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尾戒(6)
华港时代会场的前身是旧式的歌剧院,后来荒废了,就被商家装修改造成大会场,用于各种商展,时装秀和各类品牌的发布会,所以它的外观囊括了旧时古老坚固之风和时下流行的新潮风格。
为了吸引观众,建筑物前方的底层部分砌了大片的纯白卵石做装饰,下面是循环型流水,剧院上方高耸,像一栋圆形巨塔坐落在江边,傍晚远眺,就如一颗明珠,与江水相绕,默默沉浸在夕阳光芒之下。
星晖集团与哈斯合作的时装秀就在华港举行,入夜,张玄跟钟魁来到会场,会场周围的车位几乎都满了,他转了好久才找到位子。
停下车,抬头看着这座曾经称作歌剧院的大建筑物,它虽然经过了几次翻新,但原本的建筑结构没变,仍旧保留了坚固宏伟的古典风格,想象着曾有人在里面扯着嗓子吼歌剧,张玄就觉得头痛起来。
“你还好吧?”钟魁问。
“没事,我只是庆幸我们不是去听歌剧。”
本来两人是计划夜探美甲店的,但丁许虹送了票,尤其还是钟魁的偶像的时装秀,钟魁就提议先来这里,反正时间还早,他们没法去百货公司,张玄就答应了,其实他也很想看看哈斯设计的服装有多华丽。
会场中心呈半圆状排列,里面带着古老建筑物固有的阴凉,张玄刚进去,就不由的一抖,这里让他不舒服,不是阴凉气息造成的不适,而是整体空间都带了某种压迫感。
他抬起头,天花板呈压低的椭圆状,上面镂刻了层层花纹,灯光比较暗,看不清花纹形状,但纹络连在一起,形成龙鳞模样,有如盘龙之势,这种盘龙压低的格局与风水相冲,通常为镇邪之用,普通建筑是用不上的,歌剧院里采用这种张厉的布局,不倒闭才怪。
丁许虹给他们的是贵宾坐席的票,座位之间间隔很宽,还设有活动桌板和踏椅,张玄找位子时,眼神不经意地掠过二楼,突然看到有个熟悉的人影,想再细看,人影已经不见了。
可能是他看花了眼吧,聂行风不可能在这里的。
没多久,时装秀开始了,先是星晖集团分部的总经理出来致辞,钟魁兴奋地告诉张玄,这是他们刘经理,刘经理人到中年,稍微发福,但保养得很好,举止儒雅稳重,他讲完话后,又请哈斯上台。
随着哈斯的出现,会场气氛瞬间达到了顶峰,尖叫声和拍照声响成一团,张玄被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想问坐在身旁的钟魁,这位哈斯先生是不是真的这么受欢迎,结果转过头发现,钟魁也是发出尖叫的一员,他只好放弃了询问。
他拿出手机,也跟风给在台上讲话的男主角照了一张。
哈斯今天穿了一条深咖色西裤,上配橘色衬衣,这种鲜艳的颜色一般不适合成熟的男人,但穿在他身上,却别有番味道,颈上随意搭了条金银相绕的长饰链,衬着灰金半长发丝,在随意中形成了他独一无二的风格。
周围的叫声更激烈了,张玄忍受着噪音,把镜头往下移,手猛地顿住了,镜头里出现了一只身形很大的白犬,站在哈斯身旁。
张玄不养宠物,不知道狗的种类,只觉得它很美,全身雪白,颈处系着和哈斯相同的链子,两耳微垂,显得十分温顺。
它是刚才哈斯的助理牵上来的,它的出现惹得台下粉丝尖叫连连,钟魁也在旁边叫:“素问比杂志上拍得更漂亮,张玄,将来我有钱了,一定也养一只相同的狗狗,张玄?”
