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提拉米苏是一种柔软的暴风雪

(1)

考菁华大学的事,任重而道远。

先到来的是长荣的校庆,今年的主题是“府学千年,新学百年”。

这个前身是府学,历经几百年发展成为如今苏城排名第一的历史名校,校庆必须盛大而隆重。

“许稚,你不是学过舞蹈吗?这次校庆每个班都要出节目,要不你就代表我们班上去跳个舞吧?”文艺委员张静坐到许稚前桌在做思想工作。

“我跳得不好。”许稚怕生,不太喜欢出风头。

张静盯着许稚这张脸,怎么都不肯放弃:“我听说二班是桑柔独唱。我和你说你要不去参加,你那校花第一的排名肯定要被她挤下去。”

许稚低着头想了想,突然问:“高二(1)班是什么节目?”

张静拿出手机翻了下:“情景话剧,咦?孟约居然也参加了。”

许稚立刻将脑袋凑过去,帖子里发布的最新图片上,孟约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背脊挺拔,糊到不行的图都能感觉到他的帅气。

许稚装得若无其事,快速说:“我参加,但得大家一起。”

张静眼珠子转了几圈:“行,那我们班女生一起排个舞蹈,你做领舞。”

下午课间活动的时候,一群女生留了下来。

女生们研究来研究去,打算跳个古风舞蹈。

容茸凑到许稚耳边:“其实是张静喜欢汉服,家里不让买,趁着这次机会能理所当然地买。”

许稚有点犯困,点了下头。

长荣硬件极好,综合楼的排练室就有五间。她正刷着朋友圈,看到沈嘉鱼发了一条新动态。

【孟神帅不帅?(配图是对着镜子拍的孟约侧影)】

许稚站起来跑了出去,刚拐进走廊,就看见孟约步伐很慢地从隔壁的排练室走出来。

周围都是人,许稚想装作若无其事地路过。

还差一步就要擦肩而过,她的手腕突然被他抓住。

许稚下意识地挺直脊背,她目光停留在他手握住的地方。

她手腕处系了一根红绳,衬得莹白的肌肤刺眼又好看。而现在他骨节分明的手,带着冰冷的温度用这么亲密的方式包裹着她。

许稚胡思乱想,她猛烈跳动的脉搏,会不会提早泄露她喜欢孟约这个秘密。

“扣子。”他声音很淡。

“啊?”许稚手忙脚乱最后才看到自己校服衬衫的扣子松了,正好是胸口的第三颗。

她脸爆红,手捂住胸口,只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就跑了。

沈嘉鱼在排练室门口目睹了全过程。

他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许稚身材还真好。”

下一秒,“嘭”的一声,他被猛地推到门上,他举起双手投降。

“OK,我什么都没看到。”

孟约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松开了桎梏的手。

沈嘉鱼松了松领口:“力气还真大。”

不对,是占有欲还真强,看一眼都不行。

(2)

因为这个小插曲,直到晚自习的预备铃响,许稚的脸红都没缓过来。她趴在课桌上对着阅读理解发呆,过了两秒似乎想到什么,又眯着眼在笑。

容茸正在做题,看见班长谭修被老师叫了出去,她伸头和许稚咬耳朵:“肯定是竞赛的事情。谭修的数学成绩很好,王照一直指望他能成为第二个孟约,拿到保送名额。”

许稚“哦”了一声,咬着笔在傻笑。容茸觉得她有点魔怔:“你又犯什么病了?”

许稚脸一红,迟疑了一下:“不告诉你。”

容茸很无语,努力把话题拉回来:“听说孟约不太想去奥数国家队,他们数学老师急死了。”说着,她想到另一件奇怪的事情,“这次菁华大学的保送名额本来是给孟约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给了于跃。”

许稚想到开学时在老余办公室的对话,又想到孟约和她说想考菁华大学,她有些不明白:“长荣只有一个菁华大学的保送名额吗?”

“对呀,而且还是因为孟约数学竞赛国一才给的。”

她撑着下巴疑惑:“那为什么最后给了于跃呀?”

容茸想了想:“于跃家蛮困难的,可能学校想照顾一下吧。”

这件事就被这么一提,许稚转头就忘了。

第二天她去老余办公室听训,正好看见了于跃。他个子不高,大概一米七左右,戴着很厚的近视眼镜,可能因为营养不良,整个人很瘦,显得脑袋很大。

老余看着许稚的英语卷子都要愁死了:“你单词到底背了没?”

许稚委屈:“背了呀。”

老余就纳闷了,许稚是从长荣初中的实验班上来的,其他科目都不错,物理差吧,但也能及格,难道真没语言天赋?

隔壁桌,于跃正在和高二数学组组长王琴死磕数学竞赛集训的事情。

“老师,我也想去数学国家队集训。”

王琴犹豫了下,语气婉转:“于跃呀,老师知道你好学,也喜欢数学,但是现在你已经签了保送,其实集训对于你来说没太大的帮助。而且集训名单也下来了,没有你。”

“我看通知上说可以旁听的。”

王琴叹了口气:“你的心情老师能够理解,这次集训在花城,需要自费,费用也不便宜。”

于跃脸一下子白了,王琴刚想要说什么,他就连忙跑了出去。

有老师开口:“于跃这孩子感觉是和孟约杠上了。”

王琴摇头:“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好好准备保送考试不好吗?他各科目比较平均,之前参加竞赛,成绩就不是很好。”

老余也停了下来叹气:“不服气吧。”

王琴作为数学组组长,有些偏心孟约:“他有什么不服气的,从高一到现在孟约雷打不动的第一,竞赛国一,集训队点名要的人。就连菁华大学的保送名额本来也是人家孟约的,要不是孟约知道就只有一个没签,不然哪能轮到他。”

老余看了眼许稚:“你回去吧。”

“好的。”许稚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办公室里还在说——

“寒门学子不容易,孟约家条件太好了,长荣的空调、实验室都是他家捐的,你让别人怎么想。”

“能怎么想?成绩还不够吗?”

