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挣扎,噩梦的沉沦(Depravity of the nightmare)
1,夏水希,我恨你
脚步声近了,更近了……
杨洋停止扇打耳光,低低地叫了声:“有人来了,快撤!蓝茜茜,这次给你一个警告,劝你低调点别再那么张扬!如果还有下次,哼哼……”烙下狠话,一行人丢下夏水希飞快地从另一个出口跑走。
黑暗的小巷,黑得看不见五指的小巷,夏水希坐在冰凉的地上,耳膜嗡嗡响着,听着脚步声渐渐走近自己。那人最终在她的面前停下,俯身将小猫从她的腿边抱走。
“你没事吧?”
依旧是干净透彻的声音,仿佛可以融化身边的冰冷和黑暗。
夏水希身体僵硬,听见声音,这才清醒过来,扶着旁边的墙壁一点儿一点儿站起。她的脸颊火辣地疼痛,脑子也懵懵的,忽然右手臂被人扶住,她眯起眼,在黑暗中看向那人,无奈光线太暗,他的样貌完全看不清楚!就在这时,她被扶住的那只手塞进了一块手帕——他居然知道她受伤了!
夏水希惊恐地挣脱开他的手,一边用手帕拭去嘴角的血迹一边声音虚弱地说道:“谢谢。”
此时她已没有过盛的精力去猜测这个人是谁,是怎么知道她受伤的。摇摇晃晃地朝前走了两步,忽然脑子眩晕,笔直地朝地上栽去——
迎接她的不是预想中的地板,是一只结实的手臂。
“已经只剩下半条命,再摔下去,想让我成为杀人凶手吗!”那人好像洞悉一切发生的过程,只是等待一个时机出现而已。不等夏水希说话,他已经再次扶住了她的胳膊,“我送你出去。”
为什么他的声音那么熟悉,可是又感觉从未有过的陌生?
他扶着她朝巷子出口走去,她闻到他身上蛊惑的体香,淡淡的,像有毒的紫罗兰花香,闻起来心旷神怡,脑子却晕晕乎乎的一片空白。只是,为什么就连这种香味,都有陌生的熟悉?!
一丝茸茸的光芒照耀进来,像金线在巷子口划出一条明暗分割线,那人扶着夏水希走到巷子口。在柔和的光芒中,她疑惑侧脸,于是就看到少年坚毅的下颌,以及他薄薄的唇角染着嘲讽的笑意。
夏水希几乎是触电地将手抽出,连退几步,眼睛里升出巨大的恐惧:“是你——”
茸茸的光线里,流晨星一袭白色王子装,抱着那只叫“洛沙”的猫站在她面前,就像一尊雕刻精美的神祗。他的衣袖上沾着几滴她的鲜血,扩染成几朵血红的玫瑰,显得更为妖艳性感。
“有必要这么惊讶吗!”他抚摸着小猫光亮的毛皮,嘴角飘起一朵嘲讽妖冶的笑,“我说过会看着你痛苦的,有你痛苦的时候,我怎么可以不在场!”
夏水希眼眸里的恐惧慢慢被愧疚所替代。
她的右脸完全被扇肿了,红紫了很大一块,像嘴里含着一颗糖。尽管如此,她除了愧疚之外,没有一点点怯弱:“对不起。也许我对你的歉意并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的,可是我仍然要说——对不起。”
说完,她支撑着疲乏的身体折身要走,却被一只大掌很快地拽住了胳膊。
“除了这三个字,你没有别的话要说的吗?”
他的声音清冷嘲讽地响在身后:“三年前你那样对待了我,难道,你为当时可耻的行为——没有一句话要对我说吗!”
夏水希垂下眼睑,沉默着要走,却被他更紧地拽住了胳膊。
“你会后悔的!”他忽然怒极,拽着她的胳膊到自己面前,强迫她面对自己。他的眼睛危险地眯起,左眼除了星辉流泻的光芒以外,还有满满的嘲讽和恨意,“即使知道得不到我的谅解,你也应该尝试一下不是吗?可是你没有——夏水希,我保证,有一天你会为你所做的事后悔!”