张玄没回应,保持着平举手机的状态,周围的嘈杂声影响了他的思路,头有些晕,恍惚中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个大雪天,还有那只同样很出众的白狼。
明明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动物,不一样的气息,却让他在此刻莫名地联想到了一起,也许因为那份美是无可取代的。
哈斯说了什么场面话,张玄都没听到,直到最后对方的目光射来,透过镜头跟他对视到一起,他才双手一颤,回过了神。
哈斯收回眼神,开场致辞完毕后,音乐响起,时装秀正式开始,张玄转头看看,模特们伴随着华丽缭乱的灯光走出来,台上已不见了哈斯的影子。
“哈斯先生的气场是不是超强大?”钟魁兴奋地说:“你看你都看傻了。”
“我比较喜欢那条狗。”
“那是哈斯先生的爱犬,叫素问,哈斯先生很少带它一起登台的,我们今天真是赚到了!”
是啊,那是白犬没错,张玄自嘲地一笑,他最近虽然精神状况有问题,但狼跟犬还是分得清的,尤其那只白犬身上没有妖气。
也许是师父的事想多了,所以一见到白色犬科动物,他就会联想到吧。
张玄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不知觉中又走了神,台上转眼就走过了十几位模特,都被他无视了,直到丁许虹出来,钟魁提醒他看,他才把思绪拉回来。
丁许虹打扮得光彩照人,来回换了几套时装,最后是一套大红色晚礼服长裙,穿在她高挑的身上,下摆随着猫步轻移飘扬起来,窈窕又不失端庄,张玄却皱起了眉头,他感觉丁许虹身上的生气更弱了,虽然她整个人看起来那么容光焕发。
矛盾的感觉,张玄一时无法想通,拿出手机打给汉堡,过了很久才接通,他问:“怎么不接电话?”
“宠物也是很忙的,难道你要我在主人面前光明正大地讲电话吗?”
汉堡针锋相对的话声中,张玄听到对面不时传来古怪的撞击声,还夹杂着尖锐的叫声,他说:“你在一个人玩撞猪头吗?赶紧过来保护丁许虹,她可能有危险。”
“我现在面临的危险更大!”汉堡盯着黑暗中伺机攻击自己的鬼魂,说:“我被一些小鬼缠住了,你是不是在歌剧院?这里有古怪,你还是赶紧离开比较好。”
刚才它照张玄的吩咐,从笼子里偷溜出来,准备去保护丁许虹,谁知半路被一群鬼魅引到了歌剧院的迷宫,这里四面都是死路,它刚经历了一场大火拼,暂时休息,才抽空接张玄的电话。
听说它那边出事了,张玄收起了嬉笑,问:“你现在在哪里?”
回应他的是激烈的打斗声,没多久电话断线了,这时时装秀也已结束,最后是主办者的道谢致辞,张玄没再逗留,拉起钟魁,示意他随自己离开,两人起身走出座席,向前没走多远,就听身后轰隆一声巨响。
张玄回过头,就看到舞台上散开的一抹红衣,确切地说,是罩着红衣的女人躯体。
舞台上方高架围栏上的灯具被她的落下带动,剧烈摇晃着,台上众人的脸色都被晃得忽明忽暗,坐在前面的观众纷纷站了起来,张玄的视线被挡住了,看不到摔下的女人是谁,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转身朝着舞台跑过去。
钟魁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跟在张玄身后跑去舞台,推开周围呆若木鸡的人群,就看到台上溅了一地的浓稠**,事情发生得太快,还没有人做出应急措施,任由丁许虹静静躺在地上,血液从她的脑下和耳里缓慢地流出,溢向四周。
“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大吼声打破了寂静的空间,大家终于回了神,顿时尖叫声和退避碰撞声响成一团,一位模特儿站在最前面,也是离丁许虹坠地最近的人,脸上溅了几滴血迹,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抹,在发现是血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其他几个神经脆弱的女生也脚软倒地,会场里大乱,分不清谁是死者谁只是昏厥。
张玄撑着栏杆,纵身跃上舞台,钟魁跳了两下没跳过去,只好绕了个大圈子,从后面跑上来。
这时张玄已经到了丁许虹面前,先蹲下查看,又仰头看上方,从还在摇晃的照明器具来看,她应该是从安装灯光的铁架上落下来的,那是用于渲染舞台气氛的彩灯器具,铁架最高处有三层楼的高度,头朝下摔下来的话,很难生还。
丁许虹后脑着地,表情倒是很安详,不过那身漂亮的大红晚装穿在她身上,透出一种不详的气息,裙摆有些脏,翻卷在脚边,露出没有血色的赤足,双脚脚踝上各系了一圈红线,张玄探她的脉搏,看到她左手小拇指上也系了和脚踝上相同的红线,已经没脉了。
他把女人的手摊开,发现那圈红线没有扣结,像是一枚指环,紧紧扣在她的指根上,再看右手,小拇指上的黑色印记也已消失,上面什么都没戴。
“虹姐?”
