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照灵(四)
“胡闹,立刻给我放人!”
魏正义刚进局长办公室,迎面就见一枚小李飞刀——局长的帽子冲他射来,还好他躲得快,帽子飞去了后面,魏正义吓得缩缩脖子,叫:“陈叔叔……”
“我没你这么乖的侄儿!”局长指着他的鼻尖骂,“你知不知道聂行风是什么人?你一句话就把他带到警局来,你让我怎么跟上头交代?”
“有钱就了不起吗?我已经派人去搜查他家了,放心,只要找到他的犯罪证据……”
“我不记得我签发过搜查令!”
“嘿嘿,事急从权,你不在的时候,我就自作主张盖了印……”
眼前一黑,局长跌坐回沙发,感觉自己即将跟美好的退休晚年说拜拜了。
“陈叔叔,你身为一局之长,怎么可以胆小怕事?相信我,这次我一定办个漂漂亮亮的大案子给你看!”
不用大案子,只要小祖宗别在他的地盘上惹事,他就谢天谢地了。
局长坐在沙发上用力揪头发,悔不当初被老友苦言打动,把这小兔崽子调过来。
“陈叔叔,你头上已经没多少资源了,你就别跟自己过不去了。”
警察敲门进来,把几份文件交给魏正义,他看过后,叫:“陈叔叔,你看,我找到可以指控聂行风的物证了,我这就去审问他。”
“等等……”
魏正义敬了个礼,跑出去了。
来到审讯室,魏正义郁闷地看到聂行风正在跟一个西装男人聊天,桌上还摆着两杯香喷喷的拿铁。
这帮同事在搞什么,给他喝的是速溶咖啡,给罪犯的却是拿铁,待遇也差太大了吧?
西装男人站起来,对魏正义道:“我是聂先生的私人律师葛意,对于你滥用职权扣留我当事人的行为,我会向你的上级提出控诉。”
“随便。”
魏正义是吓大的,他父母都是在公检法工作的,这种钱律师他见得多了,将调查资料扔到桌上,冷眼看聂行风。
“聂董事长,我们在你的跑车后备箱里发现了血迹和指纹,经检验跟程小姐的完全吻合,而且你的西装上也蹭了相同血液,还有这个。”
魏正义把证物袋里的猫爪印手机链亮给聂行风,洋洋得意道:“你把罪证失落在现场了,我们有证人可以证明你当晚重返程菱的别墅,所以现在我以杀人藏尸的罪名正式拘捕你!”
聂行风扫了一眼那套西装的照片资料,没说话。
张玄急了,转头看葛意,他是天师,只对驱魔捉鬼在行,打官司可一窍不通。
葛意也觉得目前情况对聂行风不利,不过还是安慰他说:“聂先生,你放心,他没有足够证据控告你,最多只能关你二十四小时。”
“这么多证据还不足够?我凭这些足可以告他一级谋杀,你们说对不对?”
魏正义吼完,转头一看,审讯室里空无一人,所有警察都躲远了,他还要再说,楚枫跑进来把他拉了出去,顺便把桌上的证物也收走了,对聂行风道:“你们慢慢谈,我们不打扰。”
门关上了,张玄立刻说:“那个猫印手机链明明就是别人栽赃,葛先生,你想办法疏通一下,让我们董事长出去……”
“我同意在警局呆一天。”打断张玄的话,聂行风说。
他向葛意低声交代了几句,等葛意离开,张玄说:“那我也留下来陪你!”
“你陪我?”
“是啊,天底下阴气最重的除了坟地、医院,就是牢房了,你就像个天然招鬼磁场,走到哪儿招到哪儿,没有我陪怎么行?”
“有颜开在,你担心什么?”张玄还想坚持,聂行风说,“我有事要你去做,去盯着赵渊,看他最近跟谁有过接触。”
“为什么?”
张玄想了好半天,才想起赵渊是公寓保安,奇怪地问。
门被推开,魏正义冲进来大吼:“说够了没有,喝下午茶吗?”
看着聂行风被警察带走,张玄的脸阴沉下来,其他警察一齐向后退,不约而同在心里哀悼——魏正义这次真要为正义献身了。
张玄回到家,霍离和小白在等他,小狐狸眼泪汪汪地道:“聂大哥是不是出事了?对不起,我很努力拦住那些警察了。”
“不关你的事。”
是有人通风报信,再加一个热血警察,还有那些不利证供,张玄觉得形势很不乐观,对霍离说:“你们回去吧,好好陪爷爷。”
“不用,我跟爷爷说聂大哥有麻烦,他就让我们回来了,说可能会帮上忙,而且小白嫌那边不能随便说话,它闷。”
闷?
