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人言可畏
虽然已经拿到了关键的证据,安奕鸣还是决定去见见钱景华的家人,即便没有新线索,至少也能了解一下老人在半夜三更出行的原因。这似乎与案情无关,却不一定与案情无益。本想带上林枫一起,但想想拜访老人家,还是有个女性陪同更合适,也就带上了武思思,还吩咐她买些适合老人吃的茶点。
因前一天夜里下了雨,路面有些深浅不一的水洼,武思思穿了双白色的鞋子,一边走一边思量着该从哪里跳过去才不会弄脏鞋袜,难免大步小步,甚至一碰一跳,引来安奕鸣一阵好笑,“见当事人还顾着爱美,你美给谁看?”
“自己咯。”武思思跟林枫混迹久了,也有些不把安奕鸣当师父,话一出口,立刻遭到两枚白眼。甩过白眼后的安奕鸣迅速调整好面部神经,挤出一个标准礼貌的微笑,拦下一位路人,“大爷,您知道钱景华家住哪儿吗?”
路人思索着,“老钱呀……你们是谁,找他干啥?”
“哦,他是我远方亲戚,刚好我来海城出差,顺便过来看看他。”安奕鸣说谎都不打草稿,“就知道是在这附近,转了好几圈却怎么也找不到。”
“打个电话问问呀。”路人还挺有安全意识,斜着眼看安奕鸣,就是不肯说出地址。
这时候女性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武思思一开口就带着那么些小姑娘的娇嗲,“打过了,一直没人接,我和哥哥都急死了,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呢?大爷您要是知道,可快点告诉我们。”
路人一看是个温顺好看的姑娘问路,戒心少了一大半,叹了一口气说:“老钱是我的邻居,你们就跟着我走吧。”
武思思收到安奕鸣那个“可能有料”的眼神后,也顾不得脚下的水洼,跨步走到路人身边,说:“大爷,真发生了什么事吗?您怎么还叹气呢?”
路人又叹了口气,“我老早就跟老钱说钱家老宅风水不好,让老钱再找村委批地盖房,就算批不下来也不要紧,他儿子那么出息,可以到城里跟儿子一起住呀。可他偏不信邪,这不七月十五鬼节那天晚上就出事了?老钱的孙女在附近的一家什么公司上班,为了方便才跟着老钱两口子住,那天晚上加班到半夜还没回来,老钱不放心就到车站接孙女,还没到车站就让一辆货车给撞了,人当场就没了。老钱呀老钱,都多大岁数了,还骑电动车,走路是远了点,可应该能避开凶时恶煞,不至于遭到这样的血光之灾呀!更邪门的是,老钱和车上的孙女擦身而过,几乎是来了个脸对脸。钱家小姑娘坐的公交车刚到站,小姑娘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老钱,还挥手打了个招呼,估计老钱也是看到孙女想打个招呼,没注意到有车子过来,大货车呼啦一过,老钱就倒了,倒在自己孙女面前。那个惨呀,脑浆子都给撞出来了,一地又白又红的颜色看着瘆人。”
“天哪!”武思思捂着嘴低呼一声,“那那……”
“可不是吓坏了吗?”路人接着说:“钱家小姑娘吓得当场就晕了过去,和老钱一起被送到医院,几天几夜不能吃不能睡的,人都瘦脱了形,我看呀不是丢了魂儿就是给鬼附了身了。那天可是七月十五鬼门打开的日子,老钱又在12点出门,不一定撞上了哪个找替身的小鬼,就被索了命。唉,老钱已经八十多了,也活得够本了,可是钱家小姑娘才二十出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缓过来。照我说,就该找个大师看看宅院,怎么着也得解解煞。”
安奕鸣很好奇邻居怎么对别人的家事那么了解,不自主的开口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和老钱做了几十年的邻居了,跟亲人似的,别说这么大的事,就是他家一日三餐吃什么我都知道,你们城里人心冷漠,天天关门锁窗的,住了十几年的邻居姓什么都不知道!”路人哼哼一声,又说:“远亲不如近邻,老钱家出这么大的事,指望不上你们这样的亲戚,还是得靠我们这班老邻居。”
如果不是听钱毅说过乡间流言蜚语,安奕鸣还真把这位当做钱家的友人,事实上却是个嘴碎到能对陌生人口无遮拦地说他人家事的人,讲到眉飞色舞时,连带着说出不少添油加醋的事。所以,安奕鸣和武思思都不说话,只默默跟在后面。
“老钱这些年呀,算是过上了好日子,儿女都成才也孝顺,就是这个健康运不济。先是钱老太得了怪病,脖子上长了个大瘤子,开刀割掉后好是好了,但元气大伤,一直都病恹恹的。再就是大孙媳妇怀不住孩子,接连没了两个,还都是男娃,这简直是要钱家断后呀。这才刚缓过来没几天,老钱又出了这么大的事。血光之灾呀血光之灾。”路人见安奕鸣和武思思没精打采,还以为是听到钱景华出事心里伤心难过,强忍着要继续说下去的欲望,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宅院,不过还是没忍住又说了几句闲话,说:“就是那家。你看钱家的院门前就是一条大路,本来就犯了路煞,那路的尽头还是南山,南山南山,自古以来就是坟场,阴气鬼气全都进了家门,不出事才怪。”
流言蜚语,积毁销骨!