……

许稚低着头转身,差点儿撞到了于跃。她瞪大眼睛,有些手足无措,办公室里的声音不算小,他不会都听到了吧?

“那个……同学。”

于跃一怔,脸色苍白,过了两秒,面无表情地瞪了她一眼,快步回班。

沈嘉鱼从后面走来,目睹了这一切,捉住许稚:“于跃那人一直阴阳怪气的,你别当真。”

许稚点头,她好奇地多瞅了几眼。

于跃坐下来拿出卷子开始刷题,偶尔有人去问他题目,他也不理人。不知为何,她觉得情况不太好。她虽然不关注高二,但也听说于跃成绩优异,每次都能稳定在前三,因为有孟约这样的神人在,所以难免被掩盖了光芒。

不会出什么事吧?

沈嘉鱼问:“出什么事啊?”

预备铃响了,许稚摇了摇头,飞快地往楼下跑。

沈嘉鱼叫她:“这就走了啊?不等等孟约吗?”

她没听见,闷着头脚步很快地往楼下跑,被身旁快速跑过的同学撞了下,左脚一崴,距离平地还有三个台阶,她心想完了完了,肯定要摔成狗吃屎了。

风吹来,忽然她身体一轻,好像在空中停滞两秒。许稚闭着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睁开。

孟约?

他正好和她反方向,从楼下往上。

他手很凉,身上还有汗,领带塞在左胸口的口袋里。

许稚蒙了,直到孟约将她放下来,才反应过来。

她连忙转身,叫住那个背影:“你刚刚抱我了?”

他回头,面无表情,目光落在她身上。

许稚咬着唇,眸光闪烁,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跳跃性极大地问:“你喜欢吃草莓大福吗?”她惦记着校外新开的甜品店。

孟约迟疑地顿了下,第二遍上课铃又响了,少女的脸噌一下红了,也不等他回答就急急忙忙跑走。

孟约迟到了一分钟,赶在老师进教室的前一秒坐在了座位上。同桌的男生,递上一包餐巾纸小声问他:“刚刚去打球了?”

孟约接过纸巾,“嗯”了一声,擦完汗,他低头卷着衬衫袖子。

沈嘉鱼趁着老师在黑板上写字,身体靠前,在孟约耳边说:“刚刚许稚来我们班了,好像是找你的。”

孟约分心没听清:“谁?”

沈嘉鱼笑出声:“许稚啊,我发现你们俩真的挺没缘分的。”

孟约皱眉:“滚。”

沈嘉鱼也不生气,继续八卦:“她好像又被老余叫去办公室听训的,顺便路过下咱班,但于跃也不知怎么回事瞪了她一眼,小姑娘好像被吓到了。”

孟约若有所思地看了于跃一眼。

这节课的第十分钟,许稚正在发呆。就在她昏昏欲睡要瘫倒的时候,她收到了孟约主动发来的第一条微信。

【孟约:不喜欢。】

许稚“啊”了一声,把前面的同学吓到。

“没事,没事。”

前桌女同学莫名其妙:“那你叫什么呀?”

许稚眼睛亮晶晶的,俯身贴到她耳边,悄悄地说:“孟约给我发信息了。”

前桌女同学冷漠地回她个:“哦。”

“你都不激动的吗?”

见过世面的女同学显然不把许稚放在眼里:“嗯,昨天孟约还跟我表白了呢,你信吗?”

许稚:“……”

课上了一半,孟约才收到少女的消息。

【许稚:那你喜欢什么呀?】

【孟约:不喜欢甜的。】

【许稚:那完了,你得适应。】

【孟约:?】

【许稚:我很甜的。】

孟约手指一顿,三秒后,许稚急急忙忙又撤回消息。

【许稚:我是说,我喜欢甜的。】

【孟约:哦。】

聊天的气氛好像被带入了尴尬的氛围里,五分钟后——

【许稚:我看了天气预报,今天有80%的可能性下雨,我没带伞,反正我们顺路,晚自习下课的时间也一样……可以一起回家吗?】

高二(1)班这节是生物课,内容是《减数分裂和受精作用》。讲台上的女老师正在讲解男女的生殖系统,含蓄地渗透着性教育。教室里,男生在起哄,女生羞红了脸。

孟约在走神,窗外的阳光明媚,天蓝云白,丝毫没有下雨的迹象。他忽然笑了,指尖在屏幕上敲了个字。

【孟约:好。】

(3)

晚自习下课铃响,安静的教室开始**,有同学在抱怨外面的天气。

“什么鬼天气,感觉要下雨。”

“我没带伞怎么办啊?”

……

孟约叫住沈嘉鱼:“你住宿对吧?”

沈嘉鱼急着回宿舍打游戏:“对呀,怎么了?”

孟约指了下他手里的伞:“伞给我。”

沈嘉鱼看了眼窗外乌云密布的天:“不是吧,兄弟。你忍心让我淋雨回宿舍吗?”

