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我做人,真的,全靠心情

01

市一中十年如一日的传统,便是在高二文理分科前来一场声势浩大的分班考试。

目的无非就一个:挑选出成绩拔尖的凑一块共同进步,名次垫底的凑一块集中矫正。势必打破去年本科达线率,再创教育上的辉煌。

总而言之,能进文理实验班,就相当于是拥有市一中最丰富的教学资源和最先进的设施,四舍五入等于一脚迈入重点大学的大门。

因此分班考试对于他们来说不亚于一场小高考,学生们使出浑身解数熬夜突击,恨不得去黑了教务系统在第一页打上自己的大名。难得闲暇片刻,自然有好奇的学生去猜这文理实验班的第一名究竟花落谁家。

文科第一名不用猜,铁定是那漂亮又多才的校花陶子苒。

而这理科第一名,有人说是薄简晨,有人说是苏以沫。这两人之前成绩咬得紧,第一的位置几乎是轮着坐,至今也没分个胜负。

所有人都眼巴巴等成绩出来一探究竟,好不容易那白花花的纸往布告栏上一贴。头一位果然还是被薄简晨给摘了去,可往下看到底也没在实验班的名单里瞧见苏以沫的名字,硬生生翻了好几页纸,才在那倒数的理科2班瞅见了熟悉的名字。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亲娘啊,这什么情况?

02

清晨,苏以沫抱着煎饼果子埋头往公交站台赶去。

她算是幸运,前脚刚踏上去,她要坐的那辆车就朝着她驶过来。

待她上车往里面走了几步,环顾一圈也只有最后一排有个空位。旁边坐着个男生,也穿着市一中的蓝白校服,双手抱胸,将头埋在手臂里补眠。

苏以沫边念着“借过”二字,边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

他那边的车窗大开,扑面而来的风把她本就凌乱的长发吹得跟个疯子一样。她歪着头很没精神地盯着手里的煎饼果子,大脑处于待机状态,一不留神就与前排黑不溜秋的小胖孩对上了眼。

她暗想不好,下一秒那小胖孩就将手里的皮球毫不客气地砸在她的肩上。球一弹又被他紧紧抱在怀中,两只绿豆般的眼睛幸灾乐祸地打量苏以沫。

皮球是充气的,打着也不疼,苏以沫本来没想计较,可那小胖孩估摸着是看苏以沫好欺负,又连续砸了她好几下,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坐旁边的家长看了一眼,轻飘飘数落了一句,又和前面的继续说她家考上公务员的儿子如何如何。

苏以沫拧眉,忍不住开口:“小朋友,这样是不对的。”

她嗓音天生带着一点娃娃音,即便是故作生气,说出来的话也一点威慑力都没有。熊孩子果然不买账,又准备把球往她身上抛。

司机此时猛地转了个弯,球往旁边偏过去,冷不丁砸在一旁的男生头顶。

几乎是瞬间,那男生嘶了一声,不悦地抬起头。

那是一张找不出瑕疵的漂亮脸颊,挺翘的鼻梁,眼角微微下垂,近乎纯黑的双眸带雾,透着一丝淡淡的痞气。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哪个祖宗砸的?”

胖小孩家长依旧在高谈阔论,男生冷笑,瞥了眼还没他一半高的熊孩子,手一伸从那孩子怀中将皮球夺过来,顺手就从窗户丢出去了。

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

熊孩子呆呆地保持抱着球的动作,男生揉揉发酸的肩膀将书包一钩,松松垮垮地挂在手臂上,从里面拿出一袋同款煎饼果子,慢条斯理地啃起来。

苏以沫揉了揉眉心。

三秒钟后,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喊从前排传来,那家长这才凑过来,将自家孩子往怀里一抱,立马不乐意地对男生大叫:“你怎么回事,有没有天理了,一高个大小伙还欺负上小孩子了啊?”

男生一脸冷清,看了眼满脸褶子的女人,一字一句道:“你再说一句话,信不信我把这小胖子跟他那破球一样扔出去。”

女人愣了愣,这明显惹不得的少年又轻飘飘地丢出一句话——

“我做人,真的,全靠心情。”

女人立刻不说话了,只得瞪他一眼,抱着哭得满脸鼻涕泡的熊孩子下了车。

男生这才又专心致志地啃完最后几口。叽叽喳喳的议论弥漫在苏以沫的耳边,她有些尴尬地低头,攥着发冷的煎饼果子没敢动。

这男生看上去好凶啊。

男生突然戳了下她的肩膀。

“有纸巾吗?”

