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反常

小戴的状况让他的室友非常担心,谁也不想看到和自己朝夕相对的伙伴丧命。可能之前他听过小戴提起我和葛云翼,所以特地来找我们俩,希望我们去开导开导他。

这一次看到小戴的时候,我们俩都吓了一跳。几天不见,他憔悴了不止一星半点,黑眼圈有增无减,眼眶深陷,形容枯槁,年纪轻轻甚至还生出一些白头发来,但他神志是清醒的,看到我和葛云翼来还上前迎接我们,聊起来的时候语言逻辑也很正常。

有时候觉得他这样清醒反而更加痛苦,毕竟很多时候真正令人恐惧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等待死亡的煎熬。

他自嘲着说,别看他现在很清晰,到了晚上也会晃神,一晃就是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再次清醒过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不过他同寝室的人说他晚上还算正常,就是在睡觉——至少看上去是这样。不过安全起见他还是让室友在房门内外都装了锁,他室友不在的时候就把外面的锁也锁上,防止他没人的时候自己晃神开门跑出去。

虽然心里也清楚这么不是个办法,但现在只能拖着,期待早一些离开这个岛屿,能再寻求办法。

回想他当时还开玩笑说要看看海妖,其实也是没有想到,这种传说中的生物竟会如此厉害,被盯上了就死|路一条。

不过关于海妖到底是不是生物,我们问过司马,本来以为他这样见闻广博的人会有所解答,结果他也说不上来。只说全世界都有关于海妖的传说,但是地域不同传说内容会不同,如果真有,估计还是不同品种。但大西洋这一块的传说便是一种出入海洋形如美艳女子的生物,会用歌声蛊惑水手,让后把他们诱入海中溺死后分食。

关于分食这一块,应该是没有这样的事情。马克和乔纳森的尸体还完好地停在船上的冰库里面,当时乔纳森跳到海里的时候,也没见有什么东西要吃他。至于用歌声蛊惑,倒是挺像小戴他们的症状的,应该也不算空穴来风。

所以司马猜想说,所谓海妖可能只是海中一种会发出特殊像女性唱歌一样声波的生物,这种声波大多数人能够抵御,并不会听到,但也许一些气虚的人会受到影响。从中医的角度来说,除了天生体制关系,连续熬夜、纵乐过度、过于辛劳,都会造成气虚。而受到这种声波影响之后,大脑会受到损伤,而且每听到一次损伤就会愈发严重,这种损伤白天还稍微好一点不太会体现出来,但到了夜里,人气虚神浮,更容易发作,所以会产生精神错乱导致死亡。

我们对他这中西结合听上去很玄乎的理论将信将疑,毕竟谁都没有逮到过这样的生物去研究,所以到底是不是还真不好说。只是当下小戴还真是被折磨惨了,让人看了心生不忍。

我和葛云翼也就只能和他聊聊天,开导开导他,要他完全解开心结不可能,不过看到他虽然精神欠佳,但心理状态还算健康,想想大概还是有希望能逃过此劫。

但是,这始终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小戴在三天后还是出了事,和之前不同的是,他并没有跑上甲板干嘛,而是直接自己撞死在了寝室里面。谁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就是那天他室友晚上回去,打开门锁,就发现小戴倒在门前,头还在贴门框上,被撞到凹了进去,眼珠因为压力而突出眼眶一半,血流了一地,发现的时候人都凉了。

因为之前他已经出现了精神不稳定的状况,所以还是被判定因为心理问题而做的自我了断。他的去世倒没有引起什么轩然大波,只是船长更鼓励大家上岸晒太阳,多活动活动,以排遣心中的不快。

对小戴的情况我和葛云翼只是唏嘘,可对于司马出现的状况,我们俩就有点担心害怕了。

因为我们发现司马似乎也出现了幻听幻视的情况。

当然这只是我们的猜测,我们是有一次和司马一起吃饭,吃到一半,他突然看向旁边的空位子,好像那里突然多出什么东西似的,可问他却什么都不说,只是摇头说没什么。想到马克死前别人描述的状况,我和葛云翼看到他那样惊出一身冷汗。

从那次以后,我们俩就格外盯着司马,这家伙虽然能力出众,但天知道他那天赋异秉的听力会不会此刻成为他的负累,让他听海妖的歌一听一个准。而且之前我们在那林子里的经历也让我们很清楚,司马再怎么厉害也就是血肉之躯,会受伤会流血会体力不支,所以这次我们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

这不观察他还好,仔细留意起来发现他幻视幻听似乎还不是偶尔才有的。一天里面至少有三四次。有时候在甲板上走,他冷不丁地就会望着海面或者望向沙滩,虽说望望海面好像没什么,但他的目光是有聚焦的,也就是说,他似乎是看见什么了,而不是无目的的远眺;有时候吃饭或者说话说到一半,他会没事瞥向旁边虚空的地方,好像那里是有实体在的。这些观察结果更让我和葛云翼坚定要监|视他的决心。

