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感受到了喜玛拉雅山雪崩一样的寂寞
校园里开始放一些缅怀青春的歌谣,因为我们要毕业了。
我收到王经理的电子邮件,大意是:虽然你很优秀,但我们公司不录用你不是因为你不优秀,而是因为你不适合,请不要因此而怀疑自己的能力,祝前途似锦。
我把这封邮件反反复复读了三遍,也没弄懂他的逻辑在哪里。
王经理的逻辑性思维不是很好,那天我多次和他展开如下对话:
他说:你明明是北京XXXX大学毕业的,怎么可以和我说你是北大的?
我说:北京XXXX大学,简称北大。
他说:只有北京大学才能简称北大。
我说:王经理,你这个有点歧视吧。哈尔滨佛学院都可以叫哈佛。你不能因为我们学校名字长,就剥夺我们简称的权利啊。
和他沟通了几次不得善终之后,我十分惋惜,因为那天我本来要去驾校进行第七次路考。
回来的路上,在天桥底下,有个妇女背着大包走过来问我“办证吗”。
我在内心挣扎了很久,和她讨价还价了十分钟,以三十块的低价办了一张假驾照。
这个大姐目光如炬,认为我是她的潜在顾客,把我拉到一边进行再教育。
她说:姑娘,没找着工作吧?
我惊奇:你怎么知道?
她说:现在找工作没个证怎么行,我这里一条龙服务,两百块全包。
我又在内心挣扎了很久,再办了个英语专业八级、会计师证。
走之前,大姐表示我买了这么多,愿意免费送我一张离婚证。
我看她这么热情,最后挣扎了一下,又办了张阿尔巴尼亚语八级证。
室友开始陆续打包行李。
我陷入了深深的茫然之中,迫切需要找个人发泄一顿。
此时罗依然正在忙于搬新家,为了躲债我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联系林佑,我父母正在家乡和谐地生活,周子良沉沦于深夜里卖醉,周围所有人都有自己为之忙碌的事情。
考虑再三,我满怀**地回复了王经理的邮件:谢谢贵公司,谢谢你祖宗八代。
十分钟之后,有个陌生的号码来电。
“张扬是吗?”声音很熟悉。
我说:“你是?”
“我是谢君昊,在Spencer Brothers面试过你的。”
我说:“哎?师兄有事找我?”
那边沉默了一会,说:“张扬,你刚刚那邮件是什么意思?”
我很费解:“什么邮件?”
他沉声说:“张扬,你去查一下邮箱,看看你刚都发了些什么。”
收件箱里有封谢君昊发来的英文邮件,然后我就把那封**洋溢的感谢信错回给他了。
我和谢君昊解释说:“师兄,刚刚那封邮件纯属误会。”
谢君昊说:“嗯?”
我说:“本来我写的是‘谢谢贵公司,谢谢你。’但搜狗拼音的联想功能太强大了,简直另人发指。”
谢君昊在电话那头闷声说:“行了,邮件你也看到了,面试过了。合同过几天会寄给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发邮件或者打电话问我。”
我愣了很久,在他临挂电话前,赶着感谢了一下:“师兄,真的是谢谢你啊。”
SB给的工资出人意料,月入4500。
我连着做了三个晚上的梦,都梦到这不是真的。
鉴于我没有其他出路,同时我也十分害怕SB的领导哪天突然正常了把合同收回去,不假思索地签了卖身契。
公司只在上海设了一个办公室。终于到了我和北京告别的时候。
7月6号,母校毕业典礼。
散伙饭上,大学四年的兄弟姐妹都泣不成声。我曾经的那个追求者举着酒杯过来,对我说:“张扬,其实我知道你不是同性恋。可是只有把你想成同性恋,我心里才能好受点。”
我把酒喝光,对他说:“你错了,我真的是同性恋。”
这是二十二年来唯一一个向我表达爱意的男人,珍稀程度不亚于吃肉的大熊猫,如果这么说能让他好受点,我认为我应该保护他的思想感情不受创伤。
所有人都互相敬酒,最后喝得七横八竖。
我趔趔趄趄回宿舍的时候,突然被人拉住,林佑两手撑墙把我抵在楼下。
他说:“你要去上海怎么不告诉我?”
我有点头痛:“告诉你,你就要追着我讨那8700了。”
林佑低斥一声:“张扬。”
我说:“今天我毕业,做出点什么冲动的事你可千万别怨我。”
林佑顿了一下,无可奈何地说:“别转移话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上海?”
我在心里纠结要不要做些轰轰烈烈的事情,比如告白比如强吻。
思想斗争了两分钟之后,我的浪漫主义情怀细胞全部战亡。两个星期前,罗依然堕胎了,如果让她知道我心里在打林佑的主意,还一打就打了这么多年,事态可能会发展成一尸三命的人间惨剧。
我揉了揉额头:“下个星期我就过去,先在上海找房子。”
林佑僵了半晌,抽手拍在我肩上,别开脸说:“你是和周子良串通了玩我是吧。现在我欠他一顿昆仑饭店,你说怎么办吧?”
