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谜之加加

〔Cut 1〕

“最后出场的是高一6班的年加加,这位同学尤其与众不同,她的身高只有一米五五,参加女子跳高比赛,显然不占优势啊,到底是……”

“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播报员还没把话说完,一道男声突然插进来,引起了台下一片哄笑。

我这暴脾气“噌”地就上来了,直接拿过备用的话筒,向着主席台发出反击:“拜托主持人,管一下旁边的闲杂人等好吗,影响我起飞了。”

其实在比赛前,从主席台核实完身份信息后,我脚跟刚站稳就听见那人说:“哟哟哟,这小身板也来参加跳高比赛?身材够圆润啊,来给对手加油打气的吧?”

当时比赛还没开始,秉着不宜大开杀戒的想法,我默念几遍秋后算账,咬咬牙忍了,只是没想到我的隐忍换来对方加倍的丧心病狂。

说话的人化成灰我也认得,林南柯,我班的纪律委员。

当然化成灰只是夸张的说法,将来他要是真的化成灰,那才是真的谢天谢地,顺便敲锣打鼓唱上一曲《好日子》,但现在不行,他是裁判之一,我得让他亲眼看着我赢得冠军,好好体会一下被我踩在地上碾压的感觉。

我看着那根已经升到一米三的杆感到头晕,毕竟我只有一米五五,杆已经到了脖子间,怎么看怎么像是扼住了我命运的喉咙。

之前被看好的几个参赛者都被卡在了这里,况且他们还比我腿长。我深呼吸一口气,心如止水,绝不能慌!

口哨声落下,我没时间研究这根杆了,赶紧做好助跑准备,体育老师说过,越接近落脚点时必须跑得越快,最后三步并作两步,又调整摆臂的方向,身体倾斜,一跃而起—哇,就是飞一样的感觉!

地面向我招了招手,我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地球引力便看不下去了,直接把我拉回来,“哐啷”一下摔在了软垫子上。

还是脸先着的地。

我整个人摔蒙了,几秒后反应回来,听到赵思念激动地说:“年加加,你成功了!你是唯一一个跳过来的!”

我仰头看向主席台,林南柯的嘴巴成了完美的“〇”字,我问赵思念:“刚刚摔那下没影响我的颜值吧?”

她抱着我的头左右看了看:“漂亮!”

我爬起来,拿过话筒,冲主席台大喊:“林南柯,把你的下巴收一收,都掉到我这儿来了。”

赵思念:“看来你又要被林南柯记一笔了。”

我绷起脸,假装高冷,最后用一个哼表达对他的不屑。从开学到现在不到一个月,如果哼能当刀子使,林南柯现在怕是已经被我千刀万剐了。

主席台上很快播报出我的名字:“树人中学女子跳高比赛成绩—第一名,高一6班年加加。”

一瞬间,我有点恍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摔蒙了,树人中学和第一名两个词挂在一起,突然让我有了归属感。

过去我觉得树人是永远游不过的大海,读初三时在水花里扑腾了一年,最后拿着不如意的中考成绩单,淹死在了那条书卷铺成的汪洋里。

最后,我还是自费上了这所被人们吹捧成巅峰的高中,每当邻里问起来时,我妈总是自豪地挺起胸膛,说我上了树人,可我觉得这没什么好骄傲的。

我并没有给我妈自豪的资本,说白了,我就是没赶上车还死皮赖脸地要跟着车跑—吊车尾的家伙,羞羞羞。

跳高可以称得上是我活了十几年来的爱好之一,拿下了第一名,我仿佛有了立足在树人这片土地上的底气,不然我总觉得连空气都是别人施舍的。

赵思念在比赛前就拍着我的肩膀说,别慌,树人这帮人,大多学霸,头脑发达,四肢简单,估计还没进化全呢。

我看了看自己的小短腿,再三确认她的话跟我没关系。

除了跳高以外,能让我付出多年心血的就是研究星座命理了。

现在都推崇学以致用,刚开学那会儿,为了能和同学们增进感情,我便展现了我的终极技能—占星。

那会儿还有同学质疑我:“你行吗?”

