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卢玉莲在前面溜达,边走边到处张望。
张六佬不知所措地跟在后面,不知她要干什么,几次想说话,最后却又憋回了肚里,正在左顾右盼,卢玉莲突然回头看着他问:“哥,想什么呢?”
“大小姐,你以后还是别这样叫我了……咱们还是回吧,要不老爷该……”张六佬讪讪地说,卢玉莲道:“有我在,怕什么。对了,就是这儿,快跟我进来。”
张六佬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家裁缝店门口,还以为是小姐想做衣服,没想到她跟裁缝说:“李师傅,您帮他量量,给他做两身好衣裳。”
“这可使不得,大小姐,我、我不……”张六佬舌头打结,连话都说不转了,卢玉莲笑着说:“师傅,您别听他的,赶紧量吧。”
张六佬被迫无奈,待裁缝师傅量好了尺寸后,卢玉莲又说:“师傅,您做好后麻烦送过去。”
“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我……”张六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李师傅在一边问:“大小姐,上次给您做的衣裳合身吗?”
“您做的哪能不合身,好看着呢。”卢玉莲笑嘻嘻地说,“李师傅,那您忙着,我先走了。”
张六佬捉摸不透她的心思,又怕说错话,所以一路沉默,一句话也不敢说。
卢玉莲突然又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摊点说:“吴师傅家的烙饼好吃得很。”她等着烙饼,张六佬站在她身边,定定地盯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的一颦一笑,这个从未经历过爱情的年轻男人心里,那份蠢蠢欲动的情怀越来越激烈,可他又瞬间明白,自己以前是个杀猪佬,现在也只是卢家的一个下人,哪能高攀得上大小姐,所以也只能在心底想想罢了。
“又发呆呢。”卢玉莲把烙饼递到他手里,他茫然失措,想拒绝都来不及,吃了一口,味道还真不错,她瞪着渴望的眼睛问:“好吃吧?”
“好吃,真好吃。”
卢玉莲这才格格的笑道:“好吃就对了,这可是南北镇上最好吃的烙饼,我可爱吃了。”
“小姐……”张六佬刚一启口,她便打断了他:“以后没人的时候还是叫我玉莲吧。”
张六佬拿着烙饼正要往嘴里送,听见这话又卡了壳,她见状,却大大咧咧地说:“还记得下大雨的那天晚上,你救我从土匪窝里逃出去的时候,我不也叫你哥吗?以后没人的时候你就叫我玉莲就行。”
“大小姐,我救你的事千万别放在心上,真是小事儿,这不卢老爷收留了我,我已经很感激了。”张六佬诚心诚意地说,“我一个下人,哪敢直呼大小姐的名字,要是被人知道,老爷肯定会骂我,兴许还会辞退了我!”
“除了你跟我,还有谁会知道?算了,随便你怎么叫吧,一个大男人,像个话痨。”卢玉莲噘起了嘴,张六佬正想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哎哟,这不是六爷吗?哎,这位姑娘是谁,六爷,有几日不见了吧,没想到你小子……艳福不浅呀。”来者夸张的大笑起来,张六佬认出了他,不快的驳斥道:“金牙苏,你可别乱说……”
金牙苏嬉皮笑脸地说:“六爷,这姑娘谁家的,咋没见过。”
张六佬尴尬地看了卢玉莲一眼,正感到骑虎难下,卢玉莲挺身而出,拦在他面前道:“本姑娘是卢家大小姐,不认得吗?”
金牙苏涎着脸问:“哪个卢家?”