“我承认……”夏水希的嗓子忽然变得很堵,视线低垂地看着流晨星胸前的一颗纽扣,“我承认我对不起你。可是那件事我不会后悔,如果事情重演一遍,我仍会选择那么做!”
流晨星拽着她胳膊的手指收紧。
“放开我……”她轻轻地扳着他的手指,想要离开这里,可是他抓得那么紧,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抓住她。她被抓痛了,挣扎,“放开我——”
流晨星眼睛里怒火狂涌,然后慢慢地,那种怒火又被嘲讽替代。
“OK,你滚吧!”
忽然他松开手,正在激烈挣扎的夏水希没有预及,由于动作太大身体向一旁扑去,等流晨星伸出手时已经晚了,她撞到旁边的墙壁,软软地滑倒下去!
茸茸的灯光下,墙壁上印出很大一块的血印!
有那么一小会儿时间,流晨星脑子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只知道拼命拍打着夏水希的面颊叫她。而当他摸到她发丝间的鲜血时,他的脑袋“轰”地一声炸开,飞快地抱着她冲出巷子!
“流晨星,你是傻瓜吗。”
抱着夏水希,紧紧地抱着她,他一边朝前奔跑一边低咒出声:“是真的傻了吧,为什么要救这个女人!应该恨她的,让她痛,让她比自己百倍千倍地痛!”
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指尖深深地陷进她的身体,然而在感受到她的瘦弱时,迅速收回使出的力。指尖颤颤的,像孩子面对被摔碎了的心爱娃娃,如此不知所措。
“我恨你!”
街道上,所有正在行走的路人都惊讶地看着少年从他们眼前飞也似的跑过。晕黄灯光间,他的脸和他的身形被勾出俊美的线条,让人情不自禁地抽气!
他抱着她闪电地冲进了医院:“夏水希,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2,把你的脚拿开
距离国庆大典只有一个星期了。
这天下午皇族学院修课,举行临时的试演。女生们热情空前高涨,三五个聚成一团,兴奋地谈着什么。而男生则变成临时搬运工,在老师的指挥下,正在体育场中央布置舞台。
为了预防庆国典礼中出现差错,今天进行一场试演,那些通过比赛的选手,都要在舞台上表演一轮。而评审团是“维拉斯加”举足轻重的人物,除了国王、皇太子、太子妃、学院的股东商,还有位特别嘉宾,神秘邪魅的“丁斯香兰”国皇子流晨星——这也是女生们为什么如此兴奋的原因之一!
此时候场休息室里,一群参赛的女生以杨洋为中心组成半个小圈,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忽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坐在杨洋身边的一个女生压低了声音道:“洋姐,她来了——”
夏水希刚踏进候场休息室,整个空间仿佛被按了定格键全场僵立三秒,然后围在休息椅一排的黑色脑袋,在同一秒齐刷刷地朝她望了过来——
坐在包围间的杨洋首先跳下休息椅,气焰嚣张地朝这边走近。其余的女孩也风驰电掣地散开,几个女孩走出休息室把关,几个女孩将门拴上,剩下的则将夏水希当成猎物围拢。
杨洋双手抱胸站在夏水希面前,目光挑衅地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前两天我让姐妹们给你带去了一封信,对不对?”
夏水希若无其事地走过她:“我不知道。”她的表情安静,语气安静,黑框眼镜下的眼睛被长长的睫毛覆盖住,看不见眼底有怎样的表情。
忽然肩膀被一只手掌按住,阻止她前进的脚步。
“你不知道?!”杨洋气势汹汹地逼近一步,推着夏水希的肩膀让夏水希退后好一大步,她再逼近,夏水希再退步,她连连逼近,夏水希不自觉地连连退,直到撞到身后几个女孩,很快又被那些女孩七手八脚地推到杨洋的面前——
由于推的力太大,夏水希身子一个踉跄,挎包从肩膀上掉落在地,里面给来表演的服装和化妆品散落一地。不等她弓身去捡,一只脚狠狠地碾了上去!
与此同时,四周响起女生们尖锐的嘲笑声!
