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山峰拎着行李走上老城的台阶,他感觉到身后有一个人的目光一直在盯着他。他放慢了脚步,一辆摩托车迎面疾驰而来,车灯晃眼。

山峰闭上眼睛停下,摩托车擦身而过。身后人没有和他一起停下,被他回身掐住了脖子,那人立刻痛苦的呻吟起来。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身形干瘦:“山……山峰吗?我!是我!是我!我是房东!”

山峰松开他,狐疑地看了看他身后的黑夜,不是这个房东,还有一个人。

房东心有余悸地揉着脖子:“我刚才散步就觉得是你,你一看就不是本地人!你这身手不错啊!房子就在前面,上去就到了。”

房东是个善谈之人,语速又快,只需要5分钟的路,让他说了有十分钟含量的话。

房东对他很感兴趣,从出生到职业全都问了个遍,但山峰除了偶尔“嗯”一下之外,再没有说话。

终于到了地点,是一栋破旧又清冷的楼,山峰让房东指了房间,要了钥匙之后就径直上楼。但房东还跟在他后面不停地说话,今天不从这个外地人嘴里得到点新鲜的消息,明天牌桌上可就少了吹牛的材料。

“我这个房子啊,破了点,干净还是很干净的。你要是来做生意,住这个地方可没面子啊……不过你们城里人就喜欢往老街钻,有感觉是不?对了,巫江最近有杀人案呢,你晚上小心点,不过杀的都是女娃,哎哟,二十年了吧……还有啊,你要是寂寞了就找我,我有门道!你隔壁有个女人,骚得很,你别惹她!她还是个灾星,今天死的那个女娃,就是她朋友!哎哟!你慢点嘛!”

房东很想知道山峰这个外地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山峰越是不透露信息,他就是越是感兴趣。

楼上下来一个男人,和他们擦肩而过,房东转过身看了半天,然后又重新跟上。山峰的速度很快,几步就跨上了楼,看见一个身材纤细的女人正站在楼道望着雨雾抽烟。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虽然不是大美女,但眉梢眼角都是风情,尤其是她抽烟的样子,说不出的妩媚。

她看了看山峰,又看了看喘着粗气上来的房东,掐灭烟转身回房。房东一眼也看见了她,顿时眼睛一亮,一直看着她消失。

山峰已经在开门了,房东凑到他身边,别有深意地说了一句:“就是她……叶小禾。”

山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把他关在了门外。

他只好悻悻地喊了一句:“门锁是坏的,我明天给你换哈,房租我要现金,最迟明天交哈。”

没了聒噪的房东,山峰觉得整个人都轻松起来。房间不大,房内陈设简陋,只有床、桌能满足基本生活。

山峰推开了窗户,能看到夜色下的长江,远处云雾缭绕,倒是个江景房。他掏出一枚系着绳子的红色发卡挂在窗户上,这是小白鸽的发卡,事发之前,他无意中捡到的。也是这枚发卡,引他入了噩梦。

他打开行李箱,摆放一些书后,又从一本书里抽出一面巫江县的手工地图贴在墙上,上面标注了老旧城市的区别。他拿起红笔在一片山林处画了一个圈,静静地望着。

又是一个失眠夜。

第二天,陈局回来了,主持召开案件分析会,宣布并案。

之前退休的老警察们也表示会随传随到,全力配合,只要能破案,付出多少代价都不在话下。既然已经确定下来了,大家也无异议,开始分析两起案件。

江流提出了一个新思路:“我记得师傅以前说过,小白鸽一案,有可能是两人作案。案发地的地形和地势非常复杂,加上雨天路滑,一个人不太可能把一个活人强行带到水塘处并进行杀害。”

陈局点头,他之前也听叶永年说起过,小白鸽的社会关系非常简单,可以排除熟人作案的可能性,一个陌生人将小白鸽强行绑架到案发地的可能性很小。如果这个思路是正确的,那么案件的复杂度又增加了。

大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罗成忽然开口:“那就是说,李锐应该有一个帮手?”

江流瞪了一眼罗成,让他收声。

陈局没有看见江流的动作,回答了罗成的问题:“如果是李锐作案,那就有。不仅现在有,二十年前也一样,而且,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江流不禁有些愤愤然,提高了一点音量:“局长,你也认识李锐,你觉得可能吗?”

陈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么可能吗?”

“我是说,李锐怎么可能二十年前杀了小白鸽,现在又杀了秦菲啊?”江流越说声音越高,好像此刻被怀疑是他。

陈局看他的眼神带着恨铁不成钢,简直和他看罗成的眼神一模一样:“江流,你别给我夹带私人感情!你知道我跟你师傅办的第一个案子是什么吗?灭门案,就在峡江镇,凶手是邻居家的孩子,十六岁,为什么知道吗?缺钱,抢了钱,被一个八岁的小孩看到了,他怕事情暴露,一不做二不休,全家一个活口没留,我他妈到现场就吐了!查了半年,从来没怀疑过他,他还特别关心地跑来问我,说警察叔叔,什么时候可以抓到凶手啊?你以为你了解李锐?!”

江流被他一连串的话给震得说不出话来,还当着山峰的面,只好小声嘟囔:“说一句得了,说这么多。”

陈局看着他觉得好气又好笑:“你小子什么性格我清楚!李锐是第一嫌疑人,我们就照第一嫌疑人的方式处理!但同时,我们要对李锐的社会关系进行逐一排查,甚至从李锐十八岁前开始!这是接下来的工作重点!明白了吗?”

调查李锐的事算是定下来了,陈局看着山峰,想听听他的看法。山峰认为重点是李锐和秦菲小白鸽当年的关系,还有他并不认同是两人作案。

陈局不解问他:“为什么?”

“我当年只看到了一个人。”

山峰的话犹如一颗石子投进了已经平静的湖水,江流尴尬之下不耐烦地挠头,这个人怎么总是要唱反调?

陈局平静地看着他:“山峰,那年你十一岁,我跟老叶找了你五次,你完全是混乱的。第四次结束后,我劝老叶,放了你这条线,可老叶坚持你能想起来。结果呢,最后一次你连自己到底看没看到都不敢说了,你现在这么坚持只看到一个人,那我就代表老叶问你一个同样的问题,如果,你只看到一个人呢?”

如果只看到了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