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鲨口逃生
海德将我带到二层舱的某个房间里,一路上只要是我们看见的人海德都会向我介绍那个人在船上的职位还有喜好。我心里暗自窃喜,因为海德如此慷慨地将敌情毫无保留地全都泄露给了我。这下,我对鲨无赦号的组织机构以及重要人物都有了非常清楚的了解。
鲨无赦号上的领航员是查理斯,他有多年的航海经验,却是个酒鬼;那个拍我屁股的山迪是鲨无赦号上的炮手,最喜欢的莫过于拍人的屁股,除了海德之外整艘船上的海盗都没逃过他的魔爪;阿道夫是鲨无赦号上的医生,平时就喜欢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从不参与海事;鲨无赦号上年纪最长的人是水手长巴克,他是个黑人曾是某艘商船上被贩卖的奴隶。这些人组成了鲨无赦号的基本机构,他们在船上比其他人享有更多的权利。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叫住准备离开房间的海德。
“这样就能让你更好的掩饰那个秘密。晚餐我会派人给你送来,不用去厨房了,利奥肯定不会分给你食物。今天我帮你,明天就靠你自己。小心利奥。”海德说完就关上门离开了。
精疲力竭地躺在整洁的大**,闭上眼睛放松自己的神经。这一切改变的太快,我前天夜晚还在奇迹酒馆和一群酒鬼在一起,转眼间就到了这里和一群海盗为伴。斯蒂芬不知道现在怎样了,如果他苏醒过来肯定会发现我失踪的事情,他一定着急死了。要是能有什么办法通知斯蒂芬就好了……这条船还要航行多久才能到达无日岛?
房间微微晃动着,像婴儿的摇床,富有节奏的海浪声就像一首摇篮曲在哼哼吟唱。这是我在鲨无赦号上的第三天,我差一点丢了小命。如果南希夫人知道这一切,她肯定再也不会阻止我跟斯蒂芬出海去进行实战演习了。好温暖的房间。
“玛丽娜……醒醒玛丽娜……救我……救救我……”睡梦中飘进一个声音,这声音从微弱的一丝气息慢慢扩大,最后就像雷鸣般震耳欲聋。从梦中惊醒过来,浑身湿透。可那声音仍没有远离我,整个房间像要炸开了似的。我以为自己疯了,两只手用力堵住耳朵不停地摇头大喊:“停止!停止!求求你停止!!!”
“救我,玛丽娜……”声音突然细弱下来,像一条丝穿过我的耳朵。
恍惚地坐起身走下床去,拉开门像个被线牵着的木偶般打开门走出去。从夜色判断,现在肯定是凌晨左右。经历过飓风洗礼的海盗们全都酣然入睡,除了鼾声和桅杆的嘎吱声外,船舱里静极了。顺着昏暗的通道一直向深处走去,一想到吸血鬼威廉那张扭曲的脸孔我的双腿就开始战战兢兢地抖起来,可我的脑子里仍有个声音在驱使着我的身体继续前进。
我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知道打开通道铁门的钥匙藏在第三块墙板里,似乎脑子里有谁这样告诉过我。就这样,我第三次站在这扇关着吸血鬼的监牢门外。蹲下去,按照脑子里的那个声音的指示用一根丢弃在角落里的铁棍撬开了监牢外的铁链。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身体里竟然会爆发出如此大的力气。丢下断掉的铁链,推开门走了进去。
吸血鬼威廉还坐在椅子上,银色的月光从他头顶的搁板栅栏里泻落下来,他的眼睛已经神奇地完全恢复到没有受伤前的样子,监牢里显得更加阴森恐怖。
“你终于来了。”威廉抬起头来看向我,我第一次真正看清他的那张脸。没有狰狞,没有血红的眼睛,没有闪着寒光的尖牙。他就像个普通人,只是他的脸色更苍白而已。
“是你把我召唤来的?你是怎么做到的?”我站在自认为安全的距离,问出内心的疑惑。
“这很容易,因为我是吸血鬼。”他的声音也变得像个正常人。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召唤其他人?”
“整艘船上只有你喝了我的血,也只有你能听见我的召唤。”
“我?!!”我的嗓音变得尖锐。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血,一个人类被咬后又怎么可能恢复地如此迅速?你还要感谢海德,这是他用自己的血来交换的。你对他似乎很重要。”
“他只在乎他的船长地位而已。”我从没想过自己恢复的原因是喝了吸血鬼的血,更没想过海德会这样做。他救我,只是害怕我死在船上从而暴露了女人的秘密连累到他;海德用自己的血和吸血鬼交换也只是想让我尽快好起来,不引起利奥的怀疑。我不觉得自己要对那个恶棍海德说什么谢谢,毕竟最先同意把我丢进这里来的人就是他!
“说吧,你要我来做什么?”
“帮我松开这些鬼东西。”
我走到威廉面前,蹲下去仔细看了下捆绑住他手脚的那些东西,只是一些银制的项链却已经让他的皮肤全都溃烂流血。银器是吸血鬼的大忌。
“我松开你,你是不是要扑过来吸光我的血?”我抬起头问他。
“如果你这样希望的话,我会愿意替你实现这个愿望。”
“很抱歉,我一点都不希望。我甚至都不希望自己站在这里。”
“很简单,帮我把这些东西解开,你就可以走了。”威廉的眼神很诚挚,我一时很难把眼前这张绝美的俊脸和之前那个怪物联系在一起。
“看见这上面的那个房间吧,那是聚光室,白天我只有老实地待在那副棺材里才能躲过阳光的威胁。我们害怕阳光,你应该知道吧?到了夜晚,我才可以在这个监牢里活动。我无法离开这里,因为这房间的四壁上都写满女巫的咒语。准确地说,除非这艘船翻掉,否则我将永生永世地被关在这里。”威廉说出了这个房间的秘密构造来消除我的恐惧,“你要做的只是恢复我的自由,让我在下一次日出前回到棺材里,而不是坐在这里被阳光晒成灰烬。你朋友离开的时候,忘记了松开我。”
“他不是我的朋友!”急忙矢口否认,担心吸血鬼识破了泰勒的身份。
“他最好不是,否则在不远的将来你会为他伤心的。”
“答应我不伤害他,我就松开你。”
威廉棕色的眼睛一下子变成血红色,缓和的气氛瞬间消失,他的声音又变得尖锐怪异。
“这样的距离足够我催眠你!”威廉威慑地说。我害怕地立刻站起来退出很远。
“你没资本和我谈条件。快松开我,否则我会一直侵入你的脑子直到把你逼疯!”威廉的眼神昏暗下来,他的嘴唇只是微微张开了一下,我的耳朵里似乎又传来他的声音:“你永远都无法摆脱我,玛丽娜,永远都不能……”
脑子里陆续响起了无数杂乱的声音,有的像成群的蜜蜂,有的像爪子划过大理石表面,有的像雷鸣……
“够了!!”我狂躁地大喊,声音瞬间消失。
“答应我你不对任何人说,我叫玛丽娜。”我说出自己的一个顾虑,心想这样的要求应该不算过分。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玛丽娜小姐?”
