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怕痛的鲨鱼(Afraid of the pain of sharks)

1.止痛剂是想念

没有我也没关系……

果然是这样的吗?

学校里的八卦报道铺天盖地都是易麟朔和明熙妃和好的事,主题更是大谈这周末将要在豪华轮船渡过的浪漫之旅。公告栏上也有新的相片,全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易麟朔跟明熙妃相处的种种亲密镜头。

“朔,下午第二节有手工艺课。”

明熙妃穿着夏季统一的制服裙子,那穿法却是与众不同:裙腰拉高到腹部,由领带束着,好好的过膝裙她能穿成超短裙,也真是本事。不过她两条腿又长又直,不暴露出来也是浪费天生的优越条件。

几个别班的男生不时往这边探头探脑地看,而女生则是把目光望向明熙妃的身边——易麟朔以他一贯的姿势背靠护栏,双手插在制服裤袋里,没有系纽扣的衣领微敞。只是随便站着的姿势,都像橱窗里摆放的Model。

无比耀眼的两人站在那里,无比耀眼地吸引着众人的视线。以至于,我在心里拼命命令自己不要去注意他们,还是做不到……

“朔,下午第二节有手工艺课。”明熙妃一边用化妆镜检查睫毛,一边这样说着,“最近看了一个电影,里面的男主要出国之前浪漫地送了女主一只用泥巴做的自己右手的模型。在手掌里的事业线、爱情线和生命线,都是由女主的名字组成。意味着女主就是他的全部。我在想下午手工艺课,我们做自己右手的模型,刻对方的名字,再把模型送给对方。这也相当于,我把我的手一辈子交给你。”

“你不是讨厌泥巴?”

“以前是讨厌啦,不过为了你,做任何讨厌的事情都无所谓。”

“……”

她合上化妆镜:“怎么样?”

“随意。”

“那你觉得……”

“你喜欢就好。”

“朔,你竟会这么说,你真的变了。”明熙妃诧异地睁大眼,都忘记了该开心,“还是,你终于发现我的好了?”

与此同时,班里也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你们有没有发现,经过这一次,他们的感情突然突飞猛进了呢。”

“是啊,难道是易麟朔经历过前任女朋友,猛然察觉到明熙妃的好?”

“太有道理了!回忆一下他以前对待明熙妃的态度,再看现在……简直天差地别!”

“易麟朔前任女朋友是谁啊?能让易麟朔觉得明熙妃好,一定很恐怖。”

“就是那个著名的……有‘自然就清道夫’之称的路初菲。”

“哦,难怪……”

我看着掌心里的手表,又看看易麟朔……将头从窗户探出去,燥热的气息贴紧了我的面孔,有潮湿不断从眼角涌出,滴落下去。

抬头,努力去看艳阳高照的天空,可热流还是无法抑制地留下,我只好又低下头,看曾今我和易麟朔跑过的操场、无数次经过的林荫道,打打闹闹过的草丛……心里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情绪,逼得我几近窒息。

原本以为,他能生活得很好我会很开心,他有新的女朋友,我会忠心祝福,可是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度。没有我,他还是没有任何改变地渡过每一天的生活;可是没有他,我的生活全变了……

那天下午放学后,他们在教室门口碰面。易麟朔白皙的脸上沾着泥巴,两只手也全是泥巴,抱着一个什么东西,递给明熙妃。明熙妃笑得很夸张,笑声让班里好多人都转过头去,而她好像故意想让所有人知道一样,笑声很大地说:“易麟朔,谢谢你送我的‘右手’,我会一辈子保存好的。”

就算是易麟朔跟我在一起,也没有对我这么温柔过!

果然如别人说的那样,因为跟我交往,所以看清明熙妃的好了?!

我的心口忽然一阵喘不过气,站起来,走出教室,下楼时脑子一阵眩晕,就要朝前栽去,一只手及时拉住我的胳膊。

我站直身子,脸色苍白地回头,看到明熙妃那张精致如雕的脸:“怎么?不舒服?”

怎么是她?!

