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催眠的深情
苏糖看到了一个面具人，他坐在黑暗的角落里，只听咔、咔、咔的声音响起——那是剪指甲的声音。苏糖鼓起勇气逐渐靠近面具人，她看清楚了，面具人握着一只手，他在给手剪指甲，但是，手是被切割下来的，手腕部位还有未凝固的血……
“啊！”苏糖惊叫出声，突然睁开双眼，坐起身子。
“你醒了？”
苏糖听到了彭哲的声音，她轻微转头，看到彭哲在病床前守着她。
“好可怕！”苏糖惊慌失措。
彭哲一把抱住了苏糖，他把她紧紧拥在怀里：“没事，没事，你只是做梦了。”他抚摩着她的背，他安慰着她。
这是哪儿？苏糖看到了点滴瓶，也闻到一股药水味，头部一阵剧痛袭来。
“你出了车祸。车子撞到了电线杆上。安全气囊弹出来，你才保住了命。医生检查过，你脑中有淤血，上一次的外伤再加上这一次的撞击，让你的情况不太乐观。要是淤血不能自行吸收的话，可能需要做手术来清除。”彭哲告诉苏糖。
“撞到了电线杆上？”苏糖推开彭哲，她感到脑子嗡嗡作响，**似的疼痛一直持续。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的车祸是怎么发生的。
“林慕曦！林慕曦呢？我们两个一起开车去医院的，他肯定也受伤了。他在哪儿？”苏糖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就要下床。
“林慕曦？他……他在别的病房。他也是轻伤，并无大碍。”彭哲安抚苏糖。
苏糖又躺回到**，她感到头又重又痛，她两只眼睛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她感到眼皮越来越沉。
当苏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感到有人握着她的手，轻轻转头，苏糖看到了趴在身旁，已经睡着的彭哲。医院的窗帘拉着，四周十分安静，单人病房里，只有她和彭哲两个人。苏糖看着彭哲，发现他面色憔悴，胡子也没刮，他的手却紧紧握着她的手。
似乎感到了异动，彭哲也醒了。
“醒了？”彭哲从暖壶里倒了一杯热水，凉在桌上。
“脑子很沉，我好像又睡过去了。”苏糖突然想起了什么：“林慕曦呢？”苏糖的记忆中闪过了一只猫，还有一声碰撞的巨响。
“他在另一间病房，你现在最应该紧张的是你自己的身体。”彭哲安抚苏糖。
两个人陷入到沉默之中。
杯中的热水升起热气，彭哲盯着热气，脸色黯然。这种有些悲伤，有些落寞的表情，苏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这是江诣不会出现的表情。
“怎么了？还在生气啊？”苏糖抬起手，主动去握彭哲的手。
“上次，我把锅子推到地上，是我太暴躁了。对不起……”彭哲道歉。
“嗯……”苏糖也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这八年多以来，我最爱的人，始终是你。我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样好过，我只希望你知道，对于我们的感情，我已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如果，你对我做的事感到失望了，能不能再相信我一次，再爱我一次？”彭哲一直低着头。
看着这样的彭哲，苏糖的内心感到一种无以名状的悲伤和心疼。确确实实，无论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彭哲也好，江诣也好，他们都一样那么爱她，对她一如既往，情深专一。感情是骗不了人的，时间是最好的证明。她对他们也一样，爱得义无反顾，或者爱得后知后觉。
“是有点难以接受，但我也在调整自己。”苏糖看到了彭哲眼中的不安。
“为什么你和林慕曦一起去医院啊？”彭哲看了一眼苏糖之后，就垂下眼，掩饰他的不悦。
“我昨天画设计稿，刚好他去看我，刚好我头不舒服……”苏糖试图解释。
“他半夜去看你？为什么你不舒服，不让我陪你去医院？”彭哲依旧低着头。
“我们……”苏糖发现，她只是越描越黑。
“他大学的时候，就很喜欢你了。他还借助新闻部部长的便利，没少邀请你参加学校的各种活动。”彭哲抬眼，发现苏糖盯着他看，他又马上低头。
“你记得的还真清楚。”苏糖轻笑一下，看到彭哲的回避，她竟然感到一丝熟悉的甜蜜。大学的时候，彭哲也老是偷偷看她，却在她也捕捉到他的眼神时，瞬间回避开。
“当然清楚了……我们结婚的时候，他在台下，看着我的眼神很不友好。他对你肯定是余情未了。”
“是吗？你嫉妒啊？”苏糖看到彭哲的双手捂住玻璃杯，应该是水温不太烫了，他又对着杯子口吹了吹，杯子的热气上升，他额前的几缕头发飘一飘，这就是细心体贴的彭哲啊。有一次，她去他的宿舍找他，他给她倒水喝，也是这样吹凉水。
“喝点水。”彭哲一只手攥着水杯，一只手扶着苏糖坐起来。
苏糖接过水杯，喝下一口，感到水温刚刚好。
