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让幸福擦肩

高艳死了,跳楼自杀。

这条消息像很多所大学一样,被校领导们封杀到了最底层。

因为害怕,启翼第一个搬出了寝室,女生A、B也因为平日里欺负高艳而心虚得要命,申请到了别的寝室,一时间谁也不敢靠近601。于是什么“601晚上总是听到女生哭”、“601总是听到有人走路的声音”、“601的灯光在半夜会闪”之类的鬼故事开始大量流传,六楼其他寝室也开始惶惶不安起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当时唯一在场的启翼身上,女生A、B再也不巴结她,反而到处跟人说她曾经是如何如何的欺负高艳,好像她们从未参与一样,急于洗脱所有的嫌疑和罪孽。

好几日启翼都呆在宾馆,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想起高艳那双含血的怨恨眼睛,于是不论白天黑夜她都大开着电灯。其实夜晚六楼是看不到楼下人的表情的,但启翼不知道为什么,在探出头看下去的那刻,就是感觉躺在血泊中的高艳在死死的瞪着她!这让她惶惶不可终日,老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失去了妹妹的高阳发了疯一样的搜索着启翼的影子,她是最后一个接触高艳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高艳才会那么想不开!

顾知墨听到高艳跳楼身亡的消息,表情是掩饰不住的惊愕,随后在寝室其他三个女人的叨叨不休中长久的沉默。

启优珣听闻高艳自杀后,两只清澈的大眼瞬间失去焦点,空落落的屏蔽了整个世界。她自杀了,而他是逼她自杀的帮凶!

而最后接到消息的夏哲宇毫不犹豫的扯掉点滴,连跌带撞的单脚蹦下床,也不管自己长长的石膏脚有多么的碍事,坐在轮椅上一路横冲直撞的离开了医院,等蹦跳着来到高艳家住的阴仄的小巷子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雪白的绫布从门口一直铺陈到狭窄的厅堂,在风中吟唱着悲凉的挽歌,肆意飞扬。

高家二老坐在门槛上,浑浊的眼泪奔腾不息,捧着高艳最后的黑白笑容喃喃自语,仿佛这样高艳就可以回来,像平时一样淳朴的笑着叫“爸妈”。

仍旧没有找到启翼的高阳颓丧的坐在厅边,盯着厅堂正中长案上的骨灰盒发愣,原本圆润的双颊深陷,眼圈黑到发紫。

一身蓝白条病号服的夏哲宇跛着脚迈进这被悲伤充斥的狭窄小屋,好看的桃花眼在瞄到高家二老手中苍白的相框时寸寸放大,上翘的睫毛因为瞳孔的晃动而颤抖,罂粟般的红唇就像被删掉色彩的图片,刹那间苍白如雪。

平日里热情的高家二老此刻沉浸在排山倒海的悲伤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夏哲宇的出现,高阳抬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因为夏哲宇的伤势而有所反应,他太累了,心痛得早已失去了知觉,那么活泼腼腆的妹妹就这么没了,即使是亲眼看着她的遗体被火化,他也接受不了她已经不在的事实。

高艳的葬礼办得十分简单,由于气温过高,她的遗体当日便被送去火化了。高家二老头天还送女儿出门,再回来时却只能接过一个冰冷的骨灰盒。那么个听话乖巧的好女儿,就这么变成了一堆灰被放在这个狭窄寂静的小盒子里,高家二老哭得几度昏死过去。

“高阳……”环顾了一周,夏哲宇被小屋里阴凉的气氛感染,心中的感伤风起云涌。

听到夏哲宇的声音,高阳只是眨了一下眼睛,没有多余的反应。

高家二老又开始呜咽,夏哲宇的嗓子眼摹地发紧,“扑通”一声,他跪在厅堂的正中央,看着长案上的骨灰盒几近咬破了嘴唇,“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高阳慢慢的转过脸去看夏哲宇,只见他靡丽的脸上布满哀伤,睫毛颤动好像随时都会有什么晶莹的**滚落出来。

“……高艳那晚来找过我,我拒绝了她……”

“你……说什么?”高阳缓慢的问了一句,要不是夏哲宇提到高艳,他几乎连这缓慢的动作也没有。

夏哲宇的鼻翼扇动,“那晚她向我告白,我拒绝了她……”

似乎是终于理解了夏哲宇的话,高阳慢慢的站起,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子盯着他的眼睛说:“你是说那天小艳跳楼之前去找过你,还被你拒绝了?”