“蓝茜茜,你是真的不知道?!在那封信里,我有明确地告诉你,退出这场比赛!主动向学院申请取消你的参赛资格!”杨洋狠狠地碾着地上的衣物和化妆品,“不是每次都正好有人经过,不是每次都会有人救你!蓝茜茜,要想不受伤害,只有乖乖地扮演小白兔的角色才能保护自己!即使是二皇子,也有能力不及的时候,你明白我说的吗?”
夏水希脸色苍白地看着地上被碾坏的东西,其中,那半条双生花手链正被杨洋踩在脚下!
她慢慢蹲身下去,慢慢伸手想要捡回那条手链,突然头皮一紧,头发被杨洋揪了起来:“蓝茜茜,我再问你一遍,明白我说的吗?!”
夏水希的心里猛地升起一股怒火。抬头,将杨洋揪着她头发的手指扳开:“把你的脚拿开!”
“什么——”
“我叫你把脚拿开!”
不顾杨洋的诧异,夏水希猛地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开。休息室里迅速响起高高低低的惊呼,围在四周的女生全在这一刻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夏水希!
杨洋的狠劲她们都知道,仗着有太子妃和身为皇亲国戚的父母撑腰,在学院无所不为。她一直暗恋二皇子风夜炫,蓝茜茜的出现让她恨之入骨,可是因为找不到机会“教训”,强忍了下来。后来趁二皇子不在学院,实施恶性,在初赛中朝舞台上撒玻璃,又将她逼到黑巷子里给予警告,接下来上演恐吓信和群体孤立的戏码!
其实只要蓝茜茜乖乖地按照杨洋说的去做,就能免遭这一切!偏偏她性格孤傲,在近段时间出尽风采,而且处处和杨洋对着干!看来,接下来有她好受的了!
果然,此时杨洋气得眉目铁青:“臭丫头,别以为我真的不敢动你——”
夏水希冷哼一声。
“如果对我的参赛资格表示怀疑,可以向学院投诉。请你们,不要再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我不会妥协的!”弯腰拾起地上被踩坏的手链、衣物和化妆品,她目光冷冽地扫一眼杨洋,大步朝前走去。
堵在她面前的女生全都被她的气势吓倒,纷纷退至两边,她走出了包围圈。
杨洋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瞪着夏水希的背影,半天才咬牙说道:“姐妹们,看来今天要练练骨头了!这该死的丫头,不给她点苦头尝尝,还真以为我是开染坊的!”
3,用你的吻来求我
不会被打倒的——
当夏水希的脚板被利器划破,鲜血染满地板的那刻,她撕心裂肺疼痛的同时这么对自己说道!
不会被打倒的——
当夏水希的十指被踩在脚下,骨头咯咯响着的那刻,她咬破了下唇这么对自己说道!
不会被打倒——
当她痛得歇斯底里地大叫,当她看着血肉模糊的双脚和印着硕大鞋印的双手,当她从昏厥中被冷水泼醒又被折磨得昏厥过去的任何时候……她对自己这么说道。
还有一个星期国庆大典就到来了,只一个星期的时间而已,在这之间她会好好练舞蹈和钢琴,然后赢取那场比赛拿到金牌!这之后,就可以恢复夏水希的身份,可以光明正大地跟淡星哥在一起……所以不会被打倒,不会!
可是双脚的痛楚不断地吞噬着她,将她吞进一个沉甸甸的噩梦中……
梦里,她变小了,变成三年前的自己。她的胳膊上全是伤——擦伤,划伤,红肿的,淤青的……
纵横交错的大雨中,她蹲在双生花田里,小小的身体被雨水淋得透湿,头发湿答答地搭在双肩,正拿着一把铲子在抛土。坑越挖越大,她的手臂越来越酸,可是她一直不停地挖、不停地挖,仿佛着魔了一样……
等坑挖到足够深以后,她将一个被塑料袋包好的盒子放进了坑里,然后抱着小腿,看雨水滴在塑料袋上,发出哗哗的声响。
“夏水希。”
一个声音突然混着雨声响在耳边,干净的、温柔的。
那人在她的身边蹲下,轻轻将她耳边的一缕湿发勾在耳后,带着温度的指尖轻轻划过她印着五指印的面颊:“怎么,你妈妈又打你了?”
