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文西已经落水两次,知道阶梯的位置在哪,下水后直接立足阶梯之上,同时双手抓住衣服奋力往前撑,最终将整件外套拉到面前。见叶胜男浮出水面,奋力正往岸边游去,当即在阶梯上一蹬,借助这一蹬之力扑向叶胜男,带着手铐以及被外套缠绕的双手,犹如握方向盘般往前一套,将叶胜男的脑袋套在怀中,转而双脚交叉,死死地缠住了叶胜男的双腿。

顿时,两人犹如秤砣般往下沉。

情急之下,叶胜男的左右双手往后猛锤,虽然水的阻力缓冲了大部分力道,但仍然让文西吃痛。

暗骂了一句,文西双手再次往下套。

双手被铐再加上衣服缠绕,双臂之间的空档就不大,勉力顺着叶胜男的双肩往下抱,一直抱到她的胸前,被其胸前两团给挡住,再也无法往下。

但叶胜男被文西这么死死抱着,再也无法挣脱,只能用力去掐文西的手臂以及大腿。

文西咬牙忍受。

咕咚咕咚,文西看着叶胜男口中冒出气泡,知道她正在喝水,心中更是镇定了许多,在水中,一个镇定一个慌张,结局可想而知。

叶胜男身体逐渐失去力气,在失去知觉前,她的手在文西的大腿上似乎写了两个字,然后彻底瘫软。文西兀自强撑了七八秒,这才松开了腿,抱着有如一摊烂泥的叶胜男奋力往岸边游去。

上岸后顾不上休息,将双手从叶胜男身上脱出,在她身上找到钥匙解开手铐,转身去旁边灌木丛中找到了手枪,方自松了一口气。

踢了叶胜男一脚,半天都没反应。

转而骂了一句,上前又是按胸口又是人工呼吸,差不多两三分钟,叶胜男才悠悠醒转。直直地看了文西一眼,哇哇吐了几口水之后,眼睛这才逐渐恢复神采。坐起来,轻声说了一句,“多谢。”

文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叶胜男居然跟他说谢谢!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还是你叶胜男念错台词了?

愣了好一会,才哼了一声,“少来这一套,老子看你是警察才没杀你,换个其他身份的话,你早去见阎王爷了。”

叶胜男摇了摇头,苦笑道:“从马飞鸣被杀开始,我满脑子都是要把你抓起来,你就是杀人凶手,一定不能让你落网,只有这样我才能重新做人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文西又哼了一声,“难道你现在不这么想?”

叶胜男皱眉说:“刚才在水中失去意识之前的那一瞬间,我的头突然疼了一下。然后,脑袋中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瞬间被抽走了,感觉自己特清醒,没有了半点要再抓你的念头,甚至,还在你腿上写了两个字,不过,我想你也没察觉到。”

文西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才说,“那你现在呢?怎么想的?”

“现在没有任何要抓你的念头了。”

“你是失忆了吗?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你自己叫什么名字嘛?”文西试探着问。

叶胜男笑了笑,“没有失忆,都记得清清楚楚呐。”见文西兀自一脸狐疑,叶胜男接着说:“那天在你家抓你去停车场,然后我被人打了闷棍,后来我查看了监控,当时你还在探我的呼吸,看我有没有死,这么说,你相信了吧?”

文西越发不解,“虽然你不想抓我是件好事,但我总觉得这事太诡异。”

叶胜男眼中露出思索,“我最近在学心理咨询,这种情形有可能是被催眠了。”

“催眠?”文西这下有些相信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也不知道是被谁催眠的。”叶胜男头发上的水珠滴落在脸上,她伸手抹去,“但这个人应该跟我很熟悉。”

文西想了想,将手枪还给了叶胜男。

“看来,你还是有点不相信我啊?”叶胜男掂了掂枪的重量。

文西耸肩,“瞧你这话说的,枪都还给你了,还要怎样?”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连忙将手机从外套中拿了出来,却早已因为进水而关机。

“枪是还给我了,但子弹没有啊。”叶胜男笑了笑,将左轮手枪一甩,弹鼓就被甩了出来,里头空空如也,“算了,你现在不相信我也是应该的,对了,你也怀疑孙青云是凶手吗?”