身后传来颤巍巍的叫声,钟魁奔了过来,他还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眼神有些呆滞,很快就泛了红,想冲到近前,张玄将他拦住,说:“别看了。”
“她为什么会死呢?是谁杀了她?”钟魁语无伦次,四下张望,看到站在附近的刘经理,立刻冲上去,抓住他的肩膀,叫道:“也许凶手还没逃出去,快让人封锁现场!”
“已经、已经让人封锁了。”
刘经理被眼前这一幕吓得脸色煞白,在钟魁的大力摇晃下他有些虚脱,话也说得有气无力,钟魁气不过,用力搡了他一下,他被搡得踉跄了几步,正好摔在丁许虹身旁。
仿佛感觉到他的靠近,女尸突然间睁开了双眼,眼里居然没有眼瞳,只留眼白恶狠狠地看向他。
刘经理吓得怪叫一声,向后跌倒,张玄看到这个异象,忙跑上前,就见两道寒光从女尸眼中射出,缠向刘经理,他挥掌挡开,双指拈起金光诀,拦住那道寒光,将它逼回女尸眼中,同时中指蜷起,指骨扣在她双眉之间,以结字诀封印住她死前的煞气。
“虹姐……”钟魁红着眼睛靠上前,轻声问:“真的没救了?”
张玄看看他,又瞅了眼被吓得晕倒在地的刘经理,站起身,冷冷说:“节哀顺变。”
救护人员赶了过来,张玄退开,跑去后台,钟魁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顺甬道拐了几个弯,来到进入舞台上方铁架的门前,铁门没锁,上面还挂着危险禁入的红色警告牌。
张玄打开门,顺铁梯走了上去,梯子很窄,仅容一人通行,钟魁跟在他身后,爬架子时脚下传来低微的吱呀声,两人顺着天梯攀了没多久,就到了舞台上方的空间。
借灯具的光芒,张玄看到梯架上有些地方的灰尘被蹭过,应该是丁许虹爬过铁架时蹭到的,从上面往下看,下方舞台依旧是一片混乱状态,全场最静的或许是死者,默默躺在地上等候接下来的命运。
“尾戒!”
张玄转过头,钟魁指指铁梯下方某个支架相交的缝隙,丁许虹向他要回的那枚尾戒就卡在当中。
交接处离他们稍远,看来是丁许虹在经过时不小心把尾戒失落了,她拿不回来,便放弃了,难怪她右手小拇指上什么都没有了。
钟魁一手抓住铁架,探身去拿,却只能勉强够到,他不死心,想再往下探身,忽然看到黑暗中一对赤红的眼珠紧盯住自己,不由吃了一惊,身体失去了平衡,向下一头栽去,幸好张玄及时拉住了他,但尾戒却被碰到,顺着铁架落了下去,张玄只听到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响声传来,却不知道尾戒掉去了哪里。
“怎么办?”钟魁抬起头,迷惘地看他,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刚才经历的凶险。
张玄翻了个白眼。
他怎么知道该怎么办?这里这么高又这么暗,要找一个小银戒根本是大海捞针嘛,刚才突然冒出来的游魂他也看到了,这里很阴,要是钟魁再掉一次的话,他可不敢保证能不能及时抓住人,他想没人希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到舞台上再多出一具尸体。
他给钟魁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先离开,远处传来阴厉风声,那个赤眼游魂马上跑掉了,天花板上方也有几个鬼影,像是在被追赶似的,逃得飞快,没多久,就见一只硕大的黑色鹰隼从远处箭般的射来,宽大羽翼扇动,在半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回旋,发现他们后,迅速逼近。
“好漂亮的鹰啊。”看到汉堡的原形,钟魁赞道。
墨黑矫健的鹰隼,在靠近时带起阴冷厉风,让它作为鸟中之王的傲慢一览无余,它对钟魁很好奇,主动站在了他面前,钟魁以为这是它对自己友好的表示,伸手想摸它的羽毛,谁知淡金鸟喙啄来,要不是他躲得快,手背上就要多出个血窟窿了。
张玄闻到阴鹰身上的血气,看来它在来之前饱餐过了,见它紧盯住钟魁,眼中闪过对美食的贪婪,立刻伸手抓住它的脖颈把它扔到一边,喝道:“这个不能动。”
阴鹰刚吃饱,心情颇佳,没在意张玄的无礼,瞅瞅周围,说:“这里怎么这么多人?那女人死了?难怪之前就看她气息微薄,原来是想自杀啊。”
张玄心里一动,钟魁急忙问:“虹姐好好的为什么要自杀?难道她不是被人从这里推下去的吗?”