我险恶地抽出手,她不以为意,反而微笑着递给我一张金色的小票:“这是船票,周末下午六点在南达港口集合,你记得要来哦。”

“你给我船票?”我指着自己的鼻子。

“因为是你,朔才回心转意的。”明熙妃继续微笑,像我炫耀她洁白的牙齿,“所以你放心,我并没有恶意。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我干嘛还对你有恶意?邀请你,只是表达我对你的谢意。”

应该是向我宣胜吧。

“不用谢。”我摁住腹部,要下楼。

明熙妃毫不客气地上前挡住我:“怎么?就算是感情的失败也要输得起,躲躲闪闪能过一辈子?大方接受我和易麟朔在一起的事实,参加那次宴会祝福我们,这才是你的明智之举。”

果然如此。

我脸色铁青:“够了吧,让开!你已经从我手里夺走他,还想怎样?”

明熙妃一扬眉:“如果我没搞错,应该是你甩的朔!”

“我……”实在没精力再撑在这里,腹部传来的痛楚让我煞白了脸,“好,我答应你——周末去祝福你们。现在可以让开了吧?”

明熙妃又展现出了笑容,将身体让到一边:“记得一定要准时哦。”

Shit!

如果现在有力气,我真想宰了她……

摇摇晃晃而行,耳边出现嗡声,就好像有很多大炮同时在我的耳边轰隆地炸。忽然眼前一黑,等我再睁开眼,已经换了个场景——

映入眼帘的是北上游的脸。灯光洒在他美丽的面容上,他浅浅地呼吸,嘴唇苍白:“感觉怎么样?”

“痛……”

“很痛吗?”

“很痛……”

“我就不该答应你离院!出国手续办好了,三天后动身……这段时间你哪都不能去,安心躺在医院直到出国。”

“可是——”

“没有可是!”

“其实我是骗你的,没有多痛啦。”我趴在**有气无力,说“不痛”就算我装得再真,他也知道我是骗人的,因为我痛得全身发抖。

忽然身体一轻,我被一双手抱了起来。

“等去国外手术后,你就再不会痛了。”他的胳膊修长而有力,轻轻笼罩着我,给我另一片温暖天地,“北黎里,你记住,不论如何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你!”

他身上有一种舒服的香气,让我感觉从未有过的安心。可我不想跟他讨论手术的话题:“北上游,不如你给我讲故事吧。”

“嗯?”

“我听说,转移注意力是最有效的止痛剂。”

“好。”

“你会讲什么?白雪公主,美人鱼?这些我都听腻了,你给我想个我没听过的故事。”

“没听过的?”北上游似乎认真想了想,“那讲个寓言故事。”

“好。”

“——曾有人做过实验,将一只最凶猛的鲨鱼和一群热带鱼放在同一个池子,然后用强化玻璃隔开。最初,鲨鱼每天不断冲撞那块看不到的玻璃,却只是徒劳,它始终不能过到对面去。实验人员每天都有放一些鲫鱼在池子里,所以鲨鱼也没缺少猎物,只是它仍想到对面去,想尝试那美丽的滋味,每天不断地冲撞那块玻璃。它试了每个角落,每次都是用尽全力,但每次也总是弄得伤痕累累,有好几次都浑身破裂出血,持续了好一些日子,每当玻璃一出现裂痕,实验人员马上加上一块更厚的玻璃。后来,鲨鱼不再冲撞那块玻璃了,对那些斑斓的热带鱼也不再在意,好像他们只是墙上会动的壁画,它开始等着每天固定会出现的鲫鱼,然后用他敏捷的本能进行狩猎,好像回到海中不可一世的凶狠霸气,但这一切只不过是假像罢了。

实验到了最后的阶段,实验人员将玻璃取走,但鲨鱼却没有反应,每天仍是在固定的区域游着。它不但对那些热带鱼视若无睹,甚至于当那些鲫鱼逃到那边去,他都立刻放弃追逐,怎么也不愿再过去。”

“再然后呢?”我问。

“再然后实验就结束了,实验人员讥笑它是海里最懦弱的鱼……”北上游略作停顿,眼眸一片不可见底的深色,“可失恋过的人都知道为什么……它怕痛,怕再一次的伤害。”

我的脑子开始不可救药地幻想自己是那斑斓的热带鱼,易麟朔是鲨鱼,明熙妃是鲫鱼。

我也知道我的想法有多可笑,可我就是忍不住……

“我真的搞不懂你,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你的决定那么反复,你的喜欢也那么反复……”

“……”

“喜欢我,就那么令你为难吗——?!”

“可是,你根本不需要我的喜欢。你有那么多女朋友,还有明熙妃,我以为……”

“别自以为是的以为!”