她轻轻摇头,继续看着那个坑。
“跟我走吧……”他叹息一声,“那天我对你说的话你考虑清楚了吗?只要我主动向父王提出要求,说两国交换皇子是我,哥哥就可以留下来。”
夏水希静止的瞳仁终于动了一下,缓缓侧过头,看到一双妖冶心惊的黑眸——长长的褐色刘海遮住男孩的右眼,他穿着白色T恤,瘦长的胳膊从宽大的袖孔露出,暴露在冰冷的雨雾中。
他看着她,嘴角挂着温和心痛的笑:“只要你答应跟我一起去‘丁斯香兰’,我就会那么做。”
夏水希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怔怔的,眼珠晶莹剔透,一转也不转。雨线纷纷扬扬地洒落,将双生花田陷在一片氤氲的雨雾之间。
良久,她将脸侧回去,继续看着坑里噼里啪啦起舞的雨珠。
“只要淡星哥幸福,我不做太子妃也没关系的……”她声音轻轻的,混着雨雾仿佛没有响起,“只要淡星哥幸福,我做什么都没有关系……”
僵硬地伸手,将旁边的碎土推进坑里。
那个时间囊,裹着她一颗支离破碎的心的时间囊,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被土屑淹没。
“那好,明天上午九点,在‘拉斯加’峰交换的皇子会是我。”他柔柔地笑着,“到时候你一定要出现,千万不可以欺骗我。”
梦境最后,是流晨星温和绚丽的笑容,像万道耀眼的金光,将层层阴雨冲破……
夏水希被那种光芒刺痛眼睛,慢慢掀开眼睑,满目的血红……
杨洋和那群女生已经离开,她靠在休息室的墙壁上,十指淤青,沾着鞋印,被利器划破的脚板血肉模糊,连她都不忍心多看一眼。颤巍巍地扶着墙壁,她想要站起来,却很快头重脚轻地栽倒在地!
她想喊叫,嘶哑的声音却没人听到!
她只好安静地靠墙而坐,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隐约地,她听到体育场那边传来的音乐声——试演已经开场很久,她甚至听着自己的名字透过扩音喇叭一遍遍响起,却无能为力……
如果试演结束她都没有出现,一定会被踢进黑名单!
该怎么办……完了吗,已经彻底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对不对?!
夏水希眼神涣散地坐在地板上,第一次内心升出一种无力的绝望!那种绝望,就像一个不断扩大不断撕裂的黑洞,将小小的瘦弱的她吞噬,坠进永不见天日的深崖。
“与其在这里没用地哭泣,不如想想办法达到自己的目的!”忽然一个嘲讽的声音飘来,“夏水希,你不会以为眼泪能帮到你吧?”
夏水希惊愕抬头,看到流晨星懒懒的身形靠在门边,手臂里一如既往抱着那只白色的招耳猫。阳光从身后汹涌进来,他站在通光口,一身都是金灿灿的阳光。
“啧,怎么办?我曾对自己发誓——看见哭泣落魄的你,一定会狠狠嘲笑!”他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慢慢朝失神的夏水希走近,“为什么,你这么容易就给我嘲笑你的机会?!”
夏水希惊愕之余,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了眼泪,她赶紧挥手将泪水擦掉,在流晨星嘲讽的视线下撑着墙壁起身!
她讨厌这个样子,讨厌自己的伤口和脆弱被人发现,她应该是强大的,应该是打不垮的!倔强地吞下嘴边的呜咽,她忍着痛楚一点一点儿站起来,然而受伤的脚根本不受支配,才刚挺直背脊,脚一崴又沉重地倒下!
脚板上凝固没多久的伤口迅速裂开,鲜血再度汩汩流出。她懊恼地咬住下唇。
那天她昏厥在巷子口后,醒来时就在医院里了,却并没有看到流晨星。应该是他送她去的医院,她本来想要道谢,可是一直都找不到机会。她一直好奇他为什么总在那么适当的时候出现,仅仅真的是因为想要嘲笑她,还是……别的什么?!
“喵~~~”,洛沙轻盈落地,流晨星已经站到夏水希面前。他蹲下身,含着笑意刚伸手探向她流血的双脚,就被她触电般地避开。
“我……要去参加比赛。”她犹豫了一下,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只知道现在他是唯一能帮到她的人,“我不知道你出现的目的是因为什么,可是,请求你,带我去体育场的舞台参加比赛!”