刚坑了一个香奈儿坠链,它不知多开心呢。
张玄没时间跟只小猫计较,吃着饭跑去网上查赵渊的资料,小白和霍离凑在旁边看。
如果说张玄的道术是三流的话,他的黑客技术只能算四流,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些简单资料:赵渊中学毕业,换工作比换衣物还频繁,半年前经人介绍进了这家公寓做保安,朋友倒不少,三教九流都有,要是查他平时都跟谁来往,可能查一个月都查不完。
董事长究竟看出赵渊哪里有问题,为什么他看不出来?
小白在旁边踩猫步踩烦了,问:“为什么你不直接对赵渊下天眼咒?这样不就可以轻松知道他最近的行踪了?”
张玄白了他一眼,恨恨道:“那招失效了。”
前几天他突发奇想,偷偷对聂行风下了天眼,想看看他平时都有什么娱乐,事实证明,道术再高明也不可以用在邪道上,他不仅什么都没看到,阴阳铜镜还被震得粉碎,之后天眼术就不灵光了。
这种糗事张玄当然不会自我暴露,没查出赵渊有问题,他打了个哈欠,准备回房睡觉。
霍离跟上去,问:“聂大哥不是让你跟踪赵渊吗?你怎么去睡觉?”
“他上夜班,就在下面保安室,还用得着跟踪吗?要不小白去跟踪吧,反正猫是夜行动物,晚上睡不睡都没关系,我们明早轮班。”
“好,不过我要再加一条香奈儿星星吊坠,小狐狸说想跟我pair。”张玄脚下一个踉跄。
他养的这两只根本不是宠物,明明就是吸血鬼,他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给他们买饰品,还是早些把他们打包送还给爷爷好了,否则不用多他一定破产。
小白的监视没有多大效果,赵渊整晚都在保安室,凌晨下班后去附近便利店转了一圈,接着回宿舍睡觉,等到下午,监视工作换成了张玄。
下午茶时间赵渊进了一家高级餐厅,张玄犹豫了一下,也硬着头皮跟进去,坐在不显眼的角落里,他瞅着菜单皱眉:“啧啧,赵渊中彩票了,这种地方也敢来?”
“这就证明他用的一定是不义之财。大哥,别哭丧着脸了,随便点,回头我买单,爷爷给了我信用卡。”
霍离拿出钱包,掏出聂翼给他的信用卡。张玄吓了一跳:“看起来好像挺值钱的。”
“应该是吧,爷爷说随便花,哎哟……”
小狐狸的后脑勺被张玄拍了一巴掌,“你们这么有钱干吗还让我买吊坠?”
“可是让爷爷花大钱不太好吧?”
“那让你大哥花钱就好意思?白疼你了!”
张玄还要再骂,小白抬抬爪,示意他注意赵渊。
有个男人匆匆进来,在赵渊对面坐下,男人衣着不凡,不过举止慌乱,看气质像是白领。
张玄拿出手机,调好距离,把他拍了下来,本来还想派小白过去探听一下对话内容,谁知男人坐了几分钟就离开了,连饮料都没点,赵渊靠在椅背上,一脸得意。
张玄跟踪赵渊返回公寓,取出手机看,白领男人的容貌拍得很清晰,不管是衣着还是气度,他跟赵渊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会不会就是他指使赵渊做坏事的?”小狐狸问。
“说实话,到现在我连赵渊做了什么都不知道,还是等把董事长接出来,直接问他吧。”
二十四小时正点刚到,张玄就跟葛意一起来到警局,他们刚进去就被常青堵住了,凑上来小声问:“昨晚你调去的是不是厉鬼啊?”
“厉鬼?”
“是啊,把魏正义吓得整晚都没睡觉,今天还全副武装来上班,原来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鬼了,嘻嘻……”
“魏正义?他见鬼了?”
张玄一脸莫名其妙,常青脸色刷地就白了,结结巴巴问:“不、不是你做的?”
“我没那么无聊,董事长有麻烦,我哪有心情招鬼啊,一定是那家伙太嚣张,引得人鬼共愤。”
聂行风跟着葛意出来了,陈局长还陪同在旁,魏正义怒气冲冲跟在后面,挥着拳头叫:“我一定会找出你的犯罪证据,绝不让你逍遥法外!”
