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秦楚(5)

纪昀之从未在女人面前这样吃过瘪,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指着秦楚,“你,出来单挑!”对方下巴一抬,“你确定?”正在纪昀之思考之间,立夏姗姗来迟,将阮苏陌从头打量到脚,最后冒出一句“真傻”。阮苏陌嗔怪,“去死,我这么光芒四射你没欣赏水平啊?刚刚一直没看见你,以为你不来了。刘铭义呢?他说和你一起来。”立夏耸肩摇头,“他说家里临时有什么事,来不了。还有,作为一名职场达人,能成功的请到半天假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就知足吧。”

两人对话完毕,纪昀之才忽然想起什么,对着秦楚贼笑,继续刚刚的话题。

“是的,单挑。”

随后又加上一句:“不过不是挑架噢,是挑麻将!”

在这样的场合……麻将……

阮苏陌止住冷笑的冲动,又看纪昀之突然将手一把搭在立夏的肩头道:“我们这里正好四个人,反正就当做娱乐咯?”

对方的自来熟让立夏有些反感,她身子一侧,躲开,“我没钱。”阮苏陌也答:“我不会。”纪昀之对立夏的举动没有感到恼火,反而觉得她直接得可爱。他摇摇食指,“小美女今天只负责凑角,赢了拿走,输了我买单。至于你嘛……”纪昀之指着阮苏陌,“我们秦大少在旁边给你讲解。”

反正宴会无聊,秦楚不可置否,“还差一人。”

正好受邀的白离衣着光鲜的从几人身边经过,眼神若有似无地飘向秦楚的方向,纪昀之暗自打小算盘,玩心大起,他叫住白离,于是几人一同上了三楼的小包间,这场怪异的牌局便开始了。

纪昀之手气好,一坐下去就连着自摸个两番,红票子哗哗地朝口袋里进,他在座位上笑得花枝乱颤,挑着眼睛看秦楚。

“等了这么久终于咸鱼翻身了!打架逊你一筹,打牌你还不得俯首称臣?!怎样,服不服?”

秦楚压根不理会对方,只坐在阮苏陌身后,两只手几乎将她整个人圈住,漫不经心的帮她理牌,顺带教她怎样认胡,难得有耐心的样子。他靠得太近,说话时呼吸都喷洒在女生脸庞,却仿佛丝毫没有在意。虽然两人在一起一年多,可除了那交往之前的擦枪走火,秦楚对阮苏陌的举止还真没有什么特别,唯一不一样的,大概是他再也不在吃的方面上挑三拣四?所以面对这突然的亲昵,阮苏陌暗自镇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打麻将牌的样子,其实内心在敲锣打鼓。白离却将手里的绿色麻将紧了又紧,忍住不去看那一幕。

正当阮苏陌还在紧张出神的时候,纪昀之大叫一声,“杠上开花!给钱给钱!”见又是那么多钱又甩了出去,阮苏陌急忙站起来直叫身边的男人:“我真不行,你来你来!”纪昀之赢得高兴,也直招呼秦楚坐下,“谁来都一样,我今天要杀个片甲不留!”随后又指着刚入座的秦楚,“尤其是你,我要一雪前耻!等下完了我就去银行把赢的钱全兑换成硬币,一个一个砸死你!”

岂料秦楚只随手拿了一张红票子递给阮苏陌,而后轻飘飘的道:“建材市场的砖两元钱一块,去买五十块,等会儿和他对砸。”

闻言,纪昀之的笑容就僵在脸上,真的成了有气发不出。那一刻,阮苏陌和立夏也在心里打广告一般的感叹,什么叫秒杀?请锁定这里。

如果世上真有克星这一说法的话,毫无疑问,秦楚就是纪昀之天生的克星。否则,为何刚刚还得意洋洋要换硬币砸死别人的某人,在几圈以后,眼睁睁地看着好不容易奋斗来的革命成果进了秦楚的抽屉里,眼睛都要喷出火来?而阮苏陌看秦楚一直胡牌,也嘿嘿嘿的傻笑,就跟她捡了金子一样。纪昀之特别鄙视阮苏陌,他将手里的三饼一把甩到台面上,“还没进秦家的门,就是秦家魂了呢?”阮苏陌还未辩解,只见秦楚慢悠悠将对方打出的那张牌捡到自己侧边,手一挥,他面前的13张牌也倒了下来。

“清一色两番,三饼正面,满贯。”

连辩都不用辩,纪昀之的脸便更黑下去。倒不是因为输钱,只是这面子下不来。

“再来!”

……

“九索!”

“等一下。”

“你又胡?!”

“看错了。”

……

“七索!”

“诶。”

“怎么?!”