见叶胜男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文西反倒有些不适应,但也不隐瞒自己所知,“马飞鸣五人存了笔黄金,并以此为抵押置换了大量股票,目前这些股票被田万鑫打理,每天都在盈利,他们规定,只有四个人同意,或者有人能集齐全部的五枚戒指才能取出黄金,现在马飞鸣四个都已经死了,只剩下孙青云一人,他是凶手的嫌疑确实很大。”

“你是说,孙青云就是那个戴头套的卷发女子?”叶胜男也从外套中拿出了手机,发现也是无法使用,郁闷不已。

“有这个可能。”文西也不是很肯定,“粱志坚之所以要跳楼,是因为在神智迷失的情况下看到了窗户玻璃内有人影,然后冲上前才会坠楼,而造成他神经错乱的原因,极有可能是那一罐藏红花,而这罐藏红花就是孙青云送过去的。当然,现在检验结果还没出来,这都只是猜测。”

说到这,文西突然若有所思地看着叶胜男,“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粱志坚也是被人催眠?你不是学过心里咨询吗?这催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简单点说,催眠就是通过某些手段让目标进入类似睡眠的潜意识状态,然后进行问询等操作,甚至还可以植入一些预定的思维片段进去,当目标醒来后,植入的思维就会成为他潜意识的一部分。比方说,有人在我的思维中植入了你就是凶手,一定要抓你去坐牢的记忆,那么,在我的潜意识中,你就是凶手,一定要抓你去坐牢。”叶胜男犹豫了一下,“像粱志坚这样跳楼自杀的,也有可能被催眠过,然后外界给他一个固定的刺激时,他就会爆发出自杀的潜意识。”

文西并没有完全听明白,但他起码知道了一点,粱志坚被人催眠的可能性是存在的。转而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们这个参加心理咨询培训的,个个都会催眠吗?”

“那肯定不行。”叶胜男摇头,“第一,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学的,第二,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学的。”

文西一愣,“这两点有什么不同?”

叶胜男解释道:“第一,你得要通过相关课程的考试,达到一定的资质才能学,第二,每个人的精神能力都不同,有些人天生就不能学催眠,因为他们的注意力无法高度集中。”

“那个罗嘉呢?他能游走于众多女人之间,还能骗钱,想来是催眠高手了。”

叶胜男脸上闪现出鄙夷,“他只不过是学了点皮毛。我们这个班里,最厉害的是暮雪。”

“暮雪?”文西咦了一声,旋即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上方隐约传来脚步声,两人对视一眼,均是不约而同的钻进了路边的树林之中。

走来的是孙青云的父亲以及那名中年男子,文西这下看清了,其五官面目跟孙青云颇为相似,寻思不是亲兄弟就是堂兄弟。

“上次是谁帮你化的妆?”叶胜男突然凑到文西耳边,轻声地问。

“你是不是想说,这个人是孙青云假扮的?”文西顿时明白她的意思,盯着该男子看了几秒,“应该不是,这人脸上手上的皮肤都是极为粗糙,走路的时候下盘非常稳,只有练过武或者经常挑担的人才会这样,这两点孙青云都不符合。”

此时,孙父跟中年男子已走到码头前,中年男子左右张望了一番,转而又看了看手表,闷声闷气地说:“这都两点半了,怎么还不来?”