我说:“等我第一个月工资到手,请你去东方明珠顶上吃一顿。”
他从包里拿了本《泰戈尔诗集》给我,“这个给你,让你了解一下正版书长什么样。”
我接过来,转头准备上楼。
林佑突然出声说:“王经理的面试你故意挂的吧。”
我想了想,折回来问他:“王晓雨这么和你说的?”
他就这么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说:“我不是故意挂的,我是不小心挂的。”
他说:“怎么个不小心法?和经理说你懂两门外语,一门普通话,一门成都普通话,嗯?”
我说:“林佑,你搞清楚。是你的前女友和你前女友的二叔说,我北大毕业,会两门外语,英语水平可以出国,文学造诣可以出书,道德修养可以出家。这么一个走马克思恩格斯主义路线的人物,我不造点谣怎么配得上这个定位?”
林佑说:“我真是想不通那个上海公司怎么会把你招进去。这不是自取灭亡么?”
我说:“实话说,我也没想通。”
毕业的这天晚上,我做的最轰轰烈烈的事情就是半夜起床,去肯德基吃掉一个全家桶。
捧着肚子躺在**,我感受到了喜玛拉雅山雪崩一样的寂寞。
我承认,我舍不得林佑。
每个人都有想为之奋斗的东西。林佑和我,都不过是对方生活中的一部分,谁也不会为了谁改变。
之后的一个星期,日子过得很忙乱。
直到周子良面容憔悴地出现在我面前,日子就更忙乱了。
他问我:“张扬,我最近找罗依然都找不到。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我惊讶于周子良的反射弧原来这么长:“你现在才知道?”
周子良表情凝重:“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她男朋友是谁?”
我抬头望天说:“好像是北京的一个男的吧。”
他说:“你能具体点么?”
我拿了杯可乐边喝边说:“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你当面问她比较好。”
周子良思索了片刻,一针见血:“她新找的男朋友是林佑?”
我的这群青梅竹马热衷于搞三角恋情,不带我玩又要我负责潜伏工作,让我情何以堪。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周子良就甩头要走。
我在后面追上去问:“你打算找林佑火拼?”
周子良说:“是。”
我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抵死阻止周子良,因为这个子弟作派很汹涌,两个月前曾把调戏罗依然的一位科研博士揍到写保证书,发誓这辈子找老婆只找女博士以及女博士后以上学历。
我拖住周子良:“和林佑没关系。你找不到罗依然是因为她搬出学校去了。”
他迟疑了片刻,问我:“为什么要搬?”
我随口扯了个理由:“因为她原来的宿舍闹鬼。”
周子良盯着我看了很久:“我总觉得有事。”
果然有事。
两天之后,北大BBS上出现了一个热帖:英语系系花甘作二奶,女大学生底线何在?
这个帖子很详尽地描述了北大大三英语系的一个女同学和一位有妇之夫的不沦情史,最新动态是这位有妇之夫给这个女同学在华清嘉园置了一套房子。
里面附了几张该女同学的背影照片,一些论坛比如天涯、校内、开心网开始竞相转载,百度词条里出现了北大二奶门。
从照片上看,这个女同学就是罗依然。
罗依然的手机一直关机。
互联网传播八卦的速度无人能及,罗依然的真名已经人肉出来。“北大二奶门”的最新进展是:罗小三曾是女同性恋,在北京某高校和她的女友共处一室长达两个月。
周围的同学纷纷对我投来同情的目光,舆论普遍认为在这件事情中,我和那个有妇之夫的老婆是最大的受害者。
这件事引起了教育界、娱乐界、经济界以及草根阶级的轩然大波。
我收到了一些骚扰短信,除了卖房放贷催话费,还有一条说:我也是女同,要不要见面聊一聊。
我只知道罗依然搬到了华清嘉园,但她住几栋几楼,我没去过,所以这个少女人间蒸发了。
我召集了周子良和林佑在麦当劳开座谈会,就罗依然下落不明一事展开探讨。
林佑喝了口咖啡,坦然地说:“我不知道她去哪了。”
我吃了个汉堡,忧心地说:“我联系不上她。”
周子良低头思考了很久,给了一个很有建设性的意见:“我们报警吧。”
报警之前,我想到了一个重要线索,拨了个电话到罗依然家里。
她妈妈接了电话:“是张扬啊,你和依然从新加坡回来了?”
我说:“啊?”
她妈妈说:“依然说要出国半个月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们在国外玩得怎么样?”
我还没来得及接话,罗阿姨继续说:“张扬,这次真要谢谢你。听依然说,是你找了个好工作,所以请她去新加坡玩。你们这俩孩子从小关系就好,依然有你这样的朋友在身边,我就放心了。”
我说:“啊?”
