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凶手

陆铭一挑大拇指:“你娘子还有这么厉害的时候。”

“是啊,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一旦拿了吃了,便只能听从于人,大祸将至!”

陆铭赞叹:“说得没错,我会维护你这清官声誉的。”

陆铭告辞出来,到院子里跟母亲奶娘聊天。

傍晚时分,门房跑来通报,说东厂千户金花雨来访。陆铭很是惊讶,迈步来到了花厅。

金花雨坐在那品茶,他换了一身水红色衣袍,腰扎奶白色玉带,手摇金骨折扇,头上系着一条杏黄色抹额,明眸皓齿。一双剪水双眸神采飞扬。

见到陆铭,金花雨很是高兴,放下茶盏起身,折扇唰的一张,轻轻摇了几下,细声细语说道:“陆兄,我特意来邀你去喝酒赏月,能否赏脸呀?”

“行!”陆铭点头道,“去哪里?”

“西塞山前白鹭飞!去稻田湖边白鹭飞酒楼。那精致好,我超喜欢。你呢?”

“行,就去那吧。”

陆铭当即点头答应。他跟叶知秋不一样,叶知秋因为家境贫寒,朋友叫他去吃饭,基本上都是回绝的。因为他回请不了别人,又不愿意白占人家便宜。

陆铭没有这样的心理负担,以前多数情况下是他请别人,所以别人回请天经地义。而现在虽然家里被抄了家,没钱了,但是这种心理却还是存在。

何况他现在神探坊能挣钱,一件案子十两银子,够他支持一个月的生活费。如果碰上两三件案子,吃饭的钱就有了。当然,像以前那样花天酒地是不行的。

陆铭和金花雨告辞出来,上了他的豪华马车。

这马车车厢里挂满了粉红色的纱帐,地上铺的地毯也是水红色的,车厢里还熏着好闻的淡淡地龙涎香,一看倒有些像女儿家的马车了。

金花雨斜倚在车厢的一张软榻上,冲着对面盘膝而坐的陆铭道:“我一直有个疑惑,想问问你,你愿意回答吗?”

陆铭也找了一个的舒适的位置坐下,信手在一旁的矮岌的果盘里抓了一个苹果咬上一口,含糊地答道:“问吧。”

“我有些纳闷,既然你开了神探坊,怎么不好生在那儿呆着,一天到晚在忙什么呢?”

“瞎忙,家里被抄家了,还不得挣点钱吗?”

“原来如此呀,有没有什么好生意,咱两一起做呗!甭一个人躲着发财,让我也喝点汤呀。”

陆铭斜眼瞟了金花雨一眼,笑了笑:“你堂堂东厂千户大人,还用做生意发财?你就别逗我了,我知道你是想借这机会帮我,多谢了!”

金花雨抿嘴一笑:“我的哥,你真聪明,我就是想帮帮你。不过我知道你不是需要别人帮忙,你能耐大着哩。反过来,我倒需要你帮忙哩!你若能帮我,一定重金酬谢,保管比你神探坊挣一年的钱都多。”

陆铭说道:“既然是兄弟,就不要提钱。说罢,要我帮你做什么?”

“好兄弟!”金花雨听罢,立刻坐直了身子,折扇一收,轻轻在左手手掌上拍打着。把身子微微前倾,将一张扑满粉的玉雕般的俏脸凑到陆铭面前,慢声细语:“咱们三个先前商量的踏雪寻梅,若能够成行的话,到时候你找个借口离开,我就可以单独跟岚桥姑娘在一起踏雪寻梅了。”

陆铭浓眉微蹙:“既然一起去的,我私下里离开,不好吧?”

“这倒也是,要不你找借口离我们远一点,比如带芍药丫头去捡柴火啥的。给我点空间单独跟徐姑娘说话。就足够了。”

陆铭不是很明白这个金花雨的意图,见他一脸的笑意,看不出什么端倪,先是点点头,却又摇摇头。

金花雨急了:“你还担心个什么劲啊?哥!你放心,我对徐岚桥姑娘敬如神明,绝对不会有任何亵渎之处的,会保证她绝对安全。”

“这我知道。”

“那你为何点头又摇头的呢?”

“我点头,是说我可以找借口走开一点,给你机会单独跟她说话。我摇头,是如果徐姑娘不愿意单独跟你在一起,提出大家在一起捡柴火啥的,就不能勉强。”

“那当然的啦!”金花雨听陆铭原则答应了,当真心花怒放,“那咱们可就说定了哟!你不是说,朋友帮忙不要钱吗?好办呀,我们东厂也有不少破不了的案子呢。东厂内部也有悬赏机制,破了案的人是能够得到赏金的哩,而且赏金绝对比你在刑部得到的高得多的呢。”

“当然,案子的难度跟悬赏的金额是挂钩的。我给你找几件难度大的案子让你侦破,你赚了钱,又帮了我们东厂,岂不是双赢吗?你意下如何呀?”

