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摄魂忍者(1)
忍者大会,在每年的四月六日举行。此时的伊贺,聚集了来自各地的忍者。所有的客栈,全部爆满。市集也变得热闹起来。
这是忍者大会么?更像是一个大型游乐会。
但真正的忍者是不屑于在人头攒动的公开场合四处走动的。他们大多藏在僻静的地方静静观望。
真正的忍者比试也不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它只聚拢了一小批美浓、伊贺、甲贺三个主要忍者流派。这三方如同三国鼎立,各司其主,互为犄角,随时决定出击。这似乎不像中国的以武会友,而更像一个削减对方实力的良好时机。
比试共分三天。第一天是在日暮时分举行。比武场地设在了一个竹林旁。
竹林的外围坐满了参加比试的三个忍者流派的长老。甲贺的忍者首领就是暮长老,这个是众望所归。而伊贺呢,似乎散兵游勇太多,很难有合适的人选服众,首领的位置就暂时空缺出来。由此,忍者之间的比试实际上只剩下甲贺与美浓两派。而美浓与尾张的忍者流派首领,则毋庸置疑是声名赫赫的蜂须贺小六。
第一次参加比试的是甲贺的智人,而美浓的应战者则是一个来自美浓的不知名的忍者。而智人对于众忍来说,也是名不见经传。
竹林在这个季节已换做碧色,智人那黑白相间的忍者服在竹林下太过招摇,那圆滚滚的身躯自然要吸引众人的眼球了。
“那个就是你们甲贺的忍者么?”蜂须贺小六故作吃惊的样子看着暮,“我听说在古代的中国,会把刚出生的小孩子放在一个瓮里面,天天喂食,不让他出入,天长日久就会变成圆球的形状用来供大家取乐。暮长老,你们用了什么法子培育出这样一个怪胎来?太可笑了!”
小六的不屑引来周围众忍的哄笑,智人像是察觉到气氛的异样,一个纵身跃上了竹林,越纵越高,犹如一个气球一般轻盈无声。智人是在搜寻自己的对手,这样的比试实在太过诡异。智人体形庞大,很容易被敌人袭击。
“小六,你们的人藏在哪里?”暮忍不住要问个究竟。小六忍着笑意,一言不发。智人在竹林间纵来跃去,像一只无聊的胖猴子在进行杂技表演,他实在找不到敌人的踪迹。比试的规则是消灭对方,才可以拿到进入四十九院神社寻找《六韬》兵书的许可。
忽然,一滴凉凉的**滴下,黏稠的,还有一股腥臊的味道,智人抬眼,一个女子坐在竹林之巅,正似笑非笑地俯视自己。
瞬间,智人感觉自己败局已定。那是很美的一张脸,美到极致,但是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神就像饿极了的髭狗看着笼中的羔羊一般,垂涎欲滴。那样绝美的一张脸,怎么会有一双散发着兽性和嗜血欲望的眼睛?智人忽然意识到那**就是口水!他早就听说蜂须贺小六的美浓忍者众中有妖女一般的食人者,顿时感到毛骨悚然,只想撒腿就逃。
翘首盼望美浓忍者出场的众忍,忽然看到了竹林上一道亮光一闪而过,都十分惊诧。想不到美浓忍者行动快如闪电,令人难以一窥真容。
那闪电十分快速,在竹林间穿梭,留下令人眼花缭乱的光影。智人也毫无逊色,跑得比闪电还快,众忍根本无法看清这两忍的身形。暮内心感到十分安慰,智人果然长大了!
甲贺众忍哪里知道,智人如果跑得不快就要被库赖给活活吃掉。
可怜的智人从开始就落入下风,他只是想来比试,显示一下甲贺忍的实力,想不到对方杀气腾腾,要拿自己果腹。他一边逃一边恨,为何美浓的忍者都这么诡异?对方肯定是不遵循比赛规则的人,众目睽睽之下吃掉自己完全不算什么。
库赖看到眼前的猎物窜来窜去,丧失了耐心。智人忽然发现眼前没有了去路,所有的竹林都消失不见,四处是白茫茫的一片!正在惊诧之时,天空也变作了明晃晃的虚无,所有的声音皆不见,万籁俱寂,只有库赖那张妖邪一般美丽面容犹如天幕一般向自己罩了下去,幻作髭狗的模样向自己扑来,龇牙咧嘴仿佛马上就要把自己吞入口中。智人大惊,知道心智大乱的自己已经中了对方的幻心术!
席上观战的暮也急了。他看到竹林中的库赖卡住了智人的脖子,张嘴向智人的脖颈处咬去,而智人竟然呆若木鸡,中邪般傻傻站在那里不知道闪避,这下可糟了!他望向旁边的蜂须贺小六:“这只是比试,怎么能当众杀人呢?我宣布比赛中止!”
蜂须贺小六淡淡一笑:“暮长老,比试中流血牺牲是难免的,谁说比赛时不可以死人呢!”
