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每时每刻都想要保护的人

师音在大婚前又下凡了一趟,却不是去找灵九儿的。

在武阳城外的一座小山头上,有一间茅草屋顶的小房子,那房子虽小,前面的院子却出奇大。

旧地重游,恍惚间,师音仿佛在那院中看见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大的那个扛着锤头,边敲边道:“这习武之人啊,住可以住小的,但院子一定要大,以后扎步舞剑才会更自在。”

小的那个扶着木桩,闻言,便用力地把桩子往外挪了挪,仰头道:“兄长,那将木桩钉在这里,怎么样?”

那被唤作“兄长”的人弯唇一笑,道:“青弟想钉在哪里都可以,左右这座山头,一草一木皆是你的。”

“好,那就这儿了。”

这样一番兄弟和睦的美景很快便在师音的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院中身板挺直的少年挥剑起舞的模样,那脚下尘土飞扬,山间枯叶纷飞。

片刻,那少年察觉到他,立马收起剑势,将长剑往兵器架上一扔,冷声道:“帝尊大婚在即,竟还有闲情来看我舞剑?”

“武阳神君剑舞得漂亮,自然值得一看。”师音说着就走进院内。

见他进来,那少年转身便往屋里走。

青武阳每一步都没走错,却错在了他为之精心谋划的那个人身上。

天界掌管武神的是师音的亲哥哥,就算他能明白此番谋划的用意,可也容忍不了有人将自家弟弟设入计谋之中。

青武阳被削去南门大将军之职,贬为低等武官,于天界来说,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师音跟着走进屋里,见屋内矮桌上竟摆放着一套小巧精致的茶具,于是略讶异道:“武阳神君好雅致,竟有耐性用这些烦琐的茶具泡茶喝呢。”

“摆设罢了。”青武阳站在木架旁,用悬挂的粗布擦着额间的汗水,“帝尊恐怕要将称呼改改了,我如今不过就是一个低等武官,当不得‘神君’这个名头。”

师音捏着一个茶盏晃了一圈:“换成什么?”

“随你。”

“青弟如何?”

青武阳一愣,随即又冷冷出口:“随你。”

师音把杯盏放下,再问:“我大婚你来不来?”

“不来。”

“孩子出世呢?”

“不来。”

“满月呢?”

“不来。”

“那你这个小叔父可当得太不称职了,”师音起身欲走,“你这样,孩子长大了可就不喜欢你了。”

青武阳擦汗的手一顿,神情冷漠道:“那不知帝尊觉得自己这个兄长当得可称职?”

“我自觉称职。”师音回身看他,“你七岁,我将你带在身边,日日教你念书识字,提枪舞剑,陪着你将一座死城重现繁荣,不觉得有错。”

青武阳将那片粗布拽下,紧紧捏在手中:“我也认为你没有错,十七岁,敌国来犯,你要亲自带兵杀敌,我劝阻你别去,你不听,最终马革裹尸;飞升后,我得知你将那些死魂带回天冥河,我劝你不要胡乱担罪,你不听,最终仙身受损;一直到那场仙魔大战,我还是劝你不要去,你仍然不听,最终金丹没了,空有一个天神之名;我费尽心力筹划到最后,你一念不杀,让我被贬至此,是,你心中自有大义,这数万年来,唯独我固步自封,日日担忧你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突然死去,是我的错。”

“青弟……”师音牢牢盯着他,神情动容,“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方法,有自己的选择,是杀是渡,最终都会出现一个结果,至于这个结果如何,是那个做出选择的人该承担的后果,你可明白?”

争吵至此,青武阳撇开脸不让他看,也不再出声回应。

师音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的同时,说道:“你贬职一事,我会同二哥私下里说说。你静心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等事情过了,自然就能复职。”

话音落的同时,身影也消失在院外。

青武阳在木架旁呆站了许久,直到脚趾发麻,才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呆滞间转眼看到小桌上静静躺着一颗糖,糖纸上印着滚金大字:囍。

他顺手将粗布往眼睛上用力一擦,也不知是过于用力,还是本身就在掩盖什么,那双眼睛再次抬起来时,眼眶通红,水雾蒙眬。

师音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在这个少年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少时,有同龄的孩子疑惑他为何对兄长如此言听计从,他仰着头,骄傲道:“兄长是令我重生一次的人,我该一生都敬仰于他,他若说什么、做什么,绝对不会错。”

初学人生情义时,学堂的老师问过一个问题:“各位学子心中,有没有一个想要保护的人?”

他第一个举手作答:“有!”

那一喊,掷地有声,老师收起折扇,和蔼地敲了敲他的头,温声道:“很好,若有历经磨难之时,你也一定会有重新爬起来的信念。”

于师音来说,那个七岁小孩是武阳城中的奇迹,也是他的奇迹。可于青武阳来说,那个从尸堆里将他一步步领向光明的人,是他每时每刻都想要保护的人。

但偏偏,他每一次都保护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