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男孩的纸鹤

一间会议室内。

李澜坐在长长的会议桌后面,随手翻阅文件。她身后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

夜已经深了,会议室内很安静,只能听见钟表嗒嗒地走着,还有翻阅文件的沙沙声。

雷强和四五名工人代表坐在那里,一边盯着时间,一边看着李澜,等着她能给一个满意的答复。

“叩叩叩。”

门外进来一位工作人员,走到李澜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上下都已经打点好了。”

听完这一句,李澜瞬间有了底气,这不就是不用负责了吗?

李澜收好文件,清了清嗓子。

“聊了这么久了,其实我根本就不需要见你们,我早就不干这行了,还有,当初化工厂的一切流程都是按照国家标准执行的,你们要是不信,大可到有关部门去查。”

“你放屁!当时就是因为工厂违规排污,污染了村子下游的水,村子里的人老的小的都留下了残疾,这事白纸黑字上过报纸的!”

雷强递出手里皱皱巴巴的2004年的旧报纸。

李澜瞥了一眼,根本没当回事。

“你去打听打听,报道到底有几个是能相信的?再说了,当初写这个报道的人都不在了,你这就是污蔑我,你有什么证据?”

雷强伸出自己的手臂,他就是其中一个受害者。

“你这个女人还讲不讲理!我人今天都站到这里了,还要什么证据!”

李澜咋舌,停顿了几秒之后又说:“一个企业总要面对外界的误解,你们也不想想,当初工厂建在那儿,养活了你们村子多少人,又有多少祖孙三代都在我的厂里上班,我可没有亏待过你们。”

雷强暴怒:“老子命都没了要工作有什么用!”

李澜上下打量了雷强一眼:“我记得你以前在工厂工作的不是挺开心的,我现在话就放这儿了,如果你们再污蔑我,我可就要采取手段了。”

李澜不再理会,只对着身后站着的工作人员轻轻说了一句:“送客。”

一队保安接到命令瞬间冲了过来,把他们撵了出去。

“李澜,你不得好死!”

这句话在走廊中回**。

警局的走廊里,张海峰靠墙站立,一脸倦容,他伸出手揉了揉眉心,看起来很是忧愁。

“张队,给我个解释吧。”

赵敏站在他的对面,终于开口。

张海峰松开了手:“解释什么?赵彬彬吗?”

“你单独行动就是为了调查赵彬彬,要是有证据就算了,但是现在根本没有证据,之前你就让我查过赵彬彬,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张海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不是没有证据,我们在一起工作这么多年了,你还能不了解我?没有证据我会抓回来吗?”

“正是因为我了解,所以我才不明白。”

不明白张海峰最近这段时间为什么变得如此奇怪,整个人都疑神疑鬼的,而且永远摸不清他脑子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张海峰对上了赵敏的眼神。

他问了一个在赵敏看来和赵彬彬毫无联系的问题。

“我问你,一个穷凶极恶的复仇者,一个杀人凶手,你会相信他在短时间内就变成一个好人吗?”

赵敏摇了摇头:“可咱们警方办案不在于相信还是不相信,我们讲究的就一样,那就是证据。”

张海峰沉默了片刻。

“我现在没办法跟你解释这些,但是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证据证明赵彬彬就是凶手的。”

“光我信你有什么用?没有证据你认为法院会信你吗?”赵敏抬手看了一眼时间,“人我现在要放了。”

赵敏独自离开。

孙晓萌依旧坐在餐厅里等着刘雨奇。

但是等到最后也只等到了他的一通电话。

又是一次因为工作原因不能来了。

刘晓萌也没有多说什么。

叫来了服务员,自己点餐吃饭。

刘雨奇挂断电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神情变得异常严肃。

中年男人上车之后,递了一个信封给刘雨奇。

那位中年男人就是之前在学校打听过赵彬彬的人,名字叫作姜森。

刘雨奇接过之后,姜森解释:“在学校里发现的。”

刘雨奇从信封中抽出两张照片。

姜森说着一些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懂的话。

在寂静的车内显得格外压抑,照片摩擦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他们并没有任何交集,对此我也问过很多人,他们都不知道。”

刘雨奇盯着最上面的一张照片,一直都没有说话,照片角落里有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穿着校服的赵彬彬。