“没事。”

……

剩下最后一张牌,该纪昀之摸,他一边对秦楚抱怨,“我要被你弄疯,还不如直接点给你!”话说完,将手里的六索推给对方,秦楚温文尔雅的一笑,修长的手指习惯性地将那牌移到自己面前。

“是吗?那谢谢你了。大队两番,最后一张海底,加一番,满贯。”

……

立夏冷眼旁观,反正又不是她的钱。白离从头到尾也没有说过话,只在自己摸牌的时候走神。阮苏陌还挺有资质,十几个回合下来,她摸着些眉目了。接着她发现,有好几次,白离打出来的牌,都是秦楚要的,可对方却一声也不吭,就算那是最后的绝张,也只是不动声色的转胡。阮苏陌突然间就觉得有些不舒服。

紧接着门被推开,周嘉言和白琳双双出现。周嘉言对着阮苏陌笑道,“我就说主角跑哪去了,原来在这里。”然后纪昀之又跟抽疯了似地,直叫周嘉言也坐下。对方环视一遍,深褐色的眼珠在某处有些微的停顿,再面不改色的转头对纪昀之笑说:“似乎没有我的位置。”立夏赶紧起身,“我不想打了,你来吧。”然后左右看了一下,随手拉了一张凳子坐在纪昀之身旁看他发挥。周嘉言也不推辞,踱步进来,白琳跟上,坐在周嘉言和白离之间,随后对着白离清脆地叫了一声“姐。”

阮苏陌和立夏同时抬眼望对方,眼神交流半分钟后,很有默契的点头。果然是患难姐妹啊,连情敌都能遇见一家的。

牌局进行到一半,便成了双雄鼎立的局面,秦楚和周嘉言满面春风,纪昀之则是一败涂地,最后纪昀之索性孩子气地将手里的麻将一推。

“不来了不来了,是不是带家属的都走狗屎运啊?”

秦楚但笑不语,侧头问周嘉言:“还回去么?”对方微微笑,“书读太多脑子发昏。”

“帮家里做事?”

“我不喜欢生活在众人眼光之下。”

闻言,秦楚有些赞同的点头,“刚好秦氏走了一个法律顾问,你有没有兴趣?”

周嘉言仍是和眉善目,淡淡然的样子,“我还没有工作经验,进秦氏也难以免嫌吧?”

“如果我的消息没错的话,你在英国L&X的律师事务所实习过,当时所里一件很棘手的官司,却被你这小实习生找到了法律漏洞,那场官司名震一时。”

这番话倒让白琳忍不住了,“是的,有好几家事务所和公司都极力挽留嘉言,只是因为爷爷生病才不得不回来。”

这个“爷爷”一出来,阮苏陌又忍不住翻白眼了,不带这样的,比她这个真孙女都喊得流利,你才见周家人几天啊?白琳世袭书香,就一般家庭而言家世也是无可挑剔的了,但要与周家相提并论显然还差了那么一截。所以华荟对白琳也不是太满意,还曾当着周嘉言的面给她难堪。那时阮苏陌也在场,岂料周嘉言却轻描淡写的将白琳维护了。

周嘉言去秦氏的事儿算敲定了,而纪昀之却不耐烦地揽过一旁的立夏往外走,“你们该说说着,我和小美女出去逛逛。”阮苏陌不放心要跟出去,秦楚却将她拦住,周嘉言默不作声地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瞳光微重。

一过拐角,立夏马上挣脱了男人的钳制,纪昀之也主动举起双手,“我只是看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才带你出来的。”

“谁苦大仇深了?你去死!”

骂完,立夏风风火火的往宴会厅大门冲去,纪昀之跟在后面。这情况像极了当年周嘉言的19岁生日会,她为了同一个人,几度狼狈逃离。

纪昀之跟在立夏身后几米处,看到她撞了人,道了歉后却依然惹来对方的骂骂咧咧,她便也不甘示弱地回瞪还嘴。再看她了走一段后,脱下高跟鞋,揉了会后脚跟,又穿上继续往前走。但是他没有上去叫她。

原本有些墨黑的夜色也越来越深,立夏在绕B市的护城河边才停下来,那时她的高跟鞋早就脱下,提在了自己手里,光脚坐在栏杆上,看河边倒映的万千灯火。夜风拂面,沁人心脾,立夏却只觉得头脑昏沉,以至于纪昀之在她不远处,陪坐了一些时间,她也没有发觉。

立夏记得高中生物课上老师讲双栖动物,说它们的特征是无论在冰冷或温暖的水陆,都能生活得悠然自得。

女生说,“我的选择只有爱你,或者更爱你,而你的选择却何其多?你可以选择爱我,或不爱我。”

现在立夏忽然觉得,对周嘉言来说,或许选择也正是这样的多吧,无论当年是误会还是什么,如果他真笃定的喜欢自己,那么即使前方的路再黑暗,混乱不清,可只要知道要走的方向,全世界都会为他让路,就像她对他一样。只是周嘉言放弃了,他就像双栖动物,爱或者不爱,都悠然自在。

这么一想,立夏眼里的景致便在忽然间四分五裂,纪昀之却突然坐了过来。

撕扯塑料的声音引得立夏转头,她看见纪昀之朝她弯了弯嘴角,打开手里的速食面包,一点点撕下放进嘴里咀嚼。立夏却倍感温暖。他没有安慰,但胜似千万句安慰,纪昀之很知进退,他了解自己对立夏而言,不过是个半生不熟的人,所以安慰什么的,就会显得在窥探对方的隐私,于是索性只给一场无声的陪伴,这是立夏不敢奢望的。

“真的够了,你吃东西怎么比娘们还娘们?你为何不干脆翘兰花指?”

