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爱上他纯属意外(Love was a pure accident)

1.独一无二的限量版

第二天,我和游亲自外出选购婚纱、鲜花和糖果……每一样细小的东西,他都要求亲自亲为地办,并且极尽做到让我满意。他跟易麟朔很不同,比较起来,细心、温柔而又富有责任心的他更适合做老公,而冷酷孩子气的易麟朔只适合做情人。

车子刚开出商场,就被一辆黑色的跑车截住了。

从车里下来一个男人,穿着浅色的大衣,深色的裤子。一头及肩的中长发,茶褐色,刘海用定型液扫到脑后,露出宽阔光洁的额头和一张极为俊邪的容颜。他下车后并没有走过来,而是侧靠在车头上,眼睛望天,点燃了一根烟。

司机按了几次喇叭,那人都无动于衷。北上游从报纸里抬起眼皮,皱眉:“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司机跑下去跟那人说了点什么,又跑回来,脸色有点不对劲。

北上游折起报纸:“怎么了?”

司机看了我一眼,俯身朝北上游的耳朵里说了点什么……

“我下去看看。”北上游捋起我耳边的发。

“好。”

我看着游下车走过去,司机也随后跟上去。

那人是谁啊?

我皱眉,他正好望向这边,眼神像一道凌厉的闪电,激得我全身一颤。

他长得真的很帅,不同于游那种少年的帅气,属于MAN的类型。可是从他眉眼之间,又看不出实际年龄,应该最多只比游大两岁。

我情不自禁走下车,模糊听到游的声音传来:“……不要把公事带到这……”

为了听得更清楚些,我又走近了几步——

男人略垂着头,眼角有促狭而凌厉的笑意。他从大衣里拿出一份文件袋:“抱歉,这么重要的资料流失在外,我以为北先生会很着急……”声音磁性,却像是外国人在说中国话,咬字发音都不准。

我又仔细看他,鼻梁又勾又挺,轮廓立体深邃,果然是混血儿面孔。

北上游接过文件袋,看也不看一眼地交给司机:“怎么会,浅空先生办事,我很放心。”

“当然,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合作。”他笑了一下,眼神却充满了挑衅,“为了表示诚意,我可是亲自送过来的。”

“我知道,现在我就让财务部完成交易。”北上游拿出手机,拨通,走到一旁的树下接听。

那个叫浅空的男人敛去笑容,表情阴森,目光忽然落到我的脸上——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款步朝我走来。

“这位小姐,你让我想起了巴布亚新几内亚森林里的一种生物……”

“啊?”我没想到他会忽然走来,傻在原地,听到他说的这一串莫名其妙的话,就更傻了。

“它叫极乐鸟,尾羽带有奇异的色彩,第一次被引入欧洲时人们就被它艳丽的羽毛深深迷住了。他们认为这种鸟来自天堂。”他的眼睛微眯,又是一个挑衅的笑,“你也是来自天堂的吗?”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一副看白痴的表情。

“小姐,我是在夸奖你美丽。”

嘁!外国人都这样吗?夸人夸得那么理所当然。可是他看我的眼神好奇怪,就像一直盘旋在猎物头上的鹰!

我表示不屑:“不用你夸奖,我也知道我足够美丽。”

话音刚落,一只手忽然用力拽住我的手腕,将我护到身后:“你在这干什么?!回车上去!”

“游我……”

“回去。”

“北先生反应太激动了,我不过是跟北太太聊天,想跟她交个朋友而已。”他的目光依然像鹰,别有目的地盯着被游护在身后的我。

“离她远点。”北上游的脸色很难看,声音也冷冷的,“除了合作以外,我希望我们不会有任何交集。”

“北先生还真是冷淡的人呢。那好,我走了。”浅空不以为意地耸肩,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哼笑,别在大衣口袋上的墨镜戴上,开门上车。

北上游紧绷的身体明显松弛下来。

跑车绕着原地转了个方向,又停在我们面前,车窗缓缓打下来。他食指摁住嘴唇,飞吻:“北先生Bye,北小姐,后会有期。”

跑车卷着烟尘开走,我的手腕都差点被北上游拧断了!