那时候的赵彬彬脸上的笑容就已经很淡了。

刘雨奇将照片重新放回了信封,递给姜森。

“知道了,东西帮我收好。”

李澜在应付了那些工人之后,来到了一家SPA会所,一闪而过的路标写着怒江街13号。

她没有发现,车牌角落画着一个不起眼的千纸鹤的图案。

孤儿院里,大家都聚在一起,准备大合影。

嬉笑的声音传来,所有人都挤在一起,小孩子天性好动,老师一遍遍地说着看镜头。

在角落,一个男孩孤零零地站着。

“咔嚓!”

男孩孤僻的身影被定格。

时间过得飞快,季节变换,已经从夏天变成了冬天。

一对年轻的夫妻正在和孤儿院院长交接。

院长拉着那个孤僻的男孩的手,把他交到了年轻夫妻的手上。

“以后跟着赵爸爸享福喽!常回来看看啊!”

养父养母拉着男孩的手朝孤儿院大门走去。

男孩走得很慢,他依依不舍地不时回头看,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自己想见的人。

心底的希望再次化成了泡沫。

在这里没有得到什么温暖,最想见到的那个女孩,真的没有来。

他倔强地回过头,左手紧紧地攥着一只已经变了形的纸鹤。

警局内,赵敏已经决定放人。

“在这儿签字。”

赵彬彬微笑着接过贺胜杰递过来的记录,默默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赵敏这时候正好推门进来。

脸上带着微笑:“谢谢你的配合,如果后面还想到什么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们。”

赵彬彬点了点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无辜的模样。

“好的,一定,不过张队好像对我有什么误会,我之前才在山上救了他的女儿,他竟然怀疑我是杀人凶手。”

他说着这番话,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赵敏,看似希望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赵敏赔着笑脸:“不会的,我们都是讲究证据的,不会去冤枉一个好人的,我送你出去。”

送赵彬彬出去的时候,赵敏又和赵彬彬说了几句话,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回头一看,是张海峰。

张海峰对赵敏递了一个眼神过去。

“我送他出去。”

赵敏看了张海峰一眼,没说什么,离开了。

张海峰站在赵彬彬的正对面,上下打量着赵彬彬,那眼神,就是在打量一个杀人犯,任何一个旁人站在旁边都能感觉到他们之间不友善的气息。

“先是朵朵,现在又是这个案子,你没觉得太巧了吗?。”

“呵呵。”

赵彬彬无奈地笑了笑。

“首先朵朵那次的确是巧合,小孩子总不会骗人吧?如果我真的害了她,她也不会对我那么友善,其次,这次是因为你我才进来的,更何况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嫌疑了。”

“那还真是抱歉,不过下次,就不会让你白跑一趟了。”

在别人听来这是一句很正常的话。

但是张海峰却是另外一层意思。

他下次一定会掌握足够的证据证明,赵彬彬就是凶手。

“那我还真是谢谢了,只是有这个错抓我的时间,还不如去管管别的事情。”

看着赵彬彬望着自己的眼神,张海峰突然想到了2019年和赵彬彬对峙的那天。

“你是在向我报复?”

2019的时候,张海峰绞尽脑汁都想不到到底和赵彬彬有过什么纠缠。

现在看来,当时想不出来可能是因为没有发生。

赵彬彬当时的答案也很迷惑。

他没有正面回答。

“我不会告诉你答案的。我很享受这种信息的不对等,如果什么都告诉你了,那就太没意思了,你就把这当作你人生的最后一个谜团。”

这句话一直在张海峰的脑海里回**。

赵彬彬看着似乎陷入回忆中的张海峰,轻轻笑了一下。

“我先走了,张队长。”

张海峰回过神。

“我送送你。”

赵彬彬摆手拒绝:“不麻烦了。”

张海峰看着赵彬彬离去的背影,还是想不通,行车记录仪上记录的那个背影明明和他完全重合,可为什么却不是他?