“马诺里,是马诺里先生,不是小姐。”
威廉不解地看了我一眼,焦急地喊道:“那还等什么,马诺里先生?”
我别无选择。深吸一口气重新走过去。
泰勒用一些银制的链子将威廉捆绑在椅子上,那东西真的对吸血鬼来说是酷刑,我只是稍稍动了下,那些挨着银链的皮肤立刻发出嘶啦的燃烧声。威廉的表情很痛苦。我尽量让自己的动作变得轻柔,害怕弄疼他之后会招来杀生之祸。
当我把最后一根银链从他的腿上拿开时,他发出了一声解脱的低吼,我后背上已经冷汗淋漓。
“我可以走了吗?”怯怯地问,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他现在自由了,他会把我当成晚餐吗?脖子上曾被他咬过的地方隐隐作痛起来,不由自主地向出口的方向悄悄后退着。
倏忽间,威廉在我的眼前消失了。
一种强烈的恐惧感迫使我立刻转身跑向铁门,就在指尖快要碰到门的那一秒,一只手从后捂住我的嘴巴,另一只手快速拉扯下我的衣领,一对尖牙咬进我的后肩背,一阵撕裂的剧痛袭来。那怪物从后袭击了我。夹杂着悔恨和恐惧的眼泪溢出我的眼眶,我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了。
“你走!”威廉突然松开我,将我大力地推向门。我立即捂着流血的伤口头也不回地跑出房间。
我的手脚因颤抖而完全不停使唤,我感觉血管中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黏稠的泥浆,越是着急要跑,双脚越是违背意志的摇摆。肩膀和胳膊好几次撞到了墙壁上,最后无力地滑落下去,缩成一团。
“这是你朋友欠我的,下一次我会亲自找他讨回来!快离开这,你血的气味会让我狂躁不安!”威廉的声音将混沌不清的我瞬间唤醒,再次站起来疯一样地跑出底舱。
我的世界似乎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喘气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惊恐使我紧紧捂着嘴,深深躬起身子踉踉跄跄地朝厨房跑去。
差一点,只差一点我就被吸血鬼杀了。泰勒……泰勒……
“马诺里?”当我推开门站在厨房门口的时候,开口叫我名字的人却是阿道夫。泰勒和阿道夫正在厨房里喝酒聊天。我的出现似乎打扰了他们。我想起自己后肩背上的伤口,于是强忍着痛直起身装作一切正常的样子。吸血鬼的事情是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的。
“我只是来取点水喝。”走进去在最近的柜子上拿下一袋水。
“要喝一杯吗?”阿道夫问我,我摇摇头拒绝说:“不了,谢谢。”
“嘿,你脸色不太好?”阿道夫站起身走过来,我立刻慌乱地后退几步警告道:“别过来!”
阿道夫诧异地停在原地。
“对不起,”我放松肩膀装作镇定地解释道,“我刚刚做了一场噩梦,所以有点……精神紧张。”
“这没什么,任谁经历过白天的生死劫难都会睡不安稳,来点酒放松一下吧。”阿道夫相信了我的理由。
“谢谢,我只想喝点水。”快速退出了厨房。
离太阳升起来还有一段时间,昏暗的船舱总让我想起刚刚可怕的一幕。威廉还会召唤我吗?比如他饥肠辘辘的时候,比如他需要有人解闷的时候……一想到这些,我就全身不寒而栗。我的心里空落落的,缺乏一种安全感。我好想把威廉能控制我意识的事情告诉泰勒,就算没有解决的办法,泰勒的拥抱至少可以让我不再颤抖。泰勒就在厨房里,我却不能装作和他很熟捻的样子。我恨透了这该死的鲨无赦号,恨透了这帮海盗!
从厨房离开后,我走上舱内直梯打算返回自己的卧室。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响动,我的四肢再次僵硬。这响动似乎来自身后漆黑一片的某个房间,似乎有个黑糊糊的人影在通道里移动,我的耳朵里似乎再次飘进了威廉的声音,他沉沉地叫着我的名字,玛丽娜……
潜意识使我转身立即逃离了那里,在二层船舱的走廊里拼命地跑。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逃!不管那黑影是谁,不管这一切是不是我的幻觉,我都要逃!好几次船的颠簸使我撞在墙壁上,有一次还差点向前扑倒,但我还是在走廊里拼命地跑。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逃进了自己的卧室。
关上门,一边用身体用力抵着门,一边使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吸稳定下来。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着,不仅是胸腔,我的头顶,四肢,甚至脸头发都能感受到噗通噗通的跳动。然后我察觉到房间门外**漾着有些异样寂静感,后肩背上的疼痛也被这一刻的恐惧掩盖,我紧张地靠近门,竖起耳朵听起门外的动静。
就在我处于极度恐惧和焦虑的这一刻,忽然有人敲门,“咚咚——”
房间里的一片死寂把敲门声映衬的格外得大,一下子刺痛了我近乎破碎的神经,吓得我一下子跌坐在地,连呼吸都忘记了。
“开门。”
是海德?
“你在干什么?快开门。”
将门拉开一道缝小心谨慎地向外看了眼,直到确定自己看见的是双蔚蓝色的眼睛才彻底松口气。躬起的身体还没站直,门就已经被海德强行推开,他一下子从门外闪进来并迅速把门关上。
“我在通道里叫你,你却像没听见一样。难道你就是这样对待要来给你送晚餐的善心人吗?”海德抱怨道,我却无法让自己看起来一切正常。我在发抖,浑身无法克制的发抖,我的脑子里似乎还残留着威廉的声音,他一直在说,玛丽娜我知道你在哪,我知道你的喜悦,你的恐惧,你的悲伤,你的一切……你哪也逃不走……
“不要,不要……”我的体内仿佛有一只不堪压力的气球,不管是谁,只要碰一下就会迸裂似的。我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要裂开了,只有尽量将身体蜷缩成一个拳头才可以好过一点。
“你怎么了?!”海德终于察觉到我的异常,他走过来握住我的肩膀厉声大吼:“看着我,马诺里!该死的!看着我!!”