陆铭一听大喜,这投桃报李来的真快,这倒是自己希望的。能够破案挣钱,一方面赚到了钱,一方面提高了自己神探坊的声誉,为自己实现下一个目标更靠近了一步。当下微笑,拱手道:“这倒是个好主意,那我就先谢过了。”

两人都各自达成了心愿,在白鹭飞这顿酒宴也就吃的格外的欢畅。

酒宴结束,陆铭醉醺醺回到家。

他正往自家院子走,不料黑暗中闪出一个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陆铭眯着一双醉眼定睛一瞧,却是父亲的小妾肖姨娘。满脸都是忧色,柳眉蹙着,小嘴抿着,满是期盼地望着陆铭。

“有事吗?”陆铭下意识地倒退了半步,站稳了之后,捂嘴打了个酒嗝问。

肖姨娘下意识用手捂了一下嘴,似乎觉得这样不妥,又立即放下来了,勉强一笑,对陆铭道:“大少爷,你出去喝酒了?可是要仔细自己身体,这天寒地冻的,喝热酒凉风一吹,容易伤风啊……”

陆铭没搭理,准备绕过她往回走。

肖姨娘赶紧又拦住了他,眼见陆铭满脸不悦,不敢再说废话,忙道:“大少爷,我找你是想求你一件事……”

“我没空!”陆铭没等她说完,又准备绕过去走。

他对父亲这小妾帮着二夫人对付自己母亲的事情一直颇为愤怒,如何会帮他,有那时间还不如睡大觉呢。

肖姨娘似乎早已经料到陆铭会这么说,马上道:“你不帮我,难道也不帮你三弟吗?”

陆铭一下子就站住了。三弟陆绎跟他母亲不一样,他是个正直的孩子,跟陆铭关系一直不错。

一听她提到陆绎,陆铭才淡淡问道:“说吧,什么事?”

肖姨娘轻轻舒了一口气:“你三弟今天从早上都呆在老爷的书房里,不吃不喝的,一直到现在,让他回家他也不回,只是跪在那哭,哎呀急死人了。你去问问他,到底咋回事嘛?我不管怎么问他就是不说,别人去也不管用。恐怕就只有你能劝他了。他跟你是最好的亲兄弟……”

陆铭没等她说完,转身就往父亲的书房走。

父亲的书房已经改成了供奉父亲灵位的灵堂了。陆铭下意识感觉,三弟陆绎今天非同寻常的举动很可能与父亲的死有关,不然他不会跪在灵堂里这大半天的。

而现在,任何跟父亲案件有关的线索他都不会放过。

肖姨娘在身后跟了几步,说道:“大少爷,你可一定要把他劝回家来啊!不管什么事,凡事都好商量的。让他别任性啊……”

陆铭加快步伐,很快就把肖姨娘甩得没影了。

陆铭到了父亲书房,里面果然亮着灯,门口两个丫鬟紧张地站在那里守着,看见他来了,忙上前福礼:“奴婢见过大少爷。”

陆铭只是嗯了一声,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三弟,我是大哥。能进来吗?”

“进来吧,大哥。”三弟陆轩的声音带着哭腔,而且很沙哑,看样子哭了不短时间了。

陆铭推门走了进去,只见书房供桌前,陆绎跌坐在那里,正在呜咽抽泣。

陆铭上前,先点了三炷香,恭恭敬敬上了香,这才拿了一个蒲团放在陆绎身边,盘膝坐下,侧脸望着他:“咋了?能跟大哥说不?”

陆绎慢慢抬头望着他,眼睛都已经哭肿了,满是血丝,欲言又止。

“是跟父亲有关的事情吗?”

陆绎满是悲愤,终于点了点头,抽噎得更厉害了,但拼命抑制着。

陆铭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你知道,父亲是被冤枉的,临刑前又被人杀害。我正在调查父亲的冤案,一定要找到元凶和所有参与者,血债血偿!所以,如果你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我,我们为父亲报仇雪恨!”

陆绎怔怔地抬眼瞧着他,终于,开口说道:“爹被杀,跟……二夫人有关……”

陆铭身子一震,谋杀亲夫?不会吧,二夫人当时也被羁押在诏狱了,她如何能做到呢。

但陆铭没有质疑,因为他知道,三弟不是信口胡说的人,虽然他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便问:“你如何得知的?”