“他是什么人?”“你们在合作什么?”“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好人,不知道为什么,一接触到他的目光我从头到脚感觉到阴冷。”“游,你为什么会跟这样的人有合作,你到底在干什么?”……等如此这般的问题,我问了好多。

可他一句话也不答,脸色难看地将我塞进车里:“这些事,你不需要过问!”

我不自觉地坐直身子:“你觉得我没资格问?”

他愣了一下。

“不是,生意上的事情,就算说了你也听不懂。”他柔声,摸摸我的脑袋,“我要把资料送回公司,你先回去。”

“如果我说还想再逛逛?”

“可以。”

答应得这么爽快,真令人意外。

我想了想:“那你上车吧,我下车,一会逛完了我自己回去。”

他的表情表示不同意。

“不会再迷路了,而且我保证天黑之前回去。”

“带上包和手机,离开公司后,我来接你。”

“不用了,其实——”

“一会见。”

等北上游的车彻底开远后,我转身走进商城,在偌大的地方兜兜转转了几圈,终于住了步,停在一家特别的店门口——

“Dark angel”。(黑暗天使)

刚刚经过这家店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招牌上,那是第一次在桥下见到易麟朔时的画面:雨雾中,男生侧着脸,窄而挺的鼻梁显得特别漂亮。堕落天使般的完美脸孔,急速滴淌雨水的浅亚麻色短发在风中飞舞,耳朵上一排洞,少说也有七八个,一小排的钻石戴下来,最下边是圣经十字架耳饰,晶闪的钻石却不及他的眼睛明亮。

就在这时,两个中学生谈笑着从我面前经过走向店里,掀起那银色的珠帘。我跟着她们走进去,眼前:印有易麟朔头像的T恤、马克杯、笔记本;易麟朔的个人写真集,CD,签名手册……东西杂七杂八,应有尽有。

房子布局很大,因为生意很火。

刚刚那两女孩一看就是老顾客了,进门就轻车熟路地往店内走:“JIMI姐,新的相片和视频出来了?”

柜台前的女人笑着:“当然当然,你们跟我进来。”

JIMI姐?为什么,这个称呼这么耳熟?!

我一边回忆着,一边四处逛逛看看。

在CD架最上一层,摆放着一排手工艺的“易麟朔”——也就是陶瓷雕刻的他,还上了色彩。

我拿起其中一个:

易麟朔靠在树根前,微扬着头,下颚骨线条就像莹白剔透的美玉,瑰丽得让人移不开视线。他的双手叠在膝上,手心里捧着只小猫,虔诚温和的姿势,仿佛捧着暮天云黯下的星辰。

我的手指细细地摸过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视线有些恍惚。

JIMI……我终于想起来……

开始疑是有人用Photoshop软件做的假图片,这时忽然出现一个神秘人JIMI,自称是易麟朔的死忠追随者,拥有他从小到大的相片,皆是偷拍……

原来她就是那个曝光易麟朔私生活,只会疯狂偷窥和偷拍别人的混女人!

我应该是为易麟朔感到愤怒的……

可是为什么,我却只觉得感激。感激她为我展现了这么多过去的易麟朔,形态各不相同的易麟朔。许多,都能勾起我极力想要遗忘却怎么也遗忘不了的回忆……

“不买的话别随便**。”一只手将我手里的雕塑放回架子上,眼前站了个手持鸡毛掸子的女店员,“我们店里每样都只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限量版。摔坏了,你陪得起么?!”

我不高兴地瞪回去:“不挑选怎么买?!”

那个女店员上下打量我一眼:“这东西可不便宜唷!”

“没关系,我有钱!”我被激怒,“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不,这些我全都要了!怎么样,是现金还是刷卡——!”