“是他,他在我的脑子里,我的身体里,是他……”我惊惧地说,断断续续,语无伦次。我发誓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像个疯子,我知道但我却不能控制自己。那些已经流淌在我血管里的恶魔的血液似乎才是我身体的主人,我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抛弃了。我觉得从没有过的恐惧,无助和不安,却没有任何救赎的办法。
“跟我走!”海德一下子将我从地上扛起来冲出房间。这一次我没有任何的反抗,任由他把那具不属于我身体带到甲板上,用一根缆绳捆住双臂后丢进了大海里。
当我噗通一声坠入冰冷的大海,身体一点点下沉快要被海水溺死的那一刻,那些像耳鸣般的声音从我的脑子里消失了,求生的意识骤然乍醒!立刻挣扎起来,拼命想向上浮出水面。这时,捆绑住我双手的绳子用力一拉,我就被海德重新拉上甲板。
“咳咳!”用力咳嗽直到把吸入肺里的海水全吐出来,然后我突然冲向海德,像头脱链的野兽般凶猛地把海德扑倒在甲板上,怒不可遏地一拳向他挥去,“为什么要给我喝恶魔的血,你这个该死的恶棍!!”
“你怎么知道?”海德抓住了我挥过去的第二个拳头,紧接着又抓住了我的另一只手。
“难道监牢外的铁链是你弄断的?”海德揣测地反问,很显然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会永远缠着我,无论我跑到哪里他都能找到我!我永远都不能摆脱他!永远都不能!!是你,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你这样该被绞死的混蛋海盗!!”因为双臂被钳制,我只能用自己的头去教训这个恶棍。当我把海德的鼻子撞出鼻血时,他也愤怒了,一用力便把我翻倒在他的身下,现在他骑跨在我的身上抓着我挥舞的双手,一副不会善罢甘休的表情。
“如果我不给你他的血,你根本就活不到现在!!!”海德厉声说着,“听着,马诺里,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一时很难适应,但他并不能真正控制你。除非你太软弱根本不打算和他战斗就甘愿沦为他的奴隶!那家伙不过是具死掉的需要睡在棺材里的臭皮囊,而你,是可以行走在阳光下和大海战斗的海盗!!”海德突然将腰间的短刀拔出来放在我的手里,“谁要是再威胁你,你随时都可以用这个刺进他的心脏!”
一道金光从海德的身体后照射过来,这是太阳跃出了海平面。海德的脸在晨光中渐渐清晰起来,很快他的全身都蒙上了一层金色的边,就像穿上镀金的盔甲。我一时怔住了,胸腔里奔腾咆哮的怒气也渐渐平复下来。这一幕在这一刻被定格。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盯着一个海盗,立刻避开海德的视线看向别处。结果,我却看到一个人影迅速地闪进船舱,那背影很像利奥。
“打扰一下,海德船长。我想我们是不是要过一会再到甲板上来。”三两个已经起床的海盗发现了我们,从他们的表情上可以猜到他们脑子里正在想一些猥琐的事情。
“我们只是在做晨练。他向我挑战,我接受了而已。”海德立刻从我身上跳起来,若无其事地解释说。
“我们肯定错过了精彩的部分。”查理斯打趣地插话。海德的解释根本无法阻止别人去臆想,毕竟我们俩个刚才躺在甲板上的那个姿势太过暧昧。
“嘿,起来吧。”海德伸手要拉我起来,我拒绝了。当我用手臂支撑着甲板想站起来的时候,后肩背上的疼痛使我皱起了眉头。
“啧啧,看来和船长一起练习是件非常危险的事。山姆,去通知阿道夫,这里有人受伤了。”站在我身后的查理斯发现了我后肩背上的血渍。
“不用了。”海德和我异口同声地说,大家全愣了下。
“只是被甲板上的木屑刺伤了,没什么大事。”抬起手臂向后反扣的姿势挡住流血的地方,庆幸那吸血鬼没有咬在更明显的脖颈部位。
“船上的医药储备本来就不多,这点小伤就不用浪费药了。查理斯,我昨天要你统计的受损数据呢?我要知道昨天的那场飓风到底让我们损失了多少?有多少人受伤?多少人失踪,鲨无赦现在航行到了哪里?还有航行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海德恢复一贯的带有权利的语调询问着查理斯,两个人很快就结伴走进船舱里。其他人也跟着走进去,应该是早餐的时间了。
离开甲板后我独自返回到自己的房间,打算换下身上又脏又臭的衣服后再去吃早餐。正脱到一半,传来了敲门声。我问是谁,却没有人回答。
打开门后走廊里空无一人,低头一看却发现门口放着一盘食物和一袋淡水。只是想了几秒就立即将地上的食物拿进房间,三下两下全部吞进了肚子里。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的我早已经饥肠辘辘。餐盘里还有一包东西,打开后闻了闻却判断不出这包白色的粉末是什么。
“咚咚。”又有人敲门。我一打开门,海德就闪进来。
“这个给你。”海德丢给我一包东西,“还有这些药粉,你自己擦在伤口上,应该很快就会结疤愈合。”
在海德进来之前,我一直以为放在门口的那些东西是他送来的,但现在很显然不是他。这艘鲨无赦号上还有谁会关心我给我送吃的和药粉呢……泰勒?对!肯定是泰勒!昨晚我去找他又没能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一定猜出我有什么不对所以才偷偷送这些东西给我。绝不能让海德知道这些……
“嘿,在想什么?”海德打断我的思绪,“快点吃。等下利奥在甲板上看不见你,肯定又要发飙了。他可不知道你是个女人的秘密,就算他知道也不会表现的像个绅士。如果不想被他加重惩罚,就动作快点。”
“我不会给他那样的机会。”
“你最好不要。另外,像昨晚那样偷偷到监牢的事情也最好不要再发生!你必须向我保证,在达到无日岛之前,你不会再惹出新的麻烦。”
“我可不想再死一次。现在麻烦你出去一下,船长。我要换衣服。”
海德抬了下眉头退出房间。
换好衣服走出房间的时候,海德已经离开了。吃过东西又给伤口上了药之后,身体明显恢复很多,虽然一夜没睡面容有些憔悴,但我的精神却非常清醒。这可是一艘海盗船,我正在和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海盗在一起,如果想活命,我就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还有,我必须要找机会和泰勒谈谈,昨晚的事情肯定让他担心死了。
我来到甲板上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海鸟停落在我的身边,它疲惫的眼神像是已经飞行了很久。我伸手过去想安慰它一下,它却再次展翅飞远。海一片蓝色,天也是一片蓝色,海天相接之处,蓝色汇集成为一体构成一个虚无的蓝色世界。在一片汪洋中航行的鲨无赦号就像悬在这世界的半空中,一切是那么的让人觉得不真实。
“一切正常!”水手爬上瞭望台,不时向甲板上的人传达着前方航线上的情况。查理斯根据这些信息在航海图上做着标记。山姆和其他一些海盗则坐在甲板上认真擦拭着自己的武器,直到刀刃在阳光闪闪发亮。还有一些黑人正在缝补破旧的船帆,把苹果桶搬运到船尾。一切是那么的井然有序。
“嘿圆屁股!别忘记了用醋和盐来清洗甲板!”山姆大声对我喊道,其他人全都附和着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屁股变得有点怪怪的,那些该死的海盗肯定都盯着那里在看。
拿起拖把气冲冲地打算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嘿,圆屁股,我爱死你走路的样子了!一扭一扭地完全像个女人!”山姆站起来夸张地扭动着他的屁股学起我走路的样子。整艘船上的海盗再次被惹得轰然大笑起来。我觉得羞辱极了,低着头加快脚步。还没走出多远就意外地撞上了一具高大的身体。非常不走运的是,我撞上了利奥,而且是整个人撞上去。
像电击般地立刻离开利奥,紧紧攥着拖把有些手足无措。从我踏上鲨无赦号起,利奥就用一种仇敌的眼光看我,他是我在鲨无赦号上的头号敌人。我一直避免让自己过多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避免和他多接触,可事实总是与我的愿望违背。
“山姆,”利奥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你继续在我面前扭动你那又肥又厚让我作呕的屁股,我发誓今晚就切掉它去喂鲨鱼!”
