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尸花不开

这两天,黑刀寨上,所有人都开始忙活起来,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都快赶上过年了,栓娃子给了我一份美差,陪着准夫人玉秀姑娘,其实我知道他的意思,栓娃子觉得我也是京城来的,而且知书达理,不像其他人那样粗俗,虽说玉秀是发配的官妓,流落风尘的女子,但是她毕竟是官宦名门之后,而且还是个黄花大闺女,生怕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所以我是侍候玉秀姑娘最合适的人选。

我陪着玉秀姑娘到寨子外面散心,此时,她已换上女装,长发飘逸,五官精致,虽说身子柔弱,但却有几分傲梅之色,玉秀从来到寨子里,就一言不发,即便是当日,听到自己成了压寨夫人,也没说出半个字来,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大概心死不过无声,一想到她的身世遭遇,却又有几分怜香惜玉。

玉秀和我很像,虽说家世不同,但都是遭了大难,可造化弄人,我遇到了师傅陈自之,不然也成了别人宰割的对象,玉秀本是女子,家道中落,女子将贞洁看的比生命还重,没想到苟延残喘的满清

一道旨意下来,千金小姐沦落风尘,现如今又成了土匪的老婆,难道自己就如那草芥,任人摆布,命运坎坷,不禁动容。

玉秀在前,我在后跟着,四周那积雪白茫茫望不到尽头,在阳光的照射下直叫人睁不开眼睛,

没走出几步,就见她望着一片雪景,叹息道:雪落无声似有痕,泪连百泣遭千难。

我望着玉秀的神情,心中一叹,迈开步子向她回道:造化弄人多薄命,苦尽甘来又一村。

玉秀听我答对,立刻回过头来,见我出口成章,也是极为诧异,这土匪窝里还出了教书的不成?只见玉秀多日来哀愁的娇容稍微舒展,对我说道:没想到在此绝地,小女子还能与这位草莽英雄吟诗作对,也算作是一番佳话了。

我来这匪窝混迹了数月,和那些只知道杀人越货的悍匪实在是呆的有些厌烦,遇到玉秀姑娘,不由得惺惺相惜 ,此时此景,竟有几分侠骨柔情的味道,当下也不隐瞒,将我的遭遇全盘托出,玉秀听罢也有些动容,对我说道:原来英雄也有如此境地,值此乱世,难道就没有你我二人立锥之地吗?刚才小女子闻听英雄对作,似有意点拨,还请英雄明示。

我有心想要救出玉秀姑娘脱离苦海,况且,我最近也是在左右琢磨,该不该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直到这次摘星星,得知事情非同小可,按理说我不应该趟这趟浑水,可玉秀姑娘是无辜的,这么一个弱女子要是落到这帮悍匪手里给糟蹋了,那罪过可就大了。

玉秀姑娘聪明过人,知晓我的深意,我计上心来,告诉玉秀姑娘不要轻举妄动,到时候自己一定有办法救她出去,我见四下无人,将那寒光匕首交到她手里,嘱托到时候可以防身,之后又安慰了一番,这才把玉秀送了回去。

您要问我为何趁着此时不带着玉秀逃走?山寨的地形复杂,气候条件恶劣,我带着一姑娘不出半个时辰就会被栓娃子的匪众骑着快马扛着快枪给截住,所以只能是从长计议。

黑刀寨忠义虎迎娶压寨夫人的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随风草跟娘家人儿似的忙前忙后,我心说你死到临头了都不知道,这种人属于自来熟,这肉票儿当的真是绝了,我最初的打算是想趁乱在酒里下点药,先撂倒了再说,要是实在不解恨,就当场结果了这群恶匪的性命,可是人多眼杂,看来计划赶不上变化,根本没机会下手。

眼看玉秀姑娘身着凤冠霞帔,盖着红盖头和栓娃子牵着红绸走到聚义厅中,一众喽啰在旁边喝彩叫好,我心中却是急的团团转,看来要学那常山赵子龙众军之中取将首级,心中默念师傅保佑弟子可别折在这,您老人家交给我的遗愿可还没完成呢。