孟约无比残忍:“忍心。”

许稚早早就等在了校门口,她踮着脚跳来跳去,有些藏不住心里的小雀跃。保安大叔见她奇怪,在重点观察着她。雨还没落下来,风里夹着雨丝一点点在预告,其实她书包里藏了一把伞。

过一会儿,校门口的人变得多了起来,她仰着头东张西望,一下子就看见了孟约。他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好像与芸芸众生格格不入。许稚跑过去,刚想叫他,就看见了他身旁的桑柔正亦步亦趋跟着他。

她脚步停了下来,期待了整个晚自习的心,忽然酸了。

“许稚。”

是孟约在叫她。

她垂头丧气地抬眼看他,发现桑柔已经不见踪影。

晚上十点,雨势转大,他们撑着伞走到公交车站,女孩的头发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

孟约发现了许稚的不对劲,刚想问就听见许稚犹豫又带着不确定的声音——

“孟约。”

他低头看她。

“你是不是喜欢长得高的女生啊?”她仔细琢磨了下,感觉桑柔只有比自己长得高这一个优点。她心里一急,又仰着头连忙说,“那我从今天开始多喝牛奶,我还小还会长高的。”

孟约没说话,眼底有些细碎的笑意。

许稚突然就脸红了,手指蜷缩在一起,然后掩耳盗铃地说道:“我可没喜欢你哦。”

“我知道。”

许稚定定愣住一秒,而后低头撇了下嘴巴,心想你知道什么呀。

公交站附近有一条小吃街,一家甜品店正在做活动,穿着玩偶装的店员很敬业地在给他们分试吃的蛋糕。

许稚突然跑进雨里,孟约脚步一顿,下一秒,嘴里就被塞进了一个草莓味的奶油球。

他眼眸里闪过瞬间的惊讶,目光还在她身上。倒春寒还没过去,气温升升降降摸不着头绪,少女的校服湿了一半,白色的衣领贴在莹白细腻的锁骨上。

许稚仰着头,手指拉了下他的衣角:“你吃了,我就原谅你。”

其实她也知道孟约根本没有什么过错,只是想知道自己喜欢的那个人能为自己妥协到什么地步。

孟约眼眸幽深盯着那一截露在衣服外的脖颈,喉结一动,甜得发腻的奶油从喉咙滑进胃里。

他微微皱眉,目光看见许稚有些紧张的脸。雨彻底大了,伞不够大,他已经将伞的三分之二举在她头顶,还是让雨滴落在了她眼角。

许稚眨了下眼睛,嘴角含笑,眼眸仿佛被水浸泡,让人移不开眼。

目光对视似乎只有一秒,他就移开。

好像也并不难吃?

“甜不甜?”许稚问。

他舌尖抵过牙齿,表情突然变得认真。

“甜。”

很甜。

(4)

4月18日这天,天气阴晴。长荣迎来了府学990年,新学120周年校庆的日子。

下午两点,大礼堂正在举行往届校友座谈会,所有教室都空****的。

容茸顶着舞台妆,穿着汉服裙,站在高二(1)班门口东张西望:“许稚,你好了没?”

许稚正拿着卷子,蹑手蹑脚地往孟约的书包里塞:“快了快了,你不要急。”

容茸都要急死了,本来下午就不上课,活动那么多,总有人有事回班级,万一被抓到,她们俩简直说不清。

孟约的书桌很整齐,书桌里有很多杂书,许稚好不容易离这么近,舍不得走。

“快点快点,有人来了。”

许稚连忙往外跑,不小心撞到了孟约的桌子,他桌肚里的书都掉了下来。

容茸在门口拼命叫她:“许稚,许稚!”

“知道了。”许稚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书——《算法竞赛 入门经典》《算法艺术与信息学竞赛》。她手忙脚乱地将书塞进去,就快速跑出去。

容茸不明白她刚刚的行为:“你干吗把你做了一半的卷子塞到孟约的书包里呀?”

许稚在想之前容茸说孟约入选数学国家队的事情,可他现在在看的明明是信息学竞赛的书。难道孟约还想参加信息学奥赛?

容茸见许稚没理她,拽了许稚一下。

许稚连忙收回目光,仰起头,有些得意:“你不懂,我这是战略性布局。”

“哦?”

“我塞进去的其实是我的物理和英语作业,我把会做的题都做好了,没写的都是不会的。”她这样就能有借口找孟约,还可以顺势让他帮忙辅导她学习。

容茸瞪大眼睛:“许稚,你不会是想让孟约帮你代写作业吧?”

许稚瞪了她一眼,想了想,算了,这种小手段还是不要告诉她为好。

这天校园里到处都拉着红色的横幅,根据签名墙统计,光签名就有四千,怕是实际有超过一万名校友回校。

许稚看见孟约戴着志愿者的袖章正站在校园里指引,人来人往间,他忽然抬起头,好像在人山人海里模糊地与她对视了一眼。

她脚步一顿,忽然说:“我突然肚子疼,你先去吧。”说完,也不等容茸回答就快速往楼下跑。

快要接近孟约时,许稚拿出手机对着前置摄像头仔细看了遍,确定十分完美才准备去打招呼。

忽然,眼前有个人影一晃,刚刚还在眼前的孟约就不见了。

许稚歪着头疑惑:“人呢?”

她在原地转了个圈,才发现是于跃叫走了孟约。可能是女生的第六感,她下意识就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们俩停在小花园的角落里,树影幢幢,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看起来莫名有点浪漫。

许稚拍掉自己脑子里的奇怪思想,还想再靠近一些,下一秒——

于跃的声音格外冷漠:“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高尚啊,菁华大学的保送名额都让给我?”

孟约站在那儿,没说话。

于跃情绪激动起来:“你以为学校为什么要把名额给你啊?还不是因为你家有钱,你真以为你那么了不起啊?菁华大学的保送名额本来就是我的。”于跃的表情变得扭曲,话越说越难听。

许稚手指攥在手心,心里似乎有火焰在翻腾,她脸绷得紧紧的。

“你要是没了你家,还算什么!孟约,你就是不如我!”

许稚忍无可忍,猛地从草丛里站了出来,在两个人惊讶的眼神中挡在孟约身前。她气焰很高,偏软的声音此刻格外严肃:“你哪次考过孟约了?他哪里不如你了?你不会觉得他考第一,都是因为他家里有钱吧?那你心胸未免也太狭隘了吧。”

许稚今天穿着淡粉色的汉服,与平日里的素面朝天不同,张静不仅帮她化了个精致的妆,还在她额头上贴了个红色花瓣一样的图案,好像真是穿越千年而来的古代少女。

这地方是于跃找的,他显然没料到会有人来,被吓了一大跳。听到许稚的话,他气得脸色发白,眼里充血,格外可怕。在要和许稚错身而过时,许稚叫住了他。

“自卑不可怕,可怕的是用自卑来绑架自己和别人。”许稚看着于跃,声音很轻。长荣好看的女孩不在少数,许稚能成为校花是因为她身上有种干净又羞怯的小白花的柔弱无辜感。哪怕是于跃这样的书呆子,也听过她的大名,也曾幻想过和她见面时的情景。

于跃气急攻心,推了她一下:“你懂什么!”