谁知道那个女店员竟嗤笑出声:“那可不行。普通顾客只限购一个。你好好考虑一下,到底要买哪个。”

“我付钱也不行?”

“不行,这是我们店的规矩。”

什么破规矩?难道她开店不只是为了赚钱?!

“不买的话,出去出去出去。”

她开始赶人。

Shit!

“别碰我,我自己走!”我厌恶被人碰,不自觉朝后退了两步,想要躲避她挥过来的鸡毛掸子。谁知道,身后就是摆放易麟朔仿形瓷人的柜子。这一撞,好几个瓷人掉下来,“劈里啪啦”摔得粉碎!

我瞬间傻了,旁边站着的两个女店员傻了,眼前的女店员却爆发了:“你这只可耻可悲又可恨的‘清道夫’!五年前你有种丢下朔大人,五年后,你是怎样厚着脸皮回来,出现在这?!”

“……”

“我知道,你存心就是来拆台的——”她气得张牙舞爪,“你来拆台的!”

“小晓。”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她,“是你不对,你怎么能哄赶客人?”

“可是JIMI姐,你没认出来吗,她就是……”

“不管她是谁,既然进了我们的店,就是客人。……去后面搬货箱。”

“是。”

眼前的“JIMI姐”,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妆容精致,打扮空前的时尚新潮:网状丝袜,至少十厘米的黑高跟鞋,以及一套暴露的套裙。她叠腿坐在收银台上,缓缓点燃了手中的烟:“虽然是我店员不对,不过你确实打烂了四个独一无二的‘纪念品’,总归有一半责任。”

“多少钱,我陪给你们!”

“不,你错了。”她伸出食指轻摇,指甲鲜红,“根据我们店的规矩,你不是以钱赔偿,而是——”

2.我只是个陌生人

十分钟后,我坐到JIMI给我安排的车内。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游”……我一狠心,拔下电板,越来越后悔自己会答应这个荒唐的赔偿条件!真是疯了,可此时,后悔似乎也来不及……

“真希望朔大人身边能出现个女人,哪怕是只母狗也行。”开车的小敏说,“他的生活越来越单一乏味,我们都没东西可写、可拍、可录,怎么向那些如饥似渴的小学妹们交代。”

“哎哟,再这样下去,我们的饭碗都不保了。”坐我身边的小鱼紧接着搭腔,“要不然我牺牲色相,色诱他发生一段可歌可泣的倾城绝恋?”

“出门没戴镜子?”

“……”

“给你。”

“滚!”

步行街里人满为患,毕竟这里是最繁华的商业街,购物者的天堂。眼前,一字排开各种风格建筑:欧陆风格、罗马风格、拜占庭风格、文艺复兴式风格、古典主义风格、现代派风格……

游览观光车顺着固定的曲线移动,穿成米奇和米妮的布偶人在分发传单,还有街头表演,有人在楼顶吹响萨克斯。

易麟朔虽然身处人海,却只一眼就可以看到。

他穿着灰色的针织衫,卡其色的板裤,胳膊上半搭外套,靠在罗马风格商城前的冲天石柱上。脸上贴着OK绷,右手缠绕着厚厚的绷带,浑身散发着戾气的他格外出挑。

一阵风吹过,街边小孩吹起的泡泡飞来,在他的身边轻盈地悬浮。

而我,早就忘记了此来的目的,仿佛着了魔,呆呆的视线一瞬不瞬地看着易麟朔,用目光描绘他的轮廓……伤势好了吗?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喜欢住院吗?他现在在想什么?他一直盯着喷泉池又是在看什么?

仿佛感受到我看过去的视线,忽然,易麟朔的目光望过来。

我的心僵在胸口——!

他站直身子,没有任何表情地朝这辆车走来。

“埃?”小鱼尖叫,“我都还没准备好,怎么就让他发现了?”

“正面特写,我拍!”小敏只顾着拍照,“等我抓到第一手好料!这个月的薪水就有保障了!”

易麟朔直接走到车窗外,叩响了窗玻璃:“你们是哪家的?”