夏哲宇艰难的点了点头。

高阳的瞳孔渐渐放大,他知道高艳有多喜欢夏哲宇,从见他的第一眼开始就被这个容貌靡丽无邪的美少年吸引住了,从此一直过着偷偷苦恋的日子。

为了夏哲宇,她开始努力锻炼身体,因为听说他喜欢的顾知墨是个运动健将;为了夏哲宇,她开始更加用功的念书,因为听说他喜欢的顾知墨是个学习天才;为了夏哲宇,她开始留起了短发,因为听说他喜欢的顾知墨是个毛糙短发;为了夏哲宇,她开始利用一切业余时间去King兼职,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他接触;为了夏哲宇,她开始关注一些自己平时从未关注的化妆品,因为听说他喜欢稍白一点的女孩……

高艳的暗恋小心翼翼不动声色,就那么躲在角落里默默的关注,能让这么腼腆自卑的她鼓足勇气站在他面前表白,该是积郁了多少苦涩的情感啊!可是这个家伙,这个眼里只有他人一直对高艳视而不见的家伙,竟然把她的心意糟蹋得一点不剩!

高阳太了解高艳对夏哲宇的感情,太了解高艳执拗的性格,所以被夏哲宇毫不留情拒绝掉的她,肯定会不住的钻牛角尖,陷入自我否定的怪圈,自杀也不是不可能!

那么,一切都是面前这个小子造成的咯?!

“你是说高艳是因为你才自杀的?!”壮硕的高阳一把揪起跪在地上的夏哲宇,雄浑的胳膊上青筋暴起。

被强力扯起的夏哲宇勉强单脚站立,打了石膏的脚阵阵刺痛,还未愈合的骨折的地方再次有了裂开的迹象。冷汗从额角滴落,夏哲宇不言不语,对高阳带有情绪的主观指责不予辩驳,不管怎样,高艳的死他还是有责任的,要是那晚他说话不是那么直接,语气委婉一点她也不至于那么难过,情绪那么不稳定。想起高艳的那句“即使我死”,夏哲宇的心立即就像掉入寒冬腊月的冰窖,在外热里冻的煎熬下痛不欲生。

“混蛋!”高阳一拳挥在了夏哲宇失去了血色的脸上,本来就站立困难的夏哲宇,遭受到高阳猛烈的一拳后,整个人几乎是没有任何撑力的倒了下去,将旁边的几个小板凳尽数撞飞。

本来还沉浸在悲伤氛围中的高家二老,听到自己女儿的死跟眼前靡丽的小伙子有关系的言论,过于庞大的伤痛让他们迫于找到一个情绪的突破口,好让自己宝贝女儿的死显得不那么轻易和荒唐,于是一向明事理的高家二老几乎是失去了所有理智的冲了上来,在夏哲宇倒地后,挥起结实的拳头直直的砸到了他的身上。

“你个混蛋!没良心的王八蛋啊,把我的女儿还给我啊!”

“我们女儿造了什么孽遇上你个杀千刀的混蛋啊!还我女儿命来啊!”

夏哲宇在二老一声高过一声的泣血咒骂声中没有丝毫放抗,石膏脚几度被踢得出现裂痕,痛处却仍然不及内心的千分之一。

要是当时没那么拒绝高艳,要是当时能好好跟她说话,要是当时能够安慰一下她,要是当时……要是当时……

可是没有当时了!

夏哲宇嘴里血气翻涌,却强忍着不发出一丝声音。

“住手啊!你们住手!”