罗阿姨说:“张扬,你让罗依然听下电话。”
我说:“阿姨,事情是这样的。我忘带护照所以回国取了。罗依然还在新加坡,等她回来我让她给你打电话。现在飞机要飞了,我得挂了,阿姨再见。”
罗阿姨最后说了一句:“怎么这么冒失,叫个快递把护照给你送过去嘛。路上当心点儿啊。”
挂了电话,我决定这辈子再不插手罗依然如此靠谱的人生。
周子良关切地问:“她和谁去的新加坡?”
我说:“据她妈说,是和我。”
他略一思索:“这件事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先是她搬出宿舍,再来网上莫明其妙有人黑她,现在她又出国了。罗依然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我瞥了一眼林佑,他神色很泰然,让我更加觉得他和罗依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这个秘密是什么,我实在不想知道。我这个人心理素质不太好,如果有谁当面和我说是林佑先和罗依然有一腿,然后又甩了她,她伤心之下出国疗伤;我可能会拿块砖头拍死他。
这件事在我离开北京之前也没有盖棺定论。
周子良凭空得出了很多猜想,比如罗依然在国外被人打劫回不来了、罗依然根本没有出国她只是在躲他、罗依然结婚了等等等等。听说有个很有名的数学难题叫“哥德巴赫猜想”,周子良的想象力这么丰富,完全可以和哥德巴赫结拜。
去上海的前一天,林佑请我在一家川菜馆吃饭。
林佑穿了件银灰的衬衫,撑着额头看我。灯光打在他肩上,或明或暗,很好看。
我被分离的忧伤情怀击中大脑,所以点了一壶价值189的大红袍。
在发现这个大红袍比3.5块一瓶的康师傅红茶难喝之后,我更加忧伤,没有顶住就直接问林佑:“你和罗依然到底怎么回事?”
林佑惑道:“什么怎么回事?”
我低头,动情地说:“你们两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不希望任何一方受到伤害。可是现在罗依然人都找不到了,你就不担心么?林佑,你和王晓雨分手是因为罗依然吧。”
林佑停了手中的筷子,有点啼笑皆非地看着我:“你脑子里都想什么呢,张扬。”
我说:“大家这么多年友谊了,你俩非要搞地下恋情,还搞得这么惊天动地。我想不想入非非都很难。”
林佑很有兴致地问:“你是怎么看出我和罗依然有地下恋情的呢?”
我说:“她都怀……”
这话说到一半,我突然良心发现想起罗依然叮嘱过我不能将她人流的事告诉林佑。我是不知道告诉林佑之后,他俩会有什么血案发生;但可以肯定的是,要是告诉了林佑,我会被罗依然揍到血崩。
林佑说:“嗯?”
我咬着舌头说:“能看出来的那叫地下恋情么?只能靠直觉,我第六感认为你们有私情。”
林佑笑着说:“你怎么就不直觉其他人呢?你别临走前还要制造组织内部矛盾,这话要是让周子良听见,我也要写保证书了。”
我脑子抽了,立马接了一句:“林佑,你觉得我怎么样?”
他微微愣了一下:“什么?”
我说:“啊,没什么。就是要走了,我忧伤。”
他皱了皱眉:“忧伤的话就别走了,我再和晓雨说一声,上次要不是你态度不好,那个王经理其实还是挺好说话的。”
我低头使劲地吃菜,“你别去和她说。我合同都签好了,毁约要坐牢的。”
林佑支着下巴,半晌突然说:“张扬,我其实不想你去上海。”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上一滑,就把桌上的小碟打碎了;拉开椅子要去收拾,又把茶杯带翻,大红袍洒在衬衣上,十分地杯盘狼藉。
林佑起身递纸巾给我,他笑出声来:“我觉得半年之内,不是你离开那公司,就是那公司倒闭。”
和林佑走在天安门前的地下通道里,有街边艺人自弹自唱,在追忆似水的年华。
我想起大二刚开学的时候,一天晚上宿舍熄灯之后,有个男生抱着吉它在宿舍楼下唱情歌。用蜡烛摆了个“心”型,唱了一首类似于校园民谣的摇滚舞曲。整个过程都很有浪漫怀旧情调,但唱到了后半夜,也没有女同学主动出来认领;最后可能是嗓子哑了,所以回家洗洗睡了。
我当时把这件事和罗依然唏嘘感叹了一番。罗依然首先和我就“类似于校园民谣的摇滚舞曲”这个分类讨论了一下。
她从小学钢琴,以搞艺术的身份正色说:校园民谣和摇滚舞曲是两种不同的音乐。
我解释说:他抱着吉它,以摇滚舞曲的造型和**唱了首校园民谣。
尔后我俩一致认为这个行径除了有点傻缺以外,还是很让人情动的;如果当事人能够确认一下他唱情歌的对象没有睡着就更让人感动了。
罗依然沉默了一会对我说:“张扬,我也想唱首情歌给他听。”
为了配合她,我也沉默了一会说:“罗依然,我也想唱支山歌给党听。”
罗依然嫌弃地看了看我,继续憧憬:“等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我要在毕业晚会上弹一首《Kiss the rain》给他听。”
罗依然后半段的自言自语因为涉及了太多艺术和钢琴类术语,被我自动过滤掉。
至于罗依然口中的这个“他”是泛指还是特指,我不想深究。
和林佑走上地铁月台,他拍了拍我的肩,笑着说:“有空回北京,我请你吃饭。”
地铁进站,我隔着车门看着林佑,他安静地站在外面,向我勾了勾唇角。
车开动之后,我们朝着两个方向各自离开。
第二天我拖着行李去上海。
走之前,我给罗依然发了封邮件,向她表示我的思念,警告她如果再以我的名义欺骗她母亲,就去死吧。
往校门外走的时候,有一群学生骑自行车从我身边经过,道路两旁的梧桐树间落下金色阳光。我听见行李箱的滑轮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回声,也听见我的大学时光和我挥手说再见。
上海寸土寸金,捡了个月租1500的房子安顿下来。
屋子里除了墙什么也没有,我马不停蹄地奔向旧货市场买二手家具。
全部折腾完,我筋疲力尽地倒在**准备大睡一场。
手机响了。
谢君昊说:“张扬,你到上海了吗?”
