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真假女朋友

回去的路上魏允把车开得很快，他车上的导航很旧，他几乎认得周遭所有的路，所以也一直没更新。他也不清楚高速限速多少，路上感觉到几次拍照，却仍然仗着一路畅通猛踩油门。

他满心的不解，愤懑，以及翻涌着的疯狂猜想，似乎全要靠油门轰出来。

在卢路家看见那张合照后，他整个人瞬间陷入了巨大的迷惘，最开始他以为卢路是在欺瞒父母，实则是和言贞在一起。但很快他意识到不是这样的，且不说他俩男未婚女未嫁，又是青梅竹马，在一起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而且如果存心要瞒着，何苦再编个名字，就说没有这个女朋友，也不发照片不就好了。最重要的是卢路的父母见过两个人，居然没察觉到任何关联。

人的长相随着时间推移固然是会有变化，尤其是学生到社会这个越阶，但那也多是打扮和气质上的变化，见过的人总还是能认出来的。哪怕是魏允只看过案卷中监控画面里开车的言贞，画质不算清晰，当他看见刚刚那张照片，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他奇怪卢路的父母为何毫无反应。

从卢路家离开，魏允摸索着来到了言贞从前的家。当时那场事故导致房子损毁严重，加之本就是别人家隔出去的一间小房，也不会有人再买来住，如今看来像是拆了重新盖了，连之前连接的院子也重新搭了墙，彻底分割开了。现在那间房变成了家小超市，里面随便拿起一样东西就是山寨货。

不过魏允还是随便买了点什么，结账时顺手递了柜台里正刷着小视频的老板一根烟，老板抬头看了看他，接过来二话没说就点了。

烟一点上就好聊了，老板和魏允说起这房子当初就是他家卖给言贞家的，还吐了一大通苦水，说言贞的妈妈天天鬼喊鬼叫吵得人不得安生，他家是多么好心才没把她们赶出去。不过转头又说，还不如赶出去，省得他们还倒赔钱。言贞妈妈自杀的时候，连带着他家也受了影响，但人都死了，也实在不好意思去为难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后来言贞要走，这房子也卖不出去，他家干脆给了点钱，又把房子收回来，推了重新盖。当然，就仅仅是聊胜于无的一点钱，落个安心而已。

“那姑娘……长得乖乖巧巧的，但骨子里也是个倔脾气。当时我老婆和她说了，她要是愿意继续住，想好好念书，我们可以照顾她一口吃喝，没关系的。”老板看着有五六十岁，提起言贞也是一副说小孩子的语气，“但她坚持要走，也不说要去哪儿，最后还走得一声不响的。不过也难怪，她那个爸还在这儿，妈又死在这儿，伤心地谁想待啊。”

“她妈妈去世之后，她爸都没说要照顾她？”魏允皱了皱眉。

“哎，这事啊，只有我家清楚。他俩闹离婚时黑夜白天的吵，摔东西，那男的是铁了心要走，谁都拦不住。可能他打心眼里真觉得自己对这母女俩就没义务吧，任凭后来家里闹成什么样，他都没回来看过一眼。命苦的孩子啊，没投胎个好人家。”

原本魏允和老板坐门口台阶上抽烟，有人来买酒，老板就把烟屁股在地上捻灭了，起身回去卖酒，看起来也是没什么可说的了。魏允也跟着站起来，回身问了句：“你知道言贞她爸住哪儿吗？”

“不清楚。总也不远就是了。”老板朝西边指了指，“你一直往那头走，有个停满货车的厂院，他在那边工作，你去问问就知道了。”

魏允道了谢就往那边走，还以为真的不远，结果走了半个多小时才看见货车的影子。不过运气不错的是，他刚想找人打听，言贞的爸爸在听到“言立伟”这个名字就主动站了出来，穿着一身蓝绿色的制服，问他：“你找我？”

“你就是言立伟？”魏允亮了亮警察证件，“你是不是有个女儿叫言贞？”

听到“言贞”名字的刹那，当父亲的脸色居然暗了暗。

“是，但我们已经很多年不联系了。她出什么事了吗？”

“她死了。”

言立伟不以为然的表情僵住，嘴巴半天没合拢，盯着魏允的表情仿佛在反复质问“你开玩笑吧”。可是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他又恍恍惚惚醒过神来，脸上的悲怆只有那么一点，喉结来回滚动了几下，哑着嗓子问：“怎么搞的？”

