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旅馆·花随落(中)

文/杨千紫

他的温柔,他的**,定是也给过许多其他女子的,如今给了我,也随时都可以收回去。

一.

牢房里寒气很重,四周是完全封闭的石墙,仅有的光源是棚顶两侧的火把,散发着橘色的又晦暗的火光。转眼已经在地牢里呆了三天,我蜷缩在角落里,回想着我在现代时与素素无忧无虑玩闹的情景,心中酸涩一片。

这时,忽有一个面生的狱卒捧着一个瓷盘和竹筒过来,撂在地上,目光扫过我的脸,说,“喂,过来吃饭吧。”

都说这地牢的饭食不好,而且量极少,一天就给一顿饭。可是这几天来,我的饭食倒是不错,又是鱼又是竹笋的,还是营养搭配。我捧起饭碗仔细一看,这次更夸张,碗里装的居然是燕窝。闻起来好香,我拿汤匙盛了一勺刚要送到嘴边,半空中忽有一粒石子打过来,又准又狠的碰翻了我手中的瓷碗,却未伤到我的手。

住在我牢房对面的是个披头散发的老太婆,这样的光线里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她疯疯癫癫地吼道,“凭什么她有好饭吃?我们却没有?”

狱卒见我没吃到燕窝,看起来似乎比我还懊恼,回头怒吼,“疯婆子,你找死是不是?”

那老太婆也不理他,依旧直勾勾地坐在那里,一边往外扔着稻草,说,“我们没饭吃,她也别想吃!”

狱卒也拿她没办法,一鞭子狠抽在牢门上,愤愤地走了。

其实,我也觉得我大鱼大肉这件事对其他囚犯来说有些不公平,当下也没出声。那狱卒渐渐走远了,忽然听到那老太太压低了声音说,“小心有人下毒。”

我一愣,转念一想也是的确,在宫里我得罪过不少人,谁想趁我在牢里的时候除掉我也不稀奇。又想起适才那狱卒诡异的神色,不由也有些后怕,温言说,“多谢嬷嬷提点。”

那老太太忽然抬起头来看我,眼睛中似乎有些百感交集,声音颤颤地说,“晴儿姑娘,你是否是在四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到西楚的?在那之前的事情你还记得么?”

我一惊,心想这老太太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又知道我跟西楚有关?可是看她的眼神又不似有恶意,便老实答道,“小时候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

老太太看起来有些失望,又说,“姑娘,那你左背上可有一块蝴蝶型的胎记?颜色很浅,大概有指甲大小。”

我见她说得认真,犹豫片刻便解开白纱披风,露出左边肩膀来,奋力回头看,却也看不到背上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胎记……正在犹豫间,忽听脚边草垫子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我还未得及回头看,已经有人一把将我抱在怀里,大手环住我的腰,轻啄一下我**的左肩,言语间透着轻佻与柔情,说,“晴儿,你是不是知道我要来,特意半褪纱衣等我的?害我一进来,就见到这么**的场面。”

我急忙侧过头,只见那人一张轮廓英俊深邃,有些现代混血儿的感觉,鼻梁直挺,眼睛大而幽深,坏坏地揽着我,正是苍惑。我一愣,几乎就忘了挣扎,惊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苍惑抱得我更紧,扬唇露一个风流倜傥的笑容,声音里却有几许认真与柔情,说,“你被我所累,入狱受苦,我怎么可以不来陪陪你?”他口中的热气弄得我耳朵微痒,我脸一红,急忙从他怀里钻出来,红着脸整了整衣衫,说,“你当这里是茶楼吗?说来就来的……”

对哦,他是怎么进来的?我忽然反应过来,疑惑地四处查看,果然在墙角处找到一个方形的石板,被一根铁条撑起,走近一看,里面竟是一排石阶,一直通向地下深处。

苍惑斜倚着墙壁,说,“还好我弄到了天牢的图纸,知道这个牢房底下有个密道。不然派人重新挖掘的话,就要多费一些时日了。”说着又伸手来拉我,一脸风流的笑容,说,“我哪里舍得你为我受苦?哪怕多一天,我都舍不得呢。”说道这里,苍惑剑眉一挑,脸上露出寒意,道,“凌枫瑟不是对你有意思么?竟又对你这样狠。他日我定为你报了这一箭之仇。”

提起凌枫瑟,我胸中不由一酸,各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我想起他将我从水塘里救起时,为我续气时柔软的双唇……想起他在百花深处,像个孩子一样质问我为什么不去见他……想起我被兰妃用刑的时候,是他及时赶来救了那么无助的我……

然后我又想起,在静谧无人的皇宫大殿,他常年射箭的手掌有些粗糙,抚在我细嫩的脸颊上,形成一种微微痛楚的触感。他低下头来看我,说,“晴儿,我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妃?”

可是我拒绝了,他却不明白我的苦衷。他咬着牙说,“沈晴儿,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今,也已经没有了。”

想到这里,眼眶竟是一酸。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去想他,其实我是不敢去想,我怕我会心痛,我怕我真的会为他的绝情而伤感……我耳边总是响起他的话,我听见他打翻七宝琉璃宫灯的声音,他说,“把她押到天牢最底层!朕永远不想再见到这个女人!”

