今今无意中发觉她和裴宵的目的地是同一个地方,再加上之前答应过乔真要助攻,得知裴宵和郁持风见面并不是重要的事情后,她便把裴宵拉入了计划之中,好说歹说才把他留住。

正好裴宵的咖啡上桌,裴今今立马殷勤地给他添糖:“你要两块方糖是不是?我来帮你加。”

郑文枝看她狗腿的样子忍不住摇头,当初是谁说最讨厌裴宵来着?

把搅拌好的咖啡亲自端给裴宵,裴今今望了望窗外,情不自禁地感叹:“这么冷的天气,谁出门谁傻。”

裴宵闻言抬眸看了看原计划是出门玩雪的傻子本人,只觉头疼。

数码广场里那家电脑专卖店的老板与计算机系某位教授是熟人,他的学生去那家店一律七折。

乔真对电脑不太懂,安静地陪着郁持风选购,等他买完需要的新款配件后,两人慢慢走出来。

外头雪已经停了,乔真还在跟郁持风分享家里的趣事:“跟你说,昨天我去姥姥姥爷家玩,我姥姥和姥爷是一对欢喜冤家,姥爷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他们俩每天的对话都是鸡同鸭讲。比如晚上看电视的时候,我姥姥问‘刚才天气预报怎么说的’,我姥爷就回‘给真真的酸奶放冰箱里了’,我姥姥又问‘明天咱们去老王家坐坐吧,他老念叨着你不去看他’,姥爷又回‘说了在冰箱里,还是你给放进去的,你真是老糊涂了’,气得我姥姥说他是‘聋子能对诗’,两人可逗了!”

乔真笑得乐不可支,郁持风也微微笑道:“说明你姥爷很爱你。”

“那当然喽!”

每天发生的琐碎小事她都会告诉郁持风,即便是路上偶遇一只颜色好看的小鸟,她都要拍下来和他分享。

她坚信只要自己坚持不懈,郁持风一定会被自己打动的。

笑得太开心,忘了注意路,乔真不小心踩到一块凝固的冰面,脚下一滑,直愣愣地往后摔了个屁股墩。

郁持风下意识地伸手扶她:“没受伤吗?”

“没,我没事。”

乔真急着想站起来,可越着急越出糗,这块地面存心跟她作对,用手撑着地面,好不容易爬起来她又摔了一跤。

屁股隐隐作痛,乔真很沮丧,乔真很忧愁。她觉得自己很丢人,尤其是在男神面前丢人了,索性捂住脸:“一定是这块地跟我有仇,别人都走得好好的,只有我摔跤。”

郁持风一默,不知道如何安慰人,怕她觉得难堪,他的左脚在结冰的地面上蹭了两下,脚下滑溜溜的,他笨拙地往后一倒,居然也摔倒在地。

他反倒笑起来:“不是你,是地面的原因。”

乔真愣愣地看着他,她忍不住嘴角上扬,笑容怎么也收不住。

两人一同坐在地上,干脆谁也不起来。

乔真笑得停不下来,觉得他很好笑,自己也很好笑:“你是在假摔吗?”

郁持风摇头,望着她微微笑道:“看来这地面跟我也有仇。”

临近傍晚的时候,裴今今等人所在的群里收到了乔真汇报的进展——他们一块吃了晚饭,郁持风把她送回家然后就坐车去赶高铁了。

乔真在群里一连发了无数个“哈哈哈哈哈哈”,还说:“看来有戏。”

在咖啡馆坐了一下午的裴今今深觉功德圆满,她伸了个懒腰,准备走人了。

外头依然银装素裹,所有人都把自己包裹成一个球。裴今今和裴宵先把郑文枝送了回去,然后两人走路回去。

裴今今一路踢着雪,玩得不亦乐乎。

冷不防一大团白雪砸到了衣服上,一抬头,却见裴宵在笑。

裴今今恼怒:“偷袭可耻!”

裴宵挑唇:“我这是报仇。”

裴今今来了斗志:“偷袭算什么本事,真有本事就光明正大地来。”

裴今今定下规则:“谁被砸中的多,谁就输了,输了就要满足对方一个愿望。”

裴宵似乎认准了裴今今会输,斜眼睨她:“你是圣诞老人、哆啦A梦,还是阿拉丁神灯?”

裴今今不服气:“哎,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

“我许什么愿望,你都会答应?”

“那当然。”

“嗯,让我好好想一想……”

“等等,你为什么要露出这种打算敲诈我一大笔的表情?”