赵彬彬的背影消失在张海峰的视线之后,张海峰才低下头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是晚上9点半了。

想了想,张海峰还是在他之后跟了上去,看着赵彬彬坐上了一辆出租车,他也跟了上去。

不过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没有让赵彬彬发现。

与此同时。

云上国际SPA会所。

一个包房内,放着舒缓的音乐,房间装修很高档,这一次的消费怕就是那些工人几个月的工资。

可李澜此时早已把那些事情都抛诸脑后,享受着自己的时光。

“叩叩叩。”

李澜应了一声。

门被推开,水疗师走了进来,默默将一杯水放在李澜手边。

李澜的身体没有动,用另一只手撑着身子把头从水疗床的缝隙中抬起,喝了一口。

水的味道好像有点特别,李澜刚想问问是不是换了。

突然,她的身体僵住。

握着杯子的手瞬间没了力气,李澜的身子瞬间失重,直接摔在了水疗**。

就在杯子快要砸在地上发出声响的时候,被人接住。

杯子里剩余的人也被他倒在了地上,把杯子重新放在了桌子上。

那只玻璃杯折射出李澜的死相。

死相极其狰狞。

水疗师离开了房间,轻轻地掩上了门。

接近一个小时之后,工作人员见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才走了进去。

“啊!”

尖叫声音很大,瞬间引来了很多人。

他们立马报警。

赵彬彬回到医院,换上了一身白大褂,在经过服务台的时候被护士叫住了。

“赵医生,下午你跑哪儿去了?何主任到处找你呢。”

赵彬彬停在了服务台前,站在了护士的正对面回答:“我办点私事。何主任找我什么事?”

“下午小亮又发高烧了,主任说要把手术提前,正好他妈妈还在呢,让她赶紧签字吧。”

赵彬彬眼睛突然睁大,快步走到了病房前。

站在病房外就看见小亮的妈妈坐在病房边的椅子上独自落泪。

小亮安静地躺在**输液。

睡梦中的小亮突然动了一下,似乎是口渴了想要起来喝水。

小亮的妈妈伸出胳膊,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让自己看起来和白天一样,才给小亮倒水。

看到这一幕,赵彬彬愣在了门外,准备开门的手也僵住了。

小亮妈妈转头看了一眼,注意到了赵彬彬。

赵彬彬掩饰住自己神色的不自然,扬了杨扬手中拿着的手术同意书。

小亮妈妈吸了吸鼻子,深吸了一口气才走出去。

赵彬彬和小亮妈妈并排坐下。

小亮妈妈率先开口:“这么晚了还麻烦你,实在是不好意思。”

刚才的画面还在赵彬彬的脑海里。

赵彬彬摇了摇头:“您不用这么客气的。”

“阿姨一直都没把你当成外人,你跟阿姨说句实话,小亮……能治好吗?”

小亮妈妈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

赵彬彬愣了一下:“您不是一直很乐观,怎么今天说出这种话呢?”

“乐观?”

小亮妈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那乐观都是装出来的,毕竟我要是不乐观,孩子该怎么办?”

赵彬彬看着小亮妈妈,心底一阵心酸。

但还是安慰道。

“您放心,何主任是脑外科专家,治好过很多重症的孩子,而且我看过小亮的检查报告,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符合手术需要的标准,您不用太担心了。小亮会没事的。”

“真的?”

小亮妈妈抹了抹眼角的眼泪:“其实现在孩子这样都是怪我,孩子他爸一听说治病要医药费,就没影了,要不然孩子就不会受这种苦了,现在还需要这么多钱,我该怎么办?”

小亮妈妈弓着腰,捂着脸,情绪有些难以自制。

赵彬彬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心态很重要,起码小亮现在很幸福,有一个这么爱他的妈妈陪在身边,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们会想办法的。”

这些话都被张海峰尽收耳底。

张海峰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也许真的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也许人真的会改变呢?

张海峰刚打算离开,一阵电话声响起。

“喂?怎么了?”

“你说什么?!”

张海峰听着电话里的内容,猛然转头再次看向赵彬彬的方向。

赵彬彬正拍着小亮妈妈的背后,轻声地安慰她。

张海峰赶到会所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到了,张海峰穿过他们,看了看尸体。

“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贺胜杰愣了一下,就收到了张海峰凛冽的眼神,立马回答:“初步断定,大概是在一个小时之前。”

张海峰在房间内闻了闻,但房间里香味太多,除了血腥味之外,闻不到其他的味道。

“有纸灰吗?”