“晴儿,你哭了?”这时,耳边忽然传来苍惑略带惊讶的声音,将我从这一片犹如决堤的回忆中惊醒。

原来泪水不知何时已经模糊了我的双眼,原来我竟然在为凌枫瑟而心痛。

苍惑捧起我流着泪的脸,让我不得不直视着他的眼睛,他眉宇间似有一丝酸楚,他说,“晴儿,我现在就带你离开天牢,离开皇宫!他根本不值得你为他伤心!”

我轻叹一声,拈起长袖擦干眼泪,说,“这几日在牢里,我想通了许多事。昨日之日不可留,是我面对现实的时候了,我要活在当下,让自己快乐才是。苍惑,谢谢你来救我,谢谢你肯带我走。”

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凌云山庄,甚至是与凌枫瑟在一起的时光,都已经成了不可留的昨日,无论我有多眷恋有多不舍,它们已经成了过去。我只有好好把握现在,才对得起我这异于常人的一生。念及于此,我抬头感激地看了一眼苍惑,他也低头看我,唇边渐露一丝灿然的笑意,拉起我的手往地道的方向走去。

我忽然想起方才同我说话的那个老太婆,想必我与苍惑的对话都让她听到了,我不由有些脸红,又担心她会告诉狱卒,想了想,顿住脚步说,“嬷嬷,我扎个稻草人放在这儿,换上我的衣服,三两天之内,狱卒应该发现不了的吧?”

那老太婆双手抓着木头栅栏,双目炯炯探头看我,眼中隐约竟似有慈爱之意,“好一句昨日之日不可留,只有我沈家的女儿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快走吧,我进这牢里本就是为了找你。”说着,她忽然抛过来一个卷轴,苍惑扬手接住,有些不解地与我对视一眼。

她进牢里是为了找我?我一愣,说,“嬷嬷,小时候的事情晴儿已经不记得了,你与我之间到底有何渊源?还请嬷嬷明示。”

“晴儿,我现在也不能完全确认你的身份,但是已有九成的把握。你按照这画上的指示去吧,相信你会自己找到答案的。”她眼中流露出一种久远的哀伤,说,“如果你真的是沈家小姐,那么我就是你的奶娘啊……只可惜你已经不记得我了……”说着,那嬷嬷苍老的脸上浮现一抹哀伤之色。

我反应着她的话,心中一时也没了计较。我是穿越来的,本来就对自己的身份一无所知,没想到这个沈晴儿不但当了西楚人的奸细,还有一段这样神秘复杂的身世。我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嬷嬷看了一眼回廊的方向,对苍惑说,“这位公子,你快带小姐走吧。现在狱卒还没换班,是最好的时机。”

苍惑看她一眼,点了点头,护着我往地道里去了。

二.

地道的另一端通向漱玉池边的假山洞。此时已是深夜,月朗星稀,空气中浮动着一种清凉的青草香。在地牢了呆了那么久,此刻我深深呼了一口这夹杂着水汽的清新空气,伸了伸手臂,竟有一种重生的感觉。

“自由诚可贵,古人的话果然没错。”我闭着眼睛说道,清风拂面,说不出的惬意清爽。却忽然有一双大手拦腰横抱起我,我一愣,差点叫出声来,双手却下意识地环上了他的脖颈,怔怔问道,“苍惑,你抱着我干吗?”

苍惑坏坏一笑,说,“你不是说什么自由诚可贵么?现在就让你再自由一会儿。”说着纵身一跃,竟带着我跳到旁边的一棵大榕树,一手揽着我的腰,脸上换上认真的表情,指了指树下,侧头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式。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似是来了许多人,走近之后我才看清,正中那人正穿着明黄色的龙袍,那龙上的金线在灯笼的火光中灿灿生辉。

枫瑟……我低头遥遥看着他,心中竟有一丝抽紧的感觉。苍惑似是发现了我的异样,忽然很用力的捏了捏我的手。我吃痛,却半点声音也不敢出,他低头看我一眼,唇边扬起一丝坏坏的笑容,俯在我耳边说,“看你再敢胡思乱想。”

我无语。……胡思乱想的人是你好不好?

这棵榕树少说也有一百年,枝繁叶茂,夜里藏着两个人根本看不出来,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只见凌枫瑟正站在树下,一个文官模样的老臣走上前来,道,“启禀皇上,因为事情紧急,臣不得不来内宫求见,还请皇上恕罪。”

凌枫瑟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我此时方才发现,原来他身上真有天家气势,不怒自威,即使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也让人心生敬畏。看起来他对那老臣却还算很尊重,温言道,“沈丞相免礼。”

沈丞相?那岂不就是我家小姐沈云昔的爹?我顿时来了精神,聚精会神地往树下看去。

“西楚探子来报,西楚大汗带着几万精兵驻扎边境,明里却不宣战,反倒派了使臣过来,说是想要亲自来拜访皇上您。”沈丞相顿了顿,说,“是战是和,一时让人看不清楚。”

