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琉璃驱火

陆乘风吩咐完,卫兵们开始有序地忙活起来。

他们先在四周林子里捡了一些枯树枝放在草甸黑土上,然后把九姨太的棺椁架在了干柴上面,最后把那些金童玉女纸人和纸牛都放在棺椁周围,围成一圈,等忙完这一切,卫兵们逃命似的远离了这片不详黑土。

常随安等人甚至还查看了脚下的土壤,确定是黄褐色而不是黑色才放心杵在那儿等陆乘风。

“你们说陆先生难道就不怕吗?”某卫兵小声询问起来。

“应该也怕吧,不过捞阴门常年和这些玩意打交道,时间久了肯定比咱们胆子大,而且啊我听江湖传言捞阴门天下共主通常一生飘零,要不英年早逝,要不孤苦无依,还真有点邪乎。”

常随安想起刚才陆乘风说的那句话,说他不太了解纸语者,原来是这个意思,纸语者通晓天地灵言,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常随安让卫兵们都闭嘴,自己敞着嗓门吼了一句:“陆先生,你快放火烧了九姨太吧。”

陆乘风不紧不慢地摸了摸嘴唇,背对着众人将血包纳入了嘴里,但愿陆逐云那臭小子不要再给他苦瓜味血包,因为实在是太难下嘴了。

陆乘风嘴里纳入血包之后,他绕着棺椁开始念起只有他自己听得清的声音,咿咿呀呀的口诀,双手快速结印,一边绕圈一边弹指射出手中琉璃细线,将纸人和棺椁连接在一起,他所过之处的纸人和纸牛瞬间自燃,宛如神迹。

火焰中的金童玉女越发凄楚,而纸牛也令人毛骨悚然,以及那燃烧着的八抬大轿,隐隐约约透露出一股阴森,仿佛刹那间就有东西从纸扎八抬大轿中钻出来。

远处的卫兵们看到纸人纸牛先后燃起,紧接着火焰缓缓走向了棺椁,琉璃细线本就是比头发丝还细的细线,水火不侵,坚韧无比,陆乘风提前在上面涂上火油,一旦接触火焰,火势会慢慢沿着琉璃细线烧向九姨太棺椁,从而形成非常奇异的驱火奇景。

常随安和卫兵们看得目瞪口呆,仿佛火焰自然流向了棺椁。

“陆先生不愧是捞阴门第一高手,这等神通实在是高啊!”

“回头好好请教一下陆先生,咱们也学个一招半式的。”

“学得会吗?听说能被捞阴门看中的人都是极具天赋之人,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入捞阴门,尤其是纸人匠和二皮匠都需要有极为突出的天赋。”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闲聊着,远处的火焰越烧越猛,棺椁周围已经点燃。

陆乘风走到了做好标记的草皮上,用力一脚踩在草皮上面,下面正好对准了赫连锋的脑袋,赫连锋捂着脑袋差点叫出声,给陆逐云一把堵住了嘴巴。

原来草皮之下内有乾坤,陆逐云和赫连锋藏身在做好标记的草皮地坑之下。

“天地玄门,万炁化神,极阴之地,向死而生。”

陆乘风催动口诀,刹那间传来可怕的尖叫声,是女子凄楚的嘶鸣之声,声音似乎还有些耳熟,常随安等人立刻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已故的九姨太声音吗?

啊——啊——

一阵阵尖叫嘶鸣声传来。

九姨太章停雪的声音激起了卫兵们的回忆。

她是大帅府里最沉默寡言的女人,她不和任何人交流,常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即使遇到张啸宗也是一分脸色也不给,最初被张啸宗抓回来的一两年试图逃跑,可惜一次又一次失败,章停雪再也没有逃的欲望,她想起了复仇。

可惜张啸宗何等精明之人,章停雪不过是他手心里的玩物,想夺他性命简直是痴人说梦。

章停雪到死为止都对大帅府充满了恨意,也难怪这片凄楚的嘶鸣如此可怕,常随安等人还没回过神,陆乘风已经来到了大家身旁,随手拍了拍常随安肩膀。

“常副官,安排人回去吧,接下去的内容生人不宜。”

“啊?!”

陆乘风意味深远一笑,双手靠在背后慢慢离开,常随安等人哪还敢留在这儿听这鬼哭狼嚎声音啊,赶紧循着陆乘风的脚步追上去。

然而山坳谷地里的可怕尖叫并没有停止,甚至越来越恐怖,回音与嘶鸣声交错在一起,演变成一场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森绝唱。

回去的路上,常随安勒住马缰绳跟着陆乘风身旁,“陆先生,怎么回事啊,声音是哪儿来的,棺椁之中吗?”

“常副官觉得呢?”

“是九姨太她不肯安息……”

陆乘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微微一笑,“安不安息容不得她,待明日朝阳初升,极阴之地阴阳互换,一切都将化为尘土,滋养着这一片富饶的黑土。”

“陆先生神通让常某敬佩!”常随安学江湖人的礼法抱拳敬道。

“岂敢岂敢,之前听管家说常副官海外留学归来,陆某敬佩常副官才是,没有点本事怎么能远渡海外学习呢。”

本事是不需要的,但凡家有点钱,再有点身份,想留学那是分分钟的事儿,陆乘风不过是寒暄几句而已。

常随安自从回到国内,尤其来到大帅府之后,几乎没人和他提起过留学经历,一个个都只会杀人放火割据地盘,完全埋没了他的学识,如今陆乘风三下一奉承,常随安心想总算有懂他的人了。

“陆先生你不是江湖人么,怎还憧憬海外呢?”

陆乘风嗤声一笑,调侃道:“早些年听别人提起过而已,据说你们这批最早能出国留学的学者都是名门子弟,想必常副官的交际圈应该挺广的吧,不知道常副官在海外学的是什么行业?”

常随安想也没想,径直回道:“社会学。”

“社会学啊方便统治管理,日后执掌大帅府绰绰有余了……”

陆乘风嘴角噙着微笑,似乎话里有话,但又没有说透,他说完驱马沿着山路离开了。

“……”

常随安咽了咽喉咙,他确信刚才自己没有听错,好在其余卫兵距离他俩位置远,不然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去,他常随安就是有两个脑袋也不够张啸宗砍的,但是常随安望着陆乘风的背影,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陆先生是预言了他的未来吗?

常随安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于是勒着缰绳随后跟上陆乘风,但是一颗不安的种子已经被陆乘风埋下,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天,大帅府又会是何等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