张海峰问出这一句话,其他人都是一脸错愕。

张队长是不是魔怔了?

什么纸灰?谁会在这种地方烧东西?

“什么纸灰?”

“跟付吉亮现场一样的纸灰!”

张海峰情绪有些激动,吓得其他人都不敢说话,愣愣地站在原地,赵敏赶紧把他给拉了出去。

“张队长,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么多天你一直都怪怪的,你以前不这样啊?你知道什么告诉我们,我们一起调查不好吗?你为什么非得要藏着掖着。”

张海峰忽略了赵敏的话,还是自顾自地说:“我刚才送走了赵彬彬,还特意跟了一段时间,他走了之后就回医院了,按理来说没有时间去杀人啊!”

又是赵彬彬,赵敏抬头看了张海峰一眼,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没有回答张海峰。

“可是现在李澜已经死了,而且作案手法不一样,所以证明什么?”

赵敏揉了揉眉心。

“那就证明凶手不是同一个人啊!”

“对啊,可那就错了。李澜和付吉亮应该都是赵彬彬杀的才对。”

赵敏实在是忍受不了了。

“我看你是疯了,赵彬彬到底和你有什么仇?你为什么非要死咬着他不松口呢?我相信你的直觉,但是我们没有证据,你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你回去好好睡一觉。”

说完,赵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重新走了进去。

张海峰看着赵敏离去的背影,怔怔地愣在原地。

为什么?

2019年死的两个人也是李澜和付吉亮,现在死的人也是付吉亮和李澜,杀人手法不一样他可以理解,但为什么凶手却是两个人?

难道想杀他们的人不止赵彬彬一个?

调查现场之后,他们重新回到了警局。

众人开始分析案情,白板上贴着李澜命案现场的数张照片,还有杯子和车牌的照片。

贺胜杰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李澜本人和案情。

“死者李澜,女性,本地人,五十三岁。尸检报告的死亡时间是昨晚8点到10点之间,我们在会所入口的摄像头上看到了李澜的进入时间是晚上9点一刻,所以死亡时间可以精确到9点一刻到10点之间,但是由于会所比较高端,所以房间内并没有摄像头,而且李澜的水疗师也被迷晕了。”

“致死原因为中毒,毒物是氰化钾,我们在命案现场的地上和这个杯子里都提取到了含有氰化钾的酒,但是杯子上和现场都没有提取到指纹。”

小索又添了一句。

赵敏一只手拿着笔,一只手指尖一下一下地点在桌子上。

“李澜的社会背景呢?”

“李澜的生意做得很大,社会关系复杂,她是做化工厂起家的,后来转做对外贸易,目前经营一家食品贸易公司,名下还有两栋五星级酒店,没有不法记录,生意场上也没听说有什么仇家。”

“化工厂?”

赵敏喃喃道。

李澜……化工厂。

赵敏似乎想起了什么。

“李澜的化工厂叫什么名字?”

小天翻了翻资料,念了出来:“十方化工厂,资料显示在1997年到2003年之间李澜曾担任十方化工厂厂长。”

赵敏突然想了起来。

十方化工厂,还有那举着牌子的工人喊的名字,就是李澜!

那牌子上写着:十方化工厂杀人害命。

“我想起来了,那天在花园看到了闹事的,就是关于十方化工厂的,张队,当时我们一起去的,你还记得吧?”

赵敏把目光看向了张海峰,张海峰低着头用笔在会议资料上胡乱涂画着,似乎有什么心事,根本没有听到赵敏的声音。

赵敏皱了皱眉头又喊了一声:“张队。”

张海峰听见了赵敏的声音,回过神来:“啊?说到哪儿了?”