凌枫瑟沉吟片刻,说,“西楚今年兵强马壮,可是以他们的实力,也未必就敢向我大凌宣战。众多儿子中,他最宠爱四皇子苍惑,这次说要亲自来京,怕是来寻他的吧。”

我微微一愣,下意识地轻轻握了一下苍惑的手。其实以我对皇家的了解,皇帝与儿子的关系通常很是淡薄,又怎会这样兴师动众的只为寻儿子呢?可是凌枫瑟绝非一个愚蠢的帝王,他既然这样说,想必定有他的道理。

沈丞相沉思了一会,说,“回皇上的话,臣以为皇上说的极是。那西楚四皇子苍惑为了立功,上次曾经独自潜入皇宫意图刺杀皇上,之后京城戒严,他便一直没有机会逃回西楚。想必是西楚大汗以为爱子已落入皇上手中,这才只带着几万精兵出动,想要逼我们放人。进一步可以与我大凌宣战,退一步可说只是仪仗队来出使访问,可进可退。”

凌枫瑟赞赏地看他一眼,道,“依你之见,这场仗他们到底想不想打?”

沈丞相沉思许久,说,“是战是和,恐怕还要看我们交不交得出苍惑。”

凌枫瑟傲然道,“西楚蛮夷,近年来屡次挑衅我大凌。如今苍惑虽然不在我们手里,可是要战要和,恐怕也由不得他们的。”

皇帝旁边的管事太监最是会拿捏时机,听到此话,急忙带领众人跪下,高声道,“皇上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枫瑟一挥长袖,做一个让他们收声的姿势,可见并不是一个喜欢被人歌功颂德的皇帝,朗声道,“传令下去:一,加强京城和皇宫的守卫,活捉苍惑。二,派个善言辞的二品以上大员去迎接西楚大汗,以贵宾礼仪相待。”

“是。”众人俯身答道,沈丞相却似是有些犹豫,问道,“回禀皇上,倘若要战,不如即刻出兵,也好占了先机……”

凌枫瑟背过身道,“两国交战,受苦的终是百姓。非到万不得已,朕也不愿大动干戈。叮嘱去迎接西楚大汗的使臣,凡事切记礼让,但也进退有度,不得丢了我大凌的颜面。”

沈丞相面上露出赞赏,俯身道,“微臣听命。臣必会替皇上选个适当的人选,尽显我大凌天朝风范。”

听到这里,连藏在树上的我也对凌枫瑟的政治能力很有信心了。因为他不仅是个精明的皇帝,还是个爱惜百姓的好皇帝……我出神片刻,再低头看去的时候,众朝臣却已经散了,只剩下一些内宫的太监和宫女。常在皇帝身边贴身伺候的老太监忽然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说,“启禀皇上,奴才已将天牢换了一批侍卫,晴儿姑娘一切安好。”

凌枫瑟侧头瞥他一眼,表情有些柔软,口气却淡淡的,说,“朕有跟你提起沈晴儿么?多事!”顿了顿,他又说,“……她,吃住都还好么?”

老太监一脸押对宝的笑容,说,“皇上放心,奴才都已经打点过了。不过……”

凌枫瑟皱了皱眉,追问道,“不过什么?”

老太监犹豫片刻,说,“不过今日有人买通了狱卒,送了一碗燕窝给晴儿姑娘……”

凌枫瑟一怔,猛地回过头来,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说,“可是兰妃派人送去的?”

那老太监似是被他紧张的样子吓到了,急忙答道,“好在晴儿姑娘并没有喝。那个狱卒已经被奴才扣押了,嘴巴很严,幕后主使是谁,想必再拷打几日才能知道。”

凌枫瑟像是松了一口气,顿了顿,口气又恢复成最初的冷淡,道,“罢了,你看着办吧。”

“回禀皇上,容老奴斗胆说一句,依奴才看来,晴儿姑娘性子刚烈,皇上恐怕需要多给她一些时日才能想清楚。”那老太监跟在皇上身后,躬身看着他的背影,说这话时眼中些许试探之色。

凌枫瑟的身影顿了顿,像是没听到般,起驾往凌云殿的方向走去。

我站在大榕树上,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眼看着凌枫瑟的身影在众人簇拥下渐渐远去,我心中却越来越乱,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这样看来,皇宫里果然是有人下毒要害我。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凌枫瑟对我……又到底还残留几分情意呢?

三.

四下恢复成适才的静谧。明月当空,树影斑驳,漱玉池的水光粼粼波动,映着月光仿佛飘着一层寒气。我还怔怔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苍惑忽然扳过我的身体,将我抵在身后的树干上,眼中仿佛倒影着漱玉池的水光,浮着一层浅淡的寒气,他忽然问我,“你对凌枫瑟……就真的那么深么?”