“就街上卖茶叶那家。”卢玉莲满不在乎地说,金牙苏眼珠子一转,立马变得恭恭敬敬,卑躬屈膝地说:“原来是泰和合卢老爷家呀,金枝玉叶呢,怪不得从没见过大小姐您的真身。”
卢玉莲扑哧一笑,不想再搭理金牙苏,于是边吃烙饼边说:“六佬,咱们走吧。”
张六佬正想迈步,却被金牙苏给拦住。
“拦我干啥呢。”张六佬清楚这小子底细,也不想跟他多纠缠,谁知金牙苏不怀好意地说:“六爷,耽误你一小会儿,这边说话。”
张六佬极不情愿,冲卢玉莲说:“小姐,要不你先回,我这……”
“我等你,事儿还没完呢。”卢玉莲道,张六佬只好跟金牙苏到了一边,金牙苏坏笑着竖起大拇指道:“六爷,以后富贵了,可别忘了兄弟。”
“你找我就这事儿?”张六佬不快地问,急着要走,金牙苏却眨巴着眼睛道:“六爷,你可别急着走呀,听说你现在被卢老爷重用,能不能求卢老爷在茶庄也给我安排个差事?”
张六佬没想他找自己竟为这事,当即不屑地回绝道:“我就一跑腿的,自个儿还没着落,哪能求卢老爷帮你安排差事,卢老爷又不是我爹。”
金牙苏偷看了卢玉莲一眼,嬉笑道:“加把劲儿,我看大小姐八成是对你有意思,那卢老爷不顺其自然成了你爹?”
“走了,没闲工夫跟你在这儿瞎耽误工夫……”张六佬正要转身离去,金牙苏却伸出手道:“六爷,我最近火儿背,手头紧,能否借两块大洋提提火气,我保证很快就还,很快……”他话没说完,张六佬已经走了,他只好在背后喊道:“六爷,等你信儿。”背过身又低声骂道:“有什么了不起,等爷发达了馋死你。”
卢玉莲问:“啥信儿?”
张六佬肯定不好说实话,摸着后脑勺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说:“没什么,能有啥,胡说呢。哎,小姐你刚才说事儿还没完,咱们还干啥去?”
“还是那句话,先别问,很快就到了。”卢玉莲在前面像跳舞似的走着,张六佬看着她的背影,想起金牙苏那些话,脸上不禁一热。
卢玉莲带他去的地方不远,出了镇子,在一大片茶园前停下了脚步,穿过一扇有专人把守的大门,不远处又出现一排排低矮的房屋。
张六佬以前可没兴趣到这儿来,不过也进不来,突然诧异地问:“好香啊,大小姐,这地方是干什么的?”
“你闻闻!”卢玉莲说,他抽了抽鼻子,突然说:“茶香,对,就是茶香。”
卢玉莲不置可否地说:“这是咱们家炒茶的地方,今天顺便带你过来见识见识。”
张六佬没吱声,只是四处打量着。
“你可别小看这儿,有人守着,外人平日里可进不来。”她走在通往房子的小径上,双手张开,像只要飞翔的小鸟。
张六佬从背后看着她,很是担心她一不小心就掉下田坎,所以时刻准备去抓住她,她却笑道:“我没事儿的时候经常一个人来这儿,看看茶园,闻闻茶香,多清爽啊,所有不开心的事瞬间都忘了。”
“大小姐,既然是禁地,怎么会带我这个外人来?”张六佬貌似漫不经心地问,实则很认真。
卢玉莲沉默了半晌才道:“你说得对,正因为这个地方很重要,所以我打算回去跟爹说,把你也调过来。”
张六佬脑袋一晕,忙说:“别别,大小姐,我求你别跟老爷说,我可不想过来,整天看守着茶园子,怪无聊的。”
“我每天都过来看你嘛!”她说完这话,突然感觉说错,忙跑开了。
俩人走进屋子,有很多工人正在烘炒茶叶,茶香味溢满了整个屋子,只是突然感觉很热。张六佬好像置身于一个大蒸笼里,很快就憋不住了,一出门便说:“小姐,卢家的茶叶就是在这个地方制出来的?”