小敏把照相机的镜头移下:“报告朔大人,我们是JIMI姐的人。”

“下车。”他皱眉,脸色不甚好看,“偷拍了少,内存卡拿出来。”

小敏愣了一下,打下车窗,笑嘻嘻地将脸弹出去:“朔大人,朔哥,您在开玩笑~?”

易麟朔眉毛皱得更紧,忽然直起身子,一拳重重地砸在车门上:“滚下来!”

“OK,OK。”小鱼无奈耸肩,“敏,你跟她下去吧,我在车上,如果发现情况不妙我就去搬救兵!”

小敏嘿嘿一笑,相机挂脖子上,打开车门,一手抓我们一个拉出车去:“不行,我们可是好搭档,得同甘共苦共患难!”

我冷不丁站到阳光下,站到易麟朔的眼皮底下,心脏在胸口打鼓。

他的视线只在我脸上扫了一秒,落到小敏身上:“内存卡。”

小敏仍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朔哥,别这样嘛。你一向心胸开阔,以前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拜托拜托,拍不到东西回去交差,我们这个月都会没饭吃!”

易麟朔突然伸手去拿相机——

小敏眼疾手快,飞快地护过相机,但由于各子太矮,争执不过。情急之中,一把塞到了我的手里!

易麟朔下意识转过脸看到我,他的目光淡然,看着我就好像我不过是小敏和小鱼那样的陌生人,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别让我再发现下一次。”他没有抢我手中的相机,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我僵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脑子空成一个无底的洞。

直到他走远,小敏抱怨的声音响起:“KAO,原来JIMI姐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小鱼拧紧眉,一副不可理解的样子:“怎么会,他看到她竟然完全没反应?他没认出来?……五年前他被甩了后,就清心寡淡地过日子,而且变了个人,这原因难道不是因为她?”

“……”

“拥抱呢?KISS呢?激动地说‘我想你呢’……就算不这样,仇恨地甩她一耳光,质问她为什么那么绝情离开都好!还以为两人重见会发现多么劲爆性地一幕!”小鱼叹息,“结果就这么几张单一的相片……”

小敏受不了地翻白眼:“你搞清楚这几张相片也是我拍的,你们两什么都没干!”

小鱼摇头,自顾自地哀嚎:“我还是无法承受——大新闻没有啦!”

更无法承受的那个人,应该是我才对。

他就那么瞟了我一眼,离开了……他看我时,眼里的冷漠、疏理以及无所谓,分明都在告诉我,我在他眼里确实和陌生人无异。

“虽然这次任务失败了,JIMI姐说没关系,是她失策——这就算了,但她居然还要破例送你一份参与的纪念赠品。”小鱼的哀嚎一直延绵到“Dark angel”店。

倒是小敏冷静地一打响指:“别嚎了,还不快叫人把赠品搬出来。”

搬?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内屋的帘子掀开,两个店员抬着一副至少半人高的画像出来……

金色的边框,涂抹着自然色彩的油画——画里光影浮暗,树叶婆裟。蘑菇般盛放的大树下坐着个人,树缝间筛下的光芒映在他墨黑的发上,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脚下一团水渍,挂满水珠的发梢就像凝聚着无数的光珠。拦截的铁网前站着个女生,背对着偷看树下的人。

那女生……

我呆呆地走过去,凑近那副画,不知道是第几次失了神——在这家店里,这是唯一一张我与易麟朔有关联的画。

“这可是珍品,就这一副哦。”小鱼舍不得地说,“要不是JIMI姐向来说一不二,我才——”

“我不要。”这么大的东西怎么可能带回家?!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要,谢谢你们的好意。”我转身就要走,几个店员走上来将我拦住。

JIMI的声音响在帘后:“我说送给你,那么它就是你的了。你有权利选择不要——带着它离开这个店门,它由你随意处理。”

我的双手用力攥紧了,猛地转身:“为什么?”

“……”

“为什么要强行送我这种东西?那个计划,一定是你故意设计的吧。为什么要制造让我和他见面的机会?”