苏以沫二话没说,从书包里飞快掏出一小包纸甩给他。

盛意努努嘴,一个“谢”字刚从嘴里蹦出来,公交就是一个急刹。苏以沫坐得规矩,只是稍微往前倾了倾。身旁此人就比较惨,整个脑袋直接哐当撞上前排的椅背。

“今天出门没看皇历,不是遇到熊孩子,就是碰上无良司机。”

他揉着脑门,前面司机回头扯着脖子喊了一句:“车出问题走不了了,只得等接替的公交车过来,要下车的现在赶紧下!”

男生龇牙揉了半天,刚刚抬头,只见身旁那瘦小的身影一溜烟就没了影。

他又狠狠揉了下脑门好笑地说:“哎哟,我去!咱大一中的跑得都挺快的嘛。”随意瞥了眼自己的手表,指针正欢快地指向了七点四十五分。

学校大门七点五十分关闭。

他一个激灵起身,叼着剩下的塑料袋子就从后门蹿了出去。

03

高二的教导主任邢胜利,江湖人称“老邢”——此刻挺着个大肚子杵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

被他抓到的下场无非两种:一是必须带真情实感的检讨,二是必须带真情实感的检讨外加半小时以上的批评教育。

苏以沫咬咬牙,两手抓着书包带子硬着头皮大步往前“送死”。

她还没走两步,就有人把她的书包带子往后一提。苏以沫一愣,回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她莫名其妙道:“你干吗?”

盛意压着声儿说:“嘘,今天老邢值班,被抓了就是三千字检讨起步价不带还价的那种。”

说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眸像是湖水落满了星星。

“算你今天碰见我走运,哥带你换个进去的路子。”

所谓进去的路子,就是大门不远处那一面在底下垫了好几块石头的墙。

墙的最上面不知为何破了个口子,被学生们亲切地称为“破烂墙”。

苏以沫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脑袋抽了,居然乖乖跟着男生去那儿,老远就见一具壮硕的身体稳当地挂在上面。

一旁站着个女孩,剪着垂到肩膀的碎发,嚼着口香糖无语地望着上面那人。

“周颜,你杵那儿COS忍者神龟呢?”

见男生来了,那女孩指了指上面没好气地说:“盛意,你的人,你自己解决。”

“盛哥,我听到我盛哥声音了,快救救你兄弟!”

周颜屁股对着他们,此时疯狂地扭着身子:“我闪着腰了,沈清乖这厮整一坏水!就站旁边瞅着说风凉话也不来帮个忙。”

沈清乖朝他吼:“你以为你这一百多斤肉是长着搞笑的吗?我能把你弄下去,我直接去参加举重比赛得了!”

她头稍偏,瞅见盛意身后那小小的身影,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你把哪个小可爱给拐来了?”

苏以沫长着一张小圆脸,眼睛大大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让沈清乖对她的第一印象很好。

盛意低头看苏以沫一眼,这才如同想起了什么,拽着她的书包带子将她一把拉到前面:“隆重介绍一下,咱市一中的同学,叫——”

他卡了一下,低头问苏以沫:“噢,还没问你叫什么?”

苏以沫默默将书包带子从他手中抽出来,温暾地说:“你好,我是高二年级的苏以沫。”

“哟,名字挺好听的嘛。”盛意嬉皮笑脸的,故意将尾音拖得老长。

沈清乖眉头一挑,这名字她倒是不陌生。

“小可爱你好,我叫沈清乖,上面那蠢货叫周颜,也是高二的。”沈清乖眼睛笑成一条缝,语气比刚刚对周颜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细长的丹凤眼,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凌厉的美。

“我说你们几位祖宗别忙着认亲戚了,先把爷爷我给拉下来。老邢最喜欢乱转,我告诉你们我要是栽了,你们几个也跑不掉!”

周颜叫得撕心裂肺,盛意把书包一丢,熟络地一脚踩上石头,手一伸拍他那屁股上:“你再给我叫一个,老邢就真的过来了。”

周颜闭嘴了,但又忍不住低声说:“盛哥,救命啊。”

盛意咧嘴一笑:“那你准备好啊。”随后往后挪了几步到边缘,抬脚狠狠地朝着那屁股踹去。

伴随着一阵尖叫,周颜几乎是四仰八叉倒在了地上,一边叫唤,一边指着隔面墙的盛意:“行,够狠,差点就把爷爷踹残废了!”