…………

前年圣诞节的时候,C市应景地下了一场大雪。规模虽然比不上北方的雪,但对于南方小城来说已经很棒了。学校怕学生们夜晚回家出安全事故,取消了当天的晚自习。

放学后,裴今今不想搭乘公交车,非要走路回家,裴宵只能依着她。

路上小孩在玩打雪仗,看得裴今今心痒痒的。透过路边高高的铁围墙看过去,不少人家门前堆了形状各异的可爱雪人,圆头圆身子,纽扣当眼睛,半截胡萝卜做鼻子,头上还戴着红色的圣诞帽。

裴今今也边走边玩,琢磨着回家了也要堆个雪人。她随手抓起一大捧雪,搓成了一个大大的雪球。

裴宵帮裴今今提着她的书包,领先两步走在她前头。裴今今故意使坏,将搓好的雪球对着裴宵的后脑勺砸过去。

不料裴宵忽然回头:“就你这速度——”

“我们估计要天黑才能到家”这下半句话还没说出口,雪球正好砸在他脸上。

两人同时沉默,气氛安静下来。

裴今今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圣诞快乐!”

裴宵的眉毛、眼睫、嘴唇、下巴都沾满了白色的雪,看起来像个圣诞老公公。

可这招没用,他还是脸黑了。

裴今今打算溜之大吉,却被眼疾手快的裴宵一把扯住了羽绒服帽子,她捂住脸赶紧求饶:“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我扔得这么准。”

裴宵冷笑:“好玩吗?”

“不好玩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我再也不想玩了!”

裴宵还是抓着她不松手。

裴今今改变策略,她放软了语调:“好了好了,大过节的不要生气了,气多了会长皱纹的。”

她讨好般地主动帮他抹掉脸上的雪,一点点抹过他精致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她的手很凉也很软,在擦到他紧抿的嘴唇时,忽然被他攥住手腕。

裴宵定定地望着她,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裴今今,谁让你擦了?”

裴今今挣脱不出他的“魔爪”,索性闭上眼睛认命:“好吧,不如你砸我吧,让暴风雪来得更猛烈些吧。”

裴宵笑了一声,顺手抓起一把雪,搓成圆球状,在掌心掂了掂,作势要往她脸上砸:“这可是你说的。”

裴今今噘着嘴不说话,可那捧雪却迟迟没有落在她脸上。她微微掀开眼皮,正好看到裴宵面无表情地把那个雪球砸在了她身后的那片雪地里。

他拍掉裴今今羽绒服上的雪,拉着她往家的方向走。她没戴手套,手指都冻红了,回家又该感冒了。

他低低的嗓音像是威胁又像是妥协:“冻死你算了。”

打雪仗大战正式开始,主战场在育英院楼下,楼里的小朋友好奇地在一旁观战。

裴今今有小朋友友情赞助的搓雪球机器帮忙,提前搓了十多个雪球备用,裴宵两手空空毫无准备。

其中一个小朋友吹响口哨后,裴今今对准裴宵的身体,一连扔了三个雪球过去,全被裴宵轻巧地躲过了。

她弯腰捡雪球的时候,对面忽然飞过来一个小雪球,她来不及躲,小腿中招。

裴宵慢悠悠地吐出一句:“一分。”

裴宵专攻她的腿,下了雪的地面行走起来本就不方便,裴今今没想到打个雪仗都要用到运动细胞,她连连失分。而裴宵身体灵活,基本都避开了她的攻击。

精彩程度让楼里的小朋友连连惊叹。

五分钟后,裴宵果然大获全胜。

天色已黑,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雪又开始下了,飞舞的雪花比鹅毛还要轻盈。没心思赏雪,裴今今后知后觉地跺脚:“好冷啊!”

她垂头丧气地往楼里跑:“打雪仗一点也不好玩。”

裴宵走在她身后:“输了就打算耍赖?”

“谁说我要耍赖了?”裴今今是个大度的人,“你要许什么愿望?”

裴宵思忖了一阵:“嗯……还没想好。”

裴今今摆谱:“尽快想好,过期不候。”

瑞雪兆丰年,转眼就到除夕。

新年的气氛很浓郁,大街小巷都挂着大红灯笼,家家户户都贴上了红红火火的春联。

裴今今也打算贴春联,她特地买来纸笔,让裴宵来写。裴宵练过书法,写几个毛笔字不是问题。等字迹风干后,两人一齐将春联贴上,装饰得很精致。害得寒假结束的杨愉回来,差点认错门。

早上贴春联的时候被住对门的邻居看到了,邻居便让裴宵也给他们写了一副。没想到邻居一传十,十传百,不少住在楼里的老人家来敲门,希望裴宵帮他们写春联,甚至还有一对父母领着自家小孩过来,想找裴宵教那个小孩写毛笔字,学费好商量。