小花园里只剩下了许稚和孟约。已经到了黄昏,天空变成漂亮的玫瑰色。她站在那儿有些局促,因为刚刚被于跃推了下,她下意识主动拉住了孟约的手。

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跳有些快。而他的目光一直不动声色地落在她身上,让她的脸控制不住地泛红。空气里充满花香,好像把氧气都驱散了,让她呼吸都艰难起来。

“我其实是故意的。我听见你们在说话,但我不想再听下去了。”许稚极力平复着心跳,大着胆子仰头看他,“你明明每次都考第一的,看起来也很聪明的样子,但怎么这么笨,他那么说你,你都一句不反驳呢?”

他没回答,乌黑的眼眸里有落日的余晖,答非所问:“你跟着我来的?”

许稚被戳穿脸更红了点,头先摇了摇,下一秒,又点了点,落在肩上的发丝,缠在了他指尖。

许稚没发现,孟约却看见了,还有两人还没松开的手。

少女真的被气到了,一直愤愤不平:“你不后悔吗?”

“嗯?”

“就——”许稚小声地说,“不用参加高考就能上菁华大学。”

孟约突然笑了,眼眸里充满骄傲和不可一世:“你觉得我考不上?”

她摇头着急地表示:“你当然能考上。”

怕自己表现得不够诚恳,她还用力握住他的手腕。说完,她又开始紧张,暗暗骂自己表现冲动,怎么能质疑学霸?

因为孟约没说话,让安静的气氛蒙上一层暧昧。少女的身心都放在他身上,余光小心翼翼地注意着风吹草动。许稚看着他校服衬衫的扣子,觉得自己好像沾到了他身上的气息……忽然就面红耳赤。

孟约盯着她,双眸渐渐闪烁。

“许稚,我抵抗不了**。”他语气很淡。

许稚不明白:“保送名额是**吗?那你为什么要让?”

他松开她的手,靠在背后的墙上,眼睛习惯性地微眯。

少女站在那儿,穿着合身的汉服,腰被勒到细小,仿佛一手就能掌握。她脸颊粉红,眼眸被晚霞染上一层暧昧的红。她呼吸很慢,花香都没那么惑人。

孟约突然心口一动,心尖更痒。

什么是**?

孟约也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正在沦陷。

(5)

“你去哪里了?”晚会进行了十分钟,孟约才到后台。沈嘉鱼正在侧舞台入迷地看着晚会主持人,“艺术班的路仪,听说准备考中戏北电,真不错。”

“我明天去花城。”

沈嘉鱼转头,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讶:“你真去集训队啊?你爸妈都逼你去上托福班了,明显不想让你在国内啊。就算你要上国内的学校,现在还不是都让你选,你何必去集训队啊?”

孟约在想什么,没回他。

礼堂里的灯突然暗了下来,路仪介绍完节目,从台上走下来,目光看到了孟约,眼眸亮了。

沈嘉鱼泄了气,推了一把身边的孟约:“唉,有你在身边,我这辈子都引起不了女孩的注意。”

同一时间,许稚正站在化妆间的镜子前,看着自己。

左看看,右看看,过了两秒,她耷拉着脑袋,自我否定:“是不是因为最近老下雨,所以我都变得不好看了。”

张静路过正好听见了,手下不留情地拍了下她脑袋,将手机塞给她:“长荣女神,你的偷拍照朋友圈都转疯了。你说这些话,会让我控制不住想揍你,觉得你是故意在炫耀。”

许稚看着屏幕上,果然很多男生都在转发,但孟约没转发呀,不仅没转发,看见她都没表现出惊艳。

“我一定没有魅力了。”

张静:“……”

闹哄哄的许稚她们终于要上台了,也不知道节目单怎么排的,孟约他们班的话剧,就在她后面。

许稚在候场的时候,还在不高兴。她和容茸抱怨:“我辛辛苦苦练了两个星期,孟约都看不见我的柔软身姿,这不白练了吗?”

容茸正在回忆舞步,被她一打岔,又忘了一拍:“咱能不要一天天只想着孟约吗?”

“那想什么呀?

“你可是领舞,你都记牢了没?”

许稚鼓了下嘴巴:“早记牢了。”她现在祈祷着,台下能有人录视频,她好分享给孟约看。

音乐声响了,台下坐着上千人,模模糊糊,都是不认识的面孔。多愁善感的许稚十分尽职地将舞跳完,下台时,正面碰到了在做准备的高二(1)班。不知哪个男生叫了下她名字,她下意识地抬头。就像老电影里演的那样,昏暗中,世间万物都成了陪衬,她眼里只看到孟约。

他换了演出服,瘦高挺拔的身姿将西装衬得挺括。四周嘈杂,但许稚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她想孟约这人生来就是来吸引她的,不然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鼻息,他的所有为什么都是照着她的喜好长的。

在最接近孟约的那瞬间,许稚趁着昏暗,偷偷摸摸捏住他的胳膊,超级小声地说:“好帅。”

孟约脚步一顿,猛地抓住她。他眼睛很亮,捉住了她眼眸里藏得很深的小秘密。

旁边有人发现了他们的异常:“许稚,你在干吗?”

她着急地想收回自己的手,用气声开始求饶:“孟约哥……”

舞台上已经报幕结束,演员开始上台,孟约目光很淡,她头顶似乎有一声很轻的笑,但只有一个音符。许稚心跳难挨,突然他手忽然很重地捏了她一下:“叫哥干吗?”

