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红姑

凌雁虽然喝的有点多,但主观意识还是清醒的,红姑,我听她讲起过,在十几年前差点就把她给拐跑了,在神佛县也曾引起过轩然大波,至今未破的丢婴案据说就是这红姑邪祟做下的。

十几年前销声匿迹的红姑,突然在这个档口重出江湖,这多少有些令人产生遐想,借着酒劲,我刚要上前会会这邪祟到底有何能耐,一旁的二爷出手拦住了我,他对我说道:眼前情况实在匪夷所思,四个抬着大红纸轿的是人是鬼还不得而知,而且红姑看上去恐怕不是善茬,你们喝了酒,不宜上前,云清贤弟还是留在原地,一来照看她们姐妹俩,二来在此观望,如有不测,还能支援。

我点点头,二爷当下不再耽搁,拽出快枪,关了保险,蹑手蹑脚的就朝着红姑奔袭过去,我两手各自搂着凌凤和凌雁,也想看看能在满是神佛的县城内,午夜大玩鬼娶亲的红姑到底是什么来头,可等二爷还没到跟前,却突然停下脚步,那红色纸轿和红姑一并全都突然消失了。

我看的咂舌,心说难不成真遇见鬼了?二爷何等老练,什么场面他没见过,可他连人家的照面都没看清,就让人在眼皮子底下给溜了,等他回来,我非得起起哄不可。

果然,二爷不一会儿就悻悻而归,脸上有点挂不住面子,可还想往回圆圆场,只见他说道:真他娘的邪门,我明明奔着方向就去了,甚至只隔了十几米的距离,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就全都不见了。

我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说道:没准儿这红姑一见竟是江湖老炮儿神眼二爷前来,怕是被您的威风大名吓的颠儿了。

二爷知道我是空耍贫嘴,不由得又和我说笑了几句,只是言归正传,这红姑销声匿迹十多年,在老天官诞辰的前一天,而且还有这么多江湖侠士们聚集在此地,它难道又要掀起什么风浪吗?

当时我们四个都喝了不少的酒,因为早晨还要去老天宫去瞧热闹,所以也就没再向下琢磨,背着凌雁,架着凌凤,一道回了住所,第二天起来,就感觉浑身好像要散架一样,头疼的要命,早上二爷下来和我们吃早点,见我们仨全都无精打采,我脸上更是有点浮肿,二爷顿时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父母心就起来了,仗着自己是兄长,着实把我们数落了一通,那意思下回可不敢再和我们这么喝了,忒耽误事。

我忙说:是是是,二爷说的对,酒要少吃,事要多知,要怪就怪凌雁,你说你喝酒就喝酒吧,干嘛非拉着我划拳?划拳就划拳吧,又干嘛要划拳输的挨嘴巴子,下次可不能跟你玩了。

凌雁那脾气能容我这么说?要不是看二爷在场,当即就可能把桌子掀了,最后还是二爷打圆场,让我们别再耍小孩脾气,赶紧收拾妥当,去天官殿,据说今天田家的千金大小姐还会亲自到场。

我们吃饱了饭,就往县中心赶,只是一进这宫殿群般的建筑时,却发现许多田家的下人都在忙活,看架势好像出了什么大事,我以为今天是老天官诞辰,再加上田家大小姐驾到所以才这么忙,没想到,等到了天官殿内,却发现许多人都在议论纷纷。

一打听才知道,这位田家大小姐今天来不了了,老天官的诞辰还是由昨天那位大管家负责,我对二爷他们说:这位千金小姐谱儿可真大,也难怪,富商家里多出这些纨绔子弟,这么大的事,说不来就不来,兴许是在被窝里耍小姐脾气,要蒙着被子睡懒觉。

凌凤说:云清哥哥嘴下留情,我听说这位田家千金小姐历来做事别具一格,和其他的富商小姐并不相同,而且吃过洋墨水,还对咱江湖人士另眼高看,这位大小姐,小时候曾见过走江湖的奇人异士,所以打心底里敬佩,不然这次也不会拿下争鸣大会的赞助,熟知民国,兵荒马乱,谁还在乎江湖?