陆绎擦了一把眼泪,说道:“我一个学堂的同学的父亲得了重病,需要一笔钱治病,可他家太穷了没钱。我跟他很要好,我就说我替他想办法。我跟我娘说了这件事,想让我娘借一点钱给他,可娘说没有,让我以后少管闲事。”

“昨晚上我得知,同学的爹都快不行了,其实他的病只要有钱买药,很容易治的,于是我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偷偷溜进我娘的卧室,想偷一点银子去救人,我知道二夫人分给我娘不少银子,都是宫里的邹姨妈给的。我正在找的时候,就听到我娘说话声往这边来了,还有二夫人的声音。”

“我吓得赶紧躲进了床下面,她们两进来拿什么东西,我娘不停地夸赞二夫人和宫里的邹姨妈,说如果不是她们,我们陆家这一大家子就全完了,都是她们救了大家。二夫人很得意,无意中说了一句,让我知道了爹被杀的真相,呜呜呜……”

陆铭心头一沉,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别哭,是什么真相,你得告诉我,我们替爹报仇!”

“报不了的……”

“为什么?”

“因为……,因为是邹姨妈让人干的!她是太后身边的人,深居宫中,基本上不出来,怎么报仇啊?再说了,她是二夫人的亲姐姐,也是咱们的长辈,能以下犯上吗?呜呜呜……”

陆铭顿时明白了,陆绎之所以哭,是因为他认为,这个仇没法报,所以非常的无助。

陆铭却不这么想,他低声对陆绎说道:“你想想,如果真是这什么邹姨妈害死父亲,她就不再是咱们的姨妈,而是仇人!——她能忍心害死自己的亲妹夫,这亲情就已经恩断义绝!”

陆绎愣了,半晌,终于一擦眼泪,点点头:“没错!她杀了爹,她就不是咱们的长辈,是仇敌!”

“嗯,不过你得把经过跟我说,我看看到底是不是她杀的,因为,这件事太诡异了。那是父亲第二天就要被处死,她有什么天大的理由必须抢先杀死父亲呢?二夫人到底说了什么?”

陆绎低声道:“二夫人当时说的是:‘幸亏我姐事先派人杀了老爷,皇上后来才下旨放了咱们一家。’——她就说了这么一句,就好像觉得说漏嘴了,就不往下说了,还一再叮嘱我娘别说出去。就是这样。”

陆铭思索片刻,问:“她没说为什么要派人杀咱们父亲吗?”

“没有,我娘也问了,二夫人说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放出来她进宫去谢谢邹姨妈,邹姨妈才私下跟她说的,也只说了这件事,至于原因,让二夫人不要多问,否则会惹祸事。”

陆铭暗忖,如果二夫人不是胡乱吹牛,而说的是真的,那狱卒李麻子杀死父亲,竟然是邹姨妈派人干的,那就是说,那个收买里正的太监,应该是邹姨妈一伙的人,是宫里的人!

究竟是邹姨妈出于个人恩怨杀了父亲,还是受别人指使做的呢?这邹姨妈深居宫中,在太后身边,目前基本没有可能接近,只有接近并找到适合的机会,才能展开调查。而且必须慎之又慎,因为目前来看,这邹姨妈深得太后的宠信,得宠的宫女,能量是极大的。

陆铭对陆绎说道:“你别着急,这件事我来调查。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若真是她邹姨妈干的,嘿嘿,我认得她,我手里的尖刀可不认得她!”

陆绎郑重地点头。

陆铭又问:“你那同学请郎中看病抓药,要多少钱?”

“五两银子就够了,但他们家连五文钱都拿不出来,已经欠了很多债了,没亲戚愿意借钱给他们了。”

陆铭道:“这样吧,我跟咱们巷口的药铺掌柜关系不错,你现在跟我去,我跟他说一声,先赊销给你一些药材,救命要紧,我回头把银子给药铺掌柜。等你同学家经济宽裕了,直接还给我就是。”

陆绎忙道:“大哥,二夫人没有分钱粮给你们,你哪来的钱?”

“笑话!”陆铭表情很轻松,“你大哥以前只是不屑于挣钱,我要挣钱,日进斗金也不为过。放心吧!”

陆绎又问陆铭:“要不要我再找我娘打听一下那件事情?”

“不要!”陆铭低声道,“你要装着没事人的样子,千万别提哪怕一个字,以免打草惊蛇。如果真是皇宫里的邹姨妈派人干的,我会查清楚。你别管,一心读你的书就是了。——庙已经找到了,和尚就跑不到哪去!”

陆铭又交代了陆绎几句,毕竟这个孩子太实诚,担心他一个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坏了大事,好在陆绎从小就听大哥的话,他也知道此事不宜让第二个人知道,便答应保密,两个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各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