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纸新郎和纸新娘

前门楼子修得高,

菜市口上闹吵吵,

广安门外石头道,

大井小井卢沟桥,

卢沟桥有十一孔,

大小狮子数不清,

……

京城西南,过了狮子数不清的卢沟桥,就是五里长街长辛店了。

这日晚间,长辛店村一家灯火通明的宅院里,几十桌流水的宴席上,有划拳的、喝酒的、吃菜的、聊天的……热热闹闹的场面下,唢呐声突然停止了。接着主婚人走到院子中间的八仙桌旁,朗声高喊道:“良辰吉时到,新郎、新娘就要拜天地喽。”

唢呐声又欢快的吹起来,等新娘和新郎来到八仙桌前拜天地时,让京城里逃出来的御医何永言一行四个人,全看傻眼了。

因为,她们说什么也没有想到,这热热闹闹的婚礼场面下,结婚的新郎和新娘,竟然是两位真人一般大小的纸人。

纸新郎和纸新娘在伴娘、伴郎的举抱下,伴随着主婚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喊声,接着正要夫妻对拜时。就看一位披头散发的妇人跑进来,跪倒在纸新娘面前,撕心裂肺的哭喊道:“我的闺女呀,你死的好惨呀,那挨千刀的吕大年呀,你为何要害死我女儿呀……”

主婚人急问这是何故?

披头散发的妇人就哭诉着说:“白家少爷早丧,为寻得阴亲,找鬼亲媒人吕大年寻找鬼亲尸骨。我女多病,一时想不开,听信那吕大年花言巧语,收了他二十两银子,就看这该杀的吕大年给我女儿服了毒药啊……”

妇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主婚人和纸新郎的家人等,也听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此时几位乡人拉过宴席上一位高高大大,刀条奇丑面相下,但却是乐呵呵的一位中年男人。这中年男人名叫吕大年,也就是江湖上传言,外号鬼面佛的鬼亲媒人。

鬼亲不能够继续办下去了,大家捆绑起来吕大年,说等天明后,送往县衙受审,毕竟这人命关天,不可儿戏。

吕大年也不辩解,任由他人捆绑。此时那哭泣的妇人,怀抱纸新娘,在一声声:“闺女呀,我的儿,你啥时候跟娘回家……”的哭泣中,一口气上不来,竟然晕厥了过去。

御医何永言看妇人晕厥,急步上前要救助,但却被手下人孙俊英一把拉住。何永言欲要挣扎,孙俊英的妻子霍三凤也急急说道:“何御医,那吕大年江湖上人称鬼面佛,地位非同一般,我们万万不可插手此事,以免多生事端。”

这二人正说着话,就看那鬼面佛吕大年对众人大叫道:“快快替我松绑,救这妇人要紧。”

乡人也知道吕大年有医术,再说这大夜里病人急症,又无处去请医生。于是,就赶紧松开吕大年,请他赶紧医治晕厥过去的妇人。

吕大年近前,在烛火之下,就看躺在地下的妇人牙关紧闭,呼吸急促,看来似欲有一命呜呼不保之势。吕大年急忙忙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手托着一层层打开来,露出包内别插在布上的一根根银针。

吕大年拿过一根银针,把小布包交给一位乡人托着,就手捏银针下,分别在晕厥妇人的水沟、中冲、涌泉、足三里等穴位上,用下了银针。

何永言观看中不断点头,可接下来再看吕大年又要在晕厥妇人的气海、关元、百会上欲要使针,就再也忍不住,高叫一声道:“万万不可!”

吕大年一愣,众人也都将目光投向外乡人何永言。

何永言走进吕大年,怒目而斥道:“惘你也称鬼面佛,难道你害了人家女儿,还要害人家母亲不成?”

吕大年再次一愣,惊讶中抱拳冲何永言道:“这位先生有何指教,请说到明处,老汉我即使不救人,也不能够害人呀!”

主婚人“哈哈”大笑道:“害人,救人,吕大年,你害了人家女儿,难道不是事实吗?”接着转向何永言道:“这位先生,救人要紧,您若是看出这吕大年行医,有什么不妥之处,就请您快快救一下这病人。”

何永言冲周围乡人抱拳施礼后,也就欲俯身去看晕厥妇人病症。

吕大年一把拦住何永言道:“先生不把妇人病情说到明处,就指责我老汉害人。您这医治后,想我老汉可是跳进黄河,也就洗不清了。”

何永言猛然停步,暗叫一声不好。心说自己救人心切,也不能够同行面前技高一筹啊。怪都怪自己主观上跟随乡人,先认定了这吕大年不是个好人,又看他行针有误,这才跳出来制止。这是违背做人原则,也有悖于医德的啊。

何永言再次抱拳冲吕大年时,已是言语温和道:“先生,在下何永言,今日多有得罪了。此妇人晕厥,乃是实证,针用泄,先生水沟、中冲、涌泉、足三里用针都对,但是气海、关元、百会上用针就不对了。”

吕大年点头称是。

何永言道:“晕厥实证,配针在合谷与太冲。”

吕大年问道:“此妇人晕厥,先生何以见得是实证晕厥?”