沈清乖笑得肚子疼。

盛意完全无视对方的不满,转身拍了拍苏以沫的头:“小姑娘,您先请?”

苏以沫有些不悦地打掉他的手。

盛意看她那别扭样乐了,弯腰贱兮兮地说:“怎么着,怕长不高啊?我和你说啊,一般人的发育也就终止在十八岁了。你今年……嗯,估计这辈子可能都没戏了。”

说着,他还故意伸手比了比,苏以沫不偏不倚,正好到他胸口。

沈清乖“哎”了声:“你别欺负人家啊。”

“我哪里欺负她了?”

是没欺负,就是嘴巴毒了点,苏以沫小脸透着粉红,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她正要发作,沈清乖像是看见了什么,脸色一变,丢了句“不好,好像是老邢来了”,撒腿就跑。

盛意反应也快,一把抓住苏以沫的手,不由分说地往大门口玩命地奔,唯独留下伤残人员周颜趴在草堆里干瞪眼。

“干吗往大门跑?”苏以沫盯着那紧握的手,一脸蒙。

“小姑娘是不是傻,老邢往这里来,学校大门就没人守着了,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

十分钟之后教导处,邢胜利握着杯刚泡的热茶,沉着脸盯着面前四个。

一个低着头,一看就是乖巧到不行的好学生,剩下三个昂首挺胸,一副“你说的话都对,但我下次还犯”的不屈表情。

这几人怎么凑一起去了?

“眼神够可以的啊,不是说老邢往破烂墙去了吗?哥几个豁出命跑到大门口正好就撞他枪口上了。”盛意站得松松垮垮,压低声音对沈清乖说。

“我这不是一着急看错了吗?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活该,患难见真情,看到老邢来了丢下爷爷就跑,还是不是兄弟了。”周颜一手扶腰,本来他还可以躺在草地装死,被盛意一个全交代又给坑到这儿。

“吵什么吵,半只脚踏进高考的人,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邢胜利恨铁不成钢,大手一挥,难得放他们回班,“开学第一天,下不为例。”

苏以沫弯腰道谢,转身就走。

周颜还在和沈清乖拌嘴,盛意迈着长腿追上她,将脸凑过去。

“小姑娘,我们这也算是缘分,那什么,交个朋友呗。”

苏以沫眼皮都不抬,淡淡回了一句:“我们不熟。”

这人怕是她的灾星。

第一次见,不是遇见熊孩子就是车出故障,如今还被教导主任抓来挨训。

看来以后碰见这人一定要绕着走,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要有任何交集。

盛意歪着头笑:“都一起进过教导处了,还这么见外,欸,你走慢点别摔着……不带这样啊,我可是怕你被批才好心带你翻墙的,都怪周颜哪天不卡,非要今天卡那儿,怨不得我。”

苏以沫不想和他说话,低头抓着书包带子一口气跑远了。

盛意也没再追,在后面对着她喊:“小姑娘,我叫盛意,盛意以江河的盛意,你可得记住了,千万别忘啊!”

苏以沫跑得更快了。

沈清乖从后面一拍他肩膀:“你不认识她?”

盛意笑意未退:“我应该认识?”

沈清乖突然想起这家伙懒到连分班表还是自己帮忙看的,于是无奈地摆摆手:“没关系,你很快就能认识了。”

八点刚过十分,苏以沫进理科2班的时候,班主任还没来,里面闹哄哄一片。

有人看见她,拽了拽身旁人说:“我还以为是玩笑,没想到苏以沫居然真沦落到这班来了。”

“听说是最后两场考试没来考。”

“那我们班的平均分岂不是能往上靠一靠?”

苏以沫装作没听见的样子,随便找了个前排空位坐下。她刚放下书包,门口又传来阵阵嬉笑。

她握着书的手“啪嗒”一下松个彻底。

盛意那张出众的脸短短几分钟又出现在她的面前,他嚼着从沈清乖那里抢来的口香糖,漫不经心地走到她桌前,伸手敲了敲。

“哟,小姑娘,这么巧?”