一声清越的叫喊划过耳际,眼神迷蒙的夏哲宇看到一个瘦小的影子拦在了自己的面前,那么坚定,那么执着,好像从一开始就在那里,海枯石烂天荒地老也不会离开。

看清面前阻拦的人,高家二老用仅有的理智制住了自己的行动,是帮过他们的顾知墨。高家的人,可以不记得仇恨,但绝对不可能忘记恩情。所以,顾知墨的出现,很及时的制止了一场暴力。

去医院时听护士说夏哲宇不顾阻拦的跑了出来,就知道他一定会来这里,可没想到他竟然傻到把责任全部都揽在自己身上。

“夏哲宇就算有错,你们也不能这样对他!”顾知墨冷清的声调像冰水般把怒火攻心的人们浇了个透彻。

明理的高家人何尝不明白这不能怪夏哲宇,可高艳的死太突然,自杀的理由让他们接受不了,就算再自卑,在他们眼中高艳也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说没就没了,谁能接受这种凭空的消失?

所以,勇敢站出来承认错误的夏哲宇成了一切情绪的发泄物,成了引发一系列悲剧的导火索,甚至变成了杀害高艳的罪魁祸首!

“你们先好好冷静一下,我们过两天再来。”

顾知墨扶起嘴角渗血的夏哲宇,扶着他一瘸一拐的离开了高家阴暗的小巷。

重回到医院,医生重新帮夏哲宇定好了石膏,并责怪他太乱来了。护士想要帮他处理伤口,却都被一一拦下,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望着窗外发呆。顾知墨接过药品,示意护士出去,自己来就好。

静静的坐在夏哲宇的旁边,顾知墨第一次看见自信飞扬的他那么悲伤的表情,好像漫天的风雪都积聚到了眼里,寒澈得看不到明天。顾知墨也没有说话,只是拿着蘸有酒精的消毒药水轻轻清理着他嘴边的伤口。

“高艳的死不关你的事。”

顾知墨的声音轻轻在耳边响起,夏哲宇的睫毛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

“你不要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可是……”嘴唇哆嗦,嘴角又开始渗血,夏哲宇的声音开始颤抖,“可是是我拒绝了她啊……”

“夏哲宇”,捧起他伤痕累累的靡丽小脸,顾知墨盯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不喜欢她不是你的错,相信我。”

眼睛一阵酸涩,感受着脸颊边传来的温热,夏哲宇轻轻闭上眼。

轻轻拥住颤抖的夏哲宇,这个场景好熟悉,就在不久前,不会溜冰的自己就是这样微颤颤的被夏哲宇环在手臂中,顾知墨心里又涌起那种熟悉的刺痛,并随着夏哲宇才颤抖而渐次扩大,“相信我,这不是你的错。”

原来当时站在身后的他是这样的心情,想让对方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安心,好好保护让其不受一丝伤害……顾知墨不觉收紧了胳膊,重复了当日他在她耳边说的话:“不要怕,我在你身边。”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活。

在悲伤中辗转反侧了好一阵子的高家二老,最终还是坚强的挺了过来,再次相携推着小车卖起了混沌,只是那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圆满的幸福。

夏哲宇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健康,当拆掉石膏以为他完全康复的顾知墨,意外的发现他走路有点跛的时候,脸上的惊恐成为了她这辈子最深刻的表情。

“怎么会这样?!”顾知墨急急的扯住医生。

“他的左脚受伤太严重,再加上后期没有好好调养,可能以后都会留下后遗症。”

那么靡丽俊美的夏哲宇竟然就这样变成了跛子!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稍一留神还是会看出他走路的不自然。

淡漠的顾知墨眼泪几乎是瞬间涌了出来,“医生,有没有办法……求求您了!”

回答顾知墨的只有深深的叹息。

“没关系的。”揉揉顾知墨的短发,一直沉默的夏哲宇无所谓的笑了起来,“我走路慢点就看不出来的。”

“夏哲宇!”顾知墨倔强的低着头,握紧的小拳头透出根根炽烈白骨,“你不要笑!”

“真的没关系啦!”

“你不要笑呀!”顾知墨仰起脸对高她一个头的夏哲宇大吼,小小的脸颊和鼻头因为长时间的压抑哭泣而变得通红。

看着淡漠的顾知墨泛红的眼圈,夏哲宇的心摹地一收缩,轻轻拥住倔强的不让自己流眼泪的顾知墨,夏哲宇像几天前顾知墨安慰他一样的语气说道:“你不要哭,我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

门外的启优珣低着头靠在墙上,抿紧着唇角,努力不让自己发出除呼吸以外的声音。

将夏哲宇送回寝室后,顾知墨和启优珣漫步在林荫路上相对无言。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他们两人都没有好好呆在一起过,启优珣有一种时过境迁的错觉,等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他跟顾知墨之间多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明明就在眼前,可是却碰不着。

须臾之间,咫尺天涯。

“知墨,我们去看电影吧,最近有很多新片上映……”

“你姐呢?”