“火灾。”

“火灾……火灾……”他的目光更加涣散，“那不是和她妈妈一样？”

“但不是自杀。”

言立伟摇了摇头，没说出话来，眼白上倒也冒出一点血丝。

“你最后一次见到言贞是什么时候？”魏允阴着脸补充，“这很重要。”

“自打她走了，我们就没正经见过。几年前，具体几年我也记不得了，她联系过我一次说是要买什么保险。但她的意思，我听得明白，她想让我主动放弃。我也就顺着她的意，给她写了份证明，还是寄过去的，根本没见到面。”

“你说，是她想让你放弃的？”

“就是那意思，没明说，但我明白。这也正常，我从小也没管过她，她愿意认我才怪。而且我总觉得她要用上那保险，总得在我走之后，我没想到，没想到……”言立伟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亮了亮，“对了，那钱最后落谁手里了？你们查查那人，干净不？”

魏允听到他提起“钱”，火气直往脑门窜。还真有这种女儿死了，还有心惦记别的事的爹。

魏允起初在派出所里接电话时，常接到的就是邻里纠纷，家庭纠纷。邻里还好，只要有钱怎么都能解决，家庭就麻烦了，打老婆打孩子，真管得深了，也不过是抓进去关几天，放出来之后打得更凶，毕竟人家还得一块过日子。可放任不管，看着那些人根本不把警察当回事的嘴脸，是真窝火。那时候魏允年轻气盛，真惹过不少乱子。人家都是越变越圆滑，他的性子却从那时候开始越变越差。

“你再好好想想，你俩这些年就真的再没见过吗？”魏允提高了嗓门。

“真没有。真没……”

因为是工作的地方，魏允嗓门一大，其他人都看了过来，言立伟也有点急，慌忙地分辩，脑中却突然灵光一闪，“对了，有一次——我不太确定是不是她——就……大概一年前，我在下班路上看见个姑娘，她当时侧对着我，我猛一打眼，还以为是言贞。我喊了她一声，她立马就穿房子之间的小道跑了。我当时开着车，也没法追。可是她扭头过来那一下，我又觉得不是她，我应该认错人了。我对她的印象毕竟还是小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但……你说要不是，她跑什么啊？”

魏允的眉头皱成川字：“你确定她是听到你叫，才跑的？”

“当时周围也没有别人说话啊。”

“那你觉得她和言贞哪儿不像？”

“言贞小时候是丹凤眼啊，那姑娘眼睛老大。”说到这儿言立伟自己也有点糊涂，“可是吧，怎么就感觉像呢？”

就在那一刻，魏允突然明白过来。事到如今，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言贞整过容。只需要动一点点，比如割个双眼皮，加之时间的打磨，就能和过去的自己割裂。

私人诊所太多了，甚至有大把连资质都作假的，她要是离开家就找地方做了，鬼都不知道。

整容的理由可以有很多，单纯对自己容貌不满意，或者想重新来过，这都能理解。甚至没有理由都可以。魏允只是疑惑一点，那就是为什么卢路的女朋友林音会和言贞如此相像。

还有就是，假设之前言立伟见到的是言贞，她回来做什么？那么千方百计离开仙百镇，有什么要紧事要回来？

如果，真的不是言贞，她却对这个名字有反应。那么……她会不会是林音？

结合卢路的父母说林音曾经找上门，言立伟见到的是林音的可能性更大，可她听到言贞的名字为什么会跑呢？

林音，真的存在吗？

在回程中途的加油站排队加油时，魏允不断用指尖敲着方向盘，焦虑仿佛从毛孔往外冒。他得快点回去，万一他回去的时候卢路和林音都跑了，他就真的是被摆了一道。

下了高速，魏允直奔卢路住处，完全忘记自己几乎一天没吃东西。然而从楼下就能看见黑着灯，他快步跑上楼，发现门锁着，地上一片凌乱，一些没带走的零碎还堆在墙角。

果然搬走了。

魏允心中腾起的火焰都是冰冷的。

他抬起脚将那堆垃圾踹飞，又不解气地在门上蹬了一脚。

看你能跑到哪儿去，就算上天入地，我也会再找到你的！魏允决定跟卢路死磕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