海盗们立刻安静下来,山姆也悻悻地退回去重新擦拭起自己的武器。我刚打算开溜就被利奥抓住领子拖拽到船尾。这里没有其他人。
“砰!”利奥将我用力地抵在桅杆上,愠怒地问,“到底在干什么?你这个蠢货!!”
“我在按你的吩咐,打扫甲板。副官先生。”一脸正色地回答。
“用你那像婊子一样的屁股打扫吗?!听着小鬼,我不管你和海德之间有什么协议,只要我还是这艘船的副官,就绝不允许有人违反鲨无赦号的条律!!”
“请问副官先生,我违反了鲨无赦号的什么条律?”
“海德没告诉过你?”
“也许船长认为我不需要知道。”
“去他妈的不需要!”利奥生气地一拳打在我头顶上的桅杆上,然后他俯下身来用一种可怕的语气警告我说:“鲨无赦号的条律面前,谁都没有特权!包括海德!!”
“看来我要做一个船长该做的事情,把鲨无赦号的条律一条条刻在你的脑子里!”利奥说着揪起我的衣领将我拖拽到船尾,动作熟练地将一条绳索快速捆绑在我的腰上。
“你要做什么?”害怕地问。
“等下你就知道了。”还没反应过来,利奥就已经抬起我的双脚,使我整个人从栏杆上翻了下去,悬在鲨无赦号的船外。
“啊——!!”惊恐地大喊,紧紧抓着腰上的绳索。我并没有跌进海里,绳索的长度让我悬空在船身的一半高度。
“我只说一遍,小鬼!如果你记不住,我就把绳索下降一米。”利奥一只脚踏在栏杆上探出上半身对我说,“条律一,所有人都要发誓终身效忠鲨无赦号;条律二,禁止盗窃,斗殴,赌博;条律三,不准佩戴不干净的武器;条律四,临阵脱逃者死;条律五,所有财产都要服从船长的分配;条律六,不许带妇女和儿童上船;条律七,禁止任何鼓动和扰乱人心的行为;条律八,不得私自藏留战利品,食物和药品;条律九,禁止打听个人隐私。”
“现在知道你现在犯了哪一条吗?!”
“不知道!”我根本没有仔细听利奥说了些什么,我一直在担心离自己双脚下不到10英尺处的海面下有两条大白鲨正潜伏着,它们深黑色的三角形背脊在海面上若隐若现。
话音刚落,身体就突然下坠了一大截。一条大白鲨立刻跃出海面,张开满是尖牙的大嘴向我咬杀过来。我惊恐地用力抓紧绳索将下半身翘起来,差一点就失去了我的双腿。
“快拉我上去!!”我又气又恼地对利奥大喊,双腿举向半空的姿势我坚持不了多久。海面下那两头大白鲨已经浮出了水面,它们瞪着两双又小又闪着寒光的眼睛看着悬在半空中的我,仿佛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我坚持不住时双腿垂下的那一刻,发出最后的致命一击。我绝对相信利奥看见了那两条大白鲨,他是铁了心要把我当成它们的点心。
“回答我!”利奥冲我大喊。
“我不知道!!”
利奥不悦地摇摇头,他双手一松,绳索又下降起来。
“不!不!!!”惊恐地大叫,集中所有的精神去回忆利奥刚刚所说的那些条律上。
“第七条,第七条!!!”
绳索一下子停止了,紧接着改变方向上升起来。大白鲨见到嘴的食物要飞走了,于是使出全身的力气再一次飞跃出海面想咬住我。我害怕大喊:“快点!快点!!”
最后当我的距离超出它们的进攻范围后,大白鲨们还是恋恋不舍地徘徊在船尾。
被利奥拉上来的我气喘吁吁地站在甲板上,满肚子的气愤和恼怒却无处发泄。该死的混蛋利奥!他差一点就让我喂了鲨鱼!真想杀了他!
利奥忽然走近我,我害怕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没想挑逗任何人,副官先生。是他们嘲笑了我。”我决定替自己做一番解释,如果利奥认定我犯了第七条条律,那意味着他认定我是故意在那群海盗面前卖弄**地扭屁股走路!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我绝不允许!
“如果你一直保持着现在这种眼神,就没人敢嘲笑你!”利奥握紧我的肩膀让我像个战士般立正站好。
“别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女人。”利奥用一种迟缓的语气说着慢慢向我靠过来,他的鼻尖都快碰到我的脸了。我的心跳得厉害像有把锤头在敲打着胸口。他的眼神怪怪的。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利奥?”海德的声音出现在利奥身后,我顿时有种获救的感觉。
“有什么吩咐,船长大人?”利奥转过身问。
“我想知道昨晚查理斯打捞上来的那两具尸体你准备怎么处理?难道你想让他们在船舱里腐朽变质后再引发瘟疫吗?!”
“我正要跟你商讨这件事。”
利奥刚要走过去却又停下来,侧过身小声对我说:“走路的时候收紧你的屁股,小鬼。”
“啪!”利奥用一种教训的力度打了下我的屁股后这才走向海德。
我的脸颊顿时发烫,瞪着利奥的背影愤愤地咒骂了句:这,该死的,色鬼!!!