赵敏看着张海峰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大概也能猜到张海峰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肯定又是赵彬彬。

索性她也不理会张海峰,继续和其他人说道。

“我记得当时工人的情绪很激动,我们现在就从这个方向往下查,还有付吉亮的案子也没有什么进展,去和二组做一下交接。”

“不行。”张海峰立马拒绝了赵敏交接的提议,“这两起案子是连环杀人案,我们得从这两个人的关系入手,做并案调查。”

贺胜杰看了一眼张海峰,又对着赵敏说道。

“敏姐,我刚查过,李澜和付吉亮没有什么关系,而且作案手法也不一样。”

“也许是赵彬彬的同伙作案呢。”

张海峰依旧不依不饶。

虽然说,贺胜杰对张海峰依旧是无比崇拜,但是他现在认为这些案子和赵彬彬一点关系都没有,更何况现在的贺胜杰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直接反驳了张海峰的意见。

“赵彬彬跟付吉亮的社会关系都八竿子打不着,这会儿从哪儿又跑来个同伙啊?”

“停!”

赵敏瞪了他们俩一眼,打断了他们二人的争执。

“有不同的侦破方向很正常,这样吧,我带小贺先顺着中山公园的线索走一步,至于张队,我想你需要点时间好好理清楚。”

说罢,就带着贺胜杰离开了,留下张海峰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一家酒吧内,灯光昏暗,男男女女聚集在一起宛如群魔乱舞。

刘雨奇开着豪车停在了门口,但身上带了一股寒气,似乎与里面狂热的男男女女格格不入。

刚进去就有人看到了他,叫了他的名字。

刘雨奇抬头看清了他们的位置,找到楼梯上了二楼。

刘雨奇似乎兴致并不高,靠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

看着舞池里的男男女女,并不感兴趣。

一杯酒递到刘雨奇面前。

“怎么了?咱们刘总看着不太高兴啊。”

刘雨奇接过了那杯酒,一饮而尽。

另一个人插话:“唉,我就不明白了,你是我们几个混得最好的了,你要是还不高兴,那我们哥儿几个就别活了。”

说完还看了看其他的兄弟们,几人都是连连点头。

“去!你懂什么?这些挣钱的都是小事情,咱们刘总可是准备着一件大事!”

经过这句话一提醒,刘雨奇的几个朋友都想到了明天他有一件大事要做。

舞池中一个身材火辣的美女直直地走向了刘雨奇,坐在了刘雨奇的身边,声音极具**。

“可以认识一下吗?”

刘雨奇还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其他的人替他回答。

“美女,你不知道,咱们刘总从良了,不在外边玩了,你要不跟我认识一下?”

场内的人开始嬉笑起哄。

看着刘雨奇一副忧愁的样子,一个哥们儿坐在了他的身边。

“哎呀,你愁什么呢?就因为昨天那事?不是我说,你这人吧,做什么都是特别简单,所以你觉得什么都没意思,你以前做公司就是,不到两年做成,转手就卖,唉,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标准的欲求不满!”

刘雨奇白了他一眼:“这次不一样,恰恰相反。”

“哟呵,你不会还没办呢吧?”

刘雨奇被气笑了,怒骂了一声:“滚蛋!”

其他朋友听话地走开,欢声笑语一片,刘雨奇望着台下扭动的人们,情绪再次陷入低谷。

已经到了白天,人们依旧在忙碌着,奶茶店门口络绎不绝地排着长队,三两对情侣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聊着天,平淡又美好。

孙晓萌在花店里,突然一个电话铃声传来,她立马接通了电话。

她的手紧紧地握握着电话,神情专注,长时间地聆听着。

中间没有说过什么话,只是最后说了一句。

“我知道了。”

她看了看桌子上,放着一张她和刘雨奇的合照。

“咔。”

姜森推门走了进来。

见到姜森,孙晓萌愣了一下,然后挂断了电话。

“姜叔,你怎么来了?”

姜森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孙晓萌:“刘总让我把这个给你。”

孙晓萌接过信封,有些疑惑。

一般有什么东西他都会亲自来,难道是有什么不方便当面说的事情?

“他自己怎么不过来?你们昨天开会到很晚吗?”

自从上次约定吃饭,刘雨奇没来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了。

姜森不经意间挠了挠头:“啊,对,有一个项目突然出了点纰漏。”

其实就是刘雨奇没有勇气当面说,所以才会让姜森代劳。

孙晓萌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卡片,写着时间和地址。

“这是什么意思?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姜森没有回答:“这是刘总自己的安排,我也不太清楚,把邀请送到,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我就不打扰了。”

这里面是什么意思,姜森当然知道,但是他只能保密。

“好,那您慢走。”

孙晓萌目送着姜森出门,又小心翼翼地把卡片放入信封中封好。

姜森走了出去,在一个拐角的路口上了车。

犹豫了一下,姜森还是问道:“刘总,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您为什么要选择她?”