不是直呼“启翼”两个字,也不是以其他的什么来代替,而是直接附带上他们关系的一句“你姐呢”。

启优珣摹地心底发寒,看向顾知墨静若深潭的眼睛,什么时候她把自己列到了启翼的世界?

“……不知道……”

“我还有事,电影就不看了。”

顾知墨转身走开,没有注意到在她拒绝的那一刻,启优珣眼中巨大的惶恐和侵袭的悲伤。

宿舍楼前,薛子聪还在执意的等着心里只有尚安喆的王维一,这段时间以来,他瘦了很多,眼里的神采也不复当初,可是却还是那么固执的守在这里。

“你不觉得累吗?”顾知墨问。

“你如果真正喜欢一个人,那么等待也是快乐的。”薛子聪笑得很坦然。

看他的样子明明是那么难过,可为什么还要说快乐?顾知墨不懂。想起夏哲宇,顾知墨又开始难过了。

星期天的时候,尚安喆来接顾知墨回家过周末,不死心的猥琐女王维一从银灰宝马出现的那刻,就一直潜伏在阳台上,利用镜子的反光,充分利用每分每秒的偷看靠在车边朝路人温文尔雅笑着的尚安喆。

突然眼神一转,王维一被镜中直视的眼神看得心惊,“啪”的把镜子塞在屁股后,几声细碎的响声后,镜子变成了细碎的小片状……

车边的尚安喆哑然失笑。

上车后,顾知墨注意到尚安喆嘴边的笑意,在车子驶入大道时,顾知墨将投在窗外蓝天的视线定在了尚安喆英俊的侧脸上,“表哥,你有喜欢过女生吗?”

轻笑两声,尚安喆的眼神柔和两分,“你问得好像我不喜欢女生似的。”

“那你喜欢过吗?”

“喜欢啊。”

“喜欢季寒晓那样的?”

尚安喆呛了两下,“谁说的?”

顾知墨没有做声,只是静静的笑。同是拥有天才血统的人,怎么可能连这点端倪也看不出来。从来都以抢弟弟尚玄烨的东西为乐的古怪尚安喆,虽不致于把弟弟的女朋友当东西抢,但那时不时因为某人含笑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聪明的顾知墨没有继续这个敏感的话题,只是抛砖引玉的说出了自己的主题,“那你觉得王维一怎样?”

一个只敢偷偷喜欢你,一个只敢在你背后大声哭泣,一个看起来猥琐却独独在面对你时纯情,一个因为你而拒绝了其他优秀男生的女孩,你,觉得怎样呢?

尚安喆侧着脑袋想了一下,“很直率……”

“……”

“……的猥琐。”

顾知墨眼皮耷拉,很好,今天天气真不错!

启优珣每次去找顾知墨的时候,都被她冷冷清清的态度挡了回来。他有一种强烈的恐慌感,但却不知从何说起。

坐在学校的无名湖边,乍起的粼粼波光在启优珣清澈的大眼里一片晶莹,在抬眼的瞬间让路过的女孩全都害羞的低下了头。

他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喜欢她啊,难道还是错了吗?

身边的垂柳柔软的枝条抚上脸颊,麻麻痒痒的,启优珣盯着湖面都懒得去拨开它。手机响了,当看到上面熟悉的号码时,启优珣的心骤然紧了起来。

是大半个学期都没有打过一个电话的母亲陈怡。

“你爸爸最近要跟林和集团签约。”

这关他什么事?

“林和集团知道吧,就是在全国都能排上百强的大企业!只要帮你爸爸完成这个协议,他一定会承认我们母子的!”

又来了,那种很不好的预感!

“林和董事的独生女林亦可也在K大就读,政法学院的大才女,我跟她稍稍提了一下,没想到她竟然认识你,而且对你印象还很好!”