“师兄,今天刚到。”
“那东西都安顿好了吗?”
“都安顿好了。师兄,有什么事要交待吗?”
谢君昊说:“是这样,本来你是下周一正式入职。但公司里的实习生这几天忙着考试,人手不够,想问问你能明天先过来帮忙吗?”
我说:“好的,上班时间是几点?”
“你把身份证号发给我。我让行政帮你订机票。明天上午9点半,在浦东机场。我们去北京谈个项目。电脑我替你领了。”
谢君昊利落地交待完,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我开始在网上查从卢湾区到浦东机场的公交车路线。
五分钟之后,谢君昊给我发了个短信:明天可以打出租,公司报销。
第二天我在机场和谢君昊打招呼的时候,他的眼皮好像跳了跳。
他穿白衬衫,打了条白紫粉三色相间的领带,西装外套拿在手里,一副资本家的模样。
谢君昊把我从头至脚打量了一遍:“张扬,我们要去见客户。你要是穿得正式一些会比较好。”
我说:“我这样是不是对客户不太礼貌?”
谢君昊微微点了点头:“嗯。”
我说:“那我不去了吧。要是因为我破坏公司形象那就不好了,一看师兄你就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一听SB就是国际化的大公司,一看我就是不适合去见客户的贫下中农。”
谢君昊淡淡地笑了笑:“我应该早点提醒你。这样吧,到了北京临时买一套。”
我问:“这个能报销吗?”
他默了半晌,“不能。”
我感受到割肉的痛苦,低头说:“那就这么办吧。”
谢君昊说:“我们先去安检吧。”
一路上谢君昊都开着电脑写文件,偶尔和我讲解一下这次访谈的重点内容。
我趁他注意力放在工作上的时候,问他为什么会让我过面试。
谢君昊想了想,很诚实地回答我:我觉得你能忽悠。
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向谢君昊请了两小时的假买正装。
鉴于实在囊中羞涩,我捡了个挂横幅的街边店,上写“跳楼清仓大甩卖,全场99元一件”,买了件衬衣和裤子。
谢君昊打了个电话给我,表示因为今天情况特殊,买衣服的钱他可以给我报销。
我立马掉头准备打车去新光天地报销一套国际名牌。
走了没两步,陡然意识到手边的现金和信用卡额度总共加起来不到500块,国际名牌一只袖子也买不起。错失了大好机会,我很忧心,只能到旁边的餐馆吃了个盒饭,问店主买了500块的餐饮发票。
谢君昊问我:“张扬,你买衣服开餐饮发票?”
我说:“对,店主说他那只有出租车票和餐饮发票。师兄你觉得哪个好?”
他半晌说:“就这样吧。”
下午和谢君昊到国贸会场的时候,我想天涯无处不相逢,客户代表就是之前和我探讨“北京XXXX大学能不能简称为北大”的王经理和不知道怎么又出场的王晓雨。
王经理是王晓雨的二叔,谢君昊是王晓雨的表哥。这次所谓的客户会议基本上就是以王晓雨为核心的家庭座谈会。
王晓雨说:“表哥,原来你要带的新人就是张扬啊。她会的东西可多了,假的都能说成真的,别人还真看不出来。”
谢君昊微微点了点头,和王晓雨说:“今天先带她走走客户。”
王晓雨转头对王经理说:“二叔,上回张扬是不是跟你说她懂德语来着,正好今天有个德国代表过来,可以让她帮忙翻译一下。”
王经理抬头想了想,否认说:“晓雨,弄错了。小张上次说她不懂外语。”
王晓雨“哦”了一声,对谢君昊说:“你们公司接触的不都是些跨国企业么?那你可要好好带带张扬了。”
说完,还朝着我和和气气地笑了笑。
我撑着脑袋想了很久,也不能理解王晓雨怎么突然把我当作阶级敌人来对待。
摊开笔记本正准备做纪要,王晓雨坐到我身边压低了声音说:“张扬,你那个好朋友最近闹得可真不小,我们学校的名声都靠她了。”
我说:“网上那事不是真的。”
“真不真我是不知道了。不过系里决定劝退罗依然。”
我震惊了:“不至于吧?这事根本就是别人杜撰出来的,学校领导怎么真相没弄明白就开除学生呢?”