“为了制造新闻啊。”

“你不是!”我肯定地说,“告诉我为什么?”

“小姑娘,”她慢慢用磨刀挫着指甲,笑得一脸精明,“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进来这个店?我想,我就能告诉你为什么。”

我……

我为什么进来这个店?!

是因为每天每夜对他的思念驱使;是因为内心怎样都掩埋不了的喜欢驱使;是那温暖浪漫的过往回忆驱使!

可是,他都把我当作陌生人了,什么都没有意义……

“我只是好奇。”我别开脸,艰难开口,“看到招牌是他的相片,我感到好奇,所以才进来,并没有别的什么。”

“哦?是这样?!”

“是这样,我……我马上就要结婚了。”我用力咬住下唇,直到咬出清白痕迹,放开,“就在下个月,我要结婚了,新郎不会是他!我跟他再也不会有任何可能!”

店子里猛地安静下来,身边传来店员大口吸气的声音。好久,JIMI的声音再次响起,懒懒的:“哦,那恭喜你了……只是有些遗憾。”

“……”

“遗憾浪费了我的一片好心——”她忽然口气一转,“你都听到了?什么时候来的?”

我惊讶抬头,JIMI的视线穿过我望向我身后的某一点。我猛地转过头,看到站在店门口的易麟朔。他的身体僵硬,面色清白,眼眸中一片莹润的光芒……

从光口涌进来的阳光包裹着他,这一刻我被炫花了视线!

JIMI的声音飘渺,仿佛从一个悠远的地方传来:“我差点以为你真的无所谓。怎么,刚不是转身走掉,怎么又肯赏脸出现?”

3.退回到自己的世界

“嗒”——

冰糖落进咖啡杯里,卷起一个小小的漩涡。

我把杯子端起来,在手中摩擦了好一会儿,都没放到嘴边。

透过落地窗看外面人来人往的车辆,看匆忙过路的行人……这样的情况一直一直持续着,耳边安静异常,没有一丝声音。

偷偷把目光瞟过去,正好和易麟朔看着我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我的心不自觉一跳,很快又开始质疑——他真的在看我?为什么他的视线没有焦点,也没有丝毫光彩。

我们两个,总要有一方先说话吧?总不能一直坐在这喝咖啡?!

天快黑了……

“咳嗯。”我放下咖啡杯,“好久不见,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我选择以最老套客气的方式开场,可惜对面的他根本不鸟我。

我只好挑了个爆炸性的话题:“我还以为,刚在‘步行街’你真的没认出我呢……这么久没见,你是不是快忘了我?”

还是没有声音,安静到我以为见到易麟朔不过是我的幻觉,我是在对空气说话。

可是,眼前易麟朔的脸在充足的光线下那么耀眼的真实:俊邪的面容、坚毅的五官。当然有改变的,他换了发型和发色,穿衣风格变了,头发也蓄得长了些,眉眼间多了份成熟和冷硬,变得更不露喜怒。

我完全猜不到他的心里此时在想什么?

突然好怀念五年前他扯红了脖子对我暴跳如雷地大吼的模样,可是那样的的情景,永远不会再出现了吧。

我又喝一口咖啡:“易麟朔,你变了……你比以前更不爱说话。”

“……”

“不过我也变了很多。不像以前的路初菲那么疯癫,那么……”

“什么时候回国的。”他打断我,终于嗓音低沉地问。

“一个星期左右……”想了想,“应该是八天,这是我回来的第八天。”

“嗯。回国,成婚后再走吗?”

我的手一抖,杯里的咖啡差点溢出去。

他修长的手扣着杯柄,瞥我的眼眸一片深邃,却全是“我无所谓”:“打算待几天?”

我用力地抓紧咖啡杯,喉咙堵塞得说不出话……没想到重逢后的第一次交谈竟会这么淡漠和世故,就好像只是普通的朋友见面。算了吧,这样已经够好了,我还能期望什么呢——?!