比较麻烦的是他值班时间是在晚上八点到午夜十二点,而且地点就是在旋梯到上层甲板的口子那里。我和葛云翼只能每天轮流陪着他,虽然说值班的时候不准聊天,但是近午夜的班基本没什么会在意这样的规定,尤其是到了这岛上以后。

当然司马相当聪明,我们貌似在陪聊,实际上在看着他的意图,第二次就被他看破了,他很直接地和葛云翼说,“我没什么事,你们不用这样周折。”

葛云翼何方神圣,其他不敢说,插科打诨一把好手,和他打着哈哈说,“哪有看着你,你别多心了。”边说边还是陪到他12点下值才一起回寝室。

司马之后也没再拒绝我们的“好意”,但我们发现他走神的频率是越来越高了。我们时不时地会问他在看什么,他只是摇头,从来没有透露过。不过好在他这个人定力够,所以我和葛云翼还算比较乐观,觉得他应该能挨得过去。

就这样过了一个礼拜。在这一个礼拜里面,我觉得船上的人是越来越悠然自得了,好像原本就是在岛上的原住民一样。先头两天我们还只是消耗船上的食物储备,后来有人胆子大,潜水下去捕鱼,发现鱼数量不少还挺容易得手,于是便开始吃鱼。

就是饮水比较麻烦一点,船上淡水虽然有储存,但是要省着点用,所以时不时需要开火来蒸发冷凝海水,后来也有人想出办法,把装了海水的容器插在沙子里面,上面覆盖一个接凝结水蒸汽的带隔层的盖子,利用沙子的热量来蒸发,并把凝结得到的淡水引向另一个容器。这样虽然不能帮很大忙,但多少能节约一点能源。

而每天上岸晒太阳的老外越来越多,拿躺椅的拿毯子的,好像这不是什么无人荒岛而是夏威夷的海滩。连一开始怨声载道的二德子三德子后来都跑到沙滩上晒太阳,三天晒下来,俩人仿佛改了祖籍,一眼看上去让别人以为是印度来的。

此外,在这一周当中,也的确有一次变天的情况,刮大风下大雨,船摇摇晃晃好像就要脱离束缚,结果还是力道不够大,风雨一过又稳稳地贴在了岛屿一侧。

本来司马一个礼拜都没什么大事,我和葛云翼开始一点点松懈下来,虽然我们还会一直注意他的举动,还是会陪着值班,但已经没有一开始的提心吊胆,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因为另外三个人的死而紧张过度了。可没想到一个礼拜刚过,就出了问题。

那是海上风雨刚过去的第二天。就在前一天的下午,本来还是晴好的日头,没过多久就黑云涌动,海风呼啸,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船长紧急召集所有人回船上,刚在室内集合完毕,就见外面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顷刻间便下起瓢泊大雨来。

船在风中开始摇摆起来,众人都很兴奋,因为这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能够离开这里的征兆。船长令所有操作人员上岗待命,一脱离岛屿的吸引,就打开动力设备往反方向航行。

就在大家干劲十足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刚才集合时还站在身边的司马,此刻居然不见了。我心里一慌,告诉葛云翼后就开始四下寻找。

他不在人群中,也不再某个岗位上,更没有和船上领导在一起,最后我们在甲板上面找到淋成落汤鸡的他。他就毫不遮掩地淋在大雨里,双手把在船侧栏杆上,身体微微探出去,紧盯着岛上最高的那个点,目不转睛。我和葛云翼一看到他,就吓得七手八脚把他从栏杆上扒拉下来,也没去注意他到底在看什么,等到我们想起来,再往那个方向望过去的时候,一片雨雾中根本也看不清楚有什么。

我们把司马拖回寝室,他也不用我们帮忙,自己很麻利地擦干换了衣服,看上去精神头居然不错。葛云翼皱着眉头,抱着双臂站在旁边看他搞鼓,都收拾完了以后,他开口道,“我说兄弟,我们认识时间也不短了,你如果有什么事儿可以照实说,我们俩你还不知道么,你说,我们都能接受,你今天这出,真要吓死人了。”

司马听他这么说愣了一下,眼中似乎有什么情绪在流动,但很快收敛了去,脸部表情却柔和了一点,说,“不是我不告诉你们,是时间还没有到。有些事情我自己也不确定,等到时机成熟,我能确定了,我会告诉你们的。”

他既然已经说了“时机未到”,也就意味着现下是不会说的了。葛云翼也有些郁闷,平时对着下属的那些或威逼利诱或恳恳而谈的手段,到了司马这里,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完全使不上劲。不过我也劝葛云翼看开点,司马毕竟也不是他手下那些角色,既然他说时机到了就说,那我们也就只有等了。

当晚司马去值班的时候让我们不要再跟去了,说相信他,没有那个必要,而他也的确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原本我以为事情就可以这样告一段落,谁知道,睡到半夜,我迷迷糊糊地起来去上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往司马的**一看,床居然是空的,被子都叠得好好的,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