他扬起的手腕上套了几串佛珠,手背上画着辟邪道符,脖子上坠着十字架……在看到警徽旁还相得益彰地别了个很大的玉貔貅后,张玄终于忍不住笑场了。
道符画错了,貔貅没开光,十字架可能灵验,不过对中国鬼怪无用,希望厉鬼今晚继续找他谈心。
聂行风走过来,张玄迎上前,不必说话,他已从聂行风的沉稳气度里感觉到他的镇定,颜开负着手跟在后面,见张玄出现,身形一晃就闪人了。
张玄陪聂行风走出警局,眼前突然亮光猛闪,接着大批记者涌上前,炽光灯不断闪烁,他们很荣幸地罩在光环下。
记者把聂行风围在中间,七嘴八舌问:“聂董事长,对于警方控告你杀人藏尸的事,你怎么解释?你知不知道你前女友现在在哪里?这次的事件是否会影响到聂氏公司股价?”
葛意当律师已久,对应付这种场面驾轻就熟,他拨开聒噪的记者,安排聂行风上车,就在这时,对面传来一声怒喝——
“聂行风,你站住!”
一名中年男人分开记者人墙走过来,一直走到聂行风面前,男人气宇不凡,眼神鹰隼般的狠厉。
聂行风认出他就是陆天安,程菱的叔叔。陆天安身边还跟着一位穿黑衣服的男人,看样子应该是他的律师。
陆天安怒视聂行风,恨恨道:“你们聂氏真是势力滔天,连警察都给你放行,不过我不会轻易罢手的,我一定给小菱讨个公道!”
“陆先生,请不要激动。”聂行风回复,“我想程菱只是暂时离开,而非你所说的死亡,我倒听说程菱是陆家唯一的合法财产继承人,如果她真有什么意外,最大的受益者其实是你不是么?”
周围一片喧哗,陆天安气得眉毛都翘起来了,想上前动手,被黑衣男人拦住,他走到聂行风面前,伸出手:
“聂先生,你好。”
聂行风伸过手去,双手相握的同时,他的手触电般的一颤,赫然发觉对方的眼瞳暗如漆墨,闪烁着嗜血、狠戾和阴冷,令他恐惧。
男人松开了手,微笑道:“我叫狄炽,陆先生的律师,请聂先生注意一下你的说话方式,因为我可以告你诽谤。”
聂行风定下神,微微一笑:“抱歉,我失言了,衷心祝愿陆先生顺利找回侄女。”
上车后,聂行风收起笑容,问葛意:“狄炽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我也是头一次见这个人。”
“帮我查一下他的资料。”
“好的。”
聂行风心神不定,张玄问,“你是不是见过他?”
聂行风摇摇头。
他跟狄炽是第一次见面,但这个人却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才是最难对付的,莫要去惹他,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聂行风抬起手掌,指尖还在发着轻颤,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兴奋,那是一种他无法控制的感觉。
车在律师楼前停下,等葛意下车离开,张玄才问:“你用了什么手段让警方这么痛快地放人?”
“推翻证据,让他们无法立案,就只能放我了。”
想起魏正义看到他那个相同的猫印链子后脸都绿了的情景,聂行风笑起来。
“那车上和衣服上的血迹又怎么解释?”
“那个更简单,你知道血蹭在哪件衣服上?就是周末我们去爷爷那儿穿的西装。”说到这里,聂行风终于忍不住大笑。
看来陷害他的人是黔驴技穷了,才弄出栽赃这招,可是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用利器逼迫过程菱,所以不会有血出现,更滑稽的是蹭上血的西装是他回家当天购买的,怎么可能蹭上一个星期前失踪的人的血迹?警察去时装店调查过,店员证明那套西装是秋季推出的新款,这个周才上市,并拿出聂行风购买的留底,于是简简单单就把血迹指控推翻了,至于车后备箱里的血,因为有西装的推论在先,已经不足以成为证供。
至于人证,雅妮只能证明程菱说打电话约聂行风见面,但不能证明聂行风是否去了,警方无法拿出足够证据提告,只能放人。
“奶奶的,原来昨晚你就发现了指证的漏洞,却瞒着不说,害得我担心。”张玄用手肘拐了聂行风一下,问,“可你为什么会怀疑赵渊?”
“因为我穿那套西装时曾跟他接触过,后来当我弄明白勒索电话里传来的杂音来源,我就确定是他。你记不记得我们公寓前面有个公用电话亭?”