始作俑者裴今今热情地招呼大家,裴宵成了除夕最忙的人。

这是裴今今第一次不在家里过年。

她和裴宵预订了除夕当天去游乐园的门票。游乐园晚上有花车表演,十二点的时候还有烟火晚会。

排队进入园区时,已是黄昏。两人进了一家主题餐厅吃晚饭,餐厅里在播放梁静茹的歌单,每一首都轻快又甜蜜,很对她的胃口。

裴今今翻看朋友圈:“妈妈跟裴叔叔出国玩了,居然都不告诉我。”

看完那组海边大片,她忍不住羡慕:“我也好想去。”

刚和服务员点完单的裴宵自然地接话:“以后带你去。”

裴今今不太信:“真的假的?”

邻桌坐了两个五六岁的小孩,他们说话的声音吸引了裴今今的注意。

小男生似乎惹小女生生气了,小男生拿着一根棉花糖在哄她开心:“好啦,你别生气啦,刚才是我不对,我的棉花糖让给你吃好不好?”

小女生还是气鼓鼓的:“以后你买的棉花糖都给我吃!”

小男生满口答应:“好,都给你吃,我们拉钩。”

小女生终于破涕为笑。

裴宵倏地一笑,模仿他们的语气:“当然是真的,你想去哪儿我都带你去。”

他噙着笑朝裴今今伸出小拇指,目光柔软:“要不要拉钩?”

裴今今收回目光,忍俊不禁,也伸出小拇指牵住他:“好啊,这可是你说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大拇指盖章,永远永远都不变。

餐厅里大多是一家三口,年轻的父母带着年幼的小孩,大多数小孩手里都牵着一只透明的气球,气球里亮闪闪的彩灯发着彩色的光,裴今今往那个方向多看了几眼。

没想到走出主题餐厅,裴宵也给裴今今买了一只气球,真把她当成需要哄、需要呵护的小孩。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气球?”

裴宵揶揄她:“你就差把‘喜欢’这两个字写在脸上了,我能看不出来?”

两人在人潮拥挤的游乐园里边走边看,裴宵不情不愿地陪着她坐了旋转木马,她胆战心惊地被裴宵拉去鬼屋冒险,两人开心地坐了好几轮过山车,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花车表演的时候,车上扮成卡通人物的工作人员分发礼物,裴今今很幸运,中了明年新年的套票,她笑眯眯地说,明年还要来玩。

新年的钟声敲响,漫天烟花绽开。

裴今今把第一句祝福送给了裴宵:“新年快乐。”

裴宵也说:“新年快乐。”

余光注意到周围好几对情侣在拥吻,她赶紧挪开目光,转移注意力跟裴宵开玩笑:“元旦也是新年快乐,今天也是新年快乐,一年的开头可以拥有两次快乐。”

裴宵说:“一个是公历,全世界一起过年;一个是农历,家人团聚着过年,是相同的,也是不同的。”

嗯,也是,元旦的时候,她和朋友们一起跨年。今天,是她和他一起跨年。

不远处卖棉花糖的小摊被游客包围,裴今今望着那个方向挪不开目光,她下巴一抬,指挥他:“裴宵,我想吃棉花糖了。”

不过两分钟,社交软件里便塞满了亲人和朋友的祝福。

裴今今一一给他们回消息。

冯玉淑发来一个大红包,附加一句语音:“祝我的宝贝女儿新年快乐,继续幸福快乐地长大。”

裴今今收下了那个红包,给妈妈回:“妈妈新年快乐,女儿永远是您的小棉袄。”

裴和谦也发了一个大红包和简单的三个字:“新年好。”

她给裴和谦回:“裴叔叔新年快乐,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乔真发过来的是:“新年快乐!一年过得真快,好想谈恋爱啊!”

裴今今给她回:“新年快乐!真真,我相信,郁持风学长迟早有一天会拜倒在你的秋裤下。”

郑文枝很早就睡了,聊天记录停在两个小时前:“提前祝你新年快乐,今天的加班费是平时的三倍,有点幸福。”

裴今今给她回:“以后三十倍、三百倍都不是问题,你可以的!文枝,新年快乐!”

