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到局里,还没有进门江流就大声吆喝着开会,让大家赶紧都到案情分析板这边来。刘悦飞奔着拿回来尸检报告,立刻汇报。

“死者秦菲,于2018年7月13日凌晨死于机械性窒息。法医推断,死者的遇害时间,在凌晨两点至三点之间,死者的脖颈处有明显的掐痕,该痕迹力度大,持续时间长,足以造成死者窒息死亡。除此,死者身上没有其他致命伤,也没有明显的搏斗挣扎造成的瘀青或红肿。全身较为明显的伤口,是左手手腕,伤口的位置较为集中,新旧伤跨度至少在三年以上,似有多次割腕……”

“等等!”江流忽然打断了她的汇报,“死者身上确认没有因搏斗受的伤?”

刘悦看了一下:“确认,只是说没有明显的。”

江流觉得不对劲,看着山峰,手伸向刘悦:“不合理啊?你给我!”

山峰低头看着小白鸽的卷宗,没有接他的话。

江流拿着翻看,越看脸上的疑惑越重:“都仔细听听啊!死者的双手指甲内侧,没有嫌疑人的皮屑等痕迹,但却有大量的泥土污垢,左手指甲有受到外力折断的痕迹和部分死者自己的血迹。”

他抬头看着大家,示意他们回答。罗成恍然大悟:“熟人作案?!”

江流看了他一眼,只好自己回答:“只要是个人,被害的时候都会反抗,这是求生本能!”他的话很正确,罗成开始低头思考。

山峰合上卷宗,问了一句:“有没有被剪头发?”

江流愣了一下,奇怪他怎么又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什么剪头发?”

山峰把卷宗递给他,解释道:“小白鸽案,有几个核心关键:一是机械性窒息死亡,二是雨夜作案,三是抛尸水塘,四,是被剪头发。”江流惊讶地看着卷宗,很快又有了疑问:“但小白鸽有求生挣扎的痕迹啊。”

他看着山峰,心里加了一句,我就知道这两个案子不能并!

山峰看出了他的想法,又做了解释:“这就是我们的突破口。所以我们必须并案调查,寻找共同点。如果只陷入秦菲案,根本形不成足够的链条。”

江流觉得他有点可笑,如果是同一个凶手,为什么二十年后才再次作案?总不会是因为胆小吧?

这个问题,山峰同样想知道。但他见过李锐之后,心里又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李锐提到,二十年前,秦菲和小白鸽是要一起回家的。我们不妨推测,凶手的目标是小白鸽和秦菲,但阴差阳错,只杀了小白鸽。”

他的猜测让江流更加不解:“你的意思是,凶手认识小白鸽也认识秦菲,而且这二十年间,他从来没放弃过杀死秦菲的想法?”

山峰点头。

也就是说,凶手一直都没有离开巫江县,一直都在暗处盯着秦菲。他就在人群中,围观了小白鸽的尸体,也围观了秦菲的尸体。

罗成也被这个推论震惊了,他忽然大叫一声:“那不就是李锐吗?!”

既认识小白鸽,又认识秦菲,完全符合!

江流恨不得给这个小手下一个爆栗子,尽在这里丢人,平时就算了,偏偏今天还当着山峰的面。

他瞪着罗成:“什么就李锐了?!怎么就李锐了?!”

罗成被他怼得不敢说话,站在一旁低着头。

山峰看了一眼罗成:“李锐,小白鸽,秦菲三人的关系需要重新调查。就目前我们掌握的信息来看,李锐是最大的嫌疑人,必须对他严密地监控和调查。”

江流瞪了一眼罗成,转头看着山峰笑了笑:“山队,你是大城市来的,本来呢,你应该说什么我听什么,但你这么着急下结论欠妥。我说两句,于公于私,公呢,什么证据也没有,我没法对李锐监控。私呢,我跟李锐是多年的朋友,他什么样我清楚,他要是杀了小白鸽然后跟秦菲结婚,过了二十年又杀了秦菲,他不是有毛病吗?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二十年前,李锐才十八岁。”

无论从哪一点来说,江流都很确定,李锐绝对没有杀人!也没有理由杀人,除非他疯了!

但是山峰还是坚持自己的推论:“作恶不分年纪。我对李锐是怀疑,不是结论。”

江流对他的不依不饶有点心烦:“动机呢?他有什么动机?”

“查到了才能告诉你。”

江流看着山峰,心里冒火,心想这人怎么这样?感情刚才说得那么多,都是白说了?

“你既然这么能,那你就上好了!”江流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好啊!那您说接下来怎么办?都打起精神听好了!”他没有再看山峰。

就算是市里来的又怎么样?这里是巫江!

江流的怒火让大家心里也有了异样的感觉,他们跟了江流很长时间,知道他的能力,自然是赞同江流的分析。他们觉得山峰有些咄咄逼人,好像抓不住凶手是因为他们偷懒。

当年为了小白鸽案,整个巫江都已经翻遍了,可当年唯一的目击者就是说不清凶手的长相,他们又能怎么办?

他们也不愿意相信,这个凶手就在巫江。也同样不愿意相信,和他们在这里呼吸同一片空气、几乎算是一起长大的李锐就是凶手。这太伤人。

但是山峰这个外来者,毫不迟疑地就说了这个结论。他们看向山峰的眼神,就多了几分责问。

山峰心里也清楚,巫江这样的边角封闭的地方,人情味很浓,办事原则有一些弹性空间。如果时间足够,山峰也愿意入乡随俗。

但是……二十年了。小白鸽到秦菲,中间隔了二十年,如果凶手再次消失……二十年后,自己或许还没有殉职,但是凶手还会活着吗?他必须、现在、马上抓住凶手,然后好好的问问他,为什么杀人?

为什么自己看到了他,却没有杀了自己?江流不说话,山峰也没有说话,大家都没有说话。

整个房间很安静,充满了对峙的气氛。就像……就像是二十年前,幼小的山峰被穿着制服的警察团团围着,大家都着急地想知道那个凶手到底长什么样。

但当时的山峰就是回答不出来。

他们看向山峰的眼神,就像是现在他对面站着这群警察的眼神。

焦急、责问还有一点埋怨。山峰脸色没变,呼吸却有点急促。

江流不耐烦地等了一下,没有听见山峰说话,抬头瞥了他一眼,刚准备再说点什么,门忽然被撞开了。

一个满头白发、衰老的身影冲了进来:“开会开会!破案是靠开会开出来的?都出去!出去!”

山峰看着他,突然感觉胃里一阵**,转身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