两个人正要争论,忽然听到众忍发出了一阵惊呼。大家惊愕地看到那个脸色苍白、装扮妖艳的女子从竹林中滚了出来,跌坐在地。紧接着,从竹林中又跳出一个巨大的圆球来,正是施展了布袋功的智人。
原来刚才的智人看到自己毫无退路,便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使出了自己的绝技。
求胜心切的库赖眼看就要扼住智人的咽喉,忽然看到智人猛地吐出一口气,身体犹如气球般迅速膨胀了起来。那膨胀是如此之快,瞬间,自己被弹了出去。
蜂须贺小六看到一脸惊愕的库赖,很是意外,想不到第一局就如此告终。一个奸诈老辣的鬼忍竟然败在了憨憨的智人手下?“哈哈,不愧是美浓的忍者,输也输得这么干净利落啊。”一个幼小的声音在冷寂的天空回**,“信长,就是一个喜欢让别人看笑话的大傻瓜,他的手下也一样。”这是谁的声音?大家面面相觑,蜂须贺小六坐不住了,看看暮,暮也是一脸的茫然,只有若生心里明白,却不敢抬头,谁知道小虾米还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万一搅了自己的比赛就糟糕了。库赖悻悻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面对众忍吃惊的目光,他若无其事地退到了一边。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库赖的真面目,只是疑惑,这个鬼忍究竟是谁。尤其是甲贺派的忍者,都对库赖死于那古寺之焚深信不疑,只有猿太郎在暗暗吃惊。
他觉得眼前的这个鬼忍身上的气味似曾相识,是被自己掰断脖子的那个库赖么?可是众忍都传说,库赖身首异处的话是不可能复生的。但,如果此说无妄的话,此忍脖子上那道鲜红的瘢痕又该作何解释呢?
若生也随着暮来到了伊贺谷,他静静地站在众忍之间观战,看自己有多少胜算。但他看到库赖一脸苍白地从竹林中跌出来,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这种令人震撼的美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像是一块巨大的磁石将自己的心肺提了起来,瞬间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他为自己身体上的异样感到不安,看看周围,众忍看着库赖也都是痴迷的神色。
那张脸天下无双。第一局,手段老辣的美浓方竟然败给了向来厚道保守的甲贺派,这实在是出乎众人意料。蜂须贺小六本来是带着信长的旨意而来,想要趁机震吓一下甲贺众忍,但出局不利,真是扫兴。“库赖,我坐了一下午,等到太阳落山,就是想欣赏一下你的吃人肉表演,结果却看到你被摔成了肉饼。呵呵,真是可惜呀。”说这话的是白户赤日。
库赖看了一眼白户,没有反唇相讥。他明白,对方是毫不输给自己的阴狠角色。
一个能够杀死自己妻子,摔死自己儿子的人,连魔鬼见了都要却步的。
白户就是这样,为了让任务能够在秘密之中进行,杀死了身边至亲的人。因为他变态的决绝和高度敬业,信长对他另眼相看。“不要太难过,只是一场比试,我们的好戏还在后头。诸君要相信,天下是信长公的无疑,那将来的忍者世界也必然要由我们主宰。”
小六说这话的时候,一轮弯月正升到了天际,散发出淡淡的幽光,“相信将来的日本,白天是属于信长大人的,晚上必然是我们的。”
“唉,又一个野心家。”小虾米坐在小六头顶的屋脊上,正仰望着那月牙,月牙淡淡的光晕,像娘亲温柔的笑脸,“或许我该回大明了呢。这世间,到处都是无聊的游戏。”
一只壁虎慢慢爬上了白璧,在昏暗的灯下四处逡巡。库赖看着壁虎,露出垂涎的目光,但还是迟了一步,那壁虎已化作了一团血水瞬间消失,白户抹去唇角的一缕壁虎血,挑衅地看着库赖,“明天,我会让对手尸骨无存。”
库赖悻悻地看了白户一眼,他觉得自己不死鬼忍的光芒遇到这个黑洞,瞬间便被吞没。
此刻,在暮长老的房内,甲贺忍者们也在秘密商量着第二天的比赛究竟该如何应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和智人对决的应当就是那个死不了的鬼忍库赖。”
“库赖?!库赖不是已经被烧死了吗?!”太郎的话让众忍毛骨悚然。为了消灭这个库赖,大家已经使出浑身解数,眼睁睁看着死去的人又在面前出现,谁能不惊恐?“库赖身上到底有什么邪术,我们还不是十分了解。”暮缓缓开口道,“但是,你们要明白,我们甲贺派除了太郎是身经百战的忍者外,都是小孩子。瘦马,我真的很担心,明天你能否胜任这场比试。美浓的忍者向来以狡诈残忍著称,他们都不会比库赖逊色的。”
瘦马惴惴不安地看了暮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忧虑。但他已别无选择,越来越多的甲贺忍者死在了外面,忍者村剩下的都是老幼妇孺,还在担当任务的忍者们也不便出面。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显然很不情愿。
若生看着瘦马,长长的睫毛垂在那里,像是婴儿般安静乖顺。踊跃救助自己的瘦马此刻却是十分犹疑与不安。一个念头在若生心海间涌出,他爬到暮的身边,请求道:“明天的比试让我来代替瘦马好么?”