别的不敢说,星座运势这一块,从事多年,小有成就,且卓有成效。

这个卓有成效指的是,当我数学成绩为个位数时,我总是拿着成绩单跟我妈说自己近期水逆,诸事不宜,紧接着我妈会更生气,我便用今日不宜动怒否则有损财运来安慰她。

亲测有效。

占星果然是赢得同学们好感的一个有效的方法,仅仅一下午,来找我开运的同学已经占了全班的99.99%,剩下那0.01%就是雷打不动的林南柯。

我追求完美,绝不容许有漏网之鱼,既然山不过来,那我就过去。

于是,盘算了两节课之后,我鼓足勇气向他伸出了“魔爪”—在他上厕所的路上拦住他。

为了表达自己的亲切与热情,我用争取能把他内脏都问候一遍的力气,踮脚起来在他后背拍了一巴掌。林南柯往前踉跄了几步,差点撞到墙上。我看情况不妙,劲使大了,赶紧跑到前面挡住,谁知道他也不客气,冲着我就扑过来了,只听一声闷响,我缓缓从他怀里溜出来,见他整个人扣在墙上,我颤抖着双手,怀疑自己是不是练了铁砂掌。

出师未捷身先死,早在来之前我就考虑了各种意外情况,但现在这样还真超出大脑的三界之外,趁他还没来得及发火,我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谁能想到你这么……”

他回过头,目光犀利地盯着我,吓得我赶紧把“弱不禁风”四个字咽了回去。

我悔恨!暗暗下决心回去一定要把那两颗不顶用的门牙收拾一顿,怎么什么话都往外放呢?但表面还是一副大无畏的样子,装也得装出气势来,不然怎么树立我专业占星师的人设?

“同学,找我什么事?”他突然开口。

我赶紧把思路截断,抬头望过去,顺带感慨了一句这人真高。

林南柯确实是全班最高的人,刚开学的时候,他站起来在所有人的仰望中做自我介绍,说到自己也就一米九三,我心里顿时跌宕起伏,什么叫“也就”?把零头匀给我也行啊。

班主任还特意提名了他,说是为我们班顶天立地的形象做了代言人。

从那之后,每当我听到他的声音,都有种来自四海八荒的错觉,在我头顶萦绕着,响彻整片云霄。

既然他问了来意,我再磨叽就会显得奇怪,再加上刚刚发生的系列化惨案,让我开始深刻地自我怀疑,要是不速战速决的话,一会儿还指不定出什么岔子。

占星书上写的,说是如果今天够倒霉,那这种酸爽就会像魔咒似的,围绕在你身上形成一团黑气,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我直接说明来意:“林南柯,全班就你没占星了,难道你不想了解一下自己的星座运势吗?”

他眼睛里闪过一抹异样,我猜不透那种情绪是什么,取近似值后,把它定位为林南柯对我一个占星者的钦羡。

但值得一提的是,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他。林南柯长得蛮好看,小内双,眉峰凛冽,秀气中透着英气,乍一看像某个喜欢赛摩托车的男明星,最近挺火的,具体叫什么记不清了。

他似乎回味着我的话,又反问我:“你出门前给你自己算运势了吗?”

这个好像还真没有。

但我还是努力点点头,绝对不能输了专业性!

他一笑,挤出两个梨窝。

“那你有没有算过我会不会拒绝你?”

什么?

林南柯瞥了我一眼,表情拽炸天,作势要离开。我心里的火“噌”一下就冒上来了,赶紧拦住他。

“不能走!全班就你没算了!”

他眼神突然变得冰冷,眉毛拧紧,表情也狰狞起来。我倒吸一口气,以为林南柯生气了要打我,他却压低声音,似乎十分隐忍地说道:“让开!我尿急!”

好机会啊!我趁火打劫:“你答应我上完厕所就来占星,我就让你现在走。”

他突然乐了,笑得无比邪恶:“那你信不信,我能就地解决给你看?”

〔Cut 2〕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林南柯已经走了。

与林南柯正面交锋失败后,我便开始考虑从别的地方入手。

说实话,后来想想我干这事挺无聊的,而且幼稚,但那时就是拗着一口气,凭什么全班99.99%的人都来我这儿占星了,就你不来?

我让赵思念帮我出主意,赵思念却说了一个血淋淋的现实:“你所谓的99.99%中,水分占多大呢?”