“来了!”孙父竖起耳朵听了一下。

果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达声,然后,从隔壁岛屿的后方转出一艘乌篷小船。

“待会见了你哥,不要说有人找上门来,省得他疑神疑鬼。”孙父交代。

“晓得!”中年男子瓮声回答,“他在天南做生意亏本了,这些都是来找他要钱的。”旋即略微得意地说,“可惜谁也不知道,大哥就在旁边的岛上。”

文西跟叶胜男对视了一眼,欣喜不已,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乌篷船很快赶到,船夫是一名三十来岁的妇女,身材高挑面容黝黑,一张脸冷冰冰的,就好像谁都欠了她钱。一言不发地将手中竹竿往码头上一抵,小船前冲的势头顿时被消弭,缓缓靠岸。

见孙父跟中年男子正要上船,文西两人不再迟疑,从躲藏之处走了出来,叶胜男更是举着手枪,大声叱喝,“站住,不然我就开枪了。”

那三人顿时不敢动弹。

文西走了过去,跳上了船,旋即叶胜男也上了船,指着孙父:“你上来给我们带路。”

中年男子脸色一变,大声说:“有什么事冲我孙青山来,欺负家父算什么本事?”

叶胜男冷笑,“我就欺负你父亲了,你不服?”

中年男子孙青山被噎得眼睛一翻,下一刻,他的语气就带着恳求了,“家父有心脏病,受不得惊吓,两位就当做做好事,带路这种事就让我来吧。”

“行行行,你来你来。”文西不想过多纠缠,招呼孙青山上了船。

船家女竹竿点了两下,乌蓬小船顿时掉头,转而走到船尾在发动机上鼓捣了一下,突突突的声音顿时变大,船只加速朝旁边的岛屿而去。

碧绿的水快速往两侧飞退,后方水浪涌向码头,溅起小小的浪花,孙父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文西正在船头拧干外套的水,见此情形,突然心中一动,低声跟同样拧外套水的叶胜男说道:“先前我们俩在码头一番打斗,码头上湿漉漉的,孙家父子肯定能看到,但他们却视而不见,这事有些古怪。”

叶胜男纳闷地看了文西一眼,“我租的船刚走,码头湿漉漉的也不稀奇吧?”

文西指了指天上的太阳,“刚走?怎么也有十来分钟,就算湿,也干得差不多了。”

叶胜男依旧不以为然,“既然我能这么想,他们自然也能这么想,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疑神疑鬼的。”

文西哭笑不得,将外套抖了抖,铺在船头晾晒,说:“刚才孙青山说家父家父的,你不觉得这种书面词汇从他口中说出来不太自然吗?”

“照你的意思,乡下人就不能读书了?”叶胜男翻了个白眼。

文西微微一笑,“那好,我不说这个,那个船家女你注意没,竹竿只是点了一下,船就被她撑住,然后又点了一下,船就掉头,这力气可不小。”

“让你常年划船,力气肯定比她还大,我说,你到底想说什么?”叶胜男有些不耐烦起来,抖了抖外套,学着文西铺在船头甲板上。

“他们有可能是故意引我们上船,然后当船开到中间的时候,就把船上的发动机弄坏再潜水逃走。”文西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你真是想太多了。”叶胜男冷笑,“就算发动机坏了,有船在怕什么?拆块船板也能划过去啊,再说了,他们俩潜水就不用换气了,到时候冒出头来,我一枪就崩了他们。”

就在这个时候,孙青山从船舱中起身走向船尾,文西眉头一皱,大声道:“喂,你去做什么?谁叫你起身的?”

“我要拉尿!”孙青山瓮声瓮气地回答。

文西隐约觉得不对劲,厉声道:“站住!”

孙青山已经出了船舱,回过头冲文西冷笑一声,突然就跳进了水中,而那船家女也是翻身一个猛子扎进水中,顿时,水面只剩下两道水圈逐渐扩大。

文西飞快地穿过船舱跑到船尾,只见马达仍然在突突突地运行,并没有被破坏掉。

“子弹给我!”叶胜男跟着走到船尾,拿着枪,伸手问文西要子弹。

正要从裤兜里拿子弹,文西却隐约闻到了一股火硝的味道,突然就反应了过来,这是火药的引线在燃烧,当即一把抓住叶胜男,跳入水中。

砰!

一声巨响!

身后的乌蓬小船被炸得船体分离木块飞溅。

远处岛屿码头上的孙父嘴角露出了阴冷的笑容,转身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