这句话不啻于一声惊雷。虽然若生勇敢地奔赴岐阜,救杉谷杀信长,让暮对若生的看法大大改变,但怎么也想不到若生敢挺身而出。
“为什么?”
“暮,你是甲贺忍者流的灵魂,倘若瘦马遇到危险,将来就没人照顾你了。”
“可明天不论是谁,都会遇到一样的险境,你就不怕死吗?”
“杉谷师父最想要的就是那本《六韬》,我希望能够完成他的遗愿。”
“不行,若生,这是你死我活的战斗,不是一时冲动就可以参与的游戏。瘦马,你说话,看到别人出来甘心代你受死,怎么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呢!”暮大声喝道,面对若生的积极请战,情绪低落的瘦马那畏缩的表现实在是让人恼火。
“暮,你不要责怪瘦马。瘦马不肯去迎战,不是贪恋自己的生命,只是不能无所牵挂地去死。”若生将一只油灯送到了暮面前,油灯下,暮的影子被拖长,将瘦马笼罩其中,“我是杉谷的影子,瘦马是您的影子,我们都是在你们的荫庇下长大。你能想象瘦马一旦离开你,你会是什么样子吗?杉谷走了,我愿意将自己暴露在日光之下。生和死,我都将坦然接受。”
暮看着若生:“若生,原谅我一直看错你。这不是普通的比武,我们是在和最残忍的美浓派对决,无论输或者赢,对我们来说都是危险。”
忽然,一只白鸽飞了进来,落在暮的面前,噗的一声坠地。原来是一只纸做的信鸽。
暮打开纸鸽,神色变得更加凝重:“明天的比试,对手是谁你们并不知晓吧?”
众忍屏声敛息,暮一摊信鸽,上面四个字:“白户赤香。”
“白户赤香?!”智人失声惊叫,“那个恶鬼不是让信长给关起来了吗?”
“信长真是魔鬼,竟然连杀死自己妻儿的一个疯子也要任用!”
“信长只是迫于百姓的舆论才将白户拘禁起来,绝对没有不再重用的意思。实际上,白户要逃离监狱的话,凭他的本领随时都可以。他只是为了表现对信长的忠心才心甘情愿地待在监狱里面。”
“为什么大家这么怕那个白户赤香呢?”若生看着众忍惊惧的表情,很是不解。
“白户原本是尾张一带四处行医的行走僧,忽然有一天发疯杀死了自己的妻儿。地方官员将其拘捕,他却辩称自己并没有杀人,只是将妻儿送去了冥府,因为他有能够行走阴阳两界的法术。官员将其怪异行径报给了织田信长,信长看了案卷之后没有处以死罪,反而将他收押了起来。”
“难道他真的能够行走阴阳两界么?”“这怎么可能?不过是他故作疯癫罢了。事实的真相是,他原本就是信长麾下的忍者,靠着行走僧的身份四处活动,搜集情报,当有一天他的妻子察觉到他的身份,并得知了一些他不可为外人道的秘密,他就有了杀人灭口的念头。”
“啊——做忍者就得这么残忍吧。除了主人,所有的人都要抛弃。”众忍纷纷叹息起来。
“当然,杀死妻儿只是这个恶魔作恶的开始。他以欣赏战败者的痛苦为乐。每次信长处置大批战俘时,他是第一个出来施刑的人,磔刑,下油锅,各种残忍的刑罚,他都乐此不疲。甚至还有欣赏尸体的嗜好……今年夏天,潜入信长府邸行刺失败的伊贺忍者,就被他活剐而死。”暮正想让众忍明白白户的可怖之处,突然耳边传来了咳嗽声。
“暮,你错了。想不到你们甲贺派被蒙蔽了这么久。”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房内回**。若生、瘦马等人都惊呆了,他们找不到声音的来源,似乎有人正在倾听他们的谈话,但显然这个人并不在房内,“我听你们的谈话好久了。呵呵,抱歉。事到如今,也不妨告诉大家真相。”
“是谁?”暮十分警觉,向着窗外大喊道。“好久不见了。把一群还在嗷嗷待哺的小羔羊送到蜂须贺小六的手上,哈哈,真的很佩服你的勇气。”这声音十分苍老,口气也十分傲慢,似乎和暮十分熟稔。
“喂,老家伙,你是来看我们甲贺派的笑话的么?如果没有什么金玉良策助我们抗敌,就请滚蛋!”若生跳了起来,扑向窗边,对着外面的夜空大吼道。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对方对于暮的不尊重让他无法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