我当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想明白,林南柯虽然不搭理我,却表现出了性格中最真实的一面。

她说得对,并不是大家都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大都适当地跟着人群前进的潮流,大家都做我不去做,就会成为人群中的异类。

其实研究这个也只是我在漫长的成长旅途中,寻找到的依托罢了。

我们的班主任是一位四十几岁的中年人,刚开学的时候他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声音柔弱得和他那锃光瓦亮的脑袋极其不符,我看了看四周,原来竖起耳朵抻长脖子在昏昏欲睡中战斗的不止自己一人。

我忍不住捣了捣旁边的同学,是个戴黑框眼镜的男孩子,脸上有几颗青春痘,一看就属于高举热爱学习大旗的。他疑惑地看着我,我话到嘴边往回咽了咽,拐弯变成:“那啥,这班主任教什么的?”

这个“题”我确实不知道。

“听说是数学。”

他话音刚落,我绝望地翻了个白眼,仿佛已经看到未来在课堂上酣然入梦的自己。

班主任叫孙直前,他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声音太小,很容易被人听错,说孙直前是勇往直前的直前。坐在我身后的男孩子笑出声,很快压制住了,我听他小声说:“这老师真有意思,谁管他值不值钱呢?”然后打了个哈欠。

我撇过头,和他打了个招呼。

“同学,自费来的吧?”

“哎哟,同道中人。”

“幸会幸会。”

孙直前身上有个令我敬佩的特质,那就是沉得住气,别的班级在开学当天,就已经确定了班委会的成员,而我们6班,在经历了四天半的群魔乱舞后,才终于开始立班规。

根据自身能力,什么班长学习委员很快都定了下来,到选举纪律委员时,让孙老师也愁得直秃头,他戴着扩音器,用黑板擦敲黑板。

“来来来,谁自荐一下?”

台下一片窒息的沉默。

纪律委员可是得罪人的活,不仅要管别人,自己还要做出表率,简直难上加难。

“既然没人主动站出来的话,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孙老师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门,大手一指,所越过之处的同学都松了口气。我也松了口气,因为现在顺着指尖望去,正好对着林南柯。

“就你吧,最高的那个。”

真惨,我咂咂嘴。

孙老师说:“长得高能震慑住同学们。”

我头一次因为自己长得又矮又矬乐开了花,可是谁能想到这只是个预告,林南柯当上纪律委员,才是人生对我发出的极大考验。

后来重新调座位,我的同桌换成了赵思念,她也没什么优点,不过就是比我高比我瘦,比我漂亮比我优秀—我是倒数第五,她是倒数第七。

刚过来的时候,赵思念把书包塞进课桌里,冲我伸出手,说话带着股东北大碴子味:“是年加加不?你好,我叫赵思念,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放心吧我这人挺好说话的,以后好好处就得了。”

我本来还有点磨不开面子,那口豪爽的东北话却让我吐了一口气,听说东北人都不拘小节,这样看来,新同桌起码不是难相处的人。

我没忍住哈哈大笑,一边咧着嘴一边把手递过去。

她迷惑地看着我。

我说:“那啥,很高兴遇到你。”

赵思念才是我见过“最皮”的女孩子,早自习不好好上,非要在大家背题的时候拉着我唱歌,我环顾四周,昏昏欲睡。

赵思念说:“接下来我为你唱一首周杰伦的《晴天》,东北大碴子味,希望你能喜欢。”

我困得耷拉着眼皮,碎碎念她今天的运势:“不宜打闹、不宜交易、桃花没有、财运不佳……”

赵思念压根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沉醉于自己的歌声里。我无语望苍天,却没想到她唱歌挺好听,但被雪花洗刷过的东北话听着实在是好笑,仿佛赵本山老师上身,但天赋就是天赋,好听就是好听。

我没忍住,也跟着哼哼起来,赵思念惊讶地看着我,说:“哟呵,大兄弟唱得不错啊。”

出于礼貌,我摆了一个承让的手势。

身为纪律委员,林南柯上自习时可以走动检查,我一路瞄着他,当他一双脚停到我课桌旁我才闭上嘴,抬头望过去。

林南柯挑衅我,眉毛一挑笑得狡黠:“唱啊,怎么不唱了?你也不怕把狼招来。”

赵思念见气氛不妙,正准备接茬,我大手一挥,示意她少安毋躁。

“把狼招来算什么?我都能给你招来一个动物园。”

于是,我在同学们讶异的目光中缓缓起身,敞开嗓子号起来:“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

展示完毕,我刚准备坐下,突然反应过来,林南柯在我唱歌时,眼神全程望着我,还有点……深情?