不要小看K大的帅锅排行榜,只要上了前十,就算你是终日躲在角落种蘑菇的阴暗青年,也绝对会在整个校园红透半边天,而启优珣紧跟夏哲宇之后的第五。

“所以呢?”启优珣感觉这似乎不是自己发出的声音,机械的平调,完全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

“所以你只要成功的讨得了林亦可的欢心,让她在她爸爸面前说些好话,那么爱女成痴犹豫不决的林董一定会下定决心跟你爸爸签约的!”陈怡的声音充满了志在必得的喜悦,好像下一刻就可以嫁进启家一样几乎癫狂。

“……”

“这不是请求,这是你必须完成的命令!养你这么大,你总得为了我做点什么!”在巨大的希望面前,陈怡的情绪忽高忽低,这会儿语气立即阴沉了下来。

要是从前,启优珣一定会想“我多希望你没有生我”,可是现在不一样,他有了顾知墨,有了一想起来心里就暖烘烘的顾知墨。

现在的顾知墨已经不大理他了,要是还没有个像样的身份,那将来怎么站在她身边,怎么让她抬头挺胸的介绍自己?想到这里,到嘴边的拒绝话语又说不出口了。

陈怡吃准了启优珣的心思,暗笑一声,“对了儿子,成为了启家的少爷,那启家的一切都是你的了!启翼再得宠,那也是个女孩子,终究是别家的人,你不一样,你是男孩,是肯定可以继承启家的唯一的男丁!”

启优珣一点都不在乎继承什么家产,他只想抛掉这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的身份,然后光明正大的站到顾知墨的身边。

“妈,你一定要嫁进启家。”轻轻的说完这句话,启优珣的眼里多了几分坚定。

夏哲宇自从出院后,就一直密切的关注高家的一切。

高阳毕竟是身强力壮的男孩子,高艳的死虽然给他很大打击,但开朗豁达的性格让他很快的从阴影中走出。他还有两个年事已高的父母,他们的内心承受的痛苦已经够多,如果自己还天天露出一张悲伤欲绝的死人脸,只会让他们更难受,所以,即使内心还是很痛,高阳还是保持着一如既往质朴的笑容,当然也没忘了继续搜寻启翼的下落。

高家父母仍旧是整天躲避着城管的掀摊,推着小车在各处学校周边卖着让高艳百吃不厌的馄饨。

很多个晚上,夏哲宇都微跛着脚跟在高家父母身后,自从高艳去世后,这两个两鬓斑白的老人像是一夜间老了十几岁,头发花白了一大片。

突然比以前还要红火的生意让高家二老一致认为是高艳在天有灵,殊不知在他们身后不远的拐角,一群小孩等着夏哲宇发款请客……

这天或许是生意太忙了,一向机警的高家二老竟然没有发现拿着警棍的城管的到来。等小孩们被驱散时,忙得大汗淋漓的二老才发现站在人群之外的两个城管。他们一前一后的将小推车夹在正中,让手忙脚乱的高家二老无处可逃。

“说了多少遍,不要在这里摆摊子,找打吗?”城管A挥舞了两下手中的警棍,顺势将馄饨掀了个底朝天,铁盆掉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哐当”声,馄饨滚了一地,高母所在高父身后恐慌而无措。

“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城管B狠踹了两脚小推车,架在车上的铝壶一颠簸,滚烫的开水便溅到了城管B的大腿上,烫得他大叫一声,四周还未散开的人群哄堂大笑。城管B恼羞成怒,眼看卷起袖子就要掀摊子,一个微跛的身影很快的跑了出来,挡在了小推车的前面。

“住手!”夏哲宇腰背挺得笔直,面对戴着徽章的国家公务员,一点惧色也没有。

“你小子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心我以妨碍公务罪带你回去!”城管B说着还抖了抖肩章。

夏哲宇还是固执的站在原地,“他们只是在这里卖了一会,现在立刻走还不行吗!”

城管A许是被上司压迫多了,现在见有求于他的人,鼻孔几乎翻上了天,“卖了一会?我可关注他好一段时间了,他们几乎天天都在这边卖!”

因为这里是小学门口,而小孩子们又不会多心撒钱的夏哲宇是坏蛋,所以天天来领钱的小孩只增不减,让高家二老的生意越来越好,也让他们打定了在这里摆摊的决心,可谁知他们早就被城管给盯上了!