流晨星探向她双脚的手猛地僵住。他抬起头,盛满嘲讽眼眸慢慢被惊愕取代——眼前的夏水希面色苍白,额头不断冒着汗珠,然而她表情坚毅,眼眸清澈明亮地望着自己。
“你求我?”
他用怪异的眼神瞅着她,一直瞅着她,半晌才掀起嘴角,不无嘲讽地说道:“夏水希,你当真求我?”
从小到大,她都那么要强,所有事都要靠自己办到。她从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的脆弱!成淡星就是她心中的太阳,她的一切都是为了绕着成淡星运转!
曾今他将自己整个世界交给她,将自己的双手递给她,愿意做她遮风挡雨的大树……可是她不要!甚至他哀求着让他保护她,她不要!
现在她求他!?
“夏水希,你当真求我?!”他怪异地瞅着她,眼眸变得混浊起来,仿佛眼底升起袅袅不绝的雾气,“你求我,是不是?我没有听错是不是?”
“是,我求你……”
夏水希深吸口气,颤声答道:“我求你帮助我……求你带我去舞台,求你……”她抑制住哽咽,眼眸湿漉明亮地看着他,再也说不下去——对她来说,低声下气地哀求别人多么屈辱,可她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毫无办法!
从窗户里洒进来万道耀眼的金光,将流晨星隐没在那团金光中,他嘲讽的声音轻响:“原来要一句‘求我’这么廉价!是本身廉价,还是你变得廉价了呢?!”他晶莹的食指托起她的下巴,“那么,你凭什么求我?用什么求我?”
夏水希一怔。
“吻我。”他嘴角飘着奇异的笑,压低嗓音说道,“用你的吻来求我吧,夏水希。”
仿佛惊雷在耳边炸响,夏水希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瞪着流晨星俊美的容颜。然后她看见他眼底隐藏的怒火和压抑已久的某种情感,还有憎恨,像藤蔓一样一圈圈溢出,将她的身体紧紧地缠绕住。
她挣扎着开口:“流晨……”
“吻我!”他低声打断她,将她的下巴再抬高一点,俊脸慢慢地凑近她,“你不是想求我帮你吗?那就吻我!”
夏水希无法置信地抽气。
他们的距离那么近,近到额头抵着额头,甚至他眨眼,都可以感受到他长长的睫毛刷过她的眼镜镜片。她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紫罗兰花香,带着寂寞孤独的味道,她近乎绝望地别开了脸——
不可以!
她不可以吻他,不可以!
流晨星眼瞳一暗,放开她的下颌,从她的面前站了起来:“我曾求你让我帮助你,你却拒绝了我,现在你求我帮助你,我也应该拒绝你!”他用一种高傲的姿态俯视着她,“夏水希,你说对不对?!”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饶有兴趣地品尝着她的痛苦。洛沙正踮着脚尖绕着他修长的腿走来走去,惬意万分。
“——哗——”
就在这时,体育场那边传来主持人激动非常的声音:“试演赛已经临近尾声,最后的编舞剧,是太子妃夏蓝啦带给大家的压轴好戏!这个编舞剧,是以太子妃和皇太子的真实故事为背景……”
流晨星听着那个声音,嘴角掀起一抹邪笑,倾身抱起洛沙,在阳光下朝门口走去:“洛沙,我们回家。”他刚走到门口,忽然顿住——
“好,我吻你……”
夏水希呆怔地坐在那里,喉咙滋滋响着,发出的声音嘶哑干涩。她的指尖冰凉,全身冰凉,身体已经感受不到痛楚,只有大片大片的空白填塞了她!
“流晨星,如果只是一个吻的话,我给你——”
流晨星几乎是以机械僵硬的动作折身回来,一寸寸倾身攉住夏水希的下颌,狠狠地,紧紧地:“你觉得呢?你觉得只是一个吻吗?!”他收紧了手指,“OK,我帮你,这个吻我暂且记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连本带利地将欠我的所有东西都还回来!”