我用短暂的几秒钟做了决定,干脆直起身又给各位同学深深鞠了一躬,说声“谢谢大家,我会继续努力的”,表达了获奖感言,这才好意思坐下。

“年加加!”

我弯下去的身子又猛然弹回来。

孙直前声音的辨识度太高了,他整日戴着扩音器,时间久了,我们满脑子机械过滤后的男低音。我站直后,战战兢兢地看向窗外。

孙直前把下巴搁在窗台上,好像一颗光溜溜的头镶在瓷砖上,二者同样锃光瓦亮,我竟觉得毫无违和感,在那颗反光球体上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他黑溜溜的眼睛。

一对视,又把自己吓了回来。

无论平时幽默感多强,到这时候,天下老师都是一样的,雷霆之怒啊!

刚刚还妄想和太阳肩并肩的我立马膨胀不起来了。

“老师……我……”

孙直前离开了窗台,看样子是要从正门进来。

林南柯:“其实你唱第一句的时候我就想提醒你老师来了。”

放什么马后炮呢!

我憋气:“你完了,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他轻蔑一笑:“但愿你还能回光返照。”

“谢谢你啊。”

我摸起手边一支笔,把它当成了林南柯,用力拔出笔帽,又狠狠捅回去,再拔出来,再捅回去。

“年加加,你有病啊你!”林南柯突然大吼一声。

我暴脾气上来,猛地抬起头,看到他脸上满是蓝色墨水,我立马蔫了。

像是画着不规则的图形,在林南柯白皙的皮肤映衬下,色泽竟然挺好看,只可惜了那白色的校服,上面落满了蓝点,正缓缓氤氲开。

唉,忘记自己拿的是钢笔了。

做错事情在先,我也没脸狡辩,只好低头道歉:“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表情微微缓和,好像想说什么,最后深深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我吹出去似的。

孙直前进门,我十分配合地瑟缩了一下。

赵思念趴在桌子上,看我这样低声说了句“包”。

我送她个白眼。

我从来不承认自己,因为身高一米五五,挺小的,所以我给自己的定位是小人。

小人会什么?会用暂时的妥协来迷惑对方,然后继续我行我素,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老孙不负歌。

果然,不愧是我。

〔Cut 3〕

我在纸上画了一个星盘,结合时间方位,想看看自己的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赵思念一脸娇羞地跑过来,对我说:“隔壁班的帅哥刚刚看我了!”

我哪有时间管她这事?我现在只恨不得把林南柯大卸八块。

赵思念趴在我身旁,一把揽过我的肩膀,恨铁不成钢地说:“哎呀,还在烦恼呢?来来来,有什么想不开的跟姐姐说说。”

我望向班级门口,林南柯也不知道跟哪个班的小姑娘交谈甚欢,乐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我看着那个身高晃来晃去实在碍眼,负气道:“我不是想不开,我是长不开!”

赵思念惊讶地看着我。

我知道自己刚刚情绪过于激动,刚想解释,她却笑了。

“小样儿,我太喜欢你这清醒而自知的态度了。”

歌唱风波之后,我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度在林南柯面前抬不起头来。但是每当自习课的时候,这位大哥遵循杀鸡儆猴的规则,总是对我先开炮,我就是那只被命运扼住喉咙的鸡。

继一次吃方便面被他点名后,我反思了一下,这其中最大的问题不在于他,在于吃方便面声音太大,于是第二节自习,我换成了面包。

嚼得正香时,他突然走到我面前,吓得我差点没噎得背过气去。

课间,赵思念看我实在难受,安慰我说:“我这儿还有你前几天吃剩的蛋糕,要不来点?”

前几天的蛋糕?没打过林南柯前我还不想因为食物中毒而告终,这样会死不瞑目。

我和林南柯的战争正式打响,出师不利。

赵思念:“你不是说还有回光返照吗?”