可是,现在的感觉不比刚在广场上的好。我宁愿他当我是陌生人,那至少证明他因为在意我,所以才急于跟我撇清关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这么的没所谓……

“我不知道。”我垂下头,用力吸几口气,再不敢看他的眼睛,“游打算成婚后就走,可现在还没确定好婚宴的日期。”

“这样啊……”

他轻描淡写。只是“这样啊……”

我感觉自己再也坐不住了,难过就像气球一样在体内不断地膨胀,好想快点离开这里,离开他的视线。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定定地坐着,我只好用力搅拌着杯里的咖啡,以此发泄。

“嗯,就是这样。”我逼自己模仿他的口气,轻描淡写地说。

他没说话。

彼此沉默着……

店里没什么人,空气里飘着一首英文歌曲,模糊听不太清在唱什么,所以觉得它尤其聒噪。

一首歌结束后,易麟朔看看腕表,站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的道别那么突然,我甚至措手不及!

以为……还有很多话要说,只是一时想不到以怎样的开场白?

易麟朔朝店门口径直走去,我不自觉地跟着站起来,因为太惊愕所以变得愤怒:“你就这么走了?喂——我还有话没说,你……”

易麟朔猛地停住脚步,回头。

是我的错觉吗?他的眼眸在这一刻尤其晶亮,仿佛先前的黯淡只为等待这一刻。他开口的嗓音低沉,带着期待:“什么?”

我反而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想了好久,我终于想到:“你……不是该在医院?”

“……”

“你那天伤得那么重,为什么又出院了,不好好在医院里呆着?”

“习惯了。”

“这也有习惯?为什么会被那些人打?你又打架了?易麟朔你——”

“要说的只是这些?”

“呃……”

他眼眸里的光迅速黯淡:“我的事,不用你管!”

多么冰冷的回答,把我的关心击得粉碎!

如果是五年前的我,即使被冰冷拒绝几十次,也像打不死的小强死不要脸地说“我就是要管,我偏要管,你管不着”或者直接表达自己的情绪“易麟朔你这个混蛋,竟然说这种伤人的话!我生气了!”

可是一切都不同了,五年后的我,脆弱、易碎,害怕交出真心,害怕被拒绝。仅是这样一句,就足够成为我后退的理由。

我退回到自己的世界,轻轻点头:“对不起,我的确管多了……”

玻璃旋转门打开,他走出咖啡店,身影没有一丝犹豫地消失在街头。

耳膜“嗡”的声响……

我看看他离开的背影,苦笑。

如果曾今我还对他有痴心妄想,有改变现状离开北上游的愚蠢想法,那么这一刻,全都被他的冷漠浇熄了。一切的一切,就此打住。我告诉自己要坚强——过去的路初菲,过去的易麟朔,一切都与我没有关系了。从现在这刻起,我只做北黎里。

拿起桌上自己的包,却瞟到那副JIMI强行送给我的油画。丢掉它吧……当作丢掉过去的回忆一样丢掉它。

抱起油画起身往街角的垃圾桶走去,突然停在路边的车打开,一个人走到我面前。

我愕然看着眼前的人,不敢置信瞪大眼!

“怎么,跟前男友的约会还算愉快吧。”夕阳下,微眯着眼看我的北上游,视线像刀锋划过我的咽喉。

4.爱上他纯属意外

“我最后一次解释,我跟易麟朔,只是普通的朋友会面!”

北上游闭着眼靠在主客厅的椅背上,不发一语。

“信不信随便你,总之那是我最后一次解释。”我早就感到无力,疲惫地转身准备上楼,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少爷!”佣人颤抖的声音传来……

我回头,北上游不知何时睁开眼,右手插了几块碎玻璃渣。在他面前的地上,是一幅破了防护玻璃的油画。

“少爷,你这是何必呢?”吴嫂从大厅偏侧冲过来,然而还没接近北上游,一只白色的马克杯飞了过去,就摔在吴嫂的脚前!