汉堡把头别开了,对于愚蠢的问题,它懒得回应,张玄也觉得这里不是个聊天的好地方,拽拽钟魁,说:“先下去再说,再呆下去,杀人嫌疑的罪名就落到我们头上了。”
“那戒指……”
“让它去找。”张玄给汉堡打了个响指,说:“丁许虹的尾戒掉在架子上了,你找找,拿到后去找我。”
“你把我卖掉,还想让我替你做事?”
墨鹰不爽地在铁架上磨爪子,很想顺便也给这个不顺眼的家伙来一下。
“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张玄奇怪地看它,像是无法了解它的鸟类思维,他带钟魁走下铁梯,半路又转过头,交代:“顺便再看看丁许虹的魂魄有没有被鬼差带走,都是你的同僚,应该好沟通的。”
阴鹰气到了,扇着翅膀在空中转了几圈,才憋出两个字——“靠之!”
两人下了铁架,出去后,发现工作人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还处于紧张的状态中,看到他们,都投来奇怪的目光,这种场面张玄见多了,目不侧视,很有底气地向前走,在经过舞台入口时,他往里看了一眼,里面仍然围了很多人,钟魁停下脚步,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张玄叹了口气,也站住了。
“人一下子就这么没了。”
钟魁伤感地看着被人群围住的场地,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一瞬间消失在眼前,残忍得让他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张玄不太会安慰人,他本来就看出丁许虹气运很低,所以才派汉堡保护她,但没想到她会自杀,这种死法,就算身边有再好的保护神也是徒劳的,看看表,快到去美甲店的时间了,见钟魁这副模样,正想改变计划,留下他,自己一个人去,身旁清香飘过,哈斯牵着他的爱犬走过来。
意外事故没对哈斯造成影响,只是脸上少了点微笑,但这仅仅是出于礼貌,是对死者的尊重,而非伤感。
随着他的走近,张玄的心弦绷紧了,眼神从他身上转到他脚下的爱犬。
白犬没有用项圈,但它很老实,乖乖跟随在主人身边,感觉到张玄的注视,白犬抬起了头,眼瞳碧青澄净,的确很像多年前他遇到的那只白狼,但它身上没有妖气,半点都没有。
所以,还是他多想了吧?
“真巧,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再遇上。”
清朗嗓音把张玄的视线拉回到哈斯身上,既然知道美甲店有问题,那哈斯在那里出现可能也不是偶然了,但奇怪的是,他的气场很清,随意洒脱的气质,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哈斯没有戳破张玄刚才拍自己,张玄也只当不知,天生的自我保护意识让他对这个人多了份戒心,问:“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要离开?”
“出了这种事,我很遗憾,接下来的事该交给警方处理,我们留下来并不能帮到什么忙。”
“也许那位小姐是被杀的,嫌疑人还在会场里。”
张玄话里含针,哈斯却不在意,微笑说:“你这么说,是把我也当成嫌疑人中的一员了?”