“易麟朔……”

“我不想听废话。我只问你:要不要跟我换一种相处方式?就算不做我的‘追踪教师’,也可以有理由等我上学放学的相处方式。”

夜晚,痛得根本不能入眠。翻来覆去,只好抽出钱包,小心地抚摸相片里的人。顺着他漂亮的眼角,到鼻梁,到嘴唇,到下巴,最后沿着他的轮廓游弋……

原来最好的止痛剂是想念。

想念一个人,会让脑子塞得满满的,其它的什么都装不下了。

易麟朔,现在的你,在干什么?

2.等到你接受为止

远远的就看到一条长龙,密麻的人头正在码头前排队上船。看情形,“皇冠”学院三分之二的学生都接受了邀请。而且为了参加这次游轮之旅大家都用尽了心思,不是礼服就是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码头前停泊的绝对是名副其实的“豪轮”,高得像一幢大楼。我是逃出医院的,衣服来不及换,一身药水和汗味,头发也在赶来的途中被风吹得散乱,脸色就更不用说了。

我一出现,就有好些人对我投来视线,隐约可以听见什么“啊,你们看,那个就是易麟朔的前任女朋友”、“原来就是她啊,她竟敢在这出现”、“脸皮够厚,不要脸,一会有好戏看了……”之类的云云。

夕阳映着海面,天空全是绯云,远处还有行船和海鸥。那艘特大的轮船亮起了金色灯光,像一张斑斓大口,一点点吞噬掉排队的长龙。忽然“轰隆”一声巨响,轮船上空一亮,巨大的烟花绽开。

长龙里响起惊叫声,所有的视线都看向那烟火,一颗颗在天际中爆破。

等轮到我上船,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我游走在四处,惊叹轮船内空前绝后的奢华装潢——船内配有健身房、咖啡馆、游泳池、舞厅、酒吧、餐厅等。公共休息室由精细的木质镶板装饰,配有高级家具以及其它各种高级装饰,船员穿戴蓝制服白帽子,端着各式点心水酒服务大家。

在甲板上,还停放着一架非常精致豪华的私人飞机。

我经过时,一个女生正一脸不屑地靠在甲板上:“有必要这么显摆吗?这飞机的主人一定财大气粗没有素质和教养!”

另一个女生立刻轻描淡写地反击:“说这种话的人,一定是连机翼都没有摸过的穷光蛋!”

这时从咖啡馆里涌出来一堆人,如突然汹涌的浪潮,一波追着一波游动着。原来这邀请了个超级明星,为今晚献唱。

“是江少伦耶!”

“他的最新专辑我有买~喂,你们别挤我啊!”

“快跟上,他朝酒吧的方向去了。”

……

这种阵势,租下这艘轮船的价格一定不菲吧?!明熙妃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代价在这举办宴会?难道仅仅是因为易麟朔回到了她的身边……?!

广播响起:“宴会将在二号舱举行,请大家在船员的带领下前来……”

我看了看手里的纸袋,跟着人流朝前走去。

天空闪烁着无数的星星。

走了没多久,进去一个大殿,就像进了黄金的宫殿!眼前所有的一切都金光闪闪,甚至连插蜡烛的烛台都是闪耀的金色。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易麟朔,他侧着身靠在一张桌前,穿的衣服和造型比我见过他的任何一次都帅气:宝石蓝小西装,白衬衣,白裤子裹在棕色的靴子里。如果腰间配一把剑,他毫无疑问是现代版的骑士。

明熙妃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端一杯香槟给他。

易麟朔接过,十字架耳饰被灯光晕着,却丝毫比之不及他的眼睛漂亮。

我找了个不远的位置坐下,双手托着下巴看他。看他一举一动,看他轻轻憋着眉,看他微抿一口香槟,看他半垂着眼的侧脸……忽然易麟朔仿佛有所意识,侧头看向我,我们的视线在半空交汇。

我站起来,正准备朝他走去,谁知道他皱眉把脸别开,继续跟明熙妃说话。

我准备等他们说完再过去打招呼。谁知道他们说着说着,竟并肩离开了大殿,跟着他们走去。

天空的星,泛着点点银白。在大海上仰望天际,好像星星触手可及,就闪耀在我的身边。

我一直跟到甲板上,易麟朔站在心形灯光中着吹风,身上的西装脱下,披到了明熙妃的肩上。

我继续走近,听到他的声音被风吹来:“所有的学生你都邀请?”

“都邀请了,不过都是他们自愿,想来的就自己来。”

“包括她——?”