北上游自沙发上站起,鞋子踩过油画发出玻璃碎裂的声音,朝我快步走来。他的眼神像豹,而我就像他即将袭击的猎物!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猛地掐住了我的胳膊,修长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唇凑过来……却在距离我的唇只有0.5厘米时停住,再不肯前进:“吻我。”

我震惊:“你在说什么?”

“你说过你喜欢的是我……你吻我,我就相信你!”他的声音抑郁响在耳边。

我张了张嘴,全身僵硬,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根本动不了。

吻他……?

“怎么,不要吻吗?”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神更黑。

吻他,吻他啊……

我知道,他要的只是一个安全感。只要我吻他,下午的事他都不会追究了。

可为什么我的身体不受控制,为什么看着他的脸他的唇,我怎么也办不到?!

我用力闭了下眼,逼迫自己——

意想不到的是,我的唇凑过去,却没有如愿碰到他。我猛地睁开眼,看到北上游移开的脸。他的视线一刻也没离开过我的脸,眼神越来越迷离,深邃:“对于恋人,吻应该是甜蜜幸福的。那么,我的未婚妻北黎里,你告诉我,你现在是在被我强迫?”

“游,你不要逼我,已经很努力地去面对你可是……”

“北黎里!你最好想清楚你将要说什么,你更要想清楚惹怒我的后果有多严重!”

我一顿:“那你要我说什么好?要我说多少遍你才会相信?我和易麟朔只是朋友的会面,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在今天停止的,你信我……”

“朋友的会面让你带回那样东西?”他嘲笑地指着地上摔碎的油画,像一只负伤而又愤怒的兽,“你今天都做了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竟奢望能瞒过我的眼睛!”

“你派人跟踪我?你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我变得愤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说出憋在心里的话,“我也克制过自己,告诉自己想念易麟朔是不对的,去跟他见面是不对的。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的心在主导我,我完全不由自主。”

“你说什么……”北上游那张脸像吸血鬼一样苍白,一瞬不瞬看着我,没有一丝表情地木然。

“游,你根本不应该带我回国!”看到他这样,我也好难受,“如果你不带我回国,不见到他,我还可以欺骗自己的心。可是你为什么……”

“啪。”

电光火石间,一记耳光落在了我的脸上。

那记耳光那么大那么响,我被重力打得懵了一下,嘴角一股暖流涌出。我抬手擦掉:“我们都别再自欺欺人了。”

北上游再度抬起手——

“少爷!”吴嫂突然冲过来,用力抱住了北上游的胳膊,“你这样,会把小姐彻底打走的。你冷静点,求你冷静点好不好?吴嫂知道,这一掌打在小姐脸上,你的心更痛百倍千倍。”

北上游用力一抽手,吴嫂站不稳地朝后退了两步。

“我一点也不觉得痛……”北上游木然地看着我,指指自己的心脏,“因为这里,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抽痛,就算再痛,它还是那样痛,是极限了。”

我用力咬住唇,垂下头。

“为什么?”

“……”

“我哪里不如他?!”他痛心疾首地嘶吼,“我的外貌、家世、我们那么多年相处的过去……我宠溺你、迁就你……我哪里不如他,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你没有哪里不好,事实上,你哪里都完美透了……可是,就像易麟朔说的那样:爱情无关于相识先后,也无关于相处时间长短。是真爱,就算只一天也足够,能改变我人生的人,也只有他!”

一只手用力掐住我的面孔,让我面对他——那双深邃落寞的瞳孔。

“你的意思是,你跟我就不是真爱了?”

“以前那个北黎里,是真的爱过你!而我现在不是了,在做路初菲的时候我放逐了我的心……游,我真的很抱歉,爱上易麟朔纯属一个意外。”

这句话,仿佛抽掉了北上游的所有力量。他的手一点点地、格外沉重地落到身侧。而他那张俊朗的脸,也像被抽掉汁液的百合花,干瘪、无力。

我心痛得像刀绞:“我承认我精神上是背叛了你,可我从来没想过我还要回去易麟朔身边,我答应过要做你的新娘,对于我的承诺,我绝对不会食言的。”

“新娘?”北上游干笑,“你当我是乞丐吗?!”