我一愣,强自笑着打趣道,“什么深啊浅的,你这没头没脑说什么呢?还不快带我下树去……”我的话还没说完,苍惑忽然俯身逼近了我,月光下俊美脸庞更显棱角分明,他口中的热气呼在我耳边,声音里泛着沙哑,他用不可违逆的口吻说,“晴儿,离开这座皇宫以后,一切便都结束了。你要做我贺兰苍惑的女人。——你必须要忘了他。”说着,他的唇向我压来,毫无余地……我下意识想要躲开,他的手却抱紧了我,让我靠在他怀里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脚下忽然传来啪啪两声,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托着我们的树枝已经不堪重负,咔嚓一声折断了。

许是担心动作太大引来侍卫,苍惑抱着我没有动,只是随着断裂的树枝一同坠地……我本能的紧紧回抱住他,苍惑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神情,直到快要落地的时候,他才单手撑地,将我托到了上方……当我掉落到地上时,竟没有一丝摔痛的感觉,原来自己正整个人趴在他身上,下巴还贴着他的胸口,手也紧紧地环着他的腰……我脸一红,心想以他的轻功,一定可以不让我这样狼狈的,分明就是想故意戏弄我……我慌忙起身,不由有些又羞又气,捶了他一下,低声说,“你这人怎么这般不分轻重?现在我们还在皇宫里好不好?要玩也先等逃出去再说!”苍惑见我这样,神色更是自得,倜傥一笑,忽然翻身将我压在身下,说,“晴儿,我若能天天逗得你脸红,以后就不用给你买胭脂了。”

“你……”我的脸更红,一时气结,“这里好歹也是敌国皇宫吧?你怎么能把它当成自己家的花园似的……”我的话还没说完,苍惑忽然低头吻住我,深深的,我脑中嗡的一声,双手无力地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他陌生而又灼热的男子气扑面而来,我睁大了眼睛看他,他却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夜色下纤长如蝶翼……

良久之后,他终于缓缓松开我,好看的薄唇扬起一抹邪邪的笑容。我面色潮红,呼吸兀自起伏不定,为了掩饰我此刻的窘迫,我扬手又捶了他一拳,瞪了他一眼,骂道,“你这色狼!”

苍惑扬唇一笑,起身将我扶了起来,自己却走到漱玉池旁洗了把脸。亮白月光下,层层水珠飞溅在他脸上,更显得他一张俊脸英挺不凡。我想起适才那个吻,脸上更是阵阵发烫……苍惑忽然回头看我一眼,神色似乎冷静了许多,深邃双目中隐约含着一缕散不开的柔情,他说,“晴儿,我方才真的忍不住想……”

我一愣,眨巴着眼睛看他,忽然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脸上登时更加烫了……难怪他要用冷水洗脸了,原来……

我别过头,心中又羞又窘,一时也不知是何滋味。

苍惑歪着头看着我,坏坏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宠溺,他喃喃说道,“你知不知道,上次在你房里疗伤那夜,你睡得很沉……可是我却那么近地看着你的睡容,一夜都没有合眼。……倘若我早一点发现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我根本不会让你随着沈云昔入宫。”我心中微微一震,苍惑已经走过来牵住我的手。

漱玉池的水颤颤如水银,映在他脸上,形成斑驳而又明亮的碎影,他的指尖还微微泛着湿,轻轻抚过我的脸庞,说,“晴儿,我会等的……我要按照你们汉人的礼节,明媒正娶的娶你过门,让你堂堂正正做我苍惑的王妃。”

我怔怔的看着他,只觉胸中有一股暖意在缓缓蔓延,一时只是任他牵着我的手,自语一般地说,“苍惑,我沈晴儿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对我?……你的恩情,不知何时才能还了……”

苍惑晃了晃我的手,一副志在必得的口气,说,“谁要你还?你把一生都还给我,难道还不够么?”说着就拉着我往御花园的出口走去,口气依旧像是在自家的园子里,说,“不早了,我们离开这凌云殿吧。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我随着他的脚步回转过身,蓦一抬头,忽然重重愣住了。

只见凌枫瑟正背手站在我们面前,脸上冷如玄冰,没有丝毫的表情,一双幽深黑眸里飞快划过一丝受伤的神情。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与苍惑之间的事,他又看到了多少呢?

我垂下头,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歉疚,忽然间不敢看他。抬眼望一眼苍惑,却只见他气定神闲地看着凌枫瑟,似乎早就知道他在那里。

四.

凌枫瑟的目光扫过苍惑的脸,看都没看我一眼,背过身冷然道,“在朕的御花园里,你们卿卿我我,倒是演了一出好戏呢。”他顿了顿,侧头瞥一眼苍惑,眼角绽出一抹冷然的杀意,道,“上次你杀不了朕,便以为朕也不会杀你么?”说着,他微一挥手,明黄色的长袖一闪,四周立时围上来一众羽林卫,层层将我与苍惑围在其中。

我不由有些害怕,心想这下走不掉了,难道我又要回到那阴冷的地牢里去么……凌枫瑟的表情那样冷,冷得让我想起那日他将我关入地牢时绝情的眼神,心中泛起一阵酸楚的寒意。

苍惑脸上却没有丝毫退却之意,悠然一笑,傲然道,“凌枫瑟,你武艺卓绝,我杀不了你,但是我却可以抢走你心爱的女人。”

我一愣,飞快侧头望向苍惑,他是故意激怒凌枫瑟的么?他一早就知道枫瑟来了,所以才刻意在他面前对我说出那样深情的话么?原来悉心呵护,柔情似水,都不过是他的一步棋。我的心一凉,下意识地松开了他的手。心中冷笑一声,自嘲道,原来我沈晴儿自诩与其他古代女子不同,却还是逃不掉被人当成道具利用的命运啊。

凌枫瑟脸色一变,却很快恢复如常,冷然笑道,“这女人根本不值得朕为她动心。你要的话,拿走便是。”

我的心仿佛忽然被针轻刺了一下,一时间羞愤交加,他们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抬起头,瞪了凌枫瑟一眼,嫣然一笑,心中却是凄楚难言,一字一顿道,“是啊,反正我被你扔进天牢里也是浪费,倒不如给别人拿了去,正好可以物尽其用!”