王晓雨理了理衣裳,慢条斯理地问:“你怎么知道是杜撰的?罗依然的作风在系里出了名,做个小三很正常。”
我提高了音调说:“王晓雨,你说话注意点。这事你有证据么?你换个角度想想,要别人也这么说你,你受得了么?”
话还没说完,王晓雨的泪水就夺眶而出,搞得好像已经蓄势待发很久了一样。
王晓雨呜咽着说:“张扬,你怎么、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刚也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更何况……”她逐渐就泣不成声。
我有点为难,王晓雨哭得这么惊世骇俗,没过几分钟,谢君昊和王经理就闻声看过来。
王经理说:“晓雨,你怎么哭了,这是怎么了?小张啊,你俩吵架了?”
我唯一能说的就是王晓雨莫明其妙就哭起来了。
王晓雨说:“张扬,你、你……”
王经理说:“小张,晓雨当时还给你介绍工作来着,你们什么事不能好好谈啊?”
谢君昊松了松领带,口气有点不快:“张扬,你怎么回事。让你在旁边做会议纪要也不会么?”
我深吸了口气,对王晓雨抱歉道:“王晓雨对不起,刚刚是我说话重了点。你看现在还是上班时间,不如我们先开会。今天下了班,我请你吃饭,行吗?”
一边说,一边给她递纸巾。
王晓雨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坐下打开电脑,转眼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这天会议结束后,谢君昊请王经理和王晓雨吃饭。
我起身给王晓雨敬酒:“晓雨,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之前还没谢谢你给我介绍工作,这杯敬你。”
王经理笑着说:“小张啊,我大学毕业就来北京打拼,也算得上是半个北方人。这种啤酒真是喝不惯。你是晓雨朋友,又在君昊手下做事,今天咱们一定要好好喝一回。”说完,他就招呼服务员上了两瓶茅台。
我说:“王经理,我真是不会喝酒。”
“现在大学生倒是娇气了,我刚参加工作那时候,好几回喝到去医院。你走上社会,不能喝酒怎么行?”
王晓雨笑说:“张扬不是娇气,她是刚上班还没怎么适应。是吧,张扬?我记得你很能喝的。”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慷慨赴死也要找个垫背的。我给王晓雨倒满酒,说:“王经理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样?咱们不用啤酒用白酒。”
王经理过来挡着说:“晓雨最近咽喉炎,喝白开水吧。”
几杯茅台下肚,我已经有点缓不过气来,撑着脑袋只想睡觉。
王晓雨又举着杯子,对我说:“张扬,这杯我以茶代酒敬你。希望你在Spencer Brothers工作顺利。”
我说:“好。”
有人拦住我,谢君昊说:“这杯我替她喝吧。”
王晓雨朝我笑了笑:“张扬,看不出来你还挺有人缘。我表哥平常饭桌上难得喝一回酒。难怪林佑和你关系好。”
晚饭结束后,谢君昊拎着我打车回酒店。
出租车里酒气弥散,他扯了扯领带,把车窗摇下来,递给我一盒解酒含片,“张扬,和客户打交道都是这样。你第一天上班,有点吓着了吧?”
我揉了揉额头,客气道:“还好还好,刚才谢谢师兄替我挡酒。”
谢君昊说:“回酒店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和他们的财务总监有个会。”
我头疼欲裂,看着窗外,长安街上灯红酒绿。
这就是我上班的第一天,感觉不怎么好,只记得饭桌上挂着的笑脸互相敬酒,好像只有喝得不省人事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
回到房间,手机里有个林佑的未接来电。
我给他拨回去:“林佑,拜你所赐,今天晚上我差点没战死沙场。”
林佑在电话那头问:“你在上海安顿好了吗?”
“没呢,我现在在北京。”
他笑了两声说:“你就这么舍不得我?刚过去一天就回来了?”
“舍不得你个头,我来北京出差。”
他顿了顿说:“我听你说话声音不太对,是不是病了?”
我扯着嗓子说:“刚刚和客户吃饭,喝了半斤茅台,我可能要死了。”
林佑也抬高了音量说:“你怎么回事啊,一个姑娘家出去和人喝酒。你才刚工作,那么拼命干什么?”
我说:“还不是你那个前女友。林佑,我和你说,我早就看王晓雨不舒服了,就是和你这么多年朋友,一直憋在心里没说。”
越说越来气,借着酒劲,我把多年来对王晓雨的不满全说了出来:“我不明白,你怎么就喜欢她这个类型的呢?”
