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可怕的暗杀
骆风之所以能够活着走出76号刑讯室,还是因为杜先生。事后他听万管家说起,杜先生为了把他救出来,不惜和投靠汪伪政府的两个国民党高层人士搭上关系,又自费20万,通过这两个人交到了吴大队的手中,骆风才得以脱身,这在76号的机密档案里也算是仅此一例还能从鬼门关内走回来的人。
他不是走回来的,是躺在担架上被杜先生的人抬出来的。那时候已经是半死不活了。
肩膀上的子弹尚未被取出,右腿轻度骨折,肋骨断了三根,脑部因遭受重击患上了轻微脑震**,喉咙里已经被辣椒水折磨的不能进食,只能靠输营养液维持生命。
他在医院里足足治疗了九十天。
有一次万管家来看他,在聊天的时候忽然破口大骂吴大队,说他是个猪狗不如的禽兽。后来才说到,吴大队几乎逢人就炫耀,就连上海*帮龙头杜先生,见了他都要忍让三分。这句话让一直尊敬杜先生的骆风死死攥住了拳头,那结实的指甲竟然硬生生的刺破了掌心,鲜血一滴一滴地掉落在了地上。万管家见状,忽然长叹一声:“杜先生没白养活你。”
那时候他的心里,总在琢磨着重操旧业,找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吴大队在暗地里干掉。所以为了掩人耳目,他找到了两个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的兄弟——王金云和李靖善。
这两个伙伴如今一个是证券公司的交易员,一个是一家饭馆的老板,骆风之所以找这二人,是因为他们在少年时代和他一样,有着出色的侦查跟踪技术。
这两个人初次为他打探到的消息是,吴大队无论走到哪里,身前身后总是围绕着十来个特务打手,而且每次外出,都有防弹汽车相随,这样的排场,甚至比76号最高首脑李唯真还要阔气,包括已经离职高就的丁默村。想要找到恰当的时机杀死他,除非有隐形之术,或者打入敌人内部。
当那两个伙伴争前恐后的对他说要潜伏进76号,以便寻得刺杀吴大队的机会之时,骆风当然死活都不会同意,自己的仇,当然得自己报,况且是在老虎嘴里拔牙这么危险的一件事。
可是后来,那两个伙伴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他。——他们在丽都舞厅合伙刺杀吴大队的时候,据说被吴大队的一个贴身保镖当场擒拿,他用了一己之力就将两个伙伴打成了残废。
最后他们死在了吴大队的刑讯逼供之下,至死他们也没有说出指使自己调查跟踪吴大队的人就是他们的老大哥骆风。
当骆风知道这件事之后,他悔不当初,为什么要让这两个人去调查吴大队?他们两人一个在金融界混的风生水起,而且正在和同行里一位大老板的千金谈恋爱,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另一位老实巴交,早已经成家立业,还有了一个一岁大的女儿……
在病房里,每个人都认为他疯了,他用拳头撞墙,用脑袋撞墙,他的眼泪湿润了脸颊,湿润了胸膛。他哭的一塌糊涂。
在那段暗淡无光的日子里,他彻夜难眠,食不甘味。可是他知道他不能死……
然而特务江林突兀的出现在他疗养的这家医院之后,让他对76号特工组织的可怕程度的认知更进一步。
那是在一个乌云四合的午后,他坐在医院内部公园走廊里的栏杆上,呆呆地眺望着漫天的黑云。
那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已经忘记了,只是在那段孤单的疗养期间,在花草林木,小桥流水的公园里眺望天空,已经成为了他唯一的兴趣。可是又有谁能想到在这风景宜人的公园外面,每天发生着那么多的烽烟战火,肮脏龌龊,罪恶滔天的事情?然而,这样的事情岂止只是发生在安静祥和的医院之外?
就在这时,江林出现了。
他身穿黑衣长衫,头戴着一顶灰色的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那紧闭成一道弧形的嘴。矫健的步伐,瘦削的身躯让他看上去非常整洁干练。他匆匆忙忙的走进了公园的大门,径直朝着门诊后方的住院部赶了过去。此时的骆风已经察觉到来者不善。汪伪政府的人不可能住进这法租界的医院,而且江林也应该不是去看望谁的,他的两只手中空****的。他一定是来办理一些不可告人的机密之事的。
骆风站起身来,拄着拐杖,不顾右腿骨折的伤势带给他的钻心刺痛,一瘸一拐的拼命赶往住院部,他的背影看上去很滑稽,却是用尽了此时的他所能发挥的最快速度。
可惜还是晚了。
“砰!砰!砰!”三声枪响之后,江林在众目睽睽下走出了住院部的大门口,微笑的从刚刚赶过来的骆风身边走了过去,他手中的枪口还在冒着一缕青烟。这个可怕的特务就这样在法租界完成了76号的暗杀任务。
被杀者是居住在法租界的一位国民党元老,姓唐,人们称他为唐先生。
唐先生早在1935年就退休在家,远离了政界。上海沦陷后,蒋介石要带着他乘坐飞机飞往重庆,被他婉言谢绝了,他说自己已经一把老骨头了,没有几年可活了,他要留在土生土长的上海滩,岁数太大了,哪里也不想去了。后来日本人三番两次想要请他出山,新建政权来主持大局,都被他推辞掉了,为了躲避日本人他才搬进这法租界。年轻时候的他为了中国的和平统一操劳过度,也为晚年积累了一身的病痛,最后不得不搬进了骆风所在的这家洋医院进行疗养。
然而76号特务组织和日本人都怀疑他搬进法租界是有着不良目的的,那就是他一定跟重庆政府还有瓜葛,一定是重庆政府与法租界的外国政府一条非常重要的关系链,搬进医院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所以才要拉拢骆风,让他充当76号的线人,来打探看看唐先生包括很多像唐先生这样的人到底是不是重庆方面在外国人面前的代表人物。
可惜骆风是硬骨头,费了好一番周折才答应了做76号的眼线。
然而,这个时候,这个眼线已经无用了。
骆风那一顿皮肉之苦也算得上是挨得冤枉,甚至可笑。后来吴大队之所以敢于勒索骆风,并且往死里整他,完全就是因为他早已无用。这其中的缘由,就不得不提到吴大队背后的那个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