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棺财(11)

罗琪的失踪案告一段落了,至于骸骨的事,聂行风没提卫小惠,魏正义似乎猜到了,大家都很聪明地彼此心照不宣,如果骸骨是卫小惠的话,那将是个很难解释的过程——卫小惠的尸首被徐佑年埋在别处,却在短时间内以骸骨的状态出现在湖中,本身就不合情理,还有骸骨出现后,卫小惠仍以普通人的形态生活在他们中间,如果仅以执念来解释,实在太牵强,而且这种解释也不可能写进调查报告里。

所以还是把骸骨案当做悬案挂起来吧,这世上天天都有犯罪,骸骨的离奇出现很快就会被淡忘,最多成为街头巷尾饭后茶余的话题。

至于罗琪和鞠菁菁的死,魏正义在报告上写的是卫小惠因嫉妒行凶,后来卫小惠又被徐佑年杀害,至于徐佑年,因为已经神智疯癫,无法解释卫小惠尸首的去向,所以立案待查。后来精神病院的医师告诉他们,徐佑年的心智应该一辈子都无法恢复。

这份报告书一大半出于张玄的指点,顺便坑了一笔指点费用,出了警局,聂行风说:“魏正义还真信任你,一口一个师父的叫。”

“那是因为我很值得别人去信任啊。”

“……”聂行风换了话题:“你说徐佑年是真疯?还是装的?”

“有什么区别呢?真疯关精神病院,假疯关监狱。这个人自私贪婪,还翻脸无情,真不知道卫小惠看上了他哪一点。”

“感情这种事很难说,我一直认为执着是对的,可是看看卫小惠,又觉得这个女人的执着让人害怕。”

“那不叫执着,叫偏执。”

“是啊,你对金钱的在意也挺偏执的,今后要改一改。”

“我那不叫偏执,是一见钟情,我和金钱是相互喜欢的,没有人可以隔断我们之间的感情!”

聂行风加快了脚步,把张玄的神经病言论丢去了脑后。

事件过后,聂行风跟敖剑约了时间,准备去登门道谢,他换好西装,来到客厅,张玄和羿凑在一起叽叽咕咕。

“你们在聊什么?”

“这个,小蝙蝠在沙发角捡到的,不知道是什么。”张玄把一张破碎的纸条递给聂行风。

像是写道符用的黄纸,边上还留有一些墨迹,纸的背面印着淡淡的梅花水印,他平时画道符可不舍得用这么好的纸张。

聂行风看了看,想起是那晚徐佑年偷偷往他口袋里塞的道符,被他撕掉随手扔了,可能有一片碎纸粘在了衣服上,被带了出来。

“指使徐佑年的人果然有点儿道行啊。”

想起那晚被鬼揍,张玄愤愤不平,“董事长你如果不撕掉就好了,说不定可以顺藤摸瓜,找出指使的人。”

聂行风看着道符背后的九瓣梅花纹路,皱起眉,当时天黑,他没在意,现在仔细看看,突然感觉纹路有些面熟,他在哪里见过,就在不久之前。

“不过说起来,道符印水印很特别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画轴纸张。”

张玄的嘟囔让聂行风心一动,没等他深思,张玄上下打量他,一脸疑惑。

“你打扮这么帅是准备去哪里啊?”

“我跟敖剑约了见面。”

“我也去。”

“我去去就回,不用多长时间。”

聂行风不想让张玄跟敖剑过多接触,婉言拒绝了,如果可以,他自己都不想跟敖剑来往,敖剑可以轻易弄晕羿,这让聂行风想起羿在守护鞠菁菁时也曾被人弄晕过,卫小惠和徐佑年可以顺利进入木家,也都让他本能地联想到敖剑,可是却又搞不懂敖剑这样做的目的。

看不清目的的行为才更让人害怕。

被拒绝了,张玄不太高兴,说:“木老先生交待过你小心那家伙,小蝙蝠也不喜欢他,我劝你最好少跟他联系。”

“只是道声谢而已,要不我们一起去,你在车里等我好了。”