“通融一下吧,两位老人家做点小生意糊口也不容易!”

“一直替他们求情,你是他们的儿子吧!让开让开!除掉无照经营的摊位是我们的职责!”

夏哲宇拦在城管的前面,固执的不让他们靠近高家二老的小推车,推搡间眼看城管就要动手,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突然蹦了出来,“爸爸!”

听到叫声,城管A立即停下了动作看向一边,“妮妮,你放学不回家还呆在这里干吗?快回去!”

“爸爸不是说你的棍子只打坏人吗?大哥哥不是坏人,爸爸不要打他!”

被妮妮扯住袖子,城管A的表情有点尴尬,“快回去!爸爸在工作呢!”

“大哥哥这些天一直请妮妮吃爷爷他们的馄饨呢!奶奶做的馄饨可好吃啦!爸爸不要打他们好不好?”

“妮妮,听话!”

“爸爸是妮妮心目中的英雄,爸爸不会伤害大哥哥他们的对不对?”

对上小女孩纯真的双眼,城管A无奈的叹了口气,与城管B对视一眼,双双的放下了警棍。

被女儿当成英雄,这是每个做爸爸的最自豪的地方,谁都不想破坏自己在女儿心目中的英雄形象,而且看来他们也的确没什么不讲卫生的地方,起码身子娇弱的妮妮接连吃了几天这里的馄饨后都没有出现不适的反应。

挥挥手,城管A不耐烦的说:“快走快走!这边是严打区,下次不要在这边摆摊子了!”

如获大赦,高家二老立刻收拾收拾,推着小车离开了现场。

“谢谢你啊,小妹妹!”夏哲宇冲妮妮笑了笑,弄得小女孩还不好意思的躲到了城管爸爸的身后。

经过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刻,高家二老都有些疲软,脚步不自觉也慢了下来。快到家的那条巷子时,高家二老对视了一眼,停下了脚步。

在他们身后,夏哲宇一直默默的护送着,远远的看过去,还能发现他修长的双腿有一条有点微跛。

“小伙子,你过来!”高母朝随着他们的脚步顿下的夏哲宇招招手。

夏哲宇愣了一下,低头走了过去,将刚才捡起来一直拿在手上的铝盆递给高母,“伯母有什么事吗?”

“这些天都是你让那些小孩来买我们的馄饨吧?”高母的神情有点疲惫。

起先夏哲宇没有说话,但意识到面前的二老一直在等待自己的回答时,便极轻的点了一下头。

“哼!也是因为我的馄饨好吃,那些小孩才肯接你的钱过来!”一直不说话的高父冷哼出声。

一听到原本对他不理不睬的二老都开了腔,夏哲宇立即附和的猛点头说:“是啊是啊!当然是因为您们做的混沌好吃,小孩们才肯聚集嘛!”

“哼!这还用你说!”说是这么说,可听到这话,高父冷峻的表情明显的缓和了许多。

高母直直的盯着夏哲宇微跛的左脚,毕竟是为人之母,想到夏母看到自己英俊的儿子变成这个样子后的反应,高母忍不住叹息,“你的脚……”

“不碍事!”夏哲宇很快的接过话。

“那个叫顾知墨的女孩都跟我们说了”,高父也跟着叹息了一声,“害你变成这样我们也有责任……”

想到低着头站在自己面前一个劲道歉的女孩和她那句“拜托您们不要恨夏哲宇,要恨就恨我吧”,高家二老忍不住黯然心伤。

墨……夏哲宇的心脏漏掉半拍,她为了自己来找过高家二老吗?

“这不关您们的事,都是因为我,高艳才……”

“高艳的死才不关你的事。”冷静下来的高母听了顾知墨的话后,又找回了一贯明事理的心态,认真的审视了一遍事情的前因后果,“不喜欢她不是你的错,错就错在高艳这孩子太死心眼,我们都不知道那么开朗的她竟然承受不了压力!”