“对呀,除了茶园,这儿是我爹最紧张的地方,除了我可以在这儿进出自由,一般的人可真不能随便进来,现在你该知道原因了吧。”她说,“还有,在这儿的工人和看守全都是我爹亲自挑选的,我爹说了,他选人的条件很简单,能力第二,人品第一,他平生最不见得的就是人品不好的人,我看得出来我爹很赏识你,你可得好好干,别让我爹失望。”
张六佬连连点头,和卢玉莲双双回到茶庄,远远地又看到了拄着拐杖的吴天泽,他一看到他俩,却又转身走开。
“玉莲,你去哪儿了?”陈十三不知突然从哪儿窜了出来,“夫人正找你呢。”
卢玉莲去见卢次伦,陈十三开始审问张六佬:“你小子不好好在庄里呆着,这万一要又有事可该怎么办?”
“大、大小姐让我……”张六佬话未说完便被陈十三打断:“我说你小子懂规矩吗?一个新来的下人,大小姐带你出去干什么?”
张六佬刚想说去了茶园,但话到嘴边又变了:“大小姐说要去街上逛逛,让我帮着拎东西。”
陈十三瞪着眼珠子继续斥责:“你给我听好了,这以后没我允许,除了老爷要指使你,谁叫你出去都不行。”
张六佬涎着脸不好反驳,只好赔笑。
李玉莲还没进门,便听见热闹的说话声,正在忖度是什么客人,她娘一抬头看到了她,忙嚷道:“玉莲回来了,快过来。”她刚过去,坐那儿的妇人慌忙起身,冲她笑嘻嘻地说:“哎呀,我这见了多少姑娘,可自打一见小姐,其他的姑娘都没小姐水灵呢。”
卢玉莲傻呆呆地站那儿,不明白这人到底干什么的,她娘这才介绍道:“这是镇上的王婆,王婆这次是专门为你的亲事操心来的。”
卢玉莲还没开口,王婆就咋呼道:“这门亲事就这么说定了,俺这就回去跟米老爷汇报。”
“娘,什么亲事呀?”卢玉莲终于缓过了神,目送着王婆屁颠屁颠的离去,娘才笑嘻嘻地说:“王婆这次来,是为给镇上的米家提亲,哎,娘悬着的心终于是落了地啊。”
“米家?”卢玉莲听说过,米家是卖粮油的商铺,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在镇上也是大户人家。
“女儿啊,娘跟你爹已经帮你应下了这门亲事,就等米家上门提亲,然后选个吉日就送你过门。”
卢玉莲脑袋一炸,忙说:“我不,我不嫁。”
“玉莲,你怎么了,嫁给米家,咱们俩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再说你也年纪不小,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我就不嫁。”卢玉莲是个倔强性子,此时也来了脾气,她娘抓着她的手问:“女儿,你到底怎么想的?”
卢玉莲不依不饶地说:“反正我就不嫁。”
她娘这才问:“玉莲,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人了?”
她眼神慌忙躲闪开去,她娘一眼就看出了端倪,拉着她的手坐下,笑眯眯地问:“孩子,快跟娘说说……”
“没有,娘,我就是不想嫁给米家。”
“你看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
卢玉莲做了个鬼脸,说:“娘,这事儿以后再说吧,我找爹有点事……”她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父亲的声音:“找爹什么事啊?”
“爹,您去哪儿了?”她挽着卢次伦的手臂撒娇,卢次伦笑问道:“鬼丫头,声音这么甜,又有什么事求爹呀?”
卢玉莲格格的笑道:“爹,您刚才去哪儿了,您不在的时候,娘要把女儿给嫁出去呢。”
卢次伦大笑道:“这是好事啊,你娘可为你的婚事操碎了心,终于有人家肯上门提亲,做爹的当然也高兴。”
卢玉莲噘嘴道:“爹,您不是最疼我了吗,怎么也想着要把女儿嫁出去呀?女儿不嫁,要一辈子陪在您跟娘身边。”
“爹就是疼你才想给你找个好婆家,一个女儿家,怎么尽想着留在爹娘身边,女大当嫁呀。”卢次伦拍了拍她的手,卢氏也附和道:“米家在镇上也是响当当的大户,咱们两家也总算门当户对,要是拒绝了人家,以后娘可真担心没合适的人家了。”
卢玉莲固执地说:“女儿就是不想嫁人,女儿这辈子就想陪在爹娘身边伺候你们。”
“爹娘有人伺候,听你娘的话,别整天像个男孩子疯疯癫癫,乖乖地收收性子,等着嫁进米家吧。”卢次伦说,却又叹息起来。
卢玉莲看出他心里有事,只好暂时把婚事放在一边,追问道:“爹,您怎么了?”