4,空中的舞蹈
上午的阳光透过弧形的玻璃天花板浪漫洒下。
皇族学院的综合大楼里,层层走廊前挂满了脑袋。这种中庭向各层开放走廊的设计,使得走廊叠错有致,由于采光极好,又亲近室外,亭阁、流水、山石……形成一个盎然华丽的看台。
此时,同学们议论纷纷地在各层走廊站定,而评委员们也是一头雾水。刚刚突然接到消息——本来应当结束的试演突然延长了时间,而且地点由体育场转移到了综合大楼的中庭!
“真是胡闹!”国王站在走廊顶层,俯视着楼下嘈杂不安的人群,“应该立即阻止这种无意义的行为!试演已经结束,请各位评委大臣都回去吧!”
“只需十分钟。”一道耀眼的金光在空中划过,站在国王身边,同样正俯视着楼下热闹人群的成淡星侧脸过来,“是晨星的请求。”
阳光闪耀在他的身上,他的头发金灿灿的,恍若全身都发着金灿灿的光芒。
十分钟以前,他突然接到流晨星的电话,说要延迟试演,而且将地点转移到综合大楼的中庭来。虽然他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当他听到表演者是夏水希后,只好全力以赴地帮助她了。
他甚至有点恼怒——为什么她可以拜托流晨星来请求他,却不可以亲自向他开口呢?!她明知道他不可能拒绝她的任何请求……也许,他是不被信任的吧……
此时国王也陷入了自己的深思:“晨星那孩子……”他仰起头,轻叹一声,“他还在怨我吗?”
成淡星望向楼下中庭:“……不知道。”
就在这时,嘈杂的人声忽然弱了下来,原来有悠扬的琴声响起——楼下中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穿着金边燕尾服的褐发少年在钢琴前坐直。灿烂流转的阳光下,他十指飞跃,优雅淡定地弹琴。
是流晨星!
国王和成淡星都认出了演奏的少年,交换了一下眼色,在临时搬来的休息椅前坐下。这时夏蓝啦和王后也出现了,在御卫的带领下往这边走来。
接下来,综合大楼里宁静异常,只有中庭飘着悠扬美丽的琴声。当前奏过去后,穿着长至脚踝的白色长裙的夏水希突然从中庭半空旋转着降落——
所有人在这一刻惊讶地瞪大眼睛,然后在下一刻被抽去了呼吸——
中庭中央,流晨星一袭笔挺的金边燕尾服,修长十指在琴键上一路划动,琴声优美动听,犹如高山流水。
中庭半空,夏水希利用索带在八米高的空中翩翩起舞。白色彩带和粉色花瓣随着她的舞蹈飞旋、落下,她时不时旋转翻滚,在天空挥动她长长的裙摆和那一头飘逸的青丝,将美带到登峰造极。
这一瞬,所有事物都为之黯然失色,只剩他和她,完美得毫无瑕疵的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的两人,只剩他们——和他美妙的琴声,以及她华美的舞蹈!
如果说,那些惊叹舞蹈的精彩的人们知道夏水希是因为双脚无法触及地面,而临时改变节目的话,会露出怎样钦佩的眼神?如果说,杨洋事先知道自己的行为会让夏水希将舞蹈的美诠释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的话,会做出怎样的抉择?如果说,夏水希就此放弃了自己放弃了比赛,没有勇敢地挑战自己的话……一切,会不会是另一种结果?!
八米高的上空,夏水希专注地跳着自己的舞蹈,只属于她一人的绝美舞蹈。即使她的十指无法跳跃在琴键上,即使她的双脚无法触及地面,她也要用她的坚强和不服跳出自己的乐章。
会议室的大门“嘎吱”打开时,成淡星正站在巨型的落地窗前。
从窗外洒进来的阳光像一颗颗会飞翔的水晶,撞着他的肌肤,碎成千粒万粒的水晶粉末。一颗又一颗的水晶飞进来,撞着他的肌肤接二连三地碎掉,整个世界下起了一场华丽浪漫的水晶雨。
他在飘满水晶雨的窗前笔直站立,金发像被风吹拂的稻穗,面庞白皙如同黎明的翅膀。
会议室门口,夏水希在看见成淡星那刻,眼底升起无法掩饰的欣喜——试演结束后,她收到御卫的通知,皇太子昭她在综合大楼的会客厅见面!