林佑沉默了半晌,说:“张扬,你早点睡吧。”
挂了电话,我在想为什么我这么不喜欢王晓雨,而林佑为什么这么喜欢王晓雨。
除了有点欠抽有点做作有点让人无奈之外,王晓雨真的没有什么缺点了。
思考了很久,我觉得我讨厌她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林佑喜欢她。换言之,只要林佑喜欢谁,我就讨厌谁。
酒醒了一大半,肚子有点饿,下楼晃悠了一圈,这么大个商业中心只能找着一个星巴克。
我啃了一口三明治,往外头走。
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说:“唉呀,我的手机。”
转过头去,一个身穿套装、打扮时髦的女人拿了纸巾在擦手,她的咖啡洒了,正好洒在手机上。
她扭头过来对我说:“你怎么走路的啊,碰倒了我的咖啡,你看看,现在手机不能开机了。”
我凑过去看了看,是新款的iphone。
“不是我碰倒的吧。”
她气势汹涌地说:“怎么不是你碰倒的。我在这里坐着好好的,它自己会倒啊?手机要是坏了,你得赔偿。”
我说:“沾点水就坏,你这个手机是山寨的吧。”
她再试了几次,依然开不了机,拧着眉头说:“你别想撇开责任,我这手机刚让朋友从香港带过来。现在我急着要打个电话,你说怎么办?”
我想了想,把手机掏出去给她:“那你先用我的打吧。”
她接过电话拨了个号,一打就是半个小时,其间听见她鸟语说了几句,又粤语说了几句,渐渐情绪有点激动,挂电话前说:“有个人害我把咖啡洒手机上了。”
“嗯,这事没完了,我不过让她好过。”
她把手机还给我的时候,眼眶有点红。
现在的社会人士心理承受能力每况日下,三个小时之前我只是指点了一句王晓雨,她就哭得如丧考妣。眼前这个妖娆的女士只不过坏了一部手机,就要开始如泣如诉。
我说:“大姐,再不你先看看这手机能不能修?”
她好像遭了雷劈一样,抬头看我:“你叫我大姐?你看我哪像比你大?”
我说:“那小姐?”
她“蹭”地一下站起来:“你管谁叫小姐?!”
我绝望地说:“这位女士,求求你,能给我指条明路吗?”
这天晚上,我就这么认识了高欣,一个很不靠谱的女人。
她的不靠谱表现在很多地方,比如半夜拉着我听她哭诉她男人的不忠,比如分不清手机没电了和手机坏了之间的区别。
高欣点了支烟,和我说:“张扬,你说marriage的基础如果不是love,怎么来maintain the relationship?”
我觉得我能够容忍高欣,最大的一个原因是她说鸟语,这让我很难不无视她。
她说:“你说现在的男人是不是只喜欢年轻漂亮的?Younger and much more sexy.”
高欣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问我:“张扬,你怎么不回答我?”
我困得要死:“你这个问题太深奥了。涉及两性、婚姻、爱情和中英文翻译。我听不懂。”
高欣说:“Come on.给点意见嘛,你这种刚出校园的女大学生,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你会愿意嫁给一个有钱人吗?Not for love, just for money.”
我严肃地说:“高欣,不如我们就在此,互道珍重吧。”
高欣临走前留了张名片给我:“回了上海我带你做美容。”
名片上全是英语,我扫了一眼揣兜里,回了酒店房间倒头就睡。
第二天我跟着谢君昊去开会。
财务部总监是个中年妇女,浓妆艳抹,看到谢君昊这种青年才俊很受**,相谈甚欢。
这个女人和谢君昊过完材料之后,赞赏道:“谢经理这么年轻就负责这个项目,将来肯定前途无量。”
谢君昊侧头微笑:“刘总也是女强人。”
刘总监问:“谢经理是上海本地人?”
“是,刘总这么豪爽,应该是北方人吧?”
“我老家在山东,很早就出来打拼了。谢经理这么经常出差,太太会不乐意吧?”
谢君昊敲着键盘,抬头笑了笑说:“我还没结婚。”
刘总监眼睛立马亮了一亮:“那女朋友也在上海吗?”
谢君昊撑着额角,“暂时还没有女朋友。”他指着一份报表说:“刘总,这块的预算我们可能还要再重新核算一下。”
刘总监低头看了看表,笑着说:“这些材料下午让我们部门的小齐和你们过吧,他对这一块比较熟。我在旁边东来顺订了地方,现在一块去吃个中饭吧。”
谢君昊午饭前吩咐我说:“张扬,刚才的会议纪要你整理一份发到我邮箱。再把下会访谈的问题列一个清单,打印出来。”他想了想说:“还有,打电话回公司,和秘书订两张今天晚上10点左右回上海的机票。”
我说:“师兄,你和刘总去吃吧。我手头事情太多,等会买个汉堡就行。”
我从肯德基溜达回来的时候,谢君昊神色复杂地看着电脑,脸有点绿。
他抬头说:“张扬,这个会议纪要……”
我说:“师兄你觉得怎么样?比昨天有进步吗?”
