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山峰希望越快越好，但周胜却希望永远都抓不住。
如果知道二十年后会被沙海洲缠上，当年还会不会那样疯狂？周胜低着头想了一会，应该还会。
但他不会再把周宇牵扯进来了。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之后，他们兄弟俩一直都不和，甚至已经四年再没有见过面。当年相依为命的两兄弟，现在连陌生人都不如。
段超过来，给了他一个消息。周宇没走，上了船又下来了，因为死去的秦菲是叶小禾的好朋友。周胜没有说话，这个结果他也猜到了。这个弟弟一向心慈手软、没有主见，当年是这样，现在当然也会这样：“带他来见我，我怕他会露出马脚。”
段超点头，又面露难色：“胜哥，沙海洲来了，要亲自和你谈谈，在观景台。”
周胜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狠厉，段超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声说了一句：“胜哥，我认识一个兄弟，办事干净利索，是个硬茬子，要不要见一见？”
周胜点点头，这件事必须要有个了断。沙海洲一出狱就找上了自己，让两个小弟问自己要钱。
他知道自己二十年前做了什么事，现在秦菲案一出，当然会想来自己身上吸血。这几天，周胜让人跟着沙海洲，想看看他都去了哪里。
周胜咬着牙笑了，沙海洲大概还以为自己是二十年的那个没有力量的人。趁着现在警察还没有找到自己，赶紧把这样旁生的枝节全部砍掉。他闭了闭眼睛，换了一张笑脸去见沙海洲。
观景台出，沙海洲正舒服地瘫坐着，他真是没有想到，往日一起坐牢的兄弟，现在居然这么有出息了。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这才是真兄弟！
更何况他还知道这个兄弟的一个不得了的秘密，凭这个秘密，要兄弟一半身家都不为过。所以，沙海洲并没有客气，就像是在自己地盘一样放松。
周胜让人摆上了火锅，各种菜品铺满了一桌子，又把放在塑料袋里的一沓钞票放在沙海洲面前。他看着沙海洲那副得意的嘴脸，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人，都要为年少时的冲动付出代价，沙海洲就是他的代价之一。如果只是要钱，周胜倒不在乎。可是沙海洲不只是想要钱，他还想要更多。
沙海洲看着那沓钱笑了，这个太少，还不够他玩两天的。他出来了才知道，外面玩的东西比以前多多了，当然也贵多了。在牢里这么多年都荒废了，他必须争分夺秒地享受回来。享受，就意味着烧钱。不过没有关系，有周胜呢。只要周胜活一天，就要负责掏钱让他享受一天。
他端着一杯加冰的可乐，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胜啊，不是哥哥不讲究，世道变了！处处都是钱啊！那次咱们出狱，三个人吃顿饭喝顿酒才多少钱？！一百二！现在呢，酒都没喝，三百八！他妈的，让不让人活了！咱都是糙人，白米饭拌辣酱，也能过！可我他妈不能委屈我们家老二啊！找个娘们都他妈得千八百！太苦了！”
说着，沙海洲使劲吸着吸管，可乐已喝光，发出咕咕的响声，然后打了个响嗝：“你哥哥我现在就能喝得起可乐了！你说可乐不可乐！”
周胜心里已经厌恨至极，但脸上还带着和煦的微笑：“老沙，你还需要多少？给个痛快的！”
老沙带着泼皮的笑，眼睛里闪着精光：“去你妈的！你弄死那小娘们的时候痛快不？”
周胜脸上的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他面色阴狠看着沙海洲，带着威胁的语气说道：“你想试试？”
沙海洲直视他，收起笑容：“周胜，你真以为我他妈不敢是不？”
他知道周胜不会这么轻易就低头，不过没关系，他反正一无所有，但周胜不是。他赌周胜不敢对他怎么样。
周胜瞪着他：“老沙，我从小没读过什么书，但我听过很多故事，那些故事很有道理，教我怎么做事。有一个叫渔夫和金鱼的故事。现在你是渔夫，我是金鱼。到此为止，我们皆大欢喜。如果你得寸进尺，你会比故事的结局更惨。我……”