我分明是笑着说这句话的。可是不知为何,话音未落之时,却有一串泪水应声而下,低落在脸上,缓缓蜿蜒而下。原来今日重逢,也不过是互相伤害罢了。原来我与他的相逢占尽机缘,却还未来得及相知相爱,便得了一个互相憎恨的结局。

四下一片沉静,无数的羽林卫将我们围在其中,火把的橘色火光映得漱玉池边亮如白昼,我的声音回**在水畔,却似乎激起了凌枫瑟心里的淡淡涟漪,他回头看我一眼,眸深似海,含意莫辨。

打破这片沉默的人却是苍惑。他忽然哈哈大笑,不由分说地牵起我的手,目光却直视凌枫瑟,他说,“倘若你继续与我西楚做对,我要从你身边拿走的,就不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了。”说着,他猛地抽出宝剑一挥,只见夜色中寒光一闪,立时有数十个身穿夜行衣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齐齐拔出湛亮的匕首,与凌枫瑟的羽林卫无声地对峙。苍惑手上微一加力,已经将我揽在怀里,身边的黑衣人立时挡在他身前,齐齐抛出一种类似烟雾弹的东西……这白烟里带着一种古怪的香气,我脑袋一昏,迷茫中只觉苍惑抱着我纵身一跃,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五.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在京城郊外的树林里。

此刻天已微白,眼前的篝火也几乎燃尽。苍惑抱着我斜倚在一棵大树下,他闭着眼睛,呼吸很均匀,似是睡着了。我近距离地看着他的睡容,想起他适才在皇宫里对我说的话,心中一时纷乱不堪,酸涩难言。

原来他这样不顾一切的想带我走,也不过是借着我向凌枫瑟示威罢了。想来我沈晴儿面容如水,远非倾国倾城,又有什么资格让凌枫瑟为我伤心呢?苍惑,他还真是高看了我。想到这里,我唇边不由扬起一抹自嘲的弧度,苍惑却忽然睁开眼睛,炯炯双眸正对上我略带凄楚的笑容。

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轻轻唤我一声,“晴儿……”我心中猝不及防窜起一抹怒意,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不落痕迹地躲开了他的手,坐直了身体,说,“现在已经逃离了皇宫,下一步我们该去哪里?”

苍惑却没有回答,依旧斜倚着树干,伸手扳过我的身体,一副逗小猫的神情,“晴儿,你生气了?你气我利用你来激怒凌枫瑟是不是?”

我胸中怒火更甚,再也压制不住,猛地推开他,站起身后退两步,说,“我没生气,我也不值得你在乎我生不生气!”

苍惑的神情似是也颇有些不耐,说,“你们女人真是麻烦,不过是几句话,至于气成这样么?父汗与母后正随军驻扎在小春城,凌枫瑟诡计多端,不知道会不会加害他们。我现在正要赶过去,你要闹也等以后再跟我闹吧。”

我微微一愣,强压着心里的心酸,柔声说,“好了,我不跟你闹了。还记得天牢里的嬷嬷交给你的画卷么?我想看看。”

苍惑听我这样说,表情又柔软下来,隐隐还有些愧疚,将画卷递给我,说,“这样才乖。我们到小春城找到父汗和母后,便一起回西楚吧。我会好好待你的。”

我将卷轴拿在手里,后退一步,冷笑道,“你会好好待我?当小猫小狗一样养起来么?女人对你来说,不过是一种宠物抑或战利品吧。”

苍惑微微一怔,随即不悦,道,“晴儿,我很累,你别再无理取闹了。”

“多亏你很累,我才看清了你所谓的宠爱。”我哼了一声,道,“贺兰苍惑,你把我当成对付枫瑟的棋子,不但不给我一句解释,反而怪我不该多事?你真的以为没有你,我沈晴儿便活不下去了么?”

苍惑挑眉,眼中微有怒意,似是也强压着心中的怒火,略带恼怒的喝了一声,“晴儿,你太放肆了!”