“你至少要在医院住上半个月。不要乱跑，别太劳累，也别思虑过重。脑子里的淤血能不能自然吸收，这段时间至关重要。医生说你现在的脑硬膜很脆弱，很危险。”彭哲叮嘱着，还摸了摸苏糖的脸颊：“都瘦了，最近你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
听着彭哲的叮嘱，她觉得自己的意志就像被催眠了一样。
“彭哲……”苏糖放下了杯子，展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彭哲。
“诶……”彭哲叫了一声，疼痛让他皱了一下眉，苏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碰到了他的伤口，她的手马上避开了敏感的位置。
“不好意思，很疼啊？”苏糖看着彭哲。
“是有点疼，不过……”彭哲凝视着苏糖，满眼的温柔，他的唇慢慢凑到了她的唇，他轻啄了她一下。“不过，很幸福。”
一股暖流穿过心房，好像这一吻，变成了止痛剂，她的头只感到了眩晕，却没有了疼痛。
“看我带来了什么？”彭哲拿过放在桌子上的包，他从里面拿出了一台微型的投影仪，然后打开了按钮。
投影在墙上的屏幕上，苏糖看到了几张张海报：《触不到的恋人》和《暮光之城》系列。
“还记得吗？我们大学的时候，一起看过的。”彭哲指着投影：“这些天在医院，我们可以慢慢看。”
“在医院？你不用上班吗？Forever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决定呢。”
“放心吧。安妮会帮我处理很多事。而我呢，想好好陪你养病。”
“那我们先看《触不到的恋人》吧。”
“好。”彭哲按动遥控器，电影开始播放。他坐在床边，靠着墙，两只手臂揽过苏糖。
彭哲的怀抱很温暖，苏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他们两人当年在电影院一起反反复复看了四遍的《触不到的恋人》。那时候，他们只是不想分开，才会用电影的时间拖长他们相聚的时间。
那个镜头又出现了：女主角Kate遇到男主角Alex出车祸，Kate十分感慨。
一个男人就在我的眼前被撞死了，死在我的手臂里。那时我想：“情人节怎么可以这样呢？”我想到了所有爱他的人，等待着他的人，他们都没有机会再看到他了。然后我想：“如果没有这些人呢？如果在生命中没有守候着你的人呢？”于是我又开车到湖边的房子，试图寻找一个答案，结果让我找到了你，我还迷失了自己，迷失在这美丽的时间黑洞里，但是这不是真实的……
恍惚之间，苏糖看到了她在彭哲车祸发生一刻的痛不欲生；她一个人在他的旧房子里日夜思念他的悲伤不已。而此刻，她可以躺在彭哲温暖的怀里，她那么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温度，他的存在。她失去过他一次，已经够了。如果命运给了他们一次久别重逢的机会，难道她不应该去牢牢抓住那个奇迹吗？
回忆、电影、失去、得到，交织迷惘的情绪中，苏糖听到了内心的声音：什么真相，什么过往，此时此地，在她心里都不重要了。曾几何时，她最向往的画面不就是这样吗：和彭哲谈恋爱，结婚，过着舒服的日子。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响起。
彭哲脸色一变，他按下了按钮，电影定格了，他放下苏糖，去开门。
“纪警官？”彭哲有些惊讶。
“我们有事要和苏糖谈谈，如果她身体情况有所好转，希望她能配合我们的调查。”纪骏也看了看坐在病**的苏糖。
“发生了什么事？”苏糖向门口张望。
“请进吧。”彭哲展手示意。
“我们接到了邵珥珥报案。林慕曦失踪了。”纪骏一边说，一边递给苏糖一摞照片。
“失踪了！？”苏糖震惊地看着纪骏，她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照片。
照片上显示的是她的车子，车子撞在电线杆上，车头部位有凹陷。
“林慕曦失联已经有五天的时间了。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可以证明，五天前，他曾和你一起来过医院看病。从那以后，就没有人再次见过林慕曦。你可能是见过他的最后一个人。我们怀疑，你出车祸的时候，林慕曦和你在一起。”
“对啊，这不用怀疑，他是和我在一起啊！他不是也被送进了医院吗？”苏糖十分不解地看着彭哲。
“路人发现你车子的时候，只有你自己在车里。并没有其他人。”彭哲皱起眉头：“所以你苏醒过来就问林慕曦在哪儿，我也很困惑，但为了安抚你激动的情绪，我只能骗你说他在另一间病房。”
“不对！不是这样的！”苏糖努力回忆那天的情况：“我因为有点兴奋，就开了自己的车，林慕曦没有坐副驾驶的位置，而是坐在了后排。他陪我去医院的住院部……后来，一只猫突然窜到马路中间，我躲闪不及，撞到了电线杆上，我就被撞晕了……等等，你说他失联了几天？”
“五天。”纪骏重复。
“我……我昏迷了五天的时间？”苏糖不可置信地向彭哲求证。
“确实是五天。”彭哲点点头。
“失踪……”苏糖的头又开始嗡嗡作响，剧痛袭来，那个叫做“失踪”的动词成了苏糖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