04

“不巧。”

苏以沫弯腰将书捡起来,语气里刻意带着一股子疏离。

盛意见她满脸写着“我一点都不想和你说话”这几个字,笑了一声,十分识趣地越过她往后面走去。

他似乎对这个班的学生都很熟,凑过去和他们一起欢呼雀跃。

周颜弯着腰,走一步瘸一下,骂骂咧咧挪到门口,打眼望去正好看见苏以沫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看书。他退后两步看了一眼班牌,又看了眼苏以沫,顺了口气,说了句“我去”。

班主任来了。

教室瞬间鸦雀无声,那男人戴着眼镜,微胖,穿着绿得发亮的厚外套,哈着气走到讲台上。周颜看那打扮,喝下去的水没咽下就全喷了出来。

“各位麻烦安静一下。”男人敲敲桌子,拿出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唰唰写了三个大字。

“许蒋胡,教你们数学。”说着,他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最后面的盛意。

“你们要愿意,也可以喊我老许。”

周颜手臂往盛意肩膀上一搭:“你瞧这名字取得,‘糨糊’,也不知道是咋想的。”

盛意冷哼一声,低头闭眼补眠。

自愿来教2班,是挺想不开的。

可能是怕同学觉得自己有点面凶,老许扯着嘴角笑了笑,从随身携带的卡其色布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握在手心,然后笑容陡然消失在嘴角,吐出一句:“恭喜各位倒了八百辈子血霉,齐聚在理科2班这个也许不怎么温馨的大家庭里。”

教室里本就安静,这话一出更是鸦雀无声。

大家都懂老许的意思。

市一中的成绩排名除了实验班是尖子班之外,普通班的成绩都是从好到差排列,而2班是普通班里的垫底,是那些带班的老师最不想接手的一个几乎废掉的班级。

许蒋胡在市一中教了十几年书,原本按照他的资历,教个实验班都不在话下。

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从校长那儿把2班给揽了下来。

苏以沫咬了下嘴唇,她的前班主任找了她三次,每次都要惋惜一遍她怎么就没参加最后两场考试,凭她的成绩,就算在实验班也是佼佼者,现如今分到了最差的一个班,保不齐就被谁给带着学坏了。

苏以沫太乖了,乖到她的前班主任脑补了一番羔羊入虎口的悲壮场景。

她本人倒是想得开,既来之则安之,对于她来说,在哪里学习都是一样的。

不过,她倒是真没想到那个叫盛意的男生居然和她一个班。

苏以沫忍不住悄悄回头,他和周颜靠在最后一排闭着眼,趴在了桌上。

怎么又睡着了。

“我们选一下班长吧,有没有自荐的,举下手。”

老许脱了外套,里面穿了一件暗红色条纹立领衬衫。他可能是觉得不太舒服,每隔几秒就拽一下他的衣服领子。

最前排那个精瘦的男生唰地把手举得老高。他叫单亦行,是个喜欢管闲事的老好人。

老许打了个哈欠:“那就你得了。”

反正除了单亦行也没别的人举手,连投票都省了。

单亦行倒是一脸“没办法我太优秀”的嘚瑟表情,热血沸腾地拍着胸脯跟老许打包票将带领2班走向年级巅峰。

老许就笑了笑没说话。

第一天没主课,分发了书籍之后就全是自习时间。等到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起时,单亦行急着出门,拽着点名册站在教室门口看了又看,干脆就从头往后按顺序念:“那个苏以沫和盛意下课做下值日。”

苏以沫听到那个名字,眉头一皱刚准备开口,单亦行就被几个兄弟搭着肩膀一溜烟跑了。

所谓怕什么,什么就来。

明明发誓未来一年半都不要与那人有交集,只不过没等几个小时就被啪啪打脸。

上课与下课的热情程度果然不同,几分钟的工夫,偌大的教室就剩下他们俩。

苏以沫埋头把新发的书一本一本地塞进书包,由大到小,由厚到薄,就差让它们成等差数列分布了。

“小姑娘,你是在学周颜装乌龟吗?”他语调慵懒。

苏以沫吓了一跳,回头看见盛意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的身后,正撑着脑袋盯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我们要不要分一下区域,这样打扫起来会比较快。”

舌头都要打结了。

盛意跟听见什么顶好玩的事情一样,手撑着课桌,身子突然略微向前。

他那双手指骨修长白皙,语气里带着调侃,又痞又无赖:“你以为,我会乖乖待在这里陪你值日?”

当然不可能啊,小姑娘。

待这儿的是小狗。

苏以沫的脸色开始一点一点变得难看。

这人怎么这样!