我咬着牙,将卷轴在手掌上赚了一圈,别到背后,说,“现在还没回到你的地界,你便已经这样对我了,我还有什么指望?贺兰苍惑,你也不必对我这样凶!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说着,我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清晰感觉到苍惑恼怒的目光落在我身后,一拳狠狠打在树干上,震得树叶纷纷落下,却没有再挽留我。

此时已是晨曦初露。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刺得眼睛微疼,我眼眶有些酸楚,却没有流下泪来。我走着走着,渐渐走到了树林的尽头,我忽然明白,为什么灰姑娘只能存在于童话里。

因为现实就是现实,永远会有分歧和纠结。王子自小骄纵着长大,极少有人与他争吵,极少有人与他说不,所以他也不会懂得体谅别人的感受。苍惑的父汗这样看重他,不惜为他与凌枫瑟对峙,可见他在西楚是个怎样呼风唤雨的人物。他的温柔,他的**,定是也给过许多其他女子的,如今给了我,也随时都可以收回去。倘若我是个出生在这个朝代的女子,或许还可以做个任他摆布一生的小女人。

可是我不是。我是来自现代的沈晴儿,我的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就像他容不得我的违逆。

……其实,凌枫瑟于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对我的爱,不过是缘于凌云殿里的一尊雕像。机缘巧合,让我这样与他相遇,可是他终究也是将我打入地牢,弃我如草芥。

或许从我与素素一起踏入时光旅馆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注定被改变了。关于爱情,我还能有什么期待呢?

自古帝王无爱。我不过是个来历复杂,不识时务的女人,还是不要再奢望感情这种事了吧。

六.

徒步走了几日,郊外的小路上极少有人烟。我饿了就吃些野果,或者跟附近的农户买些干粮,就这样走走停停,终于熬到了梅龙镇。天牢里的嬷嬷给我的卷轴上画的是一张地图,梅龙镇里一处名叫“梅园”的宅子就是她想指示我去的地方。

其实之所以按照她的话来寻找身世之谜,我也是带了点私心的。如今我已无处容身,倘若能找到一个大户人家认祖归宗,从此逍遥一生也是不错的,总好囚禁在皇宫里任人宰割。我正风尘仆仆地做着美梦,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阵阵马蹄的踢踏声,我回过头,只见一队羽林卫模样的人正朝我奔来,为首的人一边策马一边抽出腰间的长刀,指着我大喝一声,“主子有令,杀沈晴儿者,奖励黄金千两!”

……凌枫瑟,你真的要对我赶尽杀绝么?

我心头一酸,也顾不得多想,奋力往杂草横生的小径上跑去。可是一众训练有素的羽林卫还是很快追上了我,团团将我围在中央,眼看就要争先恐后的一刀砍下来……

我闭上眼睛,心想难道今日我沈晴儿真要命绝于此?可就在这时,忽有一箭凌空而来,倏的打掉了即将砍向我的寒刀,我回头,只见一队家丁模样的人站在我身后,人数比羽林卫多出几倍,为首的人身形有些面熟,惟有他蒙着面,略带苍老的声音隐隐有些耳熟,他说,“晴儿,你到我身后来。在梅龙镇,任何人也无法伤害到你。”

天高云阔,秋香浓郁,闲庭落花,一叶已知秋。

此时我已洗去风尘,舒舒服服在梅龙镇上的“梅园”里住了几日,偶尔会与镇上的老人们闲聊,我想关于我的身世,我已经能猜出个差不多了。原来上天对我还不错,真的给我一个大户人家让我认祖归宗,看来无忧无虑的下半生指日可待了。唯一让我有些意外的是,我寻亲故事中的主角,竟会是沈丞相。

那晚,从那个蒙面人带我回梅园的时候,我一路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回想着他的声音,几乎已经认定他就是在皇宫里与凌枫瑟对话的沈丞相了,只是当时不知他是出于何种原因才来救我,一时没有点破罢了。后来他接过我手里的画卷,又问我一些小时候的事情,那时我便明白,这沈晴儿被卖到西楚之前,很可能就是沈丞相的女儿。

可是他一直没有明说,只是好吃好喝地让我住在这里。我也在与镇上其他人的攀谈中得知事情的始末。原来沈丞相在官至丞相之前,曾经有段时间是个在政坛上郁郁不得志的员外郎,梅园是他与发妻的定情之地,生有一女,夫妻俩很是恩爱,原本可以平稳而平淡的度过一生,哪知这时沈丞相忽然高中状元,进京一年之后,又被一个在朝中很有根基的高官之女招为女婿。沈丞相之前的发妻不仅美貌无双,而且生性倔强,一气之下抱着女儿离开了梅园,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这沈晴儿既然在很小时候就被卖到西楚,可见她儿时颠沛流离吃了许多苦。我虽然是穿越来的,对于她童年的苦楚无法感同身受,可是却也看不惯这样抛弃妻子的行径。后来苍惑为了让沈晴儿当卧底,将她投入沈府伺候沈云昔,父女俩同在一个屋檐下却许久不得相认,怕也是冥冥之中的一个玩笑了。然而沈云昔与沈晴儿原本都是沈丞相的骨血,可是一个是掌上明珠,一个却是伺候丫鬟,也真的很不公平。所以我明知沈丞相可能是沈晴儿的亲生爹爹,心中却有些怨气,当下也不愿认他。

直到这日,沈丞相亲自带我到梅园里的一处宅院,花园中种满了梅花,房间里亦是轻纱帐暖,铜镜妆台,俨然一个女子闺房的模样。他走到妆台边,苍老而瘦削的手轻轻抚过妆台,说,“晴儿,你那么聪明,想必早该明白自己的身份了吧。”

我低下头,不置可否,一时也不知该做何反应。半晌,沈丞相的声音听起来更是苍老,他说,“晴儿,你是不是怪爹?”