钱景华就住在东城一处自建民宅里,房子明显是近年重新修整过的,红瓦白墙都是簇新的,和东西院邻居破败陈旧的院墙相比真的算是豪宅了,院前还种了两个石榴树,已经有红色的果实点缀其间,院子里应该也有绿植,有绿色的藤蔓从墙内爬了出来。
敲门进去后,安奕鸣发现钱毅也在,他正坐在沙发前陪钱老太太看电视,两个人的眼睛都不在电视节目上,也不看彼此,都是盯着角落愣愣发呆,眼神空洞,毫无神采,屋里虽然满是欢声笑语,却冲不淡寂冷、悲伤的情绪。
“安律师来了!”钱毅最先回过神来,把安奕鸣和武思思让进屋里,“妈,这就是帮着我们打官司的安律师。”
钱老太太浑浊的眼神转了转,落到安奕鸣身上,注目了好一会儿,眼泪陡然落了下来,“我家老头子冤呀,他是被人撞了,不是被鬼车撞了呀!”
什么鬼车?安奕鸣与武思思对望一眼,完全不明所以。
钱毅安慰着自己母亲,“安律师是大姐夫朋友介绍的,对咱家的事尽心尽力,您就放心吧。”
安奕鸣和武思思也说着安慰的话,终于把老太太安抚下来送到里屋休息。
钱毅看着母亲的房门,呆愣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叹了口气,瘫坐在沙发上。
武思思问了句,“什么鬼车?”
“还不都是村里闲言碎语?”钱毅有些愤愤,“我父亲明明是被货车剐蹭,偏说是被一辆从鬼门开出来的车撞倒,还说什么如果是人撞的肯定逃不过监控,只有鬼车才能凭空消失。安律师,这些人都安的什么心就那么喜欢无事生非?”钱毅气得狠狠拍了下桌子,桌面震动,茶水撒了不少。
安奕鸣摆了摆手,示意钱毅不要那么激动,“事发当晚,老人确实是去接孙女的?”
钱毅一惊,明白过来后无奈一笑,“听村民说的吧?现在整个村子传得沸沸扬扬的就是我家的这件事,不过这倒是事实,我母亲说是因为时间太晚,老爷子放心不下才出门去的。我父亲身体很硬朗,就是左边膝盖走得久了会疼,所以路程稍远,他就骑电动车。”
安奕鸣点了点头,又问:“你找到证人了吗?”
“唉。”钱毅叹了口气,“不单在电视、报纸上悬赏,我还挨家挨户的敲门找人,愣是没有一个人说看清车牌号的,我自己都怀疑我父亲是被……唉!”
“钱先生,千万不要灰心,师父已经带着我们做了现场模拟,还找到两段非常关键的视频资料。”虽然作为当事人的钱毅有权利知道证据搜集情况,但安奕鸣是没准备这么早就和盘托出的,更不应该由武思思来说,只是她不忍钱家的遭遇,来了个脱口而出。
听了这话,钱毅的眼一亮,“找到证据了?”
安奕鸣先是点了点头,后来又摇了摇头,“对,有几份有力证据,但可惜不是直接证据,我担心不被法庭采信。”
钱毅从商,心思敏捷,明白安奕鸣这话是什么意思,说:“安律师,除了你恐怕也没有第二个律师能这么为我家的事奔走的,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其他的都不用多想。”
安奕鸣笑了笑,回应说:“钱先生也不用这么悲观,这个案子还是有胜算的,只是我这个人有一个悲观的原则——做最好的准备,做最坏的打算,从来不会说什么打包票的话。”
和心地纯良的人说话根本就不用绕弯子,这三个人直截了当把各自搜集的证据做了下交换,又安排了下一步需要准备的事,就各自离开了这个伤心的所在,钱毅也把钱老太太带回城里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