说话间,易麟朔的眼神指向我,明熙妃回头看到我。

猛地对上他的眼神,我的心跳了一下。可是很快,我就克制自己稳定下来,若无其事地走到他们面前。

“是啊,我也邀请了她。”明熙妃微笑地看着我,“她说愿意祝福我们呢,所以我们不应该唯独把她排开。你说是吗,路初菲?”

“恭喜你们。”我不留痕迹地把手里的盒子拿到他面前,“不过我今晚来的主要目的不是恭喜的,而是,有样东西要给他。”

“……”

“易麟朔,因为你没有接受那块手表,所以我准备了另一份礼物。是我亲手做的,一点也不昂贵,但……相比起来,会有意义得多。”

易麟朔弯起一边嘴角,嗤笑,再不看我。

明熙妃伸出手:“我替他谢谢你了。”

我闪开,举着礼物的手执意地僵在半空:“不行,这份礼物是给易麟朔的。所以,一定要他亲自接受才行。”

明熙妃翻了白眼:“随便你。朔,你要接吗?”

“如果我说不接?”

“你必须接。”

“……”

“我会等到你接受为止。”

易麟朔逆风慢慢把视线转到我的脸上,我举高着礼物盒子。他眉毛一挑,伸手接过盒子,花了一秒钟的时间抓起它一把丢进海里。

整个过程快得我甚至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易麟朔戴着白手套的指骨用力握紧,握得死紧。我相信,如果不是他及时忍耐自己,他甚至要一巴掌打过来:“路初菲,再不识相,下一个被扔下海里的就是你。”

烙下狠话他绕开我,脚步很快地走开。明熙妃同情地看我一眼,耸耸肩,追上易麟朔的脚步,两人相谐离去。

我一直傻住地盯着自己的手掌……盒子,要送他的礼物盒子……空了。

里面装着我制作的自己的右手模型的那只礼物盒子,空了!

跑到护栏前,看着船头前翻涌的黑色浪花,仿佛我的心和自尊,也跟着那个盒子一起沉到了黑暗的海底去了……

“路初菲,再不识相,下一个被扔下海里的就是你。”

和着风声和海浪声,那句话就仿佛被做了音效,一遍遍地在耳边重放。

站在甲板上,我极力探出身体去看被丢掉的礼物。

本来想把模型手交给他的同时,问他可不可以等我病治好后回国。看来,不需要问了……

忽然一阵铺面而来的海风——

“有人落水了!!!!”

“扑通”落海的声音以及人们惊慌的叫声,很快被轮船行驶的轰鸣声掩盖。

“轰隆——啪啦——”

巨大的海浪就像黑色的大网,将我一波一波地像前推动。

我在茫茫的黑里向前划着,游弋着,身后的轮船宴会正到**,一朵一朵爆破的烟火染红了半边天空。

火光下,装模型手的盒子和我一样孤零零地飘着。明明距离那么近,可我怎么刨水都赶不过水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越飘越远……

3.再也不想看到他

我梦到自己趴在易麟朔宽阔的背上,一直往前走。泪水打湿了他的肩头,我问他要带我走去哪呢,为什么眼前的路没有尽头?他不说话,只知道继续走。走着走着,忽然我飞了起来,看着视野中的易麟朔站在地球表面,逐渐变成看不到的黑点。我以为自己会飞到云端上层,却在半道中停止……再然后,是无止境的坠落!

“啊——”

醒来,是被一阵喧哗声吵醒的,一只手在拼命地扳我的手:“……扳不开。”

“我来。”

“盒子里到底装了什么,都被海水泡湿了,一直流泥水。”

……

声音时远时近,时而清晰时而又模糊,我像只木偶一样被许多手摆弄着。几次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全身瘫软根本没一丝的力气。

我在哪?这是在干嘛……

穿着白大褂的人影背对着我站在手术室前:“她的身体相当于一个六十岁的老人,可她看起来只有十六岁,这简直不可思议……”

“她现在情况怎样?”低沉的声音。

“她胃部有积水,而且在这之前高烧,再晚点送来要出人命的!……这是手术术前协议书,你可否代签?”

载我的推车经过他们面前,我终于看清——站在医生对面的那人全身湿透了,发上的水一直滴,闪耀着璀璨光芒凝结在耳边的十字架耳饰上。他飞快冲上来握住我的手,漆黑的眼睛就像被挖去的两个洞,呆滞地看着我:“路初……菲……”

我的眼睛半睁,看着他的脸,摇摇头,告诉自己这是幻觉。

“医生说只是小手术,医生说你会好起来的……医生还说,还说……”他说不下去,执起我的手,嘴唇颤抖地在我的手背上印下一个吻,“我等你。”

“……”

“等你一觉睡醒,我们还会见面……答应我?”