“不是我选择她,是她选择了我。”

刘雨奇给了一个只有自己才能知道的答案。

“不管怎么说,结婚是人生大事,我希望您能好好想想。”

车内传来了刘雨奇轻轻的叹气声。

“我走到今天,就是因为想得太多了。”

车子驶去。

医院内,赵彬彬正坐在办公室里翻看病历。

“丁零零!”

电话声突然响了起来,赵彬彬接起电话。

“喂?好的,我这就过去。”

赵彬彬走出办公室,顺着走廊内指示牌启智中心的方向走去。

老师带着孩子们和家长一起做小游戏,用面包和水果做成小汽车。

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但是唯有两个小朋友比较特别。

他们的身边没有家长,面前也没有小汽车。

他俩就是朵朵和小亮。

两个小孩也不是很在乎,叉起水果,你一个,我一个地分吃了。

赵彬彬站在门外的时候刚好看到了这个场景。

他走了进来。

小亮一看到赵彬彬就献宝似的,笑嘻嘻地插着一块水果递了过去:“给你吃!”

赵彬彬笑了笑:“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小亮嘟着嘴巴:“这里这么多小朋友,多好啊,我要来这里住!”

“可是现在是你吃药的时间了,你不好好吃药,怎么回家呢?”

赵彬彬蹲了下来,摸了摸小亮的头。

“你们骗人。”小亮躲开了赵彬彬的手,低着头说,“我都吃了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好。”

赵彬彬叹了一口气,收回了手。

“你妈妈还在病房等着你呢,还给你买了好吃的!”

小亮抬起头,眼睛里都在冒着星星:“真的吗!那我要带上朵朵一块去。”

赵彬彬看了一眼朵朵,没想到他们这么短的时间就成为这么好的朋友了,朵朵也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们。

赵彬彬带着小亮和朵朵走了进去,小小的病房里弥漫着饭香,还站着不少家长,显得有些拥挤。

小亮妈妈一看到他们回来就迎了上去:“你又跑哪儿去了?我找了你好久,怎么还带了个小朋友回来?”

小亮昂着头自豪地说:“这是我的新朋友!”

赵彬彬站在一旁也替小亮解释道:“这个小孩我认识,小亮也是在游戏房和她认识的,我去找他回来的时候,他硬要带着朵朵。。”

小亮妈妈蹲下来掐掐朵朵的小脸:“这小丫头,怪可爱的,马上吃饭了,阿姨给你好吃的,你就在这儿跟亮亮一块吃吧。”

现在是饭点,病房前的各位家长都围在床前面给孩子喂饭喂水。

朵朵左看看又看看,终于发现了他们的一个共同点,他们都在输液,还吃着同一种药。

最后朵朵把目光落在了小亮桌子上放着的药瓶上。

注意到了朵朵的目光,小亮一把抓起药瓶,笑笑说:“这是魔法糖果,吃了我就不会再生病,等我病好了我爸爸也会回来,我们一家就可以快快乐乐地在一起了,你要吃吗?”

雷强开车进入工地,突然看到了警察似乎是在调查着什么。

他们回过头,刚好看到了雷强,刚想过去问问情况,雷强却一溜烟地跑了,跑的速度极快,像是有人在索命一样。

情急之下,雷强直接跳下了桥。

赵敏和贺胜杰也随后跳了下去。

“你他娘的跑什么?”

贺胜杰忍不住在后面骂道。

“那你们追我干什么?”雷强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我们是警察!”

雷强听见了这声,才停了下来,但是又有点疑惑。

“我又没犯法,你们警察抓我干什么?”

赵敏和贺胜杰把雷强直接带回了局里。

赵敏还没审问,雷强一坐在椅子上就开口:“警察同志,李澜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1997年那会儿她开化工厂,把污水全排我们镇外的河里了,没过几年,镇里的人病的病、死的死。”

说着雷强就伸出了自己的胳膊,胳膊上的痕迹确是因为污水而得了病。

贺胜杰看了一眼他的胳膊,示意他可以收回去了。

“你们找过她几次了?”