“啊?”

孟约又笑:“叫得倒是甜。”

许稚脸更烫,他们俩磨蹭的时间太长,被人发现不对劲。

“孟约,你和许稚在干什么呀?”他们班男生在起哄。

孟约不着痕迹地松开了她的手,神色未变地走了。

容茸从前面走回来,看着她:“怎么了吗?”

许稚摇摇头,可心都要跳出来了。

刚刚,他……他说:“你就是喜欢我吧,一直都在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喘息和呼吸像是还贴在耳边,他声音很凉,语气很冰,可偏偏就能让她整个人都烧起来。

容茸看着许稚的脸肉眼可见地变红,像煮熟的虾子。

“怎么了吗?”

“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呀?”

许稚捂着脸,趴在墙上,很崩溃:“知道我喜欢他了。”

(6)

许稚挺崩溃的,晚上没上自习,她早早就回家,趴在**和两只狗互诉衷肠。

“你们俩也都成年了,是不是也想谈恋爱啊?”她忽然想到孟约也养了一只狗,她对比了下别人家的边牧和自己家的马尔济斯的体形,又叹了口气,“你们俩也太不争气了,长这么小,很难找对象的。”

妞妞和点点似乎被说找不到对象,还不高兴地叫了下。

孟约正整理行李,沈嘉鱼在跟他打电话:“你去多久啊?”

“一个月。”孟约打开书包,在第二个夹层里看见了两张卷子。

沈嘉鱼突然看到什么,笑了起来:“刚刚许稚给我发微信,挺逗的,说她卷子在你那儿,让我帮忙拿一下。”

孟约拿出卷子看了看,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你说她卷子怎么会在你那儿?”沈嘉鱼想到什么,故意说,“你看到朋友圈许稚跳舞那视频没?校内都转疯了,一群男的在下面说许稚是小仙女下凡呢。”

试卷上空白很多,就算是写了的题正确率也不高。

沈嘉鱼在那边说了半天,才发现孟约一直没搭理他。

“你怎么想的啊?”

“嗯?”

“一个清纯甜美的许稚,一个明艳大气的桑柔,你选哪个啊?”

“挂了。”

孟约拿着手机坐了下来,将错题都画了出来,还拿着铅笔写了解析。每隔几分钟,他看一眼手机。晚上在学校,他说那句话有些急了,小姑娘估计被吓到了。

他撑着下巴,在等她什么时候主动找他。过了半小时,手机还是很平静,他放下手里的笔,看着手机屏幕,忽然笑了。

“真有骨气啊。”

夜里十一点,突然下起了雨,孟约撑着伞站在校门口,沈嘉鱼避开宿管阿姨和巡逻的保安大叔,从宿舍跑过来。

“我明天早上的飞机,来不及回校,这是许稚的卷子。”孟约将试卷放在塑料文件夹里递给他。

沈嘉鱼无语地接过卷子:“有必要非要大晚上送来。”他还就想不通了,“她卷子怎么会在你那儿啊?”

孟约嘴角有个很淡的笑容:“我怎么知道?”他低头看了眼时间,“我走了。”

沈嘉鱼回到宿舍很好奇地将文件夹打开看了眼:“哦,我看到了什么!”

本来用铅笔写在卷子上的错题,被孟约擦了,他将所有解析写到了A4上。字迹很工整,一点儿都不像他平时的潦草。而许稚没写完的那些题,也都被填满了,还是模仿的许稚的笔迹。

沈嘉鱼突然有些好奇孟约到底怎么想的,他问舍友:“你觉得孟约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高冷男神,在线冷漠。”

“那你说孟约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啊?”

还有一周期中考,舍友从题海里探出头:“你觉得学神的世界里有爱情这么肤浅的东西吗?”

那就对了呀!这就是沈嘉鱼纳闷的点。孟约这个人看似好相处,其实非常冷漠,怎么可能做出默默帮人订正错题这种这么卑微的小事呢。

他手机振动了下,是许稚。

【Fish学长,睡了吗?我卷子的事情搞定了吗?我明天要交(大哭)。】

(7)

第二天,许稚起了个大早,从六点半就开始轰炸沈嘉鱼。

她困得直打哈欠,站在男生宿舍楼楼下,来来往往的男生都在有意无意地看她。两人像地下工作者一样传递了文件,许稚拿到,转身就跑。下了一晚上的雨,地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水洼,她不小心踩到,溅到裙子上。

走进班级,已经开始早读,老余和她前后脚到教室,见她神色慌张,还多看了她一眼。

许稚拿出卷子,刚准备转身问容茸要卷子抄,就看见所有的空白都被填满。因为动作太快,文件夹里还飘出两张纸落在脚边。

收作业的谭修路过,帮她捡了起来:“许稚,这是你的补课老师帮你整理的吗?可以借我看看吗?”

许稚连忙抢过来,飞快地看了眼,慌里慌张地拒绝:“不行。”

整个早读,她都心不在焉,思绪怎么都逃不开孟约的气息范围。手下还压着错题解析,刚刚课代表收卷子的时候,她差点儿都舍不得交。

教室外的长廊里,时不时有人走来走去,太阳出来得晚,却格外刺眼。她趴在桌上眯着眼,有点慌张,有点悸动,更多的是说不出的感觉。轻飘飘得像空气中的气泡,她想,一定要将它保护好。

孟约知道她喜欢他。

那她可不可以误会,他也喜欢自己呀?