二爷也在旁边附和,像他这种老江湖,对情义看的比什么都重,虽然与田家的这位大小姐素未谋面,但也是有点惺惺相惜,我心说,得,看来是咱老董的眼界和格局差了些。

我们正在谈论的时候,那位大管家和昨天一样,从老天官的神像后面迈着小碎步,就走了出来,还是昨天那一套,先是拱手对列位说声抱歉,大小姐临时有重要的事情来不了,可迎接老天官的诞辰吉时已到,不得已,还是由大管家全权负责。

所幸这些江湖中人不是奔着这位大小姐来的,而是为了拿下争鸣大会的名额,只要老天官诞辰仪式举行后,就可以正式的进行捕鼠行动,田家大小姐的事也就被转眼抛到脑后了。

终于,我们在场外站了将近一个时辰,繁琐的仪式结束了,我长出了口气,腿都站麻了,凌雁打趣儿的说,这场面,刚才卖冰糖葫芦的可高兴坏了,一个时辰把他俩礼拜的冰糖葫芦都卖出去了。

不管怎么说,我可以大展身手,我对二爷他们拍了拍胸脯,几位瞧好吧,明天一早,我和二爷一共两百根儿鼠尾就能集全,这一次的争鸣大会,咱老董要一鸣惊人!

说起捕鼠,这是一种斗智斗勇的勾当,千年来,自从人以群居开始,就有老鼠的踪迹,从而,我们也发明了许多捕鼠工具,早在晋代时期,就有人与鼠的记载,还有一种鼠戏的娱乐,一个木制的盒子,木壁很高,防止老鼠逃跑,将老鼠抓紧去之后,可以拿钩子钓老鼠,还可以拿木槌去追赶。

《艺文类聚》中:大兴中, 衡阳区纯 作鼠市,四方丈余,开四门,门有一木人。纵四五鼠于中,欲出门,木人辄以推推之。

柳宗元在文中写道:阖门、撤瓦、灌穴、购憧、罗捕之,杀鼠如丘。

对付老鼠,人们总会有上百种方法,等到了民国初年,随着西方列强攻破封建的国门,许多西洋科技也是带来了新的捕鼠措施。

我让二爷他们去采购大量的捕鼠工具,什么老鼠夹,老鼠桶,老鼠板,总之多多益善,我吹嘘的说没准我稍一用力,整个县城的换日鼠就全都来了,到时候争鸣大会就咱独一份儿,说到这,说出一个商机来,咱可以拿多余的鼠尾去换钱,田家给一块,黑市上没准就能给两块甚至更多。

二爷听了摇摇头,他家大业大,不在乎这几块钱,而且说出去神眼刘二爷成了二道贩子,那不是打自己脸吗?

我嘿嘿一笑,打趣儿的说咱老董在江湖上没啥大名,脸不脸的无所谓,主要是能多赚钱,凌凤为了岔开话题,问我:买完捕鼠工具,咱们要怎么安排?

我说,回去睡觉养精蓄锐,今夜就让你们见识见见震蛟卫的手段!

当天夜里,我们在屋里先是吃了一锅热汤面,多放胡椒发了发汗,四个人又分了两整只烧鸡,酒没敢多喝,怕误事,只待酒足饭饱,休息片刻,看时辰将近午夜,没有闲杂人等添乱,早早雇了辆板车,拉着一整车的捕鼠工具,趁着月色来到了县中心,我让二爷他们迅速的在地上摆满了工具,凌雁累得够呛,嘴里直嘟囔:瞧把你牛的,难不成一会儿这些老鼠全都大摇大摆的自投罗网?

我见凌雁发着牢骚,还不忘借着能指挥众人的引子让她快点干活,我拿出对待苦劳力的架势,叉着腰,一脚踩在板车上,说道:嘿嘿嘿,说什么呢,赶紧干活,干好了本大爷有赏,干不好,一会儿就照着你屁股狠抽几鞭子!

凌雁一听,直起腰顺手就把老鼠夹子朝我扔了过来,二爷气的直骂街,都什么时候了还闹,随着闹剧的落幕,我们终于完成了捕鼠前的一切安排,方圆几十米之内,地上摆满了捕鼠工具,我掸了掸袖子,清了清嗓子,对二爷他们拱手说道:诸位诸位,该我了,有道是山高水清路修远,花红柳绿叶更浓,小子不才,早年间跟随师傅学过几年茅山术,修了三年整,学艺未精通,师傅把我赶下山,无奈来到贵宝地,今天卖卖力气,给各位使个引鼠术,您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咱这法术不光引鼠,还请动神仙无数,他们在天上可都看着各位呢,您今天帮了我,就等于给自己积德行善,话不多说,您各位上眼!