“我自己都记不清多少次了,但我们又没有文化,说也说不过,还不懂那些法律,你说我们能怎么办?”

雷强一个大男人,现在无助的样子就像是一个走丢的孩子。

“你们村里像你这样的人有多少?”

雷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没剩多少了,但是我真的没有杀人,我就是一个农村人,什么都不懂,我只是想让李澜赔偿我一点钱,她不赔,我到现在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真的没杀人!警察同志,你可要为我洗脱嫌疑啊!我还要养家呢。”

雷强的情绪有些不稳定,赵敏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好,谢谢你的配合,你们的事情去找工商管理局,只要你有证据,他们会给你一个说法。”

雷强立马低头说了一句“谢谢”。

本来打算离开的赵敏突然想起了张海峰说过的话,虽然说有些不可信,但张海峰的性格她清楚,向来不会做口说无凭的事情。

他说过这两起案子是连环杀人案,需要做并案调查。

赵敏从手机找出了付吉亮的照片,递给雷强。

“这个人你认识吗?”

赵敏本来也只是随口问一问,没有抱太大希望。

但雷强接过手机看了看,随后点了点头:“认识啊,这不是付会计吗?”

“什么?”

雷强被赵敏的反应吓了一跳,指了指照片。

“当年我在厂里的时候,这个付吉亮是厂里外聘的会计,他和另一个人进出都坐小轿车,气派得很。”

“另一个人是谁?”

雷强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当时是在付吉亮的手下。”

竟然真的和张海峰说的一样,这两人真的有关系,那么凶手真的是同一个吗?

赵敏和贺胜杰两人对视了一眼,表情愈加凝重。

张海峰想了想还是来到了孙晓萌的花店里。

他突然想到了之前,在赵彬彬的家里发现了绣球花,找到了孙晓萌的地址,孙晓萌也说过,赵彬彬每个月都会从她店里买一盆绣球花,但一句话都不说。

张海峰停止回忆,推门走了进去。

店里的装修竟然和2019年的时候没有什么差别,张海峰直接走到了几盆绣球花前,观察了起来。

孙晓萌本来还在忙碌,突然看到了张海峰,走上前。

“先生您好,想要什么花?”

张海峰看了她一眼。

“还没想好,随便看看。”

似乎是怕他不会挑,孙晓萌主动问:“您是要送给什么人?我给你给你推荐几种,比如……”

孙晓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海峰给打断了。

“其实我有一个朋友经常来你这里买花,他买的是绣球花,你记得吗?一个男孩,年纪轻轻的,看上去文质彬彬的。”

其实张海峰并不确定,这个时候赵彬彬是不是已经开始了这个习惯,试探地问了一下,没想到还真的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孙晓萌仔细地想了一小会儿,还真的想到了那么一个人。

“我好像有点印象,平时来买花的人还挺多的,但是只买这种花的人只有他一个,不知道是不是你那个朋友。”

张海峰装作一副无奈的样子:“可能就是了,但是我有些搞不懂,好看的花那么多,为什么他每次只买这一种呢?”

孙晓萌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也许这花对他来说有特别的意义吧,您要一束吗?”

“给我包一束吧。”

张海峰看着孙晓萌包好花,付钱走了出去。

刚走出门就收到了乔昕的短信。

让他去接朵朵。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下课时间了,他匆忙上车,去往启智中心。

人越急,就越会遇到各种事情,走到半路的时候,还碰上了堵车,张海峰焦急地看着时间。

下课时间一过,家长们都带着自己家的孩子走了,空****的游戏房内,只有朵朵一个人小小的身影坐在角落,身边还放着彩纸。

赵彬彬站在门外看着朵朵孤单的身影,轻轻地走了进去。

“你怎么一个人?爸爸妈妈呢?怎么没有来接你。”

朵朵低着头,专心地做着手上的事。

赵彬彬坐在了朵朵的身边,转头看她。

“你好像很不爱说话,跟我小时候一样。”

朵朵手上的动作已经结束,她折了一个看不出来形状的小衣服,举到了赵彬彬的面前,似乎是在等待着夸奖。

赵彬彬看了好一会儿,有些好笑地问道:“你折的是什么?”