高母说着说着眼泪又漫了上来,高父拍着她的后背不住叹息,“我们想通了,那天对你动手让你留下了后遗症真的是很对不起啊……”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夏哲宇说着眼睛又开始酸胀。

高母伸出满是厚茧的手拂去夏哲宇眼角的剔透,苍老的声音中泛着浓浓的怜爱,“你是个好孩子,难怪我们高艳喜欢你!”

“只是我们高艳没福气……”高父显然是个坚强的汉子,才说了一句之后就发现自己语气太过沮丧,于是马上转换语气说,“那个女孩不错,你喜欢她吧?”

想到顾知墨清淡的笑,夏哲宇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喜欢就要好好把握啊,不要等失去了才后悔!”

“嗯,我知道!”

“我们二老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嘿嘿!”

“现在你就帮我们把车推回去吧,年纪大了,很容易就累了呢!”

“好的!”

启优珣很容易就走近了林亦可的身边。

像他这样温文尔雅又俊美无俦的男孩子,没有女生不喜欢。

还好,林亦可是那种很有修养的大家闺秀,即使喜欢也很有尺度,不会像普通的女孩子那样娇娇滴滴黏黏腻腻,这点让启优珣松了一口气。

几天没有去找顾知墨,她也没来联系自己,除了碰面时的只字片语,两人就像最普通的朋友一样,关系变得不痛不痒。

启优珣深叹一口气,没关系,这些都没关系,只要把这段时间熬过去了,他就可以抬头挺胸的站在她的面前,光明正大的向世界宣布,他启优珣,是顾知墨的另一半。

只要现在搞定眼前的女孩,只要给她一点幻想的空间,让她产生想和自己在一起的想法,然后让她去找让两人关系紧密的方法,那么让她的父亲和自己的父亲接触肯定是最有效的办法,那样的话,两家公司的合约也不是不可能了……

也许这样会伤害到林亦可,但现在的启优珣是破釜沉舟,什么也顾不上了。

这一生,这一次,为自己抬起头,只想要骄傲的活下去。

长这么大,启优珣只认真注意过顾知墨一个异性,跟林亦可在一起他才发现,原来女孩子并不是顾知墨那样,相反,顾知墨甚至算是个另类。

淡漠,冷静,知性,平和,普通的女孩子很难做到其一。

她们只会像现在这样的林亦可一样,在自己低眉朝她微笑的时候,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含羞带怯的偷偷瞄着自己,在自己侧着身子护着她过马路的时候,会不经意的露出窃喜的表情,而不是像顾知墨那样永远都是那么风淡云清,好像全世界在她的眼中都不过只是弹指一瞬一样,什么都不能在心上留下痕迹。

可哪怕是一缕尘埃,他也想多在她的心间停留一下。

所以,即使再丑陋,他也要争取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于是,在相处到差不多的时候,启优珣就把林亦可约了出来,只要再加把火就好,只要这一次成功了,以后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只要这一次就好了……

所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夏哲宇知道让高家二老原谅他的最大功臣是顾知墨后,一到这个礼拜天,他便约出了顾知墨,两人在拥挤的街头走走停停,很随意的溜达着,想着各自想去的地方。

本来是很闲适的扯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夏哲宇却迈着他自从出院后就一直不太适应的微跛左脚,用很奇怪的螃蟹姿势突然窜到顾知墨的另一边,虽然演技不错,但他那像在躲避什么似的表情还是在细微的僵硬处出卖了他。

与其说是躲避,不如说是……

顾知墨眼角微微一动,唇边的冰激凌也忘了舔,单手拨开一直不让开的夏哲宇,黑白分明的瞳孔缓慢的放大,然后在几秒后又恢复了平静。

不如说是遮掩。

“走吧。”顾知墨的声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唇边的冰激凌却一直忘了擦去。

夏哲宇担忧的看了她两眼,想要冲到对街的欲望就这么被她不咸不淡的“走吧”给拉了回来。

就在启优珣轻轻握住林亦可的手,让她害羞的靠在自己的肩头,两人相携的背影如梦似幻的仿若天造地设的一对时,夏哲宇和顾知墨出现在了街对面,并且将启优珣主动揽过林亦可的一幕尽收眼底。

决定为幸福最后一搏时,却让幸福擦肩而过。

走在顾知墨身旁,夏哲宇的眼里满是担忧。她不哭不闹,风淡云清的和自己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让夏哲宇着实心慌了一把。

“墨……”

“嗯?”顾知墨抬起头,手里的冰激凌早已融化,黏在手上脏脏的一股腻感,她却浑然不觉。

“要不我们回去找启优珣问清楚?”