她提醒了我,回光返照已经满足不了我了,我这就分分钟诈尸给他看。

开学运动会时,据说有位体重直达三百斤的同学参加了后抛实心球,这位老哥直接把球砸到栏杆上了。

而栏杆也不是好惹的,直接用一排全倒向我们诉说了什么叫豆腐渣工程,当时还好没有砸到人。

后来这事让教育局领导知道了,校长首当其冲挨批评。为了体现自己的忏悔,校长直接延后了新生军训,然后自掏腰包,修缮操场。

这件事还被当地的新闻媒体大肆报道,当然,报道的内容是:树人中学校长曹雪风—教育之行的榜样,自费为学生修建操场。

铺天盖地的赞扬落到校长身上,乐得他那几天皱纹都深了几分。

我妈是个实在人,吃饭看电视的时候还特意提了一下。

“你看看你们校长多好,自掏腰包,现在还有几个老师能做到这样?一个个跟吸血鬼似的。”

我扒了口饭,忍不住接话:“他们只是穷,掏不动腰包。”

这话说到了我妈心坎里,她难得附和我,若有所思地说:“的确,老师的死工资就那么点,修个操场肯定花费不少。”

我愣了愣,不愧是我妈,思维就从来都没有跟我一个角度过。我学着她的语气,意味深长地点头:“嗯—的确,老师的死工资就那么点,也没钱买公关报道。”

察觉到她即将要骂人,我尽量能跑多快跑多快,赶紧回到了房间。

开学已经一个多月了,操场总算是修好了,孙直前之前就说过:你们是逃不过军训的手掌心的。

果不其然,在经历了高中第一次月考的滑铁卢后,操场也轰轰烈烈地修好了,校长为了彰显他的劳苦功高,还特意邀请电视台来参加完工仪式。

本来我和赵思念都以为,校长会开个新闻发布会,然后长篇大论概括自己的功劳,后来没想到,我们还是太嫩。

亲爱的校长用军训开幕式为自己赚足了无知群众的彩虹屁,看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对校长进行三百六十度托马斯立体式的称赞,我只能面无表情地鼓掌。

赵思念:“加加,你觉得这彩虹屁放得怎么样?”

我用力鼓掌,一边鼓一边大声喊:“真香!”

军训一般都安排在开学的九月初,那时候正抓住秋老虎的尾巴,热烘烘的,人都能烤成黑煤球,然而到了我们军训的时候,距离秋老虎回窝睡觉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天气说不上凉爽,但也热得没那么丧心病狂了。

军训服又肥又大,我本来是穿最小号的,可是最小号的衣服开了个口子,破开了线挂在粗糙的布料上,意外形成了今年秋天最时尚元素的综合体—流苏迷彩套装。

这衣服肯定不能穿了。

我被迫换上了大一码的。

穿上之后,我问赵思念怎么样,赵思念还没来得及答话,林南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蹦出来,直接弹了我一个脑瓜崩,他手劲很大,我都怕他一掌下去把我脑壳敲碎。

我怒斥:“身为领导,欺负人民群众!”

他上下打量我一番,始终俯视着。我心里一股气翻涌,却被我丹田之力压了下来。

是个傻大个儿,不与他计较。

林南柯却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直接嘲笑我像个被装进麻袋的水缸。

赵思念在一旁笑出声,被我一个眼神杀了回去,她两只眼睛滴溜转。我反击道:“麻袋和水缸起码都能装!”

我气势汹汹地喊出这句,却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赵思念哈哈大笑,我才反应过来,哪有自己往坑里跳的?

军训教官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很年轻,身高一米八,脸上有零星几点晒斑,皮肤不白,却透着一股健康的小麦色。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健康的小麦色,不禁赞叹几声这样的肤色真好看。

正打算把新发现说给赵思念听时,赵肖晨顶着烈日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这位同学体重二百多,身高与我不相上下,一跑起来,脸上的肉来回颤抖着,我还担心过那几块肉会不会甩下来碎掉。他跑到我面前,累得气喘吁吁:“年……加加……孙……孙老师叫你。”

话说完,他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上,我正准备起身,却发现他也是小麦肤色。

长得好看的叫小麦色,像他这种充其量叫土豆色,还是刚在泥里挖出来的那种。

赵肖晨对我直勾勾的眼神感到迷惑。

“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有。”赵思念突然接。

“什么?有没有影响我的帅气?”

“你的脂肪被你感动哭了。”我说。

赵肖晨掏出一块毛巾,急忙把汗擦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