聂行风平时很谨慎,赵渊找不到机会下手,那晚他正巧看到张玄喝醉了,便主动上前帮忙,当时聂行风只顾着照顾张玄,即使被蹭过也不会在意,血迹应该就是那时沾上的,后来他再没穿过那套西服,所以做这件事的只能是赵渊。
这样一想,凌晨来恐吓电话就说得通了,因为那正是赵渊的下班时间,他一定是在下班后跑去外面公用电话亭打的电话,电话里传来的杂音是道路施工的声音,为了不影响日间交通,施工人员都选在车流最少的凌晨作业。
“这些你有没有跟警察说?”
“没有,那个正义警察把我当罪犯看,你认为他会听我说吗?不过刚才陆天安的反应很好笑,他比我想像中更沉不住气。”
“那些记者不会是他故意找来的吧?把你推到浪尖上,他好坐收渔利。”
“我不否认有这种可能,所以现在我们的首要问题是尽快找到程菱,让陆天安的说法不攻自破。”
“我们一定上明天早报的头版头条,希望这次把我拍得帅点儿,对了,你看看这个人,有没有印象?”
接过张玄的手机,是那个跟赵渊碰面的男人照片,聂行风一愣,隐隐觉得有些面熟:“我……好像见过他。”
“在哪里?”
哪里?哪里?
眼前恍惚闪过几个画面,鲜红的葡萄酒、清亮的碰杯声、男人的微笑甜美而诡异……
“……程菱的酒宴,他邀我喝酒……”
聂行风用力揉额头,他只能想起这些,之后他就中途退场了……不,好像不仅仅是这样……
张玄拍拍他,安慰道:“好了好了,想不起来没关系,回去我帮你查……”
吱……
前方有人横穿过来,张玄急忙踩刹车,两个人同时向前一晃。
行人倒在了路边,张玄跳下车跑过去扶她,是个留长发的年轻女生,捂着小腿疼得直抽气。
“小姐,你有没有摔伤哪里?”
张玄和聂行风将女生扶起来,她的长裙下摆被划破了,小腿处一片血红,道:“不要紧,只是蹭伤。”
“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
聂行风把女生扶上车,和她一起坐在后排座上,女生冲他歉意地笑笑,说:“其实是我的问题,我才从国外回来,不太熟悉这里的交通。”
她的声音低哑沉稳,戴着金边眼镜,浓密黑发下是一张精致漂亮的脸孔,衣着打扮透着明显的异国风情,还有份浓厚的书卷气,手腕上套了几圈金丝手环,随着她整理鬓发,发出清亮的碰撞声。
来到医院,聂行风把女生扶进急诊室,张玄心虚,坐在外面长椅上,等他出来,主动搭讪:“她没什么大事吧。”
“只是蹭伤,下次开车小心些。”
被飙车惯犯教训交通规则,张玄有些不服气,聂行风又说:“她有些面熟。”
“面熟?嘿嘿,董事长,你钓女孩的手法真古老,难怪到现在都交不到女朋友……”
冷峻目光射来,张玄闭了嘴。
女生很快就出来了,对他们说:“只是一点儿蹭伤,医生说敷几次药就没事了,只是可惜了这条裙子,我很喜欢呢。”
她摸摸被刮破的裙子下摆,张玄仰头看天花板,这裙子看起来不便宜,他刚被两只动物搜刮过,可没钱再买名牌时装。
聂行风没指望张玄付账,说:“请把联络电话告诉我,等买了新裙子,我送还给你。”
“不用了不用了,这裙子不值多少钱的。”女生不好意思,连连摆手,“不过我很高兴认识你们,这是我的名片,请多指教。”
她的普通话说得不好,不过看得出是个爽朗乐观的女孩。她从包里拿出名片递给聂行风和张玄,淡蓝色名片上印着“陆婉婷”三个字,职业是雕塑师。
“其实雕塑只是我的爱好,称不上‘师’字,如果你们有兴趣,可以到我家来参观……”
走廊对面传来脚步声,打断陆婉婷的话,当看到陆天安怒气冲冲的一张脸后,聂行风明白为何会觉得陆婉婷面熟了,她长得很像陆天安,不过多了份艺术家的优雅气质。
“你这个混蛋,害了我侄女不说,还来勾引我女儿,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陆天安气势汹汹,冲上来就打,陆婉婷急忙拦住他:“爸爸,只是误会。”
“什么误会?”陆天安一把甩开她,对跟在后面的秘书说,“送小姐回去!”
陆婉婷冲聂行风做了个抱歉的苦笑,转身离开,等她走远了,陆天安又伸手指着聂行风,狠狠道:“别碰我女儿,否则我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