“……”

“你怎么可以如此折磨我?!就算五年前你选择跟他,我都没有像现在这样难过!”北上游的手猛地移到我的脖子上,掐住,“那一次我可以原谅你在忘了我的情况,才身体背叛。可是北黎里,我绝不允许你在精神上背叛我——!”

“你疯了——?!”我不敢置信瞪大的双眼里映着他的脸,喘息,“放开……我……”

他的手指下了狠力,我被掐得喘不过气,双手用力挣扎着,却抓不到任何可以依附的力量。

“少爷,你冷静点,你……”吴嫂刚朝前走进两步,就被北上游嗜血的目光吓得收住脚。

“要我放开你?”

“……”

“除非我愿意放开,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游……我……”

眼睛翻白,我一点也呼吸不过气,全身的感官都好像集中到了一点,被北上游用力掐住的咽喉。就在我以为我就要这样断气过去的时候,他的手用力一甩,我摔在阶梯下面,脑袋撞到坚硬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转身快步上楼。

我呆呆地站在他楼梯最下一阶,喃喃着:“对不起,我真的不想伤害你……对不起,游,对不起,对不……”

他随手操起楼梯旁立着的花瓶朝我丢来:“滚——!”

花瓶直冲过来,我根本傻得忘记了闪开,花瓶砸在我的头上,碎了下去。立即有粘稠的**,顺着头发湿答答地往下掉。

“小姐!”吴嫂发出惨烈的惊呼——

可是北上游甚至连头也没回,耳边响起卧室剧烈的关门声,水晶吊灯不安地闪了两闪。

我慢慢站起来,在吴嫂的照顾下简单处理好伤口,走回房间。

手指一一抚摸过台灯、沙发、墙壁、床柱、油画、书架。最后来到衣柜前,我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带上生活日用品,离开房间之前,不忘把易麟朔送我的手模型和戒指戴上。

刚走出大门,一个人冲上来拦住我。

“少爷刚说的全是说气话,等他冷静下来,一定会后悔死的。”吴嫂的眼中有泪,一把抓住我的手,“小姐,你和少爷一同长大,你应该比谁都明白少爷……”

“正因为我明白!”我坚定地抽出自己的手,“所以我更应该要走。”

留下来,成为他永远也得不到却最想得到的东西,只会被他狠狠地折磨、撕碎。而他,也会在这过程中一同撕碎他自己。

“少爷不能没有你。”

“这个世界谁都不是没有谁就会活不下去,他也一样……让我走。”

“小姐,你走不掉的!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他都能把你抓回来。”

“那就让他试试……对不起吴嫂,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用力拨开她,我头也不回地离开北氏住宅。

夜风很冷,竖起大衣的衣领,我顺着一盏盏路灯往前走,行李箱的滑轮在寂静的街道上响起,格外刺耳。

当我走到旅馆前,掏空了所有的口袋,才发现装钱的那个包还遗留在客厅的沙发上。

居然连这点常识都没有,怎么离家出走?!

是啊,在这之前我不过是依附北上游的寄生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也不会做的傀儡娃娃。不过既然选择出来,就绝对不会再回头。

吹着冰冷夜风,我找到一个公园,在石椅上躺下来,看着天空零星地闪着几颗寂缪的星。

“不会。”

“为什么?“

“星星属于群居的物体,尽管再少,也不会只有一颗出现。不像人类,单独也能生存。”

“不会啊,游是我很重要的家人,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照顾你关心你,绝不让你孤单。”

“是吗。不过……这句话应该由我说比较对。”

好像,有风吹痛了眼角,不然为什么会那么刺眼,总有泪水不停地往外流呢?

我脱下外套盖住脑袋,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希望自己能小成比芝麻还小的点,永远不会被任何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