张玄答应了,他开车把聂行风送到敖剑的家,从外面望去,敖家高墙深院,青铜院门旁站着两个保安,看到聂行风,警卫恭敬地开了大门,请他进去。

佣人将聂行风请到会客大厅,端上咖啡,说主人马上就到,请他稍候。

聂行风品着咖啡打量客厅,檀香桌椅,四漆画屏,空间流淌着淡淡的熏香气息,很正统的中国古典味道的摆设,他无法把这里跟西方贵族的敖剑联想到一起。

墙壁左侧挂着一轴古墨山水画卷,是倪瓒的《渔庄秋霁图》,想来价格不菲,挂轴上透着淡淡的九瓣梅花水印,淡雅柔和,看到那水印,聂行风心头一震。

徐佑年用的道符上也有梅花水印,这不可能是巧合,聂行风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对梅花纹路有印象了,上次赝品事件中他在古董商秦照家中看到过,当时他跟张玄一起赏画,那幅文同墨竹的挂轴底色也是梅花水印,而且是很少见的九瓣梅花。

所有问题在瞬间串联到了一起,根源竟然就在这位神秘的公爵身上。

“行风,欢迎来我家。”

充满磁性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敖剑微笑着走进来,跟他一向形影不离的洛阳医生却没出现。

“我是来登门道谢的。”聂行风压住心里的疑惑,将带来的礼盒递了过去。

“我们之间不需要这种虚礼。”

敖剑笑得温和,但聂行风看到了他银眸后隐藏的算计,如果说在看到画轴之前他还只是怀疑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可以很肯定敖剑帮他的目的绝对不单纯。

“凡事还是厘清比较好。”他回道。

很平淡的话语,却隐含锋利,敖剑玩味地看聂行风,这个人跟平时一样儒雅平和,但平和后的刀锋已经支起,敖剑眉峰一挑,顺着聂行风的眼神看向自己身后。

“你喜欢这幅山水画?这是我前不久从秦照那儿买来的,秦照这个人你该是知道的吧?他在古董市场算是名家了。”

微笑在敖剑唇边漾起,充满了狡狯阴险的笑,在聂行风还没提出疑问之前就把底牌翻给了他,聂行风没跟敖剑正面冲突,说:“张玄之前曾被会道术的人攻击过。”

“喔。”敖剑坐下来,慢悠悠喝着咖啡,问:“你想让我帮忙调查吗?”

“那倒不用,因为在我认识的人中,会道术的并不多。”聂行风盯住敖剑,冷冷说:“不管你的目的如何,别对张玄动手,伯尔吉亚公爵。”

“你怀疑是我?行风,我发现一年多不见,你会说笑话了。”面对聂行风的凌厉,敖剑显得很悠闲,笑着反问:“我为什么要伤害一个才见过一次面,只会些三流道术的神棍?”

聂行风从没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的明智,今天如果带张玄一起来,他敢保证就凭敖剑这句话,张玄一定会把他的房子拆了。

“再说了,如果我想害你,就不会帮你了对不对?”敖剑向他摊手,一脸无辜的笑:“所以,你实在不该这样怀疑我,如果我是你,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绝对不会乱说话,这样只会自乱阵脚,什么利处都得不到。”

那个相同的九瓣梅花标记就是最好的证据,聂行风不认为这是巧合,他想敖剑一定也是发现了这个小纰漏,才索性直接点出秦照的名字,有恃无恐地告诉自己,即使自己知道这些事与他有关,也同样拿他没办法。

“谢谢提醒。”

聂行风道谢完,起身告辞,敖剑没留他,说:“其实这世上会道术的人很多,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你还是担心一下秦照吧。”

聂行风转头看他,想弄清这句话的内在含意,敖剑耸耸肩,意味深长地说:“不过也许已经来不及了。”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聂行风匆忙告辞,张玄在车里等他,见他脸色不好,问:“出了什么事?”

“去秦照家。”

“谁家?”张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那个古董商秦照的家。”

张玄想起来了,依从指令,把车开去秦家。

车走到半路,对面驶来一辆兰博基尼跑车,火红的几乎可以燃烧的颜色,聂行风对漂亮拉风的跑车最没抵抗力,擦肩而过时转头去看,开车的是个戴金边眼镜的年轻男人,看到他,嘴角勾起玩味的笑,用唇语说——后会有期。

一瞬间的交错,聂行风没有看到男子的唇语,但对方怪异的笑容让他很不舒服,车开过去后,又忍不住转头去看。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那个人感觉有点奇怪。”

