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洛洛别走

“别急嘛,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哥哥拍了拍严淑娟的肩膀,然后甩了甩他的洗剪吹造型。那个时候,他可谓是走在时尚尖端的人。虽然严淑娟很讨厌那样夸张的发型,反倒是觉得,在对面坐下的那个男生,干净的平头很好看。

那个男生笑了笑,然后坐下,并不多说话,反倒是刚才的那几个瞎吹牛的狐朋狗友,一下子竟然收敛了,一个劲儿地夸那个男生,并跟他打听他的各种经历。

严淑娟聚精会神地听着,很快她迅速做出了总结,这个男生名叫白堂武,当了四年多的兵,在部队立了不少功,本来很有机会留在部队发展,但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又回来了,现在在家待业状态。

“我听老广说了,你在部队老牛了,那什么擒拿格斗比赛,你都是第一!”一个瘦削的男生说,深陷的眼窝此刻却眉飞色舞,仿佛白堂武实现的,是他的梦想。

“还好。”白堂武只是简单两个字。

然后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那个年代,通信不如现在发达,在那个无聊的小镇上,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儿,每个人对于外界的信息都是可望而不及,白堂武的经历,无疑是他们无法企及的,所以他们对此十分好奇,似乎都成了白堂武的粉丝,包括严淑娟。

“你知道吗,我们都觉得你会是我们这些人中最有出息的,会留军队走上仕途……”那个瘦子说的眉飞色舞,却没注意场面突然冷了下来,因为白堂武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阴郁冷清。

严淑娟注意到,他下意识地捏了捏拳头,他的右手手腕处,有一个船锚纹身,中间还有一个大写的字母“M”。

那天的聚会散了之后,严淑娟悄悄的问哥哥,白堂武为什么突然从军队回来。哥哥也摇摇头说不清楚。只是听说,那个时候部队有意培养他去当卧底,混进一个大毒枭的组织,但是后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突然回来了。

后来,严淑娟便经常参加他们的这种聚会,有时候也跟着喝一点小酒,但是她却注意到,白堂武很少喝酒的。白堂武向来话不多,不过偶尔也和她说一两句。每到这时候,严淑娟就高兴得不得了,反复揣摩那句话的意思,即便那句话,本身也没有什么额外的意义。

再后来,白堂武入股哥哥的美发店,店铺重新改装,营销手段根据白堂武的提议做出改变,引入了会员制,并且增加了美容的服务。这在当年的那个小镇,算是巨大的创新。就连现在,“超流行”美发馆也是毓秀镇最老字号生意最好的店之一。

严淑娟那个时候为了接近白堂武,没事儿就跑到美发店去。

那一天,哥哥外出了,她独自在美发店,严淑娟用一台录音机播着自己最喜欢的那张卡带“1993年年度金曲”,店里的音乐从Beyond的海阔天空,到王菲的执迷不悔,跟着哼唱。夜里八九点了,估计不会有什么客人,严淑娟打算打烊,一个高大的身影却闯了进来,正是白堂武,而且似乎一身酒气。

严淑娟把店门关好,然后把白堂武安置在美容部门的躺椅上,正想去给他找一个盖被,却一把被他拉住。他说,“别走,我喜欢你,别走。”

严淑娟当时的心都化了。要知道,她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很久,几乎从第一天遇见他开始,就幻想有一天能和他手牵手。而如今,白堂武这样**的表白,严淑娟高兴地不知做什么好。她被他拉着附在他的身上,红着脸说,“我也喜欢你。”然后下一秒,就被翻了一个身,他的吻和抚摸如雨点般落下来。严淑娟一下子不会思考了,只顾着沉浸在巨大的幸福里。

严淑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她只觉得被折腾的浑身酸疼,但即使是这样,她依然觉得像是喝了蜜。她略显害羞地抚摸他**的皮肤,上面似有一块一块的红色斑点。难道是酒精过敏么?严淑娟猜想这大约是平时白堂武不喝酒的原因,然而,明知过敏,怎么又喝这么多呢?严淑娟想离开去收拾一下,毕竟这是店里,她怕哥哥看到这个场景,但是等她走的时候,手再一次被白堂武托住。严淑娟再次觉得被幸福包围,但是却在下一刻,听到白堂武的话只会,凝住了。

“别走。洛洛,别走。”

严淑娟知道自己没有听错,但是她还是颤抖的问了一句,“你说,你喜欢的人是谁?”

“洛洛,我爱你,洛洛。”白堂武说完,又沉沉地睡去。

严淑娟的眼泪霎时就掉了下来。她那个时候才十八岁,完全不知道怎么掩饰自己的失落。她只知道,自己一下子从幸福的云端,掉到了谷底。在不知不觉中,她做了一个叫洛洛的女生的替身。她抱住了自己,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严淑娟又在家窝了许多天,直到几个星期后,哥哥说,有人找她。她情绪恹恹地走出房门,发现来的人竟是白堂武。

“你这几天,还好吗?”白堂武问,眼睛却不敢看严淑娟。

他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负责的?严淑娟把脸别过去,不说话。

“那个,上次,我好像喝醉了,没打扰到你吧?”白堂武继续试探。他似乎不大记得发生了什么。

“打扰到了又怎么样呢?”严淑娟喃喃地说,“你会负责么?”

“如果我能做到的,我肯定负责。”白堂武说。他那时大约不知道,严淑娟说的负责是什么意思。“我以前喝醉的时候,会摔东西什么的。有没有打破重要的东西?我会赔的。”

严淑娟哑然,他说的负责,竟是这个意思。她别过脸去,说,“等我想想,你要怎么负责。”那时候的她,到底是年轻气盛,觉得即使是始于一场错误,她也有能力胜过洛洛。

一个月之后,她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她有些慌,但是她还是想要告诉白堂武。她到留樟村去找白堂武,却被他母亲告知,白堂武可能去了后山。他母亲约莫五十几岁,却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看到严淑娟,欲言又止。

严淑娟找到白堂武的时候,在一个草丛里,白堂武似乎又一次大醉,不省人事地睡着,脖子上和脸上看得见同样的过敏迹象。严淑娟在她身边悄悄的坐下,心疼这个男生,为什么明知不能喝酒,又再次烂醉?这时她发现草丛里,竟有一方丝帕,那丝帕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女生用的东西,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弄得褶皱不堪,主人离开的时候一定很慌张吧?严淑娟想,发现丝帕右上角,绣着小小的字母,“LL”。她一下子觉得无边的疲倦。白堂武不知道睡了多久,疑惑的看着严淑娟。

严淑娟把丝帕藏起来,然后对着白堂武微笑了一下,说:“我怀孕了,是你的。”

“静一,有人找。”主持的声音打断了严淑娟的思绪。

严淑娟还想着,今天可真不清静。

她两眼微抬看到门口拐角处,露出一张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