“爹没事,只是累了。”卢次伦说着便走向房里,卢氏忙扶住了他,卢玉莲只好回到闺房,站在窗口,迷离的双眼闪烁着晶莹的光泽,望着窗外的青山绿水,莺歌燕舞,想着一些人,一些事,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天有不测风云,英方突然传来消息,因为卷入跟德国的战争,在运往英国的一批茶叶途中遭遇德军偷袭,全船沉没,而这船红茶则是英国内市场急需的。
卢次伦得到此消息时几乎崩溃,在痛恨战争的同时,则对接下来要补充的货源感到担心,因为在跟英方和俄罗斯的交易中,都是提前很久下单,然后按单所需加工茶叶,如此一来,则要加班加点赶工了,但更为关键的是,英方规定这批货必须在两周之内起运。
“这可如何是好,时间太紧了!”卢次伦手上的茶杯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头脑也有点昏沉,血压升高了不少,之前虽然也遇到过类似突发事件,但这次的事件更加紧迫,原因是英方的施压,而且是毫无道理的施压,如果不能在规定时间内交出这批货物,将终结合作关系。
陈十三大骂道:“可恶,英国人太欺负人了,明明是他们自己造成的损失,却要强加在我们身上,大不了一拍两散。”
卢次伦皱着眉头,只是暗自叹息,真正要一拍两散的话,损失可就大了。
“要不是运往俄罗斯的茶叶也刚启程,还能压下一部分先救救急。”管家忠泰如此说道,陈十三接过话说:“那怎么办,所剩库存不多,根本无法满足英国佬的需求。”
沉默中的卢次伦缓缓地点了点头,沉重地说:“我们跟英国人的合作一直以来还算顺利,要不是战乱,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英国市场是块肥肉,很多人都想跟我们抢食,所以这次的事要是处理不好,我们很可能会真的失去这个市场。”
“为今之计,只能马上赶工。”忠泰建议道,陈十三冷冷地说:“就算是再给我们一月时间,恐怕也无法赶制出这么多茶叶。”
“那怎么办,看来只能失去英国市场了。”忠泰无奈地说,卢次伦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我再好好想想,终归是会想到办法的。”
张六佬承认自己是喜欢上了卢玉莲,因为只要一天没见她便觉得心里少了点什么,而且有种魂不守舍的感觉。这天晚上他正在值夜,望着天空的星星发呆,突然身后传来卢玉莲的声音,慌忙收回眼神,木讷地问:“大小姐,这么晚还没歇息?”
“睡不着,出来透透气。”卢玉莲在台阶上坐下,他站在那儿浑身不自在。她不由分说让他坐下,他看了看周围游走的人影,低声说:“我在值夜呢,要是被……”
“我让你坐就坐。”她毫不理会的命令道,“有事问你。”
张六佬无奈的坐下,她却低声叹息起来,他担心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我,是茶庄。”她没有隐瞒泰和合遇到的麻烦,张六佬心里一惊,说:“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不干脆终止跟英国人的合作,反正泰和合的茶叶也不愁没人要。”
“我也这么跟爹说,但爹说英伦市场很大,不想就这么轻易丢掉了。”她的话也是卢次伦的原话,“爹一夜之间白了很多头发,真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张六佬偷偷瞟了她一眼,月光正好洒在那张娇媚的脸上,他不禁心神**漾。
“只可惜我是女儿身,要不然也可以为爹分担……”她幽幽地说,声音中充满了惆怅。他沉默良久,突然说:“我倒是有个办法,要能成功的话,一定可以缓解这次的危机。”
卢玉莲满心欢喜地催促道:“快说说看,要真有用,我爹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的。”
张六佬和卢玉莲连夜来到卢次伦面前,她直接说出了他刚才所说的办法,卢次伦皱着眉头,继而凝重地说:“办法倒是办法,但我们两家素来并无往来,何况曹家一直视我为竞争对手,在这个关键时候,怎么可能借茶叶给我?”