因为双方约定国庆大典之前装作互不认识,所以这段时间都没有见面和说话。而他每次遇见她,居然真的不搭理,如同陌路人一样连视线都不在她身上停留,害她伤心了好久。
忽然一声咳嗽声响起,打破会议室的寂静——
“你就是蓝茜茜?”
说话的是坐在会议桌首席的一个中年男人,面目英俊,不怒自威。陪坐在身侧的少妇也雍容华贵、美貌如花。两人亲密旖旎地坐在那里,就像一副温馨的画卷:“刚刚的表演很精彩。你应该往这方面发展,不能埋没人才。”
夏水希看着眼前的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谢、谢谢陛下夸奖!”
茶盖轻轻地打开,国王惬意地喝一口茶:“过来。”
夏水希迟疑着站在门边,眼角“不经意”地瞟向成淡星,他却正专心地看着窗外,仿佛有什么诱人的东西吸引住了他。
因为脚板的伤口疼痛非常,她是扶着栏杆一步步走来的!中途伤口裂开,她几次痛得栽倒在地,一想到成淡星在等她,就咬牙坚持着赶来了!可是,原来并不是成淡星找她,原来……
国王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要害怕,过来,本王有话要问你。”
夏水希咬住下唇,犹豫了一下,松开撑着门沿的手,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朝前走着。短短的一段距离,她却像走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国王看出了端倪:“你的脚怎么了?”
“没什么。”尽管痛得快要昏厥过去,她仍旧逞强地说道,“刚刚不小心扭到了脚,谢谢陛下关心。”
“要注意啊!既然喜欢歌舞,手和脚尤其宝贵。”国王用慈爱威严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你是夜炫的书童?”
“嗯……”
他将茶杯放下:“觉得二皇子怎么样?”
“嗯,他很好啊,虽然偶尔有点任性,却是个不错的人。”话一出口,立即觉得有些不妥,她斟酌着问道,“陛下指的是……?”
“哈哈哈,你觉得本王指的会是哪方面呢?”国王看看身侧的王后,爽朗大笑,“听王后说,夜炫很是喜爱你啊!”
“喜爱?”夏水希不解地瞪大了眼睛!
王后默契地朝国王一笑,旋即微笑着对夏水希说道:“国王的意思是,在国庆大典之后促成你和夜炫订婚。本来早就决定好了,打算在国庆大典当着国人宣布,兴许他今天看了一出你的空中舞蹈,憋不住了吧。”
夏水希的唇色在瞬间变得煞白,就仿佛平地炸起一道惊雷,她的脑子轰鸣炸响:“其实我……”
她颤抖着唇要出口拒绝,国王却威严地打断她,用不容置疑地口气说道:“听说你和夜炫签定了终身的书童协议?既是终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就是他的人。订婚只是一种祝福你们的形式,应该没有不妥之处。”
又是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
书童协议!?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忘了——虽然那天风夜炫说愿意提前终止协议,可是合同还在他的手里,并不是口头承诺说终止就可以终止的啊!
她……该怎么办?!
夏水希渐渐感到手脚冰凉,身体冰凉,全身的血液都被冰冻了般生出倒刺,将皮肤刺穿。
就在这时,一直静立在落地窗前的成淡星折身过来,向国王和王后礼貌道别,朝门口这边走来。他的表情淡淡的,比水还要淡,眼珠剔透晶莹,在经过夏水希身边时,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
“恭喜你。”
灿烂的阳光划段游离的金线,在室内美丽流淌。天子般的成淡星,披着一身光辉从夏水希身边经过,声音柔美低沉地说道:“恭喜你。”
恬淡的口气,既不是开心也不是不开心,就像祝福一个陌生的路人那样。
夏水希胸口猛地一窒,身子晃了晃,如果不是及时扶住身边的桌子的话,她一定会头重脚轻地栽倒在地。
在那个金光闪闪的会议室里,成淡星丢下一句恬淡的祝福,丢下苍白痛楚的夏水希,就这样轻易割断十二年的记忆,掩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