谢君昊沉默了一会,捏着眉心说:“重点没抓对。”
老板的意思真是很难捉摸。
昨天谢君昊指责我的会议纪要不够言简义骇不够有深度,今天我对他和刘总监的话进行了很有力的剖析,总结成为:谢君昊和刘总交流了一小时工作心得,半小时私生活。
这已经是经过了我的艺术加工,事实是:今天一整个上午,刘总都在试图和谢君昊交流私生活。
下午散会比较早,五点半结束。
谢君昊站在我面前,说:“今天晚上请你吃饭。你是我师妹,到现在还没正正经经请你吃个饭。”
我说:“好啊。”
谢君昊请我吃泰国菜,一家很小资的餐馆,充满了异国情调,这体现在周围用餐的都是外国友人。
他打了个响指把服务员叫过来,然后把菜单递给我说:“想吃什么,随便点。”
菜单上的字我一个不认得,要么是英语要么是泰语,我很茫然地看着服务员:“有什么推荐的吗?”
我咳了一声,对服务生说:“你别说英语行么?”
谢君昊也咳了一声,对我说:“他说的是泰语。”
我低下头,最后按照价格降序排列,点了三道最贵的菜。
谢君昊扫了一眼菜单,问我:“张扬,你确定要吃这些?”
我好不容易碰到个能宰的主,毅然决然地点头敲定。
菜上来之后,分别是:炭烧龙虾、铁板龙虾、咖喱龙虾。
谢君昊喝了口白葡萄酒说:“看来你挺喜欢吃龙虾。”
我闷头喝了口白开水,不知道如果告诉他我对海鲜过敏,谢君昊会不会跳起来拍死我。
谢君昊和我聊了很多。他说他本科毕业之后去美国留学两年,漂泊了一阵觉得还是回国好,于是放弃了海外博士学位,回到上海找了份工作。
他刀叉使得很顺畅,说:“每次来北京出差都很匆忙,一直没时间回母校看看。挺可惜。”
我说:“不可惜不可惜,师兄你这样的人才,是我们学校的光荣。”
我想起每年校庆的时候,我的母校会在校园的各个角落贴上大字报,让人感觉回到了**燃烧的文革时代。每张大字报上都写着:今天你以北京XXXX大学为荣,明天北京XXXX大学以你为荣。
谢君昊说:“张扬,你刚去上海,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你一个人在外地,难免人生地不熟,缺什么少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我一听他这么诚恳,不找点困难出来让他帮帮忙都有点不好意思:“师兄,我租的那个房子马桶坏了,那空调遥控器也不太好使。厨房的抽油烟机也好像不能用了。”
谢君昊沉默了半晌,说:“行。等回了上海,这个周末我帮你看看。”
这顿泰国菜吃得我很胃痛。
谢君昊惊讶于我的饭量原来这么少。
我不得已装了一回淑女说:“最近一直在节食,保持身材。”
谢君昊瞟了我一眼,点头说:“确实该减了。”
饭吃到一半,消失的少女罗依然居然发来贺电。
她大嗓门催枯拉朽地嚎啕一声:“张扬,我不活了!”
我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
罗依然说:“学校要劝退我。现在全中国的网民都在讨伐我,我活不成了,我要去跳楼,我要去上吊!”
我说:“行,你请自由地,我给你递绳子。”
罗依然再把音调拔高了一个八度,“连你都不管我了,我真是没指望了我。”
我说:“罗依然,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别唱,你一唱我就头疼。”
电话那头她静默了很久,估计是精神恢复了正常,说:“张扬,我得见你。”
挂了电话,我和谢君昊说:“师兄,有个好朋友听说我去上海工作十分痛心,想说在我们走前来送别一下。”
罗依然在二十分钟之后迅速赶到这个泰国餐厅。
她坐下来,先是不客气地问服务生要了套餐具,抬头对我俩说:“我晚饭还没吃,有点饿。”
我和谢君昊都愕然了。
谢君昊比我平复地早,递了菜单给她:“再加点菜吧。”
我心里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罗依然先是对谢君昊笑笑说:“你是张扬的老板吧。你好,我是她的朋友,罗依然。”接着她视线把桌上的菜扫了一遍,疑惑地说:“张扬,你不是对海鲜过敏么?怎么点的全是龙虾?”
我看见谢君昊又愕然了。
我说:“罗依然你抓紧时间,我们10点半的飞机。”
谢君昊及时起身:“你们先聊,我到旁边的酒吧坐会。”
罗依然说:“张扬,我得和你坦白一件事。”
我说:“你说吧。”
她说:“你听了可千万别哭啊。”
我说:“那你别说了,再见啊。”
罗依然缄默了一会说:“张扬,网上的事是真的。”
我愣了一会,“你说什么?”