卢玉莲赶紧帮衬道:“爹,六佬说自有办法,那就让他试试吧。”
“你真有办法说服曹天桥?”卢次伦疑惑地问,张六佬说:“虽然我不认识曹天桥,但我跟他儿子却是有过交集。”
“曹本?”卢次伦问,张六佬点头道:“曹本这个富家子弟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我们曾在赌坊里交过手,如果从他下手,兴许可以找到办法。”
卢次伦虽然不赞同使用歪门邪道的办法,但想想目前并无其他好法子,只能答应让他去试试再说。
一出门,卢玉莲就追问道:“真能行吗?”
“放心吧,要是换做别人我就不能保证了,但这个人是曹本,那机会就大得多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
张六佬想了想说:“我答应了老爷的事就一定会尽力去做。”
卢玉莲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里泛着暖暖的光。
卢次伦还在为烦心事而郁郁寡欢,陈十三突然进来问:“叔,有办法了?”
“一团乱麻呀。”
“要不马上去把整个镇子里散乱的茶叶收上来。”
“零散的能有多少,远远不够。”
“那不是等死?”
卢次伦叹息道:“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六佬已经去处理了。”
“张六佬?又是张六佬?”陈十三大感意外,却十分不解卢次伦为什么如此信任他,不禁反问,“一个杀猪佬能有什么办法,这么大的事您就放心交给他去处理?”
“这也是下下策,总之如果有办法,我能这么为难?”卢次伦头昏脑涨,最近精神也差了许多,经常夜不能寐。
陈十三非常不满卢次伦如此器重张六佬,但自己又想不到好办法,只好生闷气,在院子里看到甩掉了拐杖的吴天泽,吴天泽见他脸色如此难看,于是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好事。”陈十三不快地说,“那个杀猪佬到底对老爷施了什么法术,老爷居然什么事都交给他去做,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吴天泽想起卢玉莲,狠狠地咽了口唾沫,道:“那小子就是个下三滥,太会耍手段了,看来得盯紧他。”
“你不是喜欢大小姐吗?”陈十三突然问,吴天泽支吾了两句,便点头承认了。
陈十三冷笑道:“你小子野心也不小,一个下人,居然想打大小姐的主意,虽然我认为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跟张六佬比起来,我更看好你。”
吴天泽听了这话,不仅没有不舒服,反而高兴地问:“十三爷,你真的站在我这边?”
“我哪边都不站,不过当务之急是我们必须联手对付那个杀猪佬,不能让他继续在老爷面前逞威风了。”陈十三老谋深算地冷笑道,“老爷指望张六佬这次去处理棘手的事,真想不明白这小子到底有什么能耐。”
“他有什么能耐?我看他顶多就是想在老爷面前逞威风,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就等看笑话吧。”吴天泽好像对张六佬无法完成任务充满了十足的信心,陈十三却反问道:“万一要是被他碰巧做到了呢?”