背过身去生气地向船头的甲板走去。今天的航行风平浪静,炙热的阳光照在皮肤上有种刺痛感。我重新拾起拖把心情极差地开始继续打扫甲板。
“扬帆吧,扬帆吧!魔鬼是我的家人,死神是我的情人!扬帆吧,扬帆吧!砍掉敌人的长旗,洗清鲨鱼的肚皮!我们是凶猛的海盗!自由自在的海盗!航行在金子的海洋,流血才是我们的荣耀……”船上突然响起整齐的歌声。
海盗们喜欢唱歌,几乎每一艘海盗船上都有一首代表自己的歌曲,当他们无聊寂寞的时候,在他们准备洗劫商船的时候,当他们拿到战利品凯旋的时候……这样的歌曲总会情不自禁地从每一个海盗的身体里高声唱出来。
将拖把放下,找了个有阴凉的地方坐下休息。白天的时候海盗们在船上的活动比较自由,我没办法避开他们和泰勒单独见面。
离我不远处的两个海盗一边擦着他们的火枪一边闲聊起来。我靠过去向他们旁敲侧击的打听起鲨无赦号上的事情。这两个海盗听出我的口音是爱尔兰人,我没有否认。他们说起曾经在凯尔特海域遇见海盗猎人拉特瑞家族的经历,说那是一场非常激烈的战斗。一个海盗突然把话题转移到了泰勒身上,他们说因为泰勒的姓氏是拉特瑞所以海德船长才把泰勒派去做厨子,并限制泰勒的活动范围只能在厨房里。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对泰勒的一种变相囚禁。我想海德虽然接纳泰勒为鲨无赦号上的一员,但很显然他不信任泰勒。要不是出现龙卷风,所有人都去应对灾难,泰勒也没有机会偷跑到舱底的监牢。幸好海德以为监牢的锁链都是我弄断的,不然他肯定会怀疑到泰勒身上。我开始有点担心泰勒,他一个人要如何打败这一船海盗?泰勒是个做事非常有计划的人,也许他早就有了什么对策,我觉得自己必须要知道泰勒的计划,这样才能更好的配合他。
这两个海盗又聊起昨天的那场龙卷风,他们说船上用来储备淡水的木箱损失比较严重,船长已经吩咐厨房从今天开始,每人每天限制一袋淡水的用水量。他们担心如果再不靠岸,要不了多久鲨无赦号就会断水了。
一个年纪较大的海盗一脸庆幸地说,幸好海神昨天带走了八个笨蛋,不然分给他们的水肯定会比现在还少。年纪较小的海盗表现的有些不安,他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水袋上,生怕会被人抢走。
那八个笨蛋是昨天在飓风中死去的八个海盗。真不敢相信这个海盗在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表情是如此轻松,那些人就算和他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也是同在一条船上生活过的人。怎么可以对他们的死如此淡漠?真是一群冷血的恶棍!!
一人一天一袋淡水,可我今天早上却收到了两袋?哦,上帝,泰勒肯定把他的水让给了我。幸好那袋水还剩下半袋,可我现在却没办法把它还给泰勒。一想到泰勒一整天都没有水喝,我的内心火急火燎的。
安静了好一阵的鲨无赦号再次喧闹起来,一位叫巴克的水手长将那两条一直尾随着船的大白鲨捕捉了上来。海盗们全都兴奋地跑过去围在两条足足18英尺长的大白鲨旁边。
“让开。”闻声而来的利奥推开人群走到鲨鱼面前,他拔出一把短刀刺进鲨鱼鼓起的腹部,锋利的短刀像切水果一样划开鲨鱼的肚子,利奥把手伸进去从里面掏出了一段残肢。那是一根血淋淋的,通体惨白并开始腐蚀的半条人类手臂。
我的胃一阵**,忍不住呕吐的强烈反应。为了不让其他海盗嘲笑,我立刻捂住嘴巴转过脸去。
“山姆,把这东西抬进厨房,今晚我们就吃鲨鱼大杂烩!”利奥吩咐着,山姆走过去一手拎起一条鱼尾拖曳着走进船舱,甲板上留下两道长长的血印。
“把甲板打扫干净!”利奥看着我说,我无奈地叹口气拿起拖把走过去。鲨鱼的血迹倒是还好清理,但那可怕的手臂我又该怎么处理呢?
“把它丢下船去。现在。”利奥命令道。
极不情愿地蹲下去,强忍着反胃的感觉将手伸到那残肢的下面打算把它从甲板上托起来丢下船。当我的手指碰到那松弛又冰冷的皮肤时,我的胃立刻一阵翻江倒海,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大脑放空,一咬牙抱起那东西冲到栏杆边“嗵”一下丢进了大海里。
一阵酸水翻涌上来,冲破咽喉从嘴里喷了出来。我抓着栏杆剧烈地呕吐起来,恶心感却丝毫没有褪去。
“这不会是你最后一次碰这玩意。给我打起精神!否则下一次被丢下船的就是你身体的某个部位。”利奥拍了拍我的肩膀,“打扫干净后进来吃饭。”
我并不觉得这是利奥对我的鼓励或者是奖励,他同意让我吃饭或许就是想看我食不下咽或是继续呕吐的惨样!看着利奥傲慢离开的背影,我真恨不得能有勇气冲上去用他的头巾将他活活勒死!
跑到木桶前将整条手臂都泡在里面,使劲地又搓又揉希望能洗掉那尸体留下的气味。看着水面中自己的倒影,我的内心突然升起一阵委屈难过的情绪。哦,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乱糟糟的像野小子一样的短发;又臭又脏的衣服;憔悴不堪的脸;还有被晒黑的皮肤……哪里还有一点像摩根家族的那个淑女玛丽娜?南希夫人,斯蒂芬……我好想回家……
“嘿,一个男人是不会轻易流泪的。”另一个人影出现在水面上,是海德。立刻抬起手打算擦去脸上的泪水,海德却抓住我的手腕。
“一个海盗更没有眼泪。”海德拿出一块手帕轻轻擦拭着我的脸,他的动作很轻柔,眼神也是。他特别了解自己的眼睛,他会用那双蔚蓝色的眼睛以一种深邃的角度凝视着你,会让你觉得呼吸急促,心跳加速。这样的海德让我觉得全身不自在,他好像变得不是他一样。不,至少变得不像一个海盗,而像他第一次出现在酒馆里时,我对他的第一个印象——一个贵族绅士。
“我有流泪的权利,我是个女人!”拿开海德的手帕冷漠地反驳。
海德怔了下,然后噗嗤一声地笑了出来。我突然想到,他刚刚可能是在假惺惺地安慰我,他肯定这样温柔地对待过很多女人,那些女人肯定都被他的蓝眼迷倒过,他也想这样捉弄我,可惜我没有上当。
“别笑了,我没有在讲笑话。”我严肃地说,海德莫名其妙的笑让我成了一个可笑的小丑。
海德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蓝色眼珠在又厚又密的睫毛下闪着光,眼睛圆圆的,眼皮慵懒地塔下来……这是一双洋娃娃才会有的天真无邪的眼睛。
“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一个海盗在我面前义正词严地强调说,他是个女人!”海德强忍着笑将一只手臂搭在我的肩膀上,“这笑话肯定会让山姆笑破肚皮的。”
“我说的是事实。”我提醒着海德,他渐渐止住大笑直起身来。
“好了,你这个有权利流泪的海盗。”海德突然用他温热的指腹擦去我眼角悬挂的一滴泪水,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让我的脊背顿时僵直了。
“把这些女人的东西清理干净!该去吃饭了!”