这幻觉好真实,声音真实,就连握着我手的触感都真实。可是……易麟朔现在不是该在轮船里,和明熙妃在一起吗?一定是我痛得神志不清……

我闭上眼再睁开,易麟朔的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手里抓着大针筒的医生。

我的目光一黯,果然是幻觉……

“18床,我是你的麻醉剂师。别动,现在给你打麻药,准备手术。”

“医生,麻醉是不是……局部的?”

“是的,有什么问题?”

“可不可以多打一些,让我睡着……”

“为什么?在手术时你最好保持头脑清醒。”

“这样……我就可以直接睡过去……不会害怕死亡了……做手术我也许会死的,对吗?”

“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只要你意志力坚强、勇敢,有想要生存下去的强烈意愿,我相信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他给针筒注射麻醉剂,态度温和,“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张了张嘴,困难地说:“可是……如果我没有……想要生存下去的……意愿……?”

麻醉师一愣:“怎么会没有?想想你的亲人!”

我摇头,心脏被钉子定住了一样地疼。我承认我懦弱,是个逃避者……可真的累,好痛苦,反正残缺的身体迟早都要坏掉,还不如早点解脱。

“我想解脱……医生,就算手术失败也没关系……是我自己放弃了自己,不是你们的责任……”

握着我的那只手猛地用力收紧,易麟朔的脸又出现了:“你敢——”他近乎咆哮地嘶吼,“你敢丢下我走掉,我不会放过你的!”

一个医生走过来拉他:“准备手术,闲杂人等出去。”

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不愿松开:“路初菲,你听见没有?”

我的眼睛慢慢睁大了……不是幻觉吗?

真的是易麟朔。

“我不会放过你!所以你最好放聪明点……路初菲路初菲,路初菲——!”

“易麟朔,我讨厌你。”看到他,委屈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从眼角缓缓流出,“我真的……好讨厌你……”讨厌那样冷漠无情地伤害我的你。

易麟朔呆滞,表情比被人捅了一刀还痛苦。

几个护士架住他的手脚,这次他完全不再挣扎,任由他们拖着往手术室外走去。

忽然手腕一痛,一股冰凉的感觉涌入血管,紧接着透明的罩子扣在我的鼻子上。易麟朔的脸在远去,我的意识也渐渐流失。

……

……

……

冰冷绝底的黑暗。

似乎整个世界都再不会有一丝的光芒,我在这样被黑暗吞噬的空间里游弋、飘摇,变成一个失去了自控的意识体。我怎么了?死了吗……这里是哪,天堂还是地狱。

不知道这样持续了多久,我终于看到了一片紫色的光源。仿佛有一只大手在推动我,我的意识不自觉地朝着光源靠过去——

香气……

我睁开眼,有紫色花瓣在眼前飘着,缓缓地落在我的睫毛上。而眼前的**、天花板上、桌子上、甚至地上,都铺满了紫色的风信子。

耳边有个声音在喊:“黎里。”

我猛地转过头,北上游坐在簇拥着风信子的椅上,迷离高贵,神情略有憔悴。他扶起我,把一个靠枕垫在我的身下:“抱歉没有保护好你。我发誓,不会让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易麟朔呢……

我的眼睛茫然四顾。

“你在找什么?”

“我……我好像看到易麟朔了。”

他的眼神冷下去:“他从未出现。”

“可是我明明——”难道我手术前看到的一切,真的是我迷糊所导致的幻想?又或者,我把北上游看成了他……

“如果你想见他,我现在可以为你们安排。”说着,他拿出手机。

“不用了!”

我想起在船上发生的一切,心痛得无法自抑:“他一定不想见我吧……既然如此,我也再不想看到他!”

4.黎里,你回来了

又怕碰坏又怕摔坏的水晶球,恐怕就是我现在的样子吧。手术后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躺在**挂药水的生活——真的生不如死。好在手术很成功,并不如大家开始设想的那么糟糕——一个星期后,我就恢复到可以下地活动,不过因为胃不好,仍被禁食。直到半个月后,才能吃流质的食物,比如稀饭啊粥啊汤啊之类……

这天中午,北上游带我去医院附近的一家餐饮店,给我点了一盘蛋粥,自己却靠在椅背上吸吮缀着樱桃的冰淇淋……

这太过分了!