吴天泽眼里闪过一道慌乱的表情,心里却马上有了主意。
张六佬再次回到孙长贵的赌坊,孙长贵一见他便像看见贵人似的迎了上去:“哎呀,这不是六爷吗?好久不见,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孙老板的生意还是这样好。”张六佬扫了一眼赌桌上的赌客们,孙长贵眯缝着眼睛,笑着说:“全靠街坊邻居照顾生意,不过再怎么说都是小本生意,哪能跟六爷您比,六爷您现在可是泰和合茶庄的大红人,我可听说您就要娶卢老板的女儿,以后发达了,可不能忘了我这个老朋友。”
张六佬一听这话便愣住,惊问道:“你听谁说的?这么大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孙长贵嬉皮笑脸地说:“六爷,您就别瞒我了,这事儿都传开了,兄弟们都等着贺喜六爷您呢。”
张六佬猛然想起在大街上撞见过金牙苏,顿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转头问:“孙老板,曹公子近日来过吗?”
“曹家公子?”孙长贵反问,又坏笑道,“来过,当然来过,不过今儿还没来,这会儿又不知去哪儿鬼混去了。”
“那他今儿还来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曹公子这两天都晚上过来,天快黑了,差不多该到了。怎么,六爷您找他?”
张六佬点头道:“那我等等。”
“有什么好事?”孙长贵缠着问,张六佬故作深沉地说:“也没什么事,帮卢老爷办点事儿。”
“哎哟,还说不是卢老爷面前的红人,卢老爷让您办的事肯定不是小事儿。”孙长贵正说着,突然眼睛一亮,看着门口喊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来了,曹公子到了。”
张六佬看见曹本的时候,曹本也看见了他,却装作没见似的,眼睛转向别处,冲孙长贵嚷道:“孙老板,今儿怎么没听你咋呼呢?是不是遇见了贵人,就不把本少爷放在眼里了?”
孙长贵涎着脸说:“曹爷,您不刚进门我就迎过来吗?”
曹本冷冷的哼道:“有眼无珠。”
在一边静观事态的张六佬突然满脸堆笑,凑上去拦在曹本面前说:“曹爷来了!”
曹本翻着白眼打量了他一眼,不屑地说:“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最近飞黄腾达的六爷啊。”
“曹爷过奖了,不敢当,不敢当。”张六佬抱拳道,曹本冷笑道:“没什么不敢当的,听说六爷最近发达得很,不过卢次伦身边好像又多了一条狗。”
孙长贵以为张六佬会发怒,却没想到他压根儿没放在心上,而是笑容可掬地说:“曹爷真会说笑。”
“曹爷我从来不说笑,你不就是卢家养的一条狗吗?”曹本大笑,“好狗不挡道,别妨碍大爷。”
“是是,曹爷您请。”张六佬一开始本打算开门见山的,但见他如此态度,只好暂时打住,寻思再想办法。
孙长贵目送着曹本上了赌桌,这才低声说:“六爷,您真找曹少爷有事?”
张六佬不置可否地说:“也没什么大事,我等等吧。”
“要不要上去玩两把?”
张六佬顿了顿,摇头道:“还是不了,这样吧,我再来,今儿先走一步。”
“不等曹少爷了?”孙长贵追问道,张六佬看着正在赌桌上忙碌的曹本,深沉地说:“今儿还是先不等了,让曹爷开开心心的玩。”
孙长贵把他送到门口,老远还在喊:“六爷慢走,再来。”
张六佬没想到自己刚踏进赌坊大门便被人跟踪了,此时离开的时候,尾巴又跟了上来。他在回茶庄的路上一直在考虑如何才能接近曹本,如何利用曹本去说服曹天桥,这个问题像绳子一样捆住了他的思维。
躲在暗处的吴天泽像幽灵似的盯着张六佬,亲眼目睹他走进赌场,而且跟曹本接触的情景,但以他的智商,却想不通这两人之间见面的目的。
“什么,你确定没有看错?”陈十三狐疑地问,眼里闪烁着狡诈的光,“张六佬在这个时候去找曹少爷,不是摆明想跟曹家的人扯上关系吗?”
“十三爷,我就想不明白了,老爷一向跟曹家不相往来,张六佬在这个时候去找曹少爷……”吴天泽努力想弄清楚这其中的关系,可越想越乱,“那小子是不是傻了,要是被老爷知道……”
陈十三眯缝着眼睛沉吟了片刻,得意地笑道:“亏你还是茶庄的保安队长,怎么连这点事儿都想不明白?”