“那倒没有,不过作为主办者一方,在事件发生后,哈斯先生就这样离开,可能会显得有些过分。”
“这种事想开就好,留下来未必是因为担心死者,离开也不一定是不在意。”
哈斯看了一眼还沉浸在伤感中的钟魁,平静地说:“生命什么的太轻了,出门被车撞撞,可能就没了,可是许多时候,大家又把它看得很重,把它当成唯一的存在,太轻却又太沉重,真是矛盾得让人无所适从啊,所以,何必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凡事凭心去做就好了不是吗?”
轻淡淡的一席话,听在张玄耳里,却犹如重击,心头被震到了,无法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仿佛一直滞涩的感觉被点透,醍醐灌顶般的,让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直在原地自寻烦恼是多么的愚蠢。
他忘了最初跟哈斯聊天的目的,拔腿向外跑去,钟魁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向哈斯道了告辞,也追着跑了出去,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哈斯笑了笑,蹲下身摸摸爱犬的脖颈,说:“这些人都很笨啊是不是?还不如你呢素问。”
张玄一口气冲出歌剧院,边跑边打电话给聂行风,可是半天都没人接听,他还要再试,钟魁从后面追过来,问:“怎么了?你突然跑出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秘密?”
“没有,我只是想说声抱歉。”
他想打给聂行风,亲口跟他说声对不起,哈斯说得对,他把许多事都想得太重了,因为太在意而患得患失,不断把压力转嫁给身边的人。
张玄抬起手,黑暗中默默盯住那枚尾戒,他不是没有觉察到尾戒的怪异,却刻意回避了,但其实有什么好怕的呢,他作为海神的暴戾残忍乃至无情,聂行风比任何人都了解,在聂行风面前,任何伪装都是没必要的,就算师父是他杀的,大不了这份罪责由他来承担就好了,又能怎样?
张玄回过神,快步走下台阶,向停车场奔去,钟魁跟上,问:“你去哪里?”
“美甲店,”张玄上了车,见钟魁也跟着坐到了副驾驶座上,他说:“你的朋友刚出事,你还是留下来比较好。”
“留下来,我又能做什么呢?”
死亡来得太快,钟魁有些迷惘,丁许虹算是他最亲的人,对于她的死,他该是慌乱和伤心的,但他现在感觉更多的却是茫然,想起哈斯的那番话,心神渐渐定下来,说:“至少我跟着你,还能帮到你。”
张玄没再多说,把车启动起来开了出去,刚好一辆警车拐进来,两车相错,他看到车里是一位年轻的刑警,张玄注意到他的时候,他也看到了张玄,四目相对,男人微微一笑,老朋友似的向他扬了下手。
钟魁看到了,问:“你朋友?”
“不认识,”张玄目视前方,淡淡地说:“我从不跟鬼做朋友。”
也就是说那男人不是人?
这答案太惊悚了,钟魁抖了一下,但想到如果一只鹰都会说话的话,那刑警是鬼也不奇怪了,叹了口气,说:“如果世上有鬼也不错,这样我就能再看到虹姐了。”
张玄扫了他一眼,这种留恋之心是最不可取的,羁留的感情越多,要偿还的就越多,到最后想顺利轮回都不可能。
“你不是有晕血症吗?”他故意问:“怎么刚才没晕倒?”
“啊?……啊!”
被提醒,钟魁潜意识中压制的本能复苏了,两眼一翻昏倒过去,张玄没叫他,只是瞄了下手表。
“你可以晕四十分钟。”看着前方的路,他平静地说。
百货公司到了,张玄随便找了个位子停好车,拿了背包下车。
钟魁还没醒,张玄转到副驾驶座那边,把门打开,从背包一侧的口袋里拿出瑞士刀,在他脸上拍了两下,问:“你是现在跟我上去,还是让我放血?”
钢铁的冰冷传达给钟魁,恍惚听到张玄说要放血,他睁开了眼睛,跳下车。刚醒过来,他还有些迷糊,左右看看,说:“这好像不是百货公司啊?”