朵朵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了指赵彬彬的衣服。

赵彬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从地上也拿起一张纸,柔声说道:“我教你折一个东西好不好?”

张海峰心急火燎赶到启智中心,发现教室里的孩子都走光了,他在走廊四处看了看,终于看见了一个老师,直接拦住了她。

“老师,我是来接孩子的,小一班,叫朵朵。”

张海峰到的时候,教室里只剩下朵朵孤零零的一个人,赵彬彬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朵朵!”

朵朵听见了声音,赶紧回过头。

一看见是张海峰,咧嘴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她扬了扬手中的折纸。

张海峰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朵朵手上拿着一只折好的纸鹤,那纸鹤跟2019年在赵彬彬家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不过张海峰还是抱了抱朵朵,向她竖出了大拇指。

他带着朵朵准备回家,老师突然走上来。

“朵朵爸爸,过几天我们有一个公益画展,把小朋友画的画做拍卖,朵朵很有画画的天赋,到时候您和您爱人一块过来吧。”

朵朵甩了甩牵着的张海峰的手,一双星星眼正盯着他。

张海峰看了看朵朵,点点头:“没问题!到时候一定来!”

张海峰开车带着朵朵回家。

……

孙晓萌开车向着和刘雨奇约定好的地点出发。

不过这一带比较偏僻,孙晓萌有些摸不着地方,就在快要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她看到前方突然亮了几排彩灯。

刘雨奇还在和孙晓萌通着电话,听到孙晓萌惊呼的声音,刘雨奇就知道,她快到了。

此时刘雨奇身后是用巨大的白色幕布遮挡起来的一面墙,他在幕布前忐忑地来回踱步。

“不急,你慢慢开。”

刘雨奇精心布置了一场求婚仪式。

孙晓萌到达地点,沿着彩灯的方向,看见了等在外面的刘雨奇。

“你这是干什么?”

刘雨奇把孙晓萌拉了过去,掀开了幕布。

幕布后是他设计的求婚仪式。

很暖心,代表着他的小时候和现在,他事业有成,什么东西都不缺,但唯独就缺了孙晓萌一个人。

孙晓萌看着那面墙,突然后退了几步。

看着她后退的步伐,刘雨奇鼓足勇气掏出了戒指盒,单膝跪地。

“晓萌,从你认识的那天起,我就觉得我的人生变得不一样了,以前的我认为什么都很简单,什么都是轻易得到的,但是遇到你之后,我只想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所以,你能嫁给我吗?”

说着刘雨奇拿出了戒指,缓缓抬起了孙晓萌的手,孙晓萌没有阻止,刘雨奇为孙晓萌戴上了戒指。

孙晓萌的表情有些惊愕,她的眼圈早已经红了,却没有泪水流出来,她看向刘雨奇,似乎要从他的眼神中寻求一些什么,但她看了很久,却没有找到。

他看上去像一个在渴求爱的孩子,孙晓萌无法拒绝。

她把刘雨奇扶了起来,擦了擦他眼角的泪水,拥抱着他,与他深吻。

但是孙晓萌忽然觉得这个动作好像有点熟悉,可是她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和谁做过同样的事情。

一个人走到了他的身边,是刘雨奇。

“风景好看吗?”

刘雨奇没有看天台下的风景,而是盯着赵彬彬的侧脸,眼神中带着挑衅。

“好不好看,在于看的是什么。”

赵彬彬平静地望着刘雨奇。

刘雨奇装作无意地露出了手上戴着的戒指,赵彬彬只是扫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到此为止吧,我们已经要结婚了。”

“呵呵。”

“如果你足够自信,今天没有约我来的必要。”

“如果你足够自信,今天没有来赴约的必要。”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说出这句话。

“我其实挺羡慕你的。”

赵彬彬看了刘雨奇一眼。

两个男人对视片刻,齐齐笑了起来。

赵彬彬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你想表达的意思我清楚了,我要走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回头,“哦对了,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不过有时候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

“管那么多做什么?”

赵彬彬转身离开。

赵彬彬离开之后,刘雨奇也跟着离开。

转眼间,两个人的位置都已不见人影,一只洁白的纸鹤被遗弃在了天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