“我也要吃冰淇淋。”

“不行。”

“为什么?它融化了也是流质的食物。”

“太凉了,你只能吃热的。”

“北上游,我命令你立即给我点份冰淇淋!”

“然后你继续在医院躺半个月?”

“可恶——”我强忍着,吃了几口索然无味的蛋粥,还是受不了他吃食物那**的样子,“真的可恶!你明知道我不能吃还在我面前吃得这么嚣张!你存心气我!”

北上游眯起他那狭长迷离的眼,像两弯月牙:“你忘了?小时候,我阑尾炎手术不能吃东西,你也坏心眼地在我面前吃冰淇淋。”

他这么一说,我居然真的有印象:“那不同,因为当时我们在吵架。”

北上游因为太过惊愕而撑大的眼眸里,清晰映着我的影子:“这件事你记起来了?”

我也是一愣:“……我也不知道,那个回忆片段是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好像一直就存放在我脑海中……这种感觉很奇妙。”

北上游眼睛明亮地笑,搭在眉骨上的刘海丝丝分明:“没关系,我不着急,还有很多时间等你慢慢记起所有的事情。”

从餐饮店出来后北上游明显心情大好,没有直接带我回医院,而是牵着我的手,在街道上闲逛着。经过一个宠物店我不由得停了脚步,看到里面有许多可爱的小狗,想起……

“哇,好可爱的小狗。易麟朔,我们养狗好不好?”

“随便。”

“那你会喜欢我养的小狗吗?要好好对它,善待它,理解它,宽容它!”

“什么意思?”

“意思是狗你帮我养着,每天给它喂食,处理粪便还有洗澡,我会定时去看它。”

“不要。”

“你不喜欢我?!”

“……”

“如果你喜欢我,就应该喜欢和接受与我有关的一切。”

“养吧。”

“那我再问你,你喜不喜欢小狗?”

“喜欢。”

北上游拉了拉我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我看到有一只小狗很可爱。”我迅速摇摇头,摇掉脑海子的记忆,往前走,手臂却被拉住了。

北上游提议道:“喜欢的话,就买下吧。”

“咦——你不是对猫狗这些小动物过敏吗?”我奇怪地说道,“每次你一碰它们,手上就起很多的小红疹。”所以我一直都因为这个原因,而放弃饲养它们。

北上游眼眸里的光又是一闪:“你连这个也记起来了?”

我也是重重一愣……

是啊,为什么我不假思索就知道他对猫狗过敏?难道我已经记起了所有的事情?!

北上游将我拉到一边,捧着我的脑袋,问:“我最讨厌吃什么?”

我想也没想地说:“你最讨厌吃萝卜、香菜、鸡肉、大蒜;喜欢吃水果,不喜欢甜食和油腻的东西,喜欢冰淇淋和牛奶是因为我的关系;擅长的运动有赛车、滑板、棒球、野战、游泳、高尔夫球、保龄球、潜水、滑雪、浪板、水上摩托艇、网球等;你不喜欢别人动你的东西,不喜欢别人靠你太近,有轻微的洁癖,喜欢穿亮色系的衣服;你的愿望是当个走南闯北的冒险家,可惜只有我知道你是个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方向感的路痴;还有……”

“可以了!”北上游的指摁住我的唇,“够了,我知道你已经想起了一切。”

原来……我已经想起了一切?可我是在什么时候想起的这一切?!就连我都不知道。

我茫然地看着北上游的眼睛,他展眉微笑,轻轻将一个吻印在我的眉心。

“你终于回来了……”他的声音缓慢低沉,像大提琴美妙的音乐在耳边奏响,“你的惩罚好重。我还以为,你再不会原谅我对你的伤害,再不会回来……”

“我回来了?”我喃喃着。

“嗯,黎里,你回来了。”他用力将我抱在怀里,脸埋在我颈窝,热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脖子上。我完全呆住了,任由他紧紧地抱着。

过了好久,我才鬼使神差地点头:“嗯,我回来了。”

不用努力地去想过去,但却有好多情景在脑海中浮鱼一样地漂浮。太多太多,迫不及待地冲出被封闭的闸门,虽然我还来不及去梳理,但真的笃定——我回来了。

是因为我原谅了北上游,所以,我才选择回来,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