吴天泽笑嘻嘻地拍马屁:“十三爷,您就别寒碜我了,我这个人嘛,要说舞枪弄剑倒还行,但要说脑子,哪能跟十三爷您比呀。”这话拍得陈十三舒坦极了,不禁大笑道:“这话我爱听,实话告诉你吧,张六佬这次去跟曹家的人接触,八成不是他自己的主意。”
“不是他自己的主意,难道是老爷?”吴天泽越发糊涂,陈十三道:“一定是老爷让他这么去做的,要不然他没那个胆,老爷安排他去见曹家的人,一定是想利用曹家之手解决这次的危机。继续盯紧张六佬,决不能让他继续在老爷面前得势,要是这件事让他给解决,那你以后想要在卢家立足恐怕就更难了。”
“泰和合和盛元茶庄老死不相往来,现在老爷遇到了麻烦,曹家哪肯出手相帮?”吴天泽道,“不过现在卢家遇到了麻烦,我们不能做对不起卢家的事吧,再说,你不是跟老爷……”
陈十三眉宇间射出一道寒光,摆了摆手,不快地说:“我明白你想说什么,我也很想帮茶庄度过难关,但目前我们面临的问题是,万一让那个杀猪佬得势,加上他还曾救过小姐,一旦他成了卢家的女婿,茶庄早晚都会落到他手里,难道你打算以后都寄人篱下?想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变成现实?一个杀猪佬,尽用些下三滥的手法,他不配拥有这些。”
“我帮老爷是天经地义,但不想以后什么事都要听那个杀猪佬的。”吴天泽说,陈十三拍了拍他肩膀,叹息道:“明白就好,所以此事必须成功,万万不能让张六佬那小子说服曹天桥。”
卢氏突然又从梦中醒来,捂着头痛苦的呻吟。她最近几日经常头痛得厉害,而且基本都是半夜发作,疼痛搅得她痛苦难耐,每每都要折磨几个时辰才慢慢缓解。
卢次伦抱着她的身子,然后端起汤药喂她喝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舒服点,喘息着说:“终于又熬过了一夜。”
“镇上的大夫没法子了,明儿去县城找大夫看吧。”卢次伦心疼地说,可卢氏微微摇头道:“不用了,镇上最好的大夫都看过,说我这是老毛病患了,喝些汤药就会好起来的。”
“唉,镇上的大夫哪有县城的大夫好,你看汤药也喝了不少,每晚还是照样发作,听我的,明儿一早我就送你去县城。”卢次伦坚持说道,卢氏说:“真的不用了,我这老毛病,过两天就会没事儿了,洋人的事还没处理完,茶庄里的事够你忙的。”
卢次伦确实正在为这事儿发愁,每晚也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但他不想夫人为自己担忧,故装作坦然的笑道:“生意上的事忙不完的,操劳了一辈子,哪有忙完的时候?这次和洋人的生意虽然棘手,但我已经交给六佬去处理。”
“你就这么相信他呀?”
“六佬是个精明人,我身边现在很需要这样的人才。”他叹息道,“你不是经常说我年纪大了,该找人帮忙打理生意吗?六佬就是合适的人选。”
卢氏似乎顿了顿,他感觉到了她的心思,轻笑着说:“你就没发现咱们女儿的心思吗?”
“我是她亲娘,哪能不了解女儿的心事?我知道女儿大了,有些事由不得我们做主,但六佬刚来茶庄,而且米家……”她话未说完就打住了,他接着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个社会要门当户对不假,但玉莲是我们的女儿,你也了解她的性子……”
“好了,睡吧,就没有一次说过你的。”
夜色越来越深沉,但卢次伦躺在**仍然无法入睡,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离洋人给的最后期限越来越近,不禁又在心底叹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