曹麟发来一段搞笑视频,他强行拉着他的弟弟妹妹们和他一块对着镜头给大家拜年送祝福,几个人齐刷刷穿着红色棉衣,可口号喊了半天都拖拖拉拉喊不齐。在曹麟答应给他们每人包一个大红包后,才一次性喊齐。视频最后,以弟弟妹妹们拉扯着曹麟的衣服,整齐地大喊“红包拿来”而告终。

裴今今看乐了,同情曹麟的弟弟妹妹也同情他,劝他:“收手吧,别造孽了。”

周斐发来一句:“你知道詹迎的QQ号吗?她微信把我拉黑了,电话也不接。”

自大狂也有今天,裴今今没理他,如果詹迎学姐知道自己泄露她的信息,估计会把自己吃了。

杨愉火急火燎地发来消息:“小裴同学,你和裴宵在一块吗?他怎么不回消息啊,你赶紧让他开电脑,哥几个都等着他上分呢!”

她瞥一眼裴宵,他正在排队帮她买棉花糖。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复:“他没空,你们加油。”

全部消息处理完毕。

裴宵正好一手拿着一根棉花糖走回来,她想着曹麟那个视频,忍不住也冲裴宵伸出手:“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裴宵顺势把左手攥着的粉色棉花糖递给她,微微躬身:“公主殿下,你的红包。”

裴今今撇嘴:“就一根棉花糖?我有这么好打发吗?”

裴宵皱着眉头:“你怎么这么贪心?”

他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把右手攥着的蓝色棉花糖也递给了她:“我的棉花糖也给你,这辈子所有的棉花糖都给你。”

公主殿下裴今今勉强算他过关。

附近有背着大包小包的摄影师在此处取景,他设备齐全,从高端相机到拍立得,应有尽有。

看到他用拍立得帮游客拍了照,裴宵也上前:“可以麻烦你给我们拍一张照片吗?”

摄影师爽快地答应了。

除了每年的全家福外,她没和裴宵拍过照,第一次和裴宵单独拍照,再加上周围都是情侣,裴今今尴尬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她干脆一手攥着一根棉花糖,规规矩矩地站着。

摄影师指引着他们站在粉色城堡正前方,找好最佳角度后,他好心地提醒:“别光站着,靠近一点,摆个姿势吧。”

裴今今装没听到。

没想到摄影师居然指了指右手边的那对情侣,提醒他们:“男生主动一点,你们可以对视,可以拥抱,也可以接吻。”

裴宵果真转头往那个方向看去。

裴今今的脸唰地红了,她慌张地摆手,试图解释:“我们不是……”

“好了,我知道了。”裴宵说。

裴宵伸手揽住裴今今的肩头,和她亲密地靠在一起。

察觉到裴今今的僵硬,裴宵转头望着她,他很轻地笑了一声:“怎么这么紧张?”

裴今今撇嘴不承认:“我才没紧张。”

他骤然凑近她,仔细盯着她的眼睛看,意味深长到:“是吗?”

他的目光太过炽热,裴今今慌张地躲开,把手里吃了一半的棉花糖递到他嘴边:“吃棉花糖吗?”

她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吃糖的过程中脸颊上沾到了黏黏的粉色糖浆。

裴宵笑了笑,他忽然把手搁在她头顶,往下一压,造好型的毛线帽便塌下来挡住了她的眼睛,他顺势掐住她的脸颊。

突如其来的恶作剧令裴今今一愣,她拍开他的手,低头整理造型,好不容易把毛线帽归位,她气鼓鼓地瞪他:“众目睽睽之下,干吗毁我形象?”

裴宵把沾在指腹的粉色糖粒给她看,笑话她:“原来你还是要形象的?”

经他提醒,裴今今赶紧用纸擦去脸颊上的糖。

被他这么一番捣乱,莫名其妙的紧张情绪好像真的消失不见了。她索性站到裴宵身后的花坛边沿,把手中的两个棉花糖当作裴宵的耳朵,望着镜头做着鬼脸,裴宵则微微侧头望着她笑。

摄影师记录下了这个瞬间。

裴今今小心翼翼地接过相纸,等待照片成像。

裴宵忽然开口:“你还欠我一个愿望。”

裴今今专注于手中的照片:“你要在这个时候用吗?”

“当然!”

他的额头忽然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隔着厚厚的毛线帽,她似乎都能感受到他传递过来的温度。

他的呼吸很近,他的嗓音比漫天烟花绽放的声音还要清晰:“阿今,愿年年有今日。”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这就是他的愿望。

裴今今怔怔地抬眸望着他的眼睛,他眼中盛满了笃定和温柔的笑意。

她想过自己是不是应该和裴宵保持着“哥哥”和“妹妹”应有的距离,可她的心却不听使唤。

她几乎怀疑自己已经被他看透。

某个瞬间,裴今今忽然想起刚才在餐厅里听到的一句歌词——

“我今天,我明天,最想环游的世界,就是你,最内心的世界。我后天,大后天,也不疲倦地想念,会是你看着我笑的眼。”

某个瞬间,她恍惚间以为,他也想要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