苏以沫脾气是真的好,搁别人身上估计早发火了,她却一句话不说,起身自顾自拿着扫把把地扫了一遍,又打了一盆干净的水。

头顶白寥寥的灯光盖下一圈阴影,盛意意外地没走,靠着桌边看小姑娘一个人忙上忙下。她个子小小的,骨架也小,肥大的校服套在身上有点滑稽。

苏以沫拧干了抹布,踩着桌子直起腰去擦玻璃,就这样还不够高,脚微微踮起,小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往上够。

可怜兮兮的。

盛意直勾勾地盯着,手里握着钥匙,一下一下地往上抛。

半晌,他叹了口气,几步走过去。

苏以沫背对着他,嘴里念着这窗子都快高到天花板上去了。盛意一声没吭,伸手戳了一下她的后背。

苏以沫没理他。

盛意不死心,又戳了一下。

苏以沫抿了抿唇,终于不耐烦地回头,没好气道:“如果你觉得无聊,可以先回家!”

盛意无视她的怒火,手指的方向一转,很淡定地指着苏以沫一字一句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提醒你一下,你旁边有只虫。”

苏以沫当即吓得从桌上跳了下来,抬头向窗子上望:“哪里哪里?”

盛意将她刚刚的慌乱表情尽收眼底,于是摸了摸下巴,继续淡定道:“哦,仔细一瞧,好像看错了。”

苏以沫一双大眼睛瞪得圆圆的,耳尖通红:“你你你……”

“你什么你?”盛意不以为然。

“给我啊。”

见她和傻了一样,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就放缓了些。

“小姑娘,抹布给我。”他又重复一遍。

苏以沫猛地把抹布丢给他,往旁边移了一大步。

盛意不客气地笑出声,踩上桌子几下的工夫就把窗户给擦好,跳下来又把抹布还给她,伸出另一只干净的手飞快地拍了拍她的头顶。

“明天见,小姑娘。”

05

苏以沫锁好教室的门,转身去了对面的理科实验班。

门口有个人在默单词,看见苏以沫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你别等了,薄简晨让我给你带句话,他今晚有事,让你先走。”

想了想,他又给了她一瓶牛奶。

薄简晨叮嘱的。

天还没黑,空气中弥漫着浅浅的雾气,苏以沫吸了吸鼻子,刚出校门,就看见盛意和他几个朋友骑着自行车飞快地消失在路口。

像是一阵凛冽的风。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非要追着喊她小姑娘。

她想到刚刚那张别扭的脸,拽着抹布抬手耐心地擦完窗子。

好像,他也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凶。

晚间,苏以沫收到了薄简晨发来的一条微信,点开放大是实验班今天留的作业和试卷,拍得十分清楚,连带着规整的参考答案。

平日里两人的交流仅限于学习,偶尔会多一句嘴问问上周刚上的电影或者东野圭吾的新书。

她迅速回复了一条:谢谢。

对方没回。

今天家里依旧空无一人,她爸发短信说,带着袁阿姨去医院妇检。

之前就听那孩子在肚子里总是踢她,十分不安分。袁阿姨估摸着是个很皮的男孩子,开始纠结到底是选择剖宫产还是顺产,又担忧国产奶粉的质量,拉着苏父去找买进口奶粉的渠道。

孕妇总是多愁善感的,具体表现为她最近爱看的书单变成了一水的散文诗集。

但这些话袁阿姨很少在苏以沫面前说。她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面对这个快要满十八岁的继女,她在保持着随和温柔的态度之外,专门研究了苏以沫的兴趣爱好。

苏以沫喜欢东野圭吾,她就将他笔下所有系列都搬到苏以沫的书柜。

苏以沫喜欢吃芒果,她夏天时特地托人空运了几箱又大又甜的进口杧果。

甚至在自己的朋友面前也会带着苏以沫,别人夸奖起来,她就将苏以沫揽在怀里,说苏以沫是自己最重要的女儿。

她爱着苏以沫的父亲,连带的,也会对苏以沫很好很好。

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写完自己班上布置的作业,苏以沫拿手机放大图片开始做实验班的题目,才做了三道,就卡在了一道求抛物线距离的数学题上。

她有些烦躁。

果然,实验班的作业和普通班完全不在一个标准之上。

台灯投下暖黄色的光,几张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演算过程,她不够聪明,但好歹懂得如何勤能补拙。几个小时的工夫将那种类型的所有题目完全吃透。

嘀嗒!十二点整。

提醒她睡觉的闹铃在耳边欢快地响起。

按照她现在这速度,两点前能睡就算谢天谢地。苏以沫只看了一眼,飞快地点击了删除,她起身冲了杯咖啡,又将目光投向那没有一丝空隙的草稿纸上。

一切又归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