如果他喜欢她的话,那她就勉为其难承认一下。

早操结束,许稚垂着脑袋东张西望。

容茸最近很是留意篮球校队的程锦和。

“别找孟约了,他去花城数学国家集训队了。”

许稚转头瞪她:“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容茸无辜地打开微博:“他自己发的。”

许稚一下子像被霜打的茄子,连忙去关注了孟约,关注完,等了好久,孟约都没关注她。

难道是他没空玩手机吗?还是他没发现她关注他了?许稚看着头像上自己的照片,用手指戳了戳:“坏。”

就这样闷闷不乐了一上午,下午顾一翎来找她都爱搭不理的。

“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这周六我们一起复习好不好?”自从上次告白失败后,顾一翎就很少来找许稚了。因为校庆那段舞蹈,许稚又成为长荣头条,让他危机感特别重。

许稚皱着眉不想去,顾一翎转着眼睛,看向容茸,突然说:“程锦和也去。”

容茸立马回答:“去,我和许稚都去。”

许稚看了眼容茸,容茸和她咬耳朵:“你忘记你要考菁华大学了吗?”

许稚撇着嘴:“可你们成绩都没我好,和你们一起补课也没用啊。”

容茸:“……”

顾一翎:“……”

可能是许稚的这句话打击到了顾一翎,周六许稚和容茸到约定好的甜品店时发现,班长谭修、程锦和与二班的桑柔都在。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容茸觉得顾一翎真的蠢。

“你这辈子都别想获得许稚的青睐了。”

顾一翎不知所以地瞪了她一眼。

许稚不情不愿地坐下来,铺开卷子就开始写。

桑柔真的是不省心,故意凑过来问:“许稚,听说你英语怎么考都不及格呀?”

许稚抿着唇,战斗力格外强:“反正总分比你高就行了。”

桑柔消停了。中途沈嘉鱼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他们在这儿,也跑了过来。桑柔叽叽喳喳在和他说话,话题故意围绕着孟约。

“沈嘉鱼,孟约有喜欢的女生吗?”

“我怎么知道?”

桑柔可爱地笑了下:“你怎么会不知道呢?那你知道孟约喜欢什么样的吗?就是类型。”

沈嘉鱼从手机游戏里分出一只手指向许稚:“喏。”

“那是谣言。”桑柔连忙反驳,她还扯了下许稚的手臂,“你是当事人,你说说呢?”

许稚厚着脸皮,理所当然地回答:“他就是喜欢我呀。”说完,她忍不住跑去店外。

阳光有些刺眼,许稚鬼迷心窍地就按下了孟约的通话。她心里很烦躁,觉得这一切就是孟约的错,世界这么大,**这么多,他还一点儿都不安分。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才接起来。

“孟约。”

“嗯。”

“你在忙吗?”她听说集训队的课程特别重,有刷不完的题。

“忙。”他声音有点哑,感觉很疲惫。

许稚心头突然涩涩的,苏城距离花城大约有一千五百公里,只是几天没有见,她都觉得思念很重,看不见他的日子格外难挨。万一,如果以后他不去菁华大学,去了国外的名校,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交了个金发碧眼的美女,她要怎么办?

小姑娘的声音立马又急了起来:“孟约,你不准早恋。”

对方沉默了片刻。

她没听到回复,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那头好像有人在叫孟约的名字,他含糊地应了一声,似乎走到了更安静点的地方:“你脑子里是不是只有恋爱?”

“不是。”

“嗯?”

“还有你。”说话的速度比脑子还快,许稚差点儿咬到舌头,慌慌张张地想解释什么,等她想胡乱说些什么时,发现他已经挂了。

完了完了,孟约一定觉得她是个脑子里只知道恋爱的白痴了。

(8)

这次期中考试,许稚异常认真,名次前进了一百名。开家长会时,曹女士还受到了重点表扬。而考得好的奖励就是,许稚可以欢欢喜喜度过五一小长假。

晚上,她遛狗时,接到了沈嘉鱼的电话。

“孟约出事了。”

沈嘉鱼打这通电话来的时候,长荣已经闹翻天了。王琴先是接到集训队电话,说孟约因为打架斗殴可能要被集训队开除,而且对方还向她暗示孟约可能谈恋爱了。

王琴说了半天,才勉强将开除这事按了下来。她先找沈嘉鱼了解了下,孟约谈恋爱的可能性有多大。沈嘉鱼当然说绝对不可能啊,转头却将电话打给了许稚。

许稚牵着狗,愣在原地,怯怯地问:“孟约,真的有女朋友了吗?”

“现在的重点是孟约要被集训队开除。”沈嘉鱼停顿了下,“许稚,如果他真的被集训队开除了,他就参加不了7月的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你知道他有多爱数学吗?去年CMO那么多人参赛,他是唯一的满分。”

许稚有些慌了:“那你找我干什么?”

沈嘉鱼沉默了几秒,啧了一声:“也是,我打给你干吗?”说完,他就将电话给挂了。

许稚在原地站了五分钟,打开班级群,果然孟约的事情已经传开了,还有几个女生还在吃醋羡慕着——

“听说孟约是为了集训队的一个女生打架的。”

“孟约不会喜欢她吧?”

“不要啊啊啊,我情愿孟约和许稚在一起,好歹内部解决,我也不愿意他被外校的女生抢走。”

有人神通广大地去翻了整个集训队的名单,然后将几个女孩子的照片都找了出来,一个个猜。

容茸在和许稚私聊:“小稚子,你还好吗?”

许稚一点儿都不好,她跑回家,和曹女士说想去花城找堂哥玩。

她和堂哥之间关系本就不错,曹女士也没多想,给她订了第二天的机票。

许稚收拾完行李,躺在**,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哑着嗓子和容茸在哭诉:“我真的好难受啊。”

“别难受啦。我看了照片,乐音没你好看。”

许稚吸了吸鼻子,哭势不减:“我感觉我真的配不上孟约,呜呜呜呜呜……为什么他这么优秀?”