“海德船长,”我叫住海德,追上去绕到他面前说出一个自己酝酿了很久的请求。
“能不能把我再调回厨房?”我鼓足勇气继续说,“清理甲板的工作真的不适合我,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我怕我会暴露秘密,到时候……”
剩下的半句话我就没有明说。经历过这样糟糕的一天,我真的再也不想留在甲板上。如果能调回厨房,我就可以天天和泰勒在一起,日子就不会变得如此悲惨了。
“嘿,想知道利奥让你打扫甲板的原因吗?”海德靠过来用一种吐露秘密般的口气继续说道:“利奥认为你之前的皮肤太像个女人,所以才让你在甲板上风吹日晒。”
“现在看来,”海德直起身,“他的决定还不赖,你看起来比之前更像个男人了。”
“可我是个女人!”我压低声音强调。
“忘了你是个女人的事实吧。你现在样子会让人觉得那是个天大的笑话。”
“这不是笑话,海德船长。如果你继续把我留在甲板上,总有一天他们会发现我的秘密。”
海德思考了下,“好吧,我会和利奥谈谈。再有两天我们就到达无日岛了,如果一切顺利,离开无日岛后鲨无赦号就会很快靠岸补给。到那时,你就可以离开了。”
“谢谢你,船长。”
“快进去吧,去晚了就只剩下鱼骨头了!”
海德答应了我会和利奥谈谈,以他船长的身份我肯定就不用再干洗甲板这样的脏活。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和泰勒在一起,我的内心雀跃不已。
海盗们在厨房内排成一队,我走进队伍里像所有人一样等着领取食物。海德却径直走进餐厅,坐在一张只有他才有资格坐的桌子上吃特别准备的晚餐。这就是船长的特别待遇。我一直盯着队伍前方的泰勒,迫不及待地等着站到他面前的那一刻。
终于到我了,所有的疲惫似乎在看见泰勒的这一刻立即消散,好想念他温暖的怀抱。
“要鱼肉还是火腿?”泰勒又问了一次,我这才反应过来回答道:“都可以。”
“来点卷心菜?”泰勒问。我笑着点点头说,“都可以。”
“要不要把泰勒的脸也变成一道菜啊?”一个声音紧贴着我的耳朵从后传来,立刻惊醒地转过头。原来是阿道夫,也幸好是阿道夫。我觉得自己太不谨慎了,刚刚竟然一直盯着泰勒看,还好没有其他人发现。
“你们可以约个时间单独见面,我会装作没听见。”阿道夫低声出着鬼主意,我深吸一口气假装去拿洋葱的机会对泰勒小声说了句:“十点见。”
泰勒微笑着点点头。
“给我一块咸猪肉,还有凤尾鱼。”阿道夫紧跟在我后面大声地对泰勒说,成功地掩护了我和泰勒。
我端着餐盘看着人满为患的餐厅却不知道要坐在哪里。餐厅一角的山姆冲我挥手喊着:“嘿,圆屁股,我这里有空位置!”
当他这样叫我的时候另一条腿将身旁的一个海盗踢倒在地,这样一来他身边的位置才变成了空的。我咽了下口水假装没听见地将头转向另一侧。拜托,一定要有空位置啊!!!
“嘿!圆屁股!!”山姆仍旧不放弃地叫着我,我害怕地加快脚步在密集的座椅间穿梭,向着远离他的方向。
“坐下。”一只手突然拉住我,我停下来低头一看竟然是利奥?上帝啊,我可不可以回答“no”?
将餐盘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坐在利奥旁边。山姆看见是利奥,这才停止喊叫。我的耳根终于清净了。
和一个讨厌自己而自己也讨厌无比的人一起用餐,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你会觉得吞下去的细嫩的鱼肉变成了石头,香甜的奶酪变成了盐块,松软的面包变成了木屑……一切是那么食之无味。利奥只要动一下,哪怕是放下叉子的动作都会让我心跳加速。我似乎处在一种濒死的状态,紧张的快死了。
一直安静的利奥突然开口说,“不想吃就不要浪费食物!”
我愣了下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错,无助地看向桌子对面的查理斯。他掰下一大块面包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查理斯用眼神提示我跟他一样做。立刻放下叉子学起查理斯的动作狼吞虎咽起来。我的进餐动作终于达到了利奥的标准,他要的就是把我变成一个粗鲁的毫无气质可言的海盗。
消灭完所有的食物后,我站起来故意用手背擦了下嘴,这动作是跟山姆学的。利奥没有说什么,倒是查理斯好像被吓了一跳。
我知道在鲨无赦号的其他海盗眼里,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非常没用的酒保小白脸,也许还应该再补一条“伪上流社会的举止”在我的身上。这些都是他们讨厌的东西,特别是利奥。
这个时间就算被其他人看见,我也可以借口说自己口渴。
“泰勒?”我捏起嗓子小声说着走进空无一人的餐厅。泰勒没有自己的房间,他只能在餐厅里弄张吊床。在鲨无赦号上只有最底层的海盗才睡吊床,很多海盗都是有自己的房间的。这就是海德对海盗猎人的羞辱。
泰勒不会已经睡了吧?餐厅里一点亮光都没有,我伸出手去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前进。
这里真是太黑了,我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见。泰勒会把吊床放在哪里?我开始躬起身子,担心自己的头等一下会不小心撞在吊**。
一双手忽然伸到我的腰上,在我还没来得及叫喊之前就被他一把从地上抱起来摔在桌子上。这个男人压在我身上,死死捂着我的嘴。我绝望又害怕地不停挣扎,反抗,踢踹!一阵惊慌在我的体内沸腾。
泰勒,泰勒,救我!快救我!!我的内心不停地呐喊呼救,可四周还是一片死寂的黑暗。那黑影按住我的双手,亲吻下来。我狠狠咬了他一口,他咒骂着从我身上起来。
“泰勒?”惊诧地问面前的这个黑影。那黑影在黑暗中一闪就消失了,就在我即将再次陷入惊慌时,厨房一下子明亮起来,亮光从离我不远处的一个蜡烛台上发出来,泰勒就站在蜡烛台的后面,微笑着向我张开手臂,像是在等我投进他的怀抱。
我顿时明白了,那是泰勒的恶作剧。握紧拳头几大步冲过去用力锤打起泰勒,我大叫他的名字,想把所有的委屈和怨恨都发泄出来。
“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还以为自己要被这船上的某个混蛋玷污了!知不知道这些天来我有多想见到你!知不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可你竟然捉弄我?!!坏蛋!比海盗还要坏的坏蛋!!”