我心中微微一震,看见他眼中殷殷的父爱,不由想起在现代的父母,眼眶一酸。沈丞相见我这样,矍铄的眼中浮现一层雾气,说,“当年,是你娘误会我了……我本没有答应那们婚事,可是当我回来的时候,她却已经带着你走了,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给我……这些年来,我一直到处寻访你们的下落……直到你被皇上打入天牢的时候,我才查出,你就是我的长女……”说道这里,他不由老泪纵横,说,“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沈府伺候云昔,我竟然到今天才知道你是我的女儿……晴儿,为父对不住你!”

我看他这个样子,心中也是不忍,无论怎么说,他也是我在这个陌生时空里的唯一亲人,已经错过了半生,难道还要继续错过下去么?念及于此,我握住他的手,嘴唇动了动,终于颤颤地叫了一声,“爹……”

最后,沈丞相握着我的手,说了一句我万万没有想到的话。

他说,“晴儿,你答应为父,此生不得再与贺兰苍惑在一起。”

七.

苍惑来找我的时候,沈丞相已经动身前往京城。

转眼已经仲秋。园子里落叶纷纷,满目萧索,我正坐在长椅上发呆,忽有一双熟悉的大手覆上我的肩膀。我的心一颤,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忽然让我心生痛楚,我还未来得及回头,他已经自后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我眼眶霎时含泪,忽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晴儿,对不起。”他像个孩子,下巴抵着我的肩膀,声音里透着迷茫,说,“我本来已经孤身前往小春城,可是走到半路,我还是放不下你。……一路上,每当我在地上看到纷乱的痕迹,就会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事……”苍惑侧过头,轻轻吻着我的发鬓,说,“晴儿,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生气,不该丢下你一个人。”

苍惑抓住我的手,抱得我更紧,说,“经过这一次,我也真正明白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以后我会好好待你,不会再惹你伤心……你跟其他女人不一样的,就算日后我继承汗位,也不会再染指其他女人,今生今世,我只要你一个。”

我忽然再听不下去,我不知道上天为什么总要这样折磨我,让每个对我好的人都不得不舍我而去……我忍住眼泪,强自挣开他,站起身说,“苍惑,回西楚去吧。你也希望你的父汗和母妃开心是不是?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苍惑微微一愣,见到我的眼泪,神色不由有些柔软,说,“晴儿,别再说气话了,你要怎么才肯原谅我?”他又上来抱我,撒娇一般,说,“你要怎么罚我,日后回西楚了再慢慢折磨我,好不好?”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胸口忽然涌出一股巨大的酸楚。他是西楚皇子苍惑,那么光鲜,那么骄傲,可是他现在却在我面前,这样低声下气地求我原谅。我想起与他的相遇,我想起他曾用不可违逆的口吻对我说,晴儿,离开这座皇宫以后,一切便都结束了。你要做我贺兰苍惑的女人。

……他亦曾将我压在身下,坏坏地说,晴儿,我若能天天逗得你脸红,以后就不用给你买胭脂了。

……一波银白的漱玉池边,他说晴儿,我会等的……我要按照你们汉人的礼节,明媒正娶的娶你过门,让你堂堂正正做我苍惑的王妃。

我忽然没有站立的力气,蹲下身体,一时间泪如泉涌。他这样对我,我那时却还要跟他怄气,扔下一句狠话就把他一个人丢在树林里……

苍惑见我哭成这样,深邃眼眸中的怜惜更甚,他俯身想为我擦去眼泪,我却背过身去,任他的手臂僵硬在半空,我颤颤地说,“苍惑,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这一生,我们都不可能在一起了。”

苍惑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有些惶恐的上来扶我,说,“晴儿,发生什么事了?”我流着泪看他,一时只是无语,他却似乎被我的眼泪吓住,轻轻摇晃着我说,“晴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你不要吓我……”

我擦了擦眼泪,拉着他的手走向内堂,指着房内的一副美人画像说,“苍惑,你可认得她么?”

苍惑重重愣住。

八.

苍惑这么聪明,我想有些话不必明说他也明白的。

西楚大汗最宠爱的妃子,苍惑的母亲,正是十几年前抱着沈丞相的骨血愤然出走的沈夫人。她被西楚大汗收留,还是小婴儿的沈晴儿却被拐走了。只是没有人能想到,机缘巧合之下,几年后晴儿竟被卖到了年幼的苍惑手中。

迷离夜色中,苍惑一直怔怔地望着远处,没有再跟我多说一句,亦没有再多看我一眼。……我本想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的叫他一声弟弟,可是话到了嘴边,眼眶却那么酸涩,任我怎么努力也叫不出口……

良久良久,却是他先开口,说,“明日我会回西楚。”他顿了顿,眼眶隐隐有些红,继续说,“——以后再也不会回来。”

我别过头不忍再看他,说,“……这件事,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因为一旦传到西楚大汗耳朵里,很可能会拖累我们的母亲……同样,也不能让凌枫瑟知道,我父亲在朝中做官,如果让皇上知道他与敌国皇妃有这样的渊源,恐怕也不会再信任他了……”

“不用说了,我都明白。”苍惑闷声打断我,缓缓抬起头来看我,眼中似有散不开的水雾,他说,“晴儿……你可还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么?”