纪昀之侧头去看女生的脸。

岂料下一秒,自己手里的面包便大半部分都落入了对方的手中,他与立夏瞪眼对视,还没有吞下去的面包噎在喉咙。立夏则半咬着从纪昀之手里夺下的食物,尴尬的对他一笑,“那个,我真的……好饿。”

如果立夏没有看错的话,纪昀之狭长的丹凤眼里有一瞬间涌过溢彩的流光,只不过那光彩也在刹那间被对方收好。只见男人从口袋里,拿出另一袋还未开封的面包递给立夏,表情特怜悯。

“你是被饿了多久?”

……

纪昀之陪立夏坐公车回家,因为是末班车,车上已经没什么人,街道两旁的叶子偶尔飘落下来,会落在立夏伸出车窗的手心,坠落的姿势,仿若在悲伤哀鸣。纪昀之说:“你这样让我忽然想起一句诗。”

立夏侧头,“什么?”晶亮的大眼直望得纪昀之有些小紧张。

“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

立夏默了一下,接着抖了抖身体,“咦……这句话为何你说出来就那么冷?”纪昀之翻白眼。

下车,两人徒步走到巷口,立夏回头对纪昀之道谢,对方却说“难道你不应该礼貌的请我进去喝杯咖啡?”立夏偏头想了一下,才回答:“咖啡没有,如果你实在口渴,想喝经过一百摄氏度煮沸的开水的话,欢迎。”于是纪昀之笑笑,“立夏,你真是熊猫。”

“什么意思?”

“稀有动物啊。”

……

“你还可以再冷一点。”

……

见纪昀之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三言两语间,好像是在叫人备车,立夏打手势向他道别,便转身径直往里走。

【5】

巷子不深,有昏黄的路灯,只是路面不太平坦,她今天穿的又是高跟鞋,只得盯着脚下的地面,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门口,摸出钥匙扭开锁孔,推门准备进去,忽然被人从身后捂住嘴巴,一阵推力将她半抱着拖了进去,身子顺势将门往后推关好,立夏挣扎,拿高跟鞋踩对方,却被躲开,随后却听得一个温润的嗓音。

“是我。”

立夏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她闻着鼻翼处那手指上的淡淡烟草味,竟不觉得涩,甚至还感觉到身后人的胸膛些微起伏。

周嘉言依然没有放开对立夏的钳制,就着这个姿势,下巴抵在女生肩膀的一侧,而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那一晚的星辰日月,立夏记得,好像有北极星,在遥远的地方一闪一闪发着光。如果说,光的速度真有那么快,那她一定会错觉时间倒流回了5年前。那时候,她将青涩的吻印在男生的唇角,彼此眼眸里是最纯粹的惊讶和不可思议。如果时光真的倒流了,立夏想,她就在那个时刻,与周嘉言同归于尽,两人永远停留在最美好的昨天。就像那水里的鱼,河干了,水也没有了,但只要将嘴里的泡沫不停喂进对方的身体,两个人,相呴以湿,相濡以沫,永远不出现后面的那句伤人台词,相忘于江湖。

周嘉言抱住立夏,似乎不想要她开口,只自顾自地说话,趋近成熟男子的声线在黑夜里显得魅惑万分。

“我不知道自己怎会有意无意去打听你的消息,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我也不知道做出这样的举动到底是为哪般,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吗?”

立夏伸手去拉周嘉言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掌,换来对方的更大力气。

“你什么都不用回答,听我说。”

闻言,她再没有任何挣扎的举动。如果立夏能侧头,她会发现周嘉言微微皱起的眉头,可虽然是皱着,那眼波里流转的情绪却完全显露出来。

“立夏。”

时隔5年,那久违的名字终于从他的口中婉转出现,立夏的身体止不住地有些抖,为他,为自己,为这么多年喜欢着周嘉言的年年岁岁分分秒秒。

“立夏,这些年每个流星雨陨落的瞬间,我都同其他人一样,做着最傻的动作许最傻的愿。比如,能不念过往,安于现状。比如,遇见一个很好的姑娘,白头偕老,长乐未央。比如前程似锦等等等等,却没有一个愿望是关于你。”

“我以为这就是遗忘了,可是,你为什么要来英国呢?你好傻,但你又那么聪明,仅仅用一个背影,就差点将我堆砌起来的所有理智土崩瓦解,还好,差那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