泰勒抓住我挥动的拳头,将我的手放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暗哑着嗓音说:“我爱你,玛丽娜。”
我的眼眶忽地一下湿润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内心的不满委屈以及愤怒此刻化成了甜蜜与喜悦。
“就像你想着我一样,我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担心着你。我每天都悄悄偷听这帮海盗在餐桌上的对话,所有关于你的消息哪怕是只有只言片语,我都绷紧了神经去关注。你的恐惧,你的不安,你的委屈,你的一切一切都知道,可我又能做什么?海德不允许我去任何地方,我只能待在这里。知道吗?我每天期待的都是可以在吃饭的时间见到你。”泰勒一只手揽住我,另一只手轻抬起我的下巴,“然后,这样来安慰你……”
“玛丽娜,”泰勒的唇离开我,我却还闭着眼睛一副沉迷享受的表情。
“帮我做一件事好吗?”
我睁开眼睛问道,“做什么?”
“帮我把这个送进那个监牢里。”泰勒从怀里拿出一个水袋。
“这里面装着什么?”我接过水袋,打开上面的木塞低头嗅了下,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蹿入我的鼻腔,我想起了早上甲板上的断肢,胃里又一阵难受。
“这是山姆送来的那两条鲨鱼的血,虽然不多却只能采集到这些。”泰勒将木塞重新塞进水袋后交到我手中,握紧我的手认真地说,“那怪物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我敢说他现在已经饿到饥不择食的地步了。你要做的就是把这个东西从观察窗里丢进去。”
“为什么?”我决定利用这个机会和泰勒好好谈谈,我必须要清楚他的计划是什么,“为什么要把这东西给吸血鬼?你到底在计划什么?泰勒,这艘船上有70多个穷凶极恶的海盗,而我们只有两个人。到底怎样做才能把宝藏从海盗手里抢过来,又该怎么做才能把海盗都送上绞刑台?如果你想让我帮你,或者不希望我打乱你的计划,你必须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做?”
“你不相信我?”泰勒有些失望地反问。
“不,泰勒,这和相信没有关系。我必须要知道你的计划,这样才能更好的帮你。”我坚持要泰勒说出计划,只有这样做我才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我要和泰勒并肩作战。
泰勒俯身凝视着我,直到确定我是铁定了心要知道答案后,他才放弃守口如瓶的做法将他的计划向我全盘托出。
我不得不佩服泰勒作为一名海盗猎人是如此的智慧与出色。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在每天清扫食物垃圾的时候在垃圾中混合了一些简易的浮标。这些浮标是用一些可以悬浮在海面上的材料做成,每一个浮标上面都雕刻有拉特瑞家族的缩写L.T.R。从泰勒登上鲨无赦号起,他就已经开始悄悄地投放这些浮标,虽然我们还不肯定这些浮标是否会被拉特瑞家族的人发现。但从第一个浮标开始到现在已经有数不清的浮标被投放出去,只要有一个浮标被猎人家族的人发现,那么鲨无赦号的航行轨迹就会很快被猎人家族掌握。找到藏宝图后的海盗就会在寻宝的路上遭到猎人家族的围剿,到那时,泰勒就里应外合地一起消灭海盗夺回藏宝图,然后再去找宝藏。
“如果没有人发现那些浮标呢?”我说着自己的顾虑,虽然看上去像是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仍要提醒泰勒。这可不是过家家的游戏。
最后的担心也有了解决的办法,泰勒的计划看起来天衣无缝。可我还有一个疑问。
“为什么要把这东西给吸血鬼?你又想对他做什么?”
“这血里我加了一种植物的粉末,只要吸血鬼喝了它就会全身麻痹不能动弹,就像中毒一样。”
“你想趁机杀了他?”
“当然不是。晚餐时我听查理斯说,后天傍晚时分鲨无赦号就能抵达无日岛。他们计划只让利奥一个人登岛去寻找宝藏图。我知道,利奥肯定会把那怪物也一起带到岛上。到时候,我也会想办法悄悄下船。只要我们能赢得充裕的时间,我就能比利奥先找到藏宝图,”泰勒说着从贴身的衣服里拿出一张他早就准备好的假地图,“到时候,等利奥找到的时候就会是这张。”
我明白了泰勒的用意,他要把吸血鬼迷倒是为了给自己争取充足的时间来换掉真的藏宝图。
“为什么确定没有了那怪物,利奥他们就找不到藏宝图?他或许会比你先找到,一旦被海德发现你私自离开船,他会杀了你的。”我担心地说。
“不用担心我。利奥绝不会比我早一步找到宝藏。因为我知道一个连海德都不知道的秘密……”泰勒讳莫如深地说。
“是什么秘密?”
泰勒点了下我的鼻尖,“收起你的好奇心吧,我们没太多时间了。快把晚餐给那怪物送去,你要确定他全部都喝了。”
我犹豫了下,点点头。
“我爱你,玛丽娜。等这件事情结束后,我们立马结婚。”泰勒在我的额头上又吻了一次,然后将我的身体转向门。
“等一下,泰勒。”我取下腰间的另一个水袋还给泰勒,“这个还给你。”
泰勒接过水袋后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会拿着利奥的水袋?”
利奥的水袋?这怎么可能?
“这木塞上刻着L。只有利奥那个变态喜欢在自己的东西上刻名字,这水袋你在哪捡到的快还给他,他可是一个脾气比大海还要恐怖多变的混蛋。”泰勒说着就把水袋重新绑在我的腰上,握紧我的手叮嘱道:“小心一点,快去快回。”
我攥着泰勒给的那袋血离开厨房后谨慎万分地走向底舱的那个监牢。一路上我都在思考泰勒的话。这水袋是利奥的?那就意味着那些食物还有药粉也是利奥拿来的?可这根本就不可能啊?!想想他对我做的那些事,他怎么可能关心我?!这一定是个恶作剧,不,也许是我神经错乱了!根本就没有人给我送食物和药粉,这水袋是我捡到的。
拉开观察窗打算看向里面的时候,威廉的脸突然出现在观察窗的另一端,他正睁着一双明亮又迷人的眼睛看着我。我的心差一点从嗓子里跳出来。
“我知道你来了。”威廉说着离开观察窗,“不进来吗?”