人逢喜事精神爽,栓娃子得了色艺双绝的压寨夫人,心里给美坏了,我在下面添油加醋的起哄架秧子,以便拖延时间,手摸进怀里的盒子炮,盒子炮就是著名的德国毛瑟,别名驳壳枪、快慢机,这种枪从清末一直到抗战,在中国辉煌一时,我的手握住了怀里盒子炮的枪把,擒贼先擒王,打算先把栓娃子打死,剩下的乌合之众,就好说了,可是如果这样,玉秀姑娘势必会陷入绝境,我就这么握着盒子炮,进退两难犹豫不决,看着时间已是不多,真不是如何是好。

就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吓得我差点在怀里就走了火,栓娃子和一干匪众正在喝酒划拳好不热闹,突然听到变动也是为之一振,这时突然从外面闯进来一个喽啰,当即说道:当家的不好了,老毛子带着大炮攻上来了!

东北地区匪患猖獗,常有剿匪之事,在真实的历史中,土匪的战斗力要比一些正规部队还要厉害,原因有三,一是悍匪杀人如麻,刀尖儿舔血,常常以身搏命,做的事是玩命的勾当,二是占据有利地形易守难攻,三是官匪勾结,不把事情做绝了,一般不会出事,可这一次,看来是把老毛子给惹急了,带着重型武器进山剿匪,来势汹汹,不好对付。

栓娃子大骂一声:他娘的,老子今日迎娶夫人,老毛子还送贺礼来了,小的们,给我上!说罢抄起一旁的枪就要出去交火,可还没到了门口,几发炮弹接连发难,震得房梁的土灰直往下落,紧接着,又有喽啰来报,看门的弟兄死伤无数,老毛子已经攻进来了!

我心中暗道来的好快,八成是和伊万有关,俄国政府不想走漏风声,想要借剿匪的名义杀人灭口,毕竟事关贪图东三省宝藏的掠夺计划,可是他们怎么这么快就找上门呢?脑筋一转,想是栓娃子当日报了匪号,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才引来杀身之祸。

老毛子为求稳妥,斩草除根,看来这次是铁了心的想要吃掉栓娃子的队伍,栓娃子表面还算镇定,可是下面的喽啰一听山门被破,都有点六神无主,顿时树倒猢狲散,那随风草更是首当其冲,向门外高喊:洋大人!俺在这,俺是你们这头儿的!

栓娃子气的抬枪就打,随风草还没跑出去几步,就被射成了筛子,踉跄着倒在地上一命呜呼,栓娃子说道:乱我军心者,杀无赦!小的们,成事在人,富贵在天,就是阎王爷来了,老子也要给他几个嘴巴子,给我上!

一干匪众各自为战,纷纷提枪拿刀,打算来个鱼死网破,可栓娃子见形势不对,这时也不壮声威了,有道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此时的栓娃子竟然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手足和衣服全都不要了,而是转身向聚义厅的里面跑去,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机会来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玉秀身边,拉起她的手就想往外走,可刚想出去,就看外面枪声大作,暗叫不好,外面已经开战了,洋人的火器犀利,我拉着玉秀一定难以抵挡,恐怕一出屋就得被射成蜂窝,此时我灵机一动,想到了栓娃子,聚义厅中只有这一个出口,然而栓娃子却往回跑,不怕成了瓮中之鳖?难道……

我拉起玉秀回过身,正好瞧见栓娃子躲到了不远处的关公像后面,那里是个角落,这一举动极为反常,我和玉秀急忙跑到近前,只见关公像后面空无一物,栓娃子不见了,难道蒸发了不成?我蹲下身,用盒子炮的枪把敲了敲地上的石板,很快找到了破绽,原来,狡兔三窟,栓娃子早就准备好了一条密道,正好在关公像的身后,十分隐蔽,我掀开石板,推着玉秀就走了进去,我刚要上前,就听身后枪声临近,火器犀利的俄国军队不是吃素的,在重武器的支援下,打算速战速决,此时,栓娃子的喽啰已然全部阵亡,有几个俄国士兵就冲了进来,我握着盒子炮,抬手就打,啪啪啪几枪,干翻了几个,可是显然后面还有大军压制,远处又有数十个奔了过来,我心说栓娃子这次算是碰到霉头了,杀鸡焉用牛刀,老毛子志在必得,你岂能不败?