话还没说完，沙海洲忽然抄起杯子摔在桌子上，玻璃四碎，冰块在桌上旋转：周胜咬紧了后槽牙，眼神越发阴鸷。
沙海洲抓起冰块塞进嘴里，咬得嘎嘣嘎嘣响，一边咬一边看着他。两人互相对视着，杀气凝聚着，屋子里只有沙海洲咬冰块的声音。
沙海洲抹了抹嘴：“你让老子吃冰块！老子让你进冰窖！”说完，他站起身，抄起桌上装钱的塑料袋，大步离开。
周胜一直盯着他的背影，恨不能现在就把他碎尸万段。沙海洲走得很得意，他知道周胜被他这一下子给震慑住了，再选个好时候加把火，这个小子就会乖乖听话。
他看了看迎面走过来的段超和周宇，露出了一个开心的微笑。
周胜看着周宇，对其余人下了命令：“你们先出去。”
周胜站起身，看着外面的江景，让自己冷静下来。很快，观景台上只剩他、周宇和段超。周宇并没有见到兄长该有的热情，而是冷冷地问了一句：“找我做什么？”
周胜转过脸，他微笑着，眼神也柔和了很多：“我是你哥，不能找你说说话啊？”
周宇冷笑：“找我说话，但你的狗也太凶了吧。”
周胜看了一眼段超，摆摆手，段超离开，屋内只剩兄弟俩。沉默了一下，周胜强行打起精神，坐下来拍拍旁边的位置：“快坐下来让哥看看，四年了，咱妈托梦要揍我，你说当哥的容易吗？”
周宇听到“咱妈”两字，冰冷的表情松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有点抗拒：“有什么事吗？”
周胜的语气软了下来：“小宇啊小宇，你说不让我找你，我就不找你。但我想见见你，你也应该来见见我啊。再说了，我都有一肚子想和你说，你没有吗？”
周宇看着别处：“该说的四年前我都说完了。”
周胜看着周宇：“小宇，我们是亲兄弟，至于吗？”
周宇压抑着内心的痛苦：“你自己清楚。”
周胜压抑着火气，带着疲惫说道：“鬼讨债的日子到了，你必须得走，想想去哪儿吧。”
周宇摇摇头：“为什么是我不是你？”
周胜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他这个弟弟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那个跟在他身后，一直很听话的弟弟去哪了？每次他们见面，都是不欢而散。周胜感到很累，周宇必须得走，要不然大家都得死在巫江。
但是周宇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让他插手任何一件事。他们兄弟俩对视着，都压抑着怒火。
周宇忽然笑了，笑得很悲伤：“该来的都会来……”
周胜忍不住扇了他一耳光，差点把他扇倒在地。
周胜看着他微肿的脸，忍不住心疼：“算我错了行不行？只要你走！我死了你都不用回来！”
周宇仿佛不知道疼，只是幽幽地看着他：“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初为什么不听我的？”
早点听他的话，这件事情早就结束了，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是周胜毁了这一切。
周宇转身要走，周胜忽然问了一句：“我知道你上个月底就要走，为什么不走了？”
周宇冷漠的回答：“和你没关系。”
周胜冷笑：“是因为那女人吧？”
周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周胜知道，他接下来的话只会让他们兄弟俩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但他毫无选择。周宇如此在乎那个女人，或许可以用这个来逼他走。
“决定权在你。”
周宇也发了狠：“你敢伤害她我就死在你面前！”
周胜死死地盯着他：“那就听我的。”
周宇愤怒地冲了出去，段超进来看着周胜，刚才他去打了个电话，已经联系上了那个兄弟。
周胜点了点头：“三天，他不走就不用和他商量了。把那个兄弟叫过来我相相面，老沙活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