夏哲宇的表情诚恳又认真,狭长的桃花眼里一片柔和的澄澈,罂粟般的薄唇边轻轻抿着说不出的酸楚。顾知墨心里一疼,突然很想伸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于是不觉就抬起了另一只没被冰激凌污染的手,却是在夏哲宇纳闷的时候一巴掌拍了下去。

“你干吗打我啊?”

顾知墨甩掉粘腻的冰激凌,听不出情绪的说:“白痴。”

“你干吗叫我‘白痴’啊?”

懒得理会揉着脑袋喊痛的夏哲宇,顾知墨大踏步的朝一边走去。

突然,一个男人神色匆匆的从前方路口朝这边跑过来,手里还拽着一个女士皮包,顾知墨脑里刚闪过“抢匪”两个字,另一边就响起了中年妇女高亢的叫声,“抓小偷啊!天杀的王八蛋抢了我的皮包,抓住他啊!”

以抢匪那生猛的形象看来,自然没人理。抢匪一路跑来,身边的行人都嚯嚯的让出了一条道,让他跑的畅通无阻。只有顾知墨还傻傻的站在路中间,被他毫不客气的撞了个圈,夏哲宇反应敏捷的扶住了顾知墨,抬脚就追了上去。

一条街跑过,两人很快都没了踪影。当顾知墨捣腾着她跑步的脚找到夏哲宇时,她有些凌乱的喘息立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了,变得缓慢而安静,整个世界寂然得只听得到她悲伤的心跳声。

夏哲宇没有追到劫匪,他默默的蹲在街角,抱着前段时间还打过石膏的左脚,靡丽无邪的小脸惨白,豆大的汗珠顺着弧线俊美的侧脸淌下,明明那么痛苦却还是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泄露一丝一毫的软弱……

顾知墨的鼻子顷刻就酸了,背身靠在夏哲宇看不见的转角,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的世界一片晃动。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痛苦的样子,一直都在一个人苦撑,努力大笑装作若无其事,她一直都知道……这个笨蛋,这么温柔要她怎么办!

等夏哲宇差不多缓过来时,顾知墨才佯装匆忙的从他身后蹿出。果然,夏哲宇没有透露一点身体不适的消息,只是很无奈的摊了摊手,表示没追到。顾知墨强忍着眼眶发热的冲动,强作若无其事的轻笑说:“我怎么突然发现你还挺帅的。”

“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你现在才发现啊!”夏哲宇权当她是开玩笑的调侃说。

“突然想遛遛你,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哈哈。”顾知墨说着便挽过了夏哲宇的胳膊,在他的目瞪口呆中亲昵的挨到了他身边。

夏哲宇真的很想当这是因为顾知墨对他动心了,可他太理智了,不可能忽视掉一旁“挽”和“搀”的区别。她还是发现了他脚的问题,可是却丝毫不流露出异样,是因为知道他不想让人知道吗?

夏哲宇顿了一下,搀着的两只小手缠得更紧了,好像恨不得将全身的力量都用来给他依靠一样……

将夏哲宇送到寝室楼下,顾知墨转身就碰到了启优珣。他的头发有点凌乱,腮边甚至还有未擦干净的唇印,顾知墨对这一切熟视无睹的像往常一样打招呼。

启优珣显然有些紧张,连笑容也变得分外拘谨,就像做了坏事的小孩。

顾知墨暗暗叹息,“你去哪了?”

“没……没去哪啊,就在图书馆坐了会!那个,我有点急事,有空再聊!”

看着启优珣几乎落荒而逃的背景,顾知墨清清的笑起来,有急事啊……这样吗……

估摸着顾知墨差不多走远,夏哲宇苍白着脸颊从寝室又慢慢走了出来,让室友帮他叫了辆计程车,夏哲宇直接去了医院。

找到前段时间帮他治疗伤腿的医生,夏哲宇应要求又做了个检查,看过光片后,医生缓慢的摇头,“你的脚也许以后都不能恢复到正常的状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