人和人之间总是有差距,在许稚心里,孟约的班级在五楼,她的班级在二楼是差距;他次次考第一稳坐冠军,而她永远在下面仰望,也是差距。而现在突然出现一个人,可以和他并肩,和他一起在他擅长喜欢的领域里携手同行,让她嫉妒都嫉妒不起来了。

小姑娘哭了一夜,一大早还起来赶了飞机。少女的敏感心思,喜欢的人总比天大,再难过也希望他好。

许景在花城上大学,今年大三,今天一早接到电话听说许稚要来花城玩。他当时正在实验室里,手忙脚乱就往机场赶。

小姑娘早就到了,穿着件宽松的嫩绿色卫衣,仰头看他的时候,眼尾红红,他一下子就愧疚起来。

“小稚子,对不起啊,路上堵车,哥哥真的不是故意迟到的。”

许稚是整个家族里年纪最小的,再加上上面几个都是哥哥,平日里大家都对她很宠。

许景推着她的行李箱,带她上车。他最近在忙课题,五一这几天怕是都抽不出空来陪她。

“小稚子,晚上怕不怕,哥哥一会儿在你酒店房间旁边也订一间房陪你好不好?”

许稚摇摇头,声音软软小小地说:“不用了,我有同学在花城,就在华附,我和他玩就行了。哥哥你忙就不用陪我了。”

华附是名校,许景稍稍放了点心。许景也真的很忙,将她送到酒店,就往学校赶,还不忘嘱咐她:“有事一定要给哥哥打电话,听见了吗?”

“知道啦。”

他刚走,许稚就带上自己的所有积蓄,拦了出租车往华附去。

这是许稚长这么大,第一次一个人出这么远的远门,也是第一次一个人坐飞机。她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看着手机屏幕上孟约的号码,不知该打不该打。

司机大叔从后视镜里看她:“小姑娘也是集训队的吗?”

“啊?”

“华附都放假了,现在去的都是集训队的。”司机大叔似乎认定了她是学霸,一直在说华附这个学校有多厉害,集训队的学生又有多牛。

终于到了。

许稚站在校门口,进不去。5月的花城又落雨又闷热,天色慢慢沉了下来,她没带伞找个屋檐蹲下。容茸给她发了好多信息,她来不及看。

【容茸:你疯啦?】

【许稚:我是来找我哥玩的,和孟约没关系。】

【容茸:你当我傻啊。】

许稚闷着头,今天是五一劳动节,法定节假日,连高三都不上课。透过门缝看到校园空****的,她甚至在想,或许孟约也出去玩了吧,是不是和那个叫乐音的女孩在一起呢?

雨下得更大了些,卫衣湿嗒嗒地黏在身上,她偶然抬头突然怔住。

真的只是匆匆一眼,孟约走在人群的最后面,撑着一把黑色的伞,身边有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

远处有车灯闪烁,一半光圈一半阴影中,许稚看见了他眼中闪过的不可置信。

下一秒,她捏在手中的手机开始振动。

屏幕上,闪烁着孟约的名字。

许稚突然不想接,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他们站在一起,撑着同一把伞更让她难过。

校门被打开,孟约跑过来,直接将许稚扯起来。

下个瞬间,他带着怒气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你怎么来了?”

空气很热,她手心不知是汗还是雨水,特别湿。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始终平静不下来。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孟约,白色的长袖,黑色的五分裤,空气中有只属于他的味道。

“我……我……”她艰难地咽了下口水,进度条似乎还停留在那通没打完的通话里,“我不早恋。”

他皱着眉,脸色很不好:“你专门来告诉我这个的?”

“不是。”许稚突然哭了,“我期中考进步了一百名呢。”

孟约眸色变得奇怪起来:“嗯?”

她哭得更伤心,声音哽咽,断断续续似乎有说不尽的委屈:“我……在好好学习,你……你别谈恋爱。”

毫不相干的两件事,孟约居然笑了。

许稚胆大妄为地继续任性:“你……你也别喜欢别人。”

(9)

酒店孟约的房间里,许稚正在洗澡,孟约和乐音还有几个集训队的同学在隔壁房间。

“孟约,那是谁啊?”有个八卦的男同学问,“够漂亮的。”

乐音偷偷观察着孟约,从半小时前,孟约就一直皱着眉,似乎很不高兴。

孟约没回答这个问题,正在看外卖:“你们去吃吧,我不去了。”

男同学发出了然的笑:“哎哟,放假了女孩专门来看你,是不是很激动啊?”

乐音没忍住:“行了,别乱说了。”

“我说错了吗?”

……

五分钟后,他们终于吵吵闹闹出了门。

等外卖的时候,孟约给沈嘉鱼打了个电话。

“你说许稚去花城了?我就打了个电话,她这么猛?”

孟约的眉头皱起:“你又乱说什么话了?”

沈嘉鱼把和许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挤对他:“听说你冲冠一怒为乐音,真的假的啊?”

“别挂啊,你打算怎么办啊?”

孟约没说话,窗外气势汹汹的那场雨,已经停了。太阳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叶子被洗刷得翠绿,少女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出现在眼前。

她在雨里羞怯地看着他,细小的身体,微微发抖,却勇敢地拉着他,说着断断续续的话。

从来都不慌不乱、镇定自若的孟约,突然有些手忙脚乱,像是早就规划的人生,被谁打破了平衡。

“许稚啊……”

“许稚。”

许稚穿着孟约的衣服,打开房间的门。她头发没擦干,转身的时候,有水滴落在他身上,还有些温热。

孟约有瞬间微怔。

她睁大眼睛,脸颊被热气氲得粉红,心虚地解释:“我来找我哥哥的,知道你在花城,就顺便来看看你。”她攥了下手指,“毕竟我们也是同学,对不对?”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酒店是集训队统一订的,孟约补了差价,一个人住。房间并不大,这个季节最潮,空气里除了空调的味道,还有些霉味。她不敢抬头看他,总觉得自己脑子坏了,才不管不顾地跑过来,万一……

难挨的安静中,他说:“我没有谈恋爱。”

“啊?”她下意识地抬头。

孟约抿了下唇,漆黑的眼眸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她从里面看到自己,后知后觉地明白,他在说乐音的事情。

“那你还帮她打架。”甚至为了她差点儿被集训队开除。

“她在外面被人抢劫,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他声音有些低,许稚还听出了点无奈的感觉。

小女孩的心思藏不住,对方只是说了两句话,刚刚还沉落在海底的心又跳跃起来。

“那你喜欢她吗?”