我不敢耽搁,快速进了密道,将入口的石板合上,借此争分夺秒,随着石板闭合,密道内瞬间漆黑一片,我掏出火折子,一照,发现这密道深邃悠长,不知通往何处,此时头顶传来一阵嘈杂,我定了定神,对玉秀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快往前走!

我催促着玉秀,让她在前,我在后面以防不测,二人在密道内一路狂奔,就这样顺着地下密道向前跑了大约半个小时,心想栓娃子怎么会准备一条如此长的密道?真不怕憋死在里面吗?可转念又一想,这条密道本就是逃生用的,开启密道的这一天,一定是生死攸关,不往远处玩命跑,怎么行呢?

玉秀实在是跑不动了,我的心狂跳不止,上气不接下气,硬是推着玉秀,咬着牙说道:不跑就真来不及了,你想回去挨枪子儿吗?玉秀都快哭了,回答道:云清,我……我真的不行了。

我正要给玉秀打气,就听玉秀说道:云清,前面……前面有亮光!我歪着头越过玉秀的肩膀去看,那亮光是一团火苗,在黑暗的密道内摇摇晃晃,出口的光不应该是这样,我怕有什么变故,急忙拽住玉秀,见身后没什么动静,老毛子还没有发现,稍作喘息后,与玉秀调换了位置,将她挡在身后,我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握着盒子炮,不紧不慢的向前方的火光靠近。

来到近前,只见密道已然到了尽头,不知何种原因竟被封死,成了一条死路,栓娃子举着火把,阴沉的看着我和玉秀,原来人算不如天算,栓娃子虽然早就准备好了这条逃生密道,可多年来从没用过,他呢也从来没检查过,以至于年限太久,出口不知何时因地动被堵死了。

我和栓娃子一照面,口中还在大口的喘着粗气,我首先是看栓娃子的手里都有什么,怕他在这开阴枪,密道狭窄根本无法躲避,我顺着火把的光亮去看,只见栓娃子手里握着枪,脚边是一只背包,

这不就是俄国人伊万用来装那具干尸的吗?那具干尸的脑袋露在外面,在火把的光影下显得十分狰狞,原来栓娃子还在打隋唐时期龙王教遗留下东三省宝藏的主意,以图东山再起。

还没等我开口,栓娃子就阴冷的对我说道:我的大兄弟,你可真有心那,这时候还想着把夫人带过来,看来我平时没亏待你。

栓娃子是杀人如麻的悍匪,倘若这时候言语不和,势必会针锋相对,我顾忌玉秀的安危,只能温和的回答道:当家的义薄云天,云清自当追随,现在还不是我表决心的时候,有道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我二人应当联手,将这死路变活,逃出生天!

栓娃子听完我说的话,有些犹豫,这时候还是先想办法逃出去再说,我和栓娃子商量,让他把火把递给玉秀,然后我们两个一起看看能不能把这封死的出口打通,我将火把转身递给玉秀,并朝她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在后面看着我和栓娃子的一举一动,以免栓娃子暗中使坏。

刚一转过身来,和栓娃子还没动手,就听玉秀突然一声惊呼,我和栓娃子机警过人,以为老毛子发现了密道追赶至此,瞬间举枪就要搂火,可一回头却发现玉秀脸色惨白,显然被吓得魂不附体,只见她哆哆嗦嗦的用手指着那具干尸,我顺势去看,不由惊得头皮一麻,那具干尸表面不知何时竟悄声无息的生出了一朵朵幽暗的小绿花!

周身上下好似长了一层密密麻麻的苔藓,泛着绿光,随着火把跳动的火苗,影影绰绰,形如鬼魅,这具干尸遗存时间已有千百年,怎么恰好在此时有了变化?难道是磷火?可是细一琢磨,不对,千百年磷火怎会反复?突然灵光一闪,那口诀中的描述,尸花不开,龙口不容,难道!

我对栓娃子说道:当家的,这密道通往何处?栓娃子看着那具干尸,阴冷的回答道:龙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