我深吸一口气,绽出一个笑容,说,“姐姐……姐姐唱首歌给你听吧。……在皇宫里学来的,曲调有点怪呢。”原本想唱一首快乐的歌给他听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想到的却是那首《我怀念的》。

……此时此地,我还能再怀念什么呢?

“想问为什么

我不再是你的快乐

可是为什么

却苦笑说我都懂了

……

假装了解是怕

真相太**裸

狼狈比失去难受

……

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

我怀念的是一起作梦

我怀念的是争吵以后

还是想要爱你的冲动”

争吵以后,还是想要爱你的冲动……我想起与苍惑的点点滴滴,心中惆怅难言。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在我对苍惑的感情里,究竟有几分是爱几分是感恩,还有几分是与生俱来的依赖。

此时万籁俱寂,只有我的歌声回**在秋意萧索的梅园里,似是缭绕着凄楚的凉意。苍惑背对着我,身影竟然微微发抖,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心头不由一酸,回头却见四周有数只火把由远及近地包抄过来,将我们包围在其中。我慌忙站起身,四下里一时灯光大盛,我亦在同一时刻看见了凌枫瑟俊美的脸庞。

他的目光静静划过我的脸,眸子里一瞬间闪过什么,却又无从捕捉,最后投向苍惑,冷然道,“你的父汗和母后还在小春城等你的消息,你却跑到这里跟这女人风花雪月。现在落到朕手里,日后看你如何再与我大凌做对。”

苍惑缓缓回头看他一眼,眼神略微有些空洞,一句话也没有说。凌枫瑟见他这样,眼中怒火更甚,唰一声抽出腰间的软剑抵在苍惑颈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朕不敢杀你?”

凌枫瑟一愣,随即甩开我,看我的眼神中似是有道伤口,怒道,“你背弃朕与他私奔,如今还敢为他求情!就不怕朕连你一起杀么?”他瞪一眼苍惑,道,“朕会带着他的尸体去小春城,一举灭了西楚!”

我一时竟被吓呆了,我无法想象苍惑死了我会是怎样的心情,沈夫人又会是怎样的心情,以及一场灭族战争究竟会有多惨烈,我脑中一片空白,紧紧抱着凌枫瑟的腿哀求着,“皇上,晴儿知错了!晴儿不该擅自离宫,不该违逆皇上,我真的知错了……求你放苍惑回西楚去,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晴儿一生一世都在您身边伺候您!”我一边说一边哭,心中乱成一团,有些恐慌又有些绝望,声音已是泣不成声。凌枫瑟一时愣住了,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皇上,晴儿真的知错了……只求你将苍惑赶回西楚,晴儿这辈子再也不会见他了!皇上,我求求你……”我茫然地哀求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只是不住的落泪,一边跪在地上狠狠给他磕了个头。

凌枫瑟一把扶住我,声音里带着一抹无力的怒意,“晴儿,你干什么!”我仍旧不住把头往地上碰,不停地哀求着,“我真的知错了……晴儿知道错了……”

我的泪水如雨一般沾湿了大片泥土,苍惑回过头来看我,眼中有说不出的痛楚。

此时,风尘仆仆赶来的沈丞相也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说,“皇上,西楚大汗见皇子苍惑毫发无伤,定会对我大凌感恩戴德,也不会再来挑衅……为了国家安泰,请皇上三思啊。”

凌枫瑟却看都没看沈丞相一眼,只是定定地看着我,良久,他看我的眼神里终有一丝怜惜,却很快被怒意取代,他俯身扼住我的下巴,在我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你真有那么爱他么?你竟会想用你的一生来交换苍惑的性命?”

他猛地松开我,一双黑眸中泛起凛冽的寒意道,“好。朕成全你。”

九.

凌枫瑟封我为四品美人,赐我梅香小筑,与另外一个高我一级的从三品修容共享梅香苑。册封那天,我方真正明白何为佳丽三千,粉黛后宫。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女人聚在一起。

与我一同册封的还有沈云昔,她是丞相之女,封号自然也不会低,第一年入宫,已是九嫔之首,二品昭仪。透过后宫众多女子殷切的眼神,我第一次觉得凌枫瑟离我那样远。在我跟着数名受册封的嫔妃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依例递了我一块玉牌,上面用烫金小字写着,四品,晴美人。

伺候我的丫头名叫小令,见我这样,急忙点了灯为我照亮,说,“主子为何这么早就卸妆了?主子刚刚受封,圣眷正隆,天色还早,兴许一会皇上就来了呢。”

我摘下头上的五瓣梅花金步摇,缓缓撂在红木妆台上,望一眼窗外黯淡的斜阳,淡淡的说,“他不会来的。”

他,永远都不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