二爷他们都是天桥出身,撂地摆摊个个都是行家,此刻见我把这一套耍把式的营生用了出来,都觉得有点滑稽,有点班门弄斧,一个个端着肩膀,摇头晃脑,打算瞧瞧热闹。

我不再耽搁,从怀里摸出挂在脖子上的法螺菩萨,师傅留有震蛟卫天麟堂专门修习法螺菩萨的法谱,按照谱子吹响螺眼,就能引特定的动物前来听令,我为了这次的捕鼠行动,着实下了番功夫,我闭上眼,让自己放松下来,一边回想法谱要诀,一边轻轻吹动螺眼。

这种声音很轻,很细,看似毫无规律的音律悠悠扬扬,对换日鼠来说,隔着几条巷子都能打透,不一会儿,就听四周发出了沙沙声,二爷他们全都被震惊了,黑压压一片的老鼠从四面八方涌来。

我能感觉到周围的变化,于是睁开眼,果然佩服自己料事如神,那些换日鼠全都没头没脑的奔着我们过来,地上的捕鼠工具顷刻间全部触发,随着老鼠吱吱的惨叫,发出噼哩叭啦的声响。

凌凤他们看着直嘬牙花子,作孽啊这是,太惨了,我见数量差不多够了,刚要停止,就听二爷突然对我说:云清,快看,红姑来了!

我一惊,连忙向前去看,果然,一个全身红衣,手执红色油伞的身影慢慢的向我们走来,我一直在双手吹着法螺,给二爷他们递了一个眼色,当即心领神会,各个拽出快枪,顶上子弹,我心里在琢磨,怎么把她给招来了?难道?

法谱有根有据,只有吹响特定的音律,才能引来特定的动物,难道这红姑是耗子精?没想到她也有今天被迷住的时候,只见她扭捏着身子,红纸油伞把脸遮挡严实,丝毫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只是盲目的跟随法螺的音律前来。

我控制着法螺,推算着距离,等到红姑离我们还有几米的时候,突然停下,几乎同时,大喊:二爷!

二爷他们都是刀尖舔血走过来的,根本不会给红姑任何出手的机会,打算以火力压制对方,一系列的动作几乎完美衔接,我大喊的同时,啪啪啪一阵枪声就在午夜的神佛县响起。

子弹全都打在了红姑的身上,她的红衣瞬间破裂,油伞也掉在地上,紧接着,从衣服里面变戏法似的钻出来一个半大孩子,只是这孩子全身沾有鼠毛,双腿弯曲,显然被枪击中,但不知是何原因,竟回光返照般的回头冲我们发出吱吱的怪叫,我至今也忘不掉那个扭曲的表情,瞪着一双鼠眼,狰狞的好像要把我们生吞了一样。

我们都没有见过这么怪的事,一愣神的功夫,就让他给溜了,还是二爷反应过来,说了声:快追!

凌凤说:那这些老鼠咋办,一晚上的成果就不要了?时间紧迫,我说道:明天再抓就是,这红姑和这些换日鼠关系不浅,没准后面还有大鱼!

当下我们四人就追了上去,那孩子受了伤,虽然机敏但动作就慢了下来,我们一直追到天官殿,到了殿里,我气喘吁吁的问二爷:是跑这里来了吧。

二爷回答:没错,我看的真真的。

凌凤说:奇怪,这天官殿今日刚过的诞辰,怎么没有人看守?

凌雁说:大家小心,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我往四周看了看,老天官的神像在供桌面前香烛灯影的晃动下,显得有些摇摆,我们不一会,就把天官殿里所有的角落找了个遍,什么也没发现。

这时凌雁说:二爷,你刚才是不是看花眼了?

二爷郑重的回答:看错一次,还能看错第二次?咱在江湖上就叫神眼,哪能成了马虎眼?

我琢磨着,当时这孩子为何不往远处跑,而是要到这来呢?真的是慌不择路?我一边思索,一边去看老天官的神像,没有什么不同,下意识的往两边去看,不由一惊,还记得老天官的两旁,是佛陀和道祖的化身,也是两尊神像,立在老天官两旁,此刻却发现了一个细微之处,佛陀的脸我记得和道祖的一样,都是对着老天官的,但此时,它的脸却转了过来,正看着我。

我顾不得许多,爬上供桌,用手使劲的掰了掰佛陀的脑袋,凌雁在下面小声的说:云清,快下来,得罪佛陀不要命了!

我没有理会,又不甘心,因为我清楚地记得,佛陀的脸绝不会错,可是我怎么也掰不动,于是又去掰道祖的脸,轻轻一动,哗啦啦,道祖的脸竟然也是机关,旋即,在老天官盘腿而坐的宝座上出现了一个地道。

二爷他们一见内有玄机,全都顾不得许多,纷纷跳上供桌,我对众人说道:看来神佛县的水很深,咱们怎么办,是进,还是去叫人?

二爷是我们的主心骨,他有绝对得话语权,只见他望了望黑漆漆得地道,对我们说:云清说得对,神佛县水很深,红姑是一个沾满鼠毛得孩子,当地最有名得天官殿内得神祗老天官,竟然有一条密道,形势千钧一发,现在去叫人已经晚了,有道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咱就走上一遭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