她低下头,说:“我交了个男朋友,那男的有老婆。”
我“蹭”地站起来,质问她说:“怎么回事啊罗依然。你现在是儿戏人生呢是吧?”
罗依然没有抬头,拿着刀叉切着龙虾,只简单地“嗯”了一声。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罗依然,你那小孩不会也是他的吧?”
罗依然顿了一下,点了点头:“是。”
我说:“那你还想做什么?赶紧和他一刀两断,这种男人有了老婆还在外面胡搞,是好人么?学校那边没有挽回的余地么?”
罗依然喝了口水,说:“张扬,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我们努力奋斗的意义。像你,整天东奔西跑就为了找个工作留在北京,可是很多事情都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你那时候找工作多努力啊,整日整夜地准备面试,整个北京都跑遍了,最后还不是没能留在北京。我算想明白了,有些东西就是怎么样也得不到。那还不如接受现状,享受生活及时行乐。我觉得和这个人在一块还挺开心的。我也没打算妨碍到他的家庭。”
她说得轻描淡写,好像这件事不过是拉个小手吃个饭一样。
餐厅里有昏黄的灯光,放一首怀旧优雅的钢琴曲。
因为动静太大,餐馆里很多外国人向我侧目。
外面开始下起小雨,淅淅沥沥,打在落地窗上,溅起几朵水花。
我觉得眼前的罗依然很模糊,有点面目陌生。
我说:“你再怎么享受生活,也不能拆散别人家庭吧。这起码在道德上就过不去。”
罗依然看着餐厅外面的高楼大厦,有点茫然:“我不想拆散他的家庭。我并没有做什么伤害到他老婆。老实说,我现在也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应该为什么而活着。”
我揉了揉额头,说:“罗依然,你可不可以不要把这件事上升到哲学层面。我听不懂。”
她摊手说:“你不是听不懂,你只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反驳我。”
我被她的强大的逻辑所折服,不指望在道理上能够说服她,只能说:“总之,我不能接受我的好朋友做了小三。罗依然,这件事我不可能支持你。”
我叹了口气说:“现在学校那边,你打算怎么办呢?你要是真因为这事被退学,别说我认识你。”
她把杯中的葡萄酒一口气喝光,对我说:“张扬,我现在需要一个人挺我。我压力很大。”
说完罗依然就趴在桌上哭了,她哭得很用力很伤心。
我和罗依然认识这么多年,这是第二次见她哭得这么山崩地裂。
第一次是在那年我们高考结束的时候,她发挥很失常,足足比平时成绩少考了近两百分,那天她抱着我哭了整整一下午。之后抹了把眼泪,推着自行车回家了。
那个暑假,我和林佑还有很多同学都在享受解放胜利的快乐,从没见到过罗依然。
我给她递纸巾,静静地坐着。
很难描述我现在心里的想法,我只能说:这个世界太不靠谱了。
我从小一起哭一起笑的伙伴,现在站在了整个社会的对立面。而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要和其他人一样,和她撇清关系,对她冷嘲热讽,漠然地看着她走向不幸。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谢君昊给我打电话提醒我还不走就要误机了,我起身拍拍罗依然的肩。
她抬起头来,脸上泪痕斑斑。
我说:“我得承认我真的不能接受,但你要是撞了南墙,咱俩这么多年的感情,要我帮你处理后事什么的,尽管说吧。”
罗依然抱着我半哭半笑,“吓死我了,我就怕你和我绝交,张扬。”
我回抱她,恨恨地说:“我真希望和你还有周子良这帮乌和之众老死不相往来。”
临走前,罗依然扯着我说:“我真没想到你说去上海就去了。那林佑怎么办?”
我说:“林佑好端端在北大继续深造啊。”
她说:“你有脑子没有啊,我都和你说了林佑和王晓雨分手了。你怎么不争取一下?你现在把他们俩放一个城市,这不是等着他俩旧情复燃吗?”
这次轮到我愕然了:“争、争取什么?”
罗依然像看火星人一样看着我:“争取林佑啊。你喜欢他,这个多明显。”
我脑袋“轰”地一下炸开来,感觉就像自己心底的秘密被人放到阳光下看得清清楚楚。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
我大叫:“罗依然,你怎么随便看人家的东西啊。”
罗依然说:“还真不是我要故意看的。是我问林佑借复习材料,他一整套全给我了。张扬,我被你彻底折服,你写个情书还要以泰诗人的名义,我真同情泰戈尔,死着都中枪。”
我说:“我不认识你。”
和谢君昊一块回上海的飞机上,我思绪很纷乱。
思来想去,我认为最好的拯救罗依然的办法就是让她情归周子良。和周子良认识这么多年,我头一回发现他原来是这么地靠谱,多金、年少又深情款款,巴不得把罗依然立马嫁给他。
我琢磨了很多套搓和这二人的方案,最后认为罗依然说得对,我应该主动扑倒林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