“是后门,难不成你想正大光明地从前面进去吗?”
张玄向前走去,抬头看了眼夜空,月亮悬在头顶正中,露出大半个圆弧,月色很好,连手电筒都不需要了。
张玄来到大楼门前,上方安了监控器,他用索魂丝把镜头打到了另一边,后门安装的是密码锁,他先掏出备用磁卡插进去,又在按键上捣鼓了一会儿,啪嗒一声,门开了。
钟魁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既赞叹张玄高超的开锁技巧,又有些不解,跟着他进去,问:“为什么你不用法术开锁?”
张玄瞪了钟魁一眼——笨死了,如果他的法术高超到那种程度,还需要这么麻烦吗?
“为了不惊动里面的人。”他面不改色地说。
为了防止被保安发现,张玄没走电梯,拐到楼梯口一阶阶往上爬,还好楼层不是太高,在转了七八圈后,他们来到了最上面的一层,空间静悄悄的,只留了安全通道的地脚灯,张玄带钟魁避开监控镜头,贴着墙边走过去,在美甲店和长青馆之间停了下来。
钟魁走到美甲店的玻璃门前,贴着门往里看了看,问:“要怎么进去?”
“去那里之前,我想先进这边看看。”
张玄去了长青馆,上面只是普通门锁,好开多了,他开了门,等钟魁进去后,把门重新关上,打开了手电筒。
长青馆里面不大,正对门的是条走廊,经走廊来到隔间,分别是工作间和休息室,布置得都很简单,除了桌上堆放的整排易学书籍外,没有多余的装饰,空气中隐约透着煞气,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张玄的心提了起来。
这股刚正凛然的杀气不正是身为杀伐之神的聂行风所固有的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打开电脑,心想这种神祗杀气不是下等精怪能复制出来的,但聂行风也不可能是傅燕文。
那这个傅燕文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电脑屏幕提示输入密码,张玄插入解密U盘,又在键盘上按了几下,进入了系统,钟魁在旁边看着他手指飞动,很快将傅燕文的文档都调了出来,在一番查找后,找到顾客名单,拿出U盘,复制了一份,一系列动作做得华丽流畅,直把他看得心惊肉跳。
“这、这是违法的吧?”他结结巴巴地问。
“我做的事中,不违法的不多。”
张玄把资料全部复制完了,关了电脑,又将弄乱的地方恢复原状,给钟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两人顺原路返回,钟魁没经验,到门口后,直接拧开门把往外走,张玄没来得及拦住,就听他出去后发出嘿的轻呼,黑暗中看到保安巡逻的手电筒光芒,张玄急忙关上门,只留一条缝,在里面小声交代:“别说话,别乱动。”
“……”
面对这样的指令,钟魁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在远处巡逻的保安,他很想问——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是在比谁更弱智吗?
还好保安没注意到钟魁,手电筒扫向别的地方,钟魁看到附近摆放着装饰用的绿色植物,趁机跑过去,谁知他才跑到一半,保安就转过身,手电筒的灯光照过来,钟魁恰好被罩在光芒当中,他就像中了定身术,呆在了那里。
保安打着手电筒向他走来,钟魁这辈子没做过坏事,现在被捉包了,看着膀大腰圆的保安还有他腰间的警棍,钟魁想逃跑的念头刚腾起就消失无踪了,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攻击性,又做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说:“我是美甲店的店员,忘了拿东西,过来拿,我什么都没做,我是好人……”
保安没因他的辩解而停下,反而加快了脚步,见他抬手拿警棍,钟魁紧张得额头冒出了汗,咽了口吐沫,急中生智,又说:“我刚才说错了,其实我是睡觉睡过了头,连百货公司大门关了都不知道,所以我就想在这里……凑合……一晚……”
钟魁看着保安走到了自己面前,完全没有停下的迹象,他正想往后退,眼前一晃,保安穿过他的身躯走了过去。
钟魁的话磕磕巴巴地打住了,他愣了几秒,又低头看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不对劲,又转身看保安,就见保安走到绿色植物那边,用警棍拨了拨,没发现什么,转了个身,哼着小曲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