两辆跑车交错而过,向着相反的方向奔去,等张玄的车跑远,开兰博基尼的男人把车停在了路边,接通电话,笑嘻嘻说:“师父,我看到聂行风了,他本人比杂志上更出色。”

“他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别轻举妄动。”对面传来老者的嗓音。

“知道,虽然这次命书没顺利到手,但他们也帮我们试水了,作为回报,暂时我不会去骚扰他们的,不过他迟早是我的,罡气那么足的躯体,毁掉太可惜了。”

副驾驶座上坐着个老人,听了这话,身体震了一下,电话对面的人说:“先把木清风的事搞定再说吧。”

“那索千秋呢?它还在聂行风手里。”

“那个不着急,那么贵重的东西,我相信他会好好替我们保管的。”老者很笃信自己的判断,又说:“看好秦照,他熟悉古董,对我们有用。”

“知道。”

他挂了电话,身旁的老人沉不住气了,问:“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经营不少地下拍卖的生意,我想在那里,你会大显身手的。”

男人笑了,像是友好的表示,秦照却不自禁地一抖,他有种感觉,有些事情他没法再回头了,在他跟魔鬼签下契约后。

张玄把车开到秦家,吃惊地发现原先那栋楼房消失了,眼前是一片废墟,整栋宅院被烧得只剩铁筋骨架,一些居民正围在附近观望。

‘不过也许已经来不及了。’

聂行风耳边响起敖剑的警告,他看着废墟,脸色阴沉下来。

“我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张玄想下车去凑凑热闹,聂行风拦住了他,“算了,回去吧。”

他想如果这件事是敖剑做的,他绝对可以将一切做得滴水不漏,去查消息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回到家,聂行风打电话给魏正义,让他帮忙查秦家起火的原因,五分钟后,魏正义的电话打回来,说起火原因还在调查中,不过初步确定是意外事故,秦照已经死亡,是烟呛导致的窒息。

“这个季节天干物燥的,很容易引起火灾了。”

羿把频道转到新闻台,电视在报导秦家失火的新闻,它看了一会儿,突然咦了一声,指着屏幕说:“奇怪,你们看。”

火灾现场报道中,院子里有个很大的案台在镜头前迅速闪过,修道的人都知道那是作法用的祭台,羿说:“我上次去秦家监视时,没看到有祭台啊。”

‘这世上会道术的人很多。’

聂行风想起敖剑的话,这句话意有所指,却又故意不指透,让他自己去猜想,他不知道敖剑的话有几分是真实的。作法伤害张玄和西门雪的是谁?秦照,徐佑年,跟敖剑之间又有着什么关联?还有秦照猝死的原因,他都无从得知,仿佛整个事件随着秦照的死亡真正落下了帷幕。

聂行风发现他看似解开了棺材一案的谜团,但实际上后面还有更多无法解开的迷,一个缠一个,紧紧绕在一起,像一团乱麻无从解起。

张玄看出了他的困惑,站起来拍拍巴掌,“两位爱动脑筋的先生们,这次棺财事件已经结束了,继续想下去只是自寻烦恼。既然事件结束了,我们是不是该庆贺一下?董事长跟我出去采办伙食,小蝙蝠留家准备晚餐。”

“不需要这么麻烦吧?我们可以打电话订餐。”

小蝙蝠有异议,张玄说:“可我觉得董事长做的更好吃。”

张玄说完,拉着聂行风就走,他最看不得聂行风皱眉思考了,现在警察工作也不好做,他就不要跟人家抢饭碗了,专心负责招财就好了。

月末,张玄如愿得了两个大红包,当天的下午茶,左天还特意买了甜甜圈请大家享用,同事们难得的凑在一起吃着点心,一致发出抱怨。

“老板也太小气了,这个大案子赚了不少,就只请吃个甜甜圈。”

“我哪有赚很多?人家办白事,我哪好意思多要?”

“到底赚了多少薇薇姐最清楚是不是?”