“不喜欢。”

许稚笑了,她低头看着身上的长袖T恤。孟约很高,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正好到膝盖。细细闻的话,还有他特有的冰凉薄荷味。不知是不是酒店里的冷气不好,她全身都热热的,心更为滚烫,然后耳尖、脖子、脸颊……都绯红起来。

许稚偷偷看他,从眼睛到鼻子,从锁骨到手臂……她想离他再近点。

少年看了她一眼,见她满脸通红,问:“怎么了?”

许稚囫囵地摇头,心里想怎么能告诉你呢。

安静了几分钟,许稚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那这次就勉强原谅你了。”

孟约看着手机,嘴角勾了下,然后说:“随便你。”

(10)

“你吃饭,吃完我送你回去。”

孟约点了几个清淡的粥和点心,许稚咬着筷子偷偷看他:“我不能留下来吗?”

他动作停了下来,低眸看她。

“我哥哥很忙……我一个人在酒店……”她声音更轻了些,睫毛因为紧张而不停地轻眨,“我害怕。”

“你不是一个人住吗?我保证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她举起四根手指,单纯无辜地对着他发誓。

孟约不说话。

气氛又安静起来。

她牙齿细细地咬着唇,一抬头就撞进他的眼眸里,心差点儿跳出来。

“不……不行吗?”

“不行。”他拆着一次性的餐具包装袋,一点儿机会都不给她,“想都不要想。”

许稚叹气:“你怎么这样啊?”

他缓缓看向她。

他们俩本就离得很近,窝在一张很小的圆桌上吃饭,动作稍微不注意都能碰到对方。他喉结微动:“这次英语考了多少?”

“80分。”

“120分的卷子你考80分?”

“及格了的。”

孟约又不说话了。

许稚觉得他可能生气了,可又觉得他这样不好。

“有没有人说你很喜欢冷战?”

他看向她的眼睛,许稚弯着眼睛,笑嘻嘻地说:“你这样以后夫妻相处很容易出问题的,情感关系里,冷暴力是最糟糕的。”

“嗯?”

她夹了个虾饺:“你不能仗着你长得帅就为所欲为,毕竟你就算长得再好看,时间长了也会看腻的。”

孟约放下筷子:“腻?”

“对呀。”她吞下虾饺,空了一天的胃,终于舒服起来,再抬头,发现那个人近在眼前,近到好像睫毛都能蹭到他的肌肤……

“那怎么办?”他声音很低,仿佛只有呼吸。

许稚怔怔看着他,想后退又退不了,心跳仿佛都听不见,只有眼前这个杀伤力极大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头发被水汽压得有些塌,眼睛到眼尾才开了个小小的叉……更要命的是,他的体温和他的气息肆意发散。她咬住嘴唇,怕自己没出息尖叫出声。

“女生都是不讲道理的,只要哄哄她,没什么解决不了的。”说话间,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突然,一米之外,正在充电的许稚的手机振动起来。

孟约和许稚对视一眼。

许稚连忙接起电话。

“喂。”

“哥哥,我在和同学一起吃饭。”

“嗯,我吃完饭就回酒店,你不要担心。”

“好,拜拜。”

挂了电话,她看向孟约。

他镇定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在喝粥。

许稚坐下来,好像才想起来正事一样:“集训队那边怎么办?”

“没事。”

“真的没事吗?”她真的担心。

他笑起来,没了中午时在校门口的眉眼忧愁:“当然。”

晚上七点,孟约就将许稚送回酒店。

许稚不满意地看着他,却没撒娇成功。她无所事事地躺在**刷着消息,到了晚上十点,她开始害怕了。

她胆小,怕黑、怕鬼,更怕人,在**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给孟约发微信。

等了五分钟,孟约居然没回!

许稚开始绝望地数羊,又过了五分钟,视频通话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孟约!

许稚手忙脚乱地照了下镜子,才按了同意。视频的另一边的孟约似乎才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

他将手机放在一边,眯着眼看了眼:“害怕?”

“嗯。”

孟约擦完头发,拿着手机躺到了**:“那今晚视频就不关,你害怕就叫一声。”

许稚愣了下,下一秒捂着被子偷偷笑,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她将要和孟约视频通话一整晚……那是不是孟约睡觉什么样她都能看见?

“那你可不可以不关灯,我想看着你。”

他皱了下眉,许稚看着他为难,刚想说算了,就见他点了下头。

许稚心里更甜,她将音量开到最大,哪怕孟约那边的一点点声响都不能放过。

此刻的许稚只觉得自己被幸福包围。

很多年后,她才知道,孟约的睡眠质量很不好,有一点儿光亮都睡不着。

那一夜,她离家千里,胆小娇气,而他就在屏幕的另一边,一夜未眠。

送许稚回酒店后,王琴给孟约打了个电话,说了很多,一半都是让他不要在这种关键时候谈恋爱什么的。

“孟约,老师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事情。这次集训队的事情,我听说了,你做得对。学校这边会努力沟通,不会让你开除的。但是……你今年才十七岁,你知道老师这么说为什么吧?”

孟约没说话。

王琴叹息一声:“现在的喜欢都不算数,以后世界很大,遇到的人更多,你会后悔的。”

回想着老师的话,孟约看着屏幕里少女的睡颜,静静地在想,她会不会后悔。

少女翻了个身,嘴巴吧唧了一下。

他想在女孩的枕头下放一颗糖,让她整个梦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