一想到这怪物可以控制我的思想,我一秒钟的时间都不想多停留。
“不,我还有事。”拿出血袋从观察窗里丢进去,“这是鲨鱼血。味道应该还不错。”
威廉蹲下去用手指挑着木塞和袋子之间的麻绳将装有血的袋子举起来问,“谁让你来的?”
“没有人让我来。我只是担心你一直没吃东西会受不了,所以……”
“你还真关心我。可惜,已经有人抢在你之前给我送点心了。你看,”威廉一闪消失在黑暗中,我把脸再次凑近观察窗想看看他去了哪里,眼前突然出现两具枯瘦如柴面目狰狞的尸体,“就是他们。”
我的胃一阵**,哇一下把晚餐全吐了出来,嗓子眼里,鼻腔里全都是污秽。
“难道海德没告诉你?”
“他们是谁?”扶着铁门勉强地直起身。
“两个可怜的昨天被刮到海里淹死的笨蛋。说真的,死人的血味道真像垃圾。”威廉嫌恶地说着,手一甩就将那两句尸体丢到墙上。
“还是你的味道甜美……”
“离我远一点!”害怕地后退好几步。
“说吧,谁派你来的?你们在这里面做了什么手脚?”
我突然觉得自己和泰勒蠢极了,竟然以为可以骗过一只活了一百多年的吸血鬼。
“如果你不喜欢,大可以把它还给我!”打算把袋子要回来,“没有人指使我,我只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我竟然卡住了。不是我想不出来理由和借口,而是我的思绪像是被人突然切断了一般,一个外来的思绪强行进入我的脑子里。我知道自己又被那该死的怪物催眠了。
“告诉我,玛丽娜。你是不是真的希望我把那东西喝下去?”
“希望。”
“那你想看我死掉吗?想亲手杀了我吗?”
“不。”
……
我觉得被催眠后的自己灵魂仿佛被分成了两个人。一个灵魂在回答着内心的真实想法,另一个灵魂只能在一旁看着束手无策。
“你会忘了我吗?”
“不。”
“那么,你可以离开了。”威廉说完后,我脑子里的某根神经又连接起来,像是被人卡住的脖子一瞬间重新恢复了呼吸一般。我深呼吸,深呼吸。
顾不上要回血袋,一个转身跑向出口。再继续和这怪物多待一秒,我肯定会疯掉。
“如果我是你,明天绝不会去岛上。”威廉冲着我的背影说着,我奔跑的脚步变得更快。
我刚才根本不该让自己看着他的眼睛!清醒一点玛丽娜!你可以拒绝这一切,你可以做到!我一直跑,一直跑,努力让自己屏蔽掉威廉的声音穿过一层层船舱,爬上一层层直梯,直到我确定自己真的安全了才彻底放松下来。
手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我决定再去一次厨房,把自己任务失败的事情通知泰勒。可当我刚走到厨房门口打算推门进去的时候,海德出现了。
“嘿,你刚去了哪?”
脑袋飞速旋转着,立刻想出一个借口,“睡不着去甲板上走了走,现在有点饿想去看看能找到什么吃的。”
“晚餐后利奥已经宣布开始限制食物分配量了。你在这里找不到吃的,跟我走。”海德不由分说地拉起我的胳膊将我从厨房外拉走。
“你真的只是在甲板上走了走?怎么我感觉你好像围着甲板跑了十圈?你的手心里全是汗。”海德将我的手掌翻过来,我紧张地立刻抽回自己的手。
“是的,我跑了几圈。”我承认道,“听说疲倦会有助于改善失眠,看来在我身上没起什么作用。”
“你可真是精力充沛。”海德推开他的卧室让我进去。
“想吃点什么?”海德打开一个橱柜问我,“我这里只有些奶酪和面包。你好像没什么可以选择。”
海德丢给我一块面包条,从橱柜里拿出两个酒杯将大半瓶朗姆酒分别倒在里面。
“这才是好东西。”海德把一大杯朗姆酒递给我。
“谢谢,我只是有点饿。”我拒绝道,掰下一块面包塞进嘴里。
“它会让你一觉睡到天亮。”海德把酒杯硬塞进我的手里,“啧啧,看看你的黑眼圈,真是太糟糕了。”
“不了,谢谢。”我又一次拒绝。
“嘿,你难道不会喝酒?可你是一个酒保欸?”海德怀疑的打量起我。
“我酒量很好。”为了消除海德的怀疑,我夺过酒杯扬起头一饮而尽。当那些凉凉的东西经过我的喉咙滑落到我的胃里时,我感觉整个胃都燃烧起来,一股火焰呼啸着直冲头顶,然后我整个脑袋就昏昏沉沉起来。。
在酒馆打工的那些天是我第一次真正接触酒,准确的说是接触烈酒。那些全是酒精的东西我只尝过一小口……事实就是,我不会喝酒。
“嘿,你还好吧?”海德扶住我,我很奇怪他的脑袋怎么变成了两个?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像是漂浮在云朵里,浑身都轻飘飘的,我找不到自己的双腿了,它们其实就在我的身上但我却没办法指挥它们。我想离开这里,可那扇门却总是在动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一会高,一会低,一会近,一会远。
“嘿,我送你回去。”海德又走上来扶住差一点绊倒在地的我。我的身体一下子跌进他的怀里,像摊烂泥一样贴在他身上。
“你喝醉了。”
“NO,我没醉,”抓着海德的衣领让自己可以站着跟他讲话,“我知道你是海盗,”
“我恨海盗!”一下子推开海德,全身酥软的我顿时失去重心地向后倒去。
“小心!”海德在半空揽住我的腰,他的脸第一次没有重影地出现在我眼前。
“见鬼,你醉酒后的样子可真迷人。”
“谢谢……”傻笑着头一仰,身体瘫软下去。
我躺在海德的怀里,不知道躺了多久,只是心中一直在想,如果我还有气力站起来就绝不允许自己这样做。海德对我说了什么,我也听不太清楚,他的声音就像被海浪拍散了似地,在我的脑袋里上上下下的跳动。
恍惚之间,我觉得像是过了很长时间,我始终躺在那里,或许在自言自语,或许什么都没有说,有或许在和海德聊天。我的记忆也只停留在看见海德的脸向我凑过来的那一瞬间,在那之后的事情就再也记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