何永言道:“晕厥虚实,体格上即可外观,此妇人体格健壮是外向。但是细分还需要号脉与观苔。先生年高,况是黑夜,医人有误,也是常理。”

吕大年再次点头称是中,已快速拔下自己使在妇人身上的银针。

何永言俯身,命人拿过一根宴席上的筷子,撬开晕厥妇人牙齿,观舌苔色淡薄白,微微点头中冲吕大年言道:“先生可号妇人脉搏,晕厥实证脉象沉,晕厥虚证脉细无力。先生试一试便知。”

事已至此,吕大年频频点头中,抱拳冲何永言道:“老汉佩服,先生请。”

何永言衣服下摆内拔出随身携带的银针,静静观看着躺在地下的晕厥妇人。沉吟许久,眉目紧皱下,就在凝神聚气之中,那捏在手中的银针早已经聚集了杀虎擒龙的力量。

满院子的乡人,都大气不出地,静静观看着何永言。

夜风吹过来,何永言那捏在手中的银针,就发出了一阵阵细微的金属响鸣。

何永言左手大指在妇人身上按住穴位,右手持银针,就在水沟、中冲、涌泉、足三里等穴位上,以泻法捻插上了一根根银针。

晕厥的妇人没有任何动静,乡人们一阵**,有人就言道:“这外乡人是谁?他是从哪里来的?”

又有人议论道:“今天事情实在蹊跷,这鬼面佛害人还是第一次听说。”

又有人议论道:“也没准儿是鬼面佛的朋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何永言一语不发,接着又在衣服下摆内,拔出两根银针,一针含在口内,另一针手捏着在合谷穴位上插下,接着就取下口中银针,找到太冲穴,右手捻银针,食指向前,出针一捻一放,如鸟飞腾,此乃凤凰展翅之针法。

突然间,躺在地上的妇人就在一声大哭中,悠悠然醒转过来。

纸新郎家人挽留何永言一行人上房休息,何永言救助晕厥妇人性命,也让纸新郎家人感谢,虽说是鬼亲,但救助的也是亲家啊。

孙俊英坚持要走,何小六酒足饭饱,却是说什么也不走了。

大家也都确实困了,累了,既然人家盛情款待,大家也就索性住下休息一晚吧。可是,就在四个人从沉沉地睡梦中,被吵闹声惊醒时,何永言等人却发现房间外,早就布满了清廷的官兵。

原来京城里戊戌变法失败后,六君子在菜市口被杀,就连接受谭嗣同邀请,来北京为光绪皇帝治病,被赐封为宫廷御医的何永言,也因此受牵连,遭到清兵追捕。

昨天他们随谭嗣同的好友大刀王五冲破清兵阻拦,离开源顺镖局,逃出北京城后,清廷大内密探,也早已发出了通缉变法乱党的通缉令。

白家鬼亲,为鬼做媒的鬼面佛吕大年,竟然为钱财谋取活人性命,其后竟然为灭口,又要夺取纸新娘母亲性命。就在纸新娘母亲性命不保之时,又多亏一位外乡神医相救。

这白家鬼亲婚礼上的奇特事件,一夜之间,早已在当地乡村传播的沸沸扬扬,其传言也早已惊动了当地官府。

懂得医术的外乡人,难道是京城里逃出的乱党要犯何永言?宛平县令亲自点了兵丁,带人包围了白家。

白家大院,早已被清兵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孙俊英隔窗一看,只见外面火枪手成排,弓箭手成堆,几个人即使插翅,恐怕也飞不出白家的大院。

何小六性急,起身就要闯出门去,何永言一把拉住他道:“何小六不可莽撞。”

何小六喊道:“三哥,我们打出去吧。”

何永言道:“火枪和弓箭,你看外面人家早有准备,即使我们能够打出去逃走,恐怕身体也要受伤。你们几位谁若受伤,我都难过,何况刀枪不长眼,若有性命闪失,我岂不是更加难过。”

霍三凤道:“何御医,那您看该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够束手就擒呀!”

何永言道:“这清兵捉拿的主要是我,我出去跟他们走,让他们好放你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