梁梁皮笑肉不笑地看杜薇薇,作为秘书兼财政总监,这种事瞒得过别人瞒不过她。

“不过说实话,这案子真得很古怪,好多地方都没搞清楚,卫小惠最后到底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喜悦来看着报纸嘟囔。

这起高尔夫球场骸骨案早被记者们报道得天花乱坠,接连几天都是大篇幅的渲染,什么情杀凶杀诅咒杀等等,西门雪的神智也很神奇的一夜恢复,更增加了事件的神秘性,不过他对记者的跟踪采访一律回绝,所以报道大半都是杜撰的,骗骗那些大妈还行,像喜悦来这种实习法医,一眼就看出其中另有隐情。

话题被岔开,左天心里对喜悦来感谢不尽,问张玄:“你的报告做得太格式化,里面一定还有其他内情,不如说来听听?”

“没有,就是无聊透顶的三角恋而已。”

张玄嘴里塞着甜甜圈,扫了一眼在墙角同样往嘴里塞甜甜圈的小蝙蝠,嘟囔。

杜薇薇托了托鼻梁上的装饰眼镜,盯住张玄,说:“通常你这么说的时候都意味着绝对有问题,老实交代!”

“真没什么了,薇薇姐。”

正吵闹着,手机铃把张玄从同事的围攻中救了出来,他问:“董事长,找我有什么事?”

“你现在忙吗?”

“不忙不忙。”放在眼前的一大摞文件被张玄选择性忽略了。

“是这样的,我家人听说了你的事,想请你去家里做客,会不会给你带来困扰?”

“不会不会,按礼节我也该去拜访一下的,董事长,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就在你公司楼下。”

张玄跑到窗台向下看,一辆亮银色保时捷停在那里,聂行风拿着手机站在车旁,看到他,向他摇摇手。

同事们一齐围上来看风景,楼下跑车加帅哥,果然是一抹亮丽风景,杜薇薇激动地大叫:“那位好像是聂氏财团的大老板吧?我看过他的专访,他长得简直太帅了,张玄给介绍下呗。”

左天一把抓住张玄:“臭小子,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大人物?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就是不久前了,我赶时间,以后再聊。”

“张玄你别忘了帮我介绍啊!”

“记住了记住了。”

张玄飞跑走了,喜悦来在旁边见大家都这么激动,问:“他很有名吗?我见过他几次,人挺聪明倒是真的。”

“在哪见过的?”

一听到情报来源,大家把注意力转到了喜悦来身上,把他推到座位上,随后甜甜圈和香甜奶茶奉上,他看看同事们,发现自己落进了被三堂会审的境地。

张玄坐上聂行风的车,小蝙蝠亦步亦趋,从后面一头撞进车里。

车开动起来,张玄问:“我是不是该买些礼物带给爷爷?”

“别担心,我已经买好了,到时你只说是你买的就行。”

“谢董事长。”

不用他花钱,张玄松了口气,聂行风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琢磨什么,加了个但书:“你这套衣服有点旧,我带你去买套新的。”

“好啊。”应该也不是他花钱,张玄爽快地同意了。

聂行风又看看坐在后座上的羿,问:“羿也一起去吗?”

“我家小宠物隐形的,不会吓到人。”

“不是,我是想说羿不需要隐形,而且它可能会很喜欢那里。”

“它不重要了,我们聊聊重要的事吧,董事长,我突然想到,可不可以用你的名义做……”

“我反对。”

“我的意思是护身符……”

“反对。”

“喂,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反对个鬼啊!”

“反对。”

什么都不必说,但看张玄那亮晶晶的眼神,聂行风就知道他在转什么念头,他是打算学人家用招财猫做护身符坑蒙拐骗?哼哼,想都别想!

“真够小气的,亏我还帮你挡刀呢,早知这样,我就不帮你了。”

“那个……张玄……”

“你同意用你的名义做护身符了?”

“不,我只是想问你个问题,你们修道者是不是都看破生死了?”

“大概是吧,没钱比死亡可怕多了,死了还可以轮回,但没钱就真的是没戏了。”

“那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也不会觉得怎样?”

“没有那种如果,任何想杀你的人,我会先杀了他。”

张玄板起脸,一抹金色在眼眸深处游离,带着冷飒狠戾。

小蝙蝠感觉到了,抱紧易拉罐缩到车座下面,聂行风正在开车,没有看到,笑着说:“可人总有生老病死,那不是你可以控制的。”

“至少我不会让你死在我之前。”

聂行风心一动,眼前闪过一些画面,还没等他看清便消失了,他问:“不会是因为我有钱吧?”

“不就是因为你有钱嘛。”

聂行风开着车叹了口气,看来今后要纠正张玄的价值观还任重道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