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一个人拾忆
【顾之森】篇
如果没有遇见李清晨，我想，我的人生会一直沉沦在没有温暖的黑暗里。
自从我高中时，爸爸就开始迷上赌博，家里失去了往日的欢声笑语，不断地输钱使爸爸时常在家酗酒，耍酒疯的时候不是打妈妈就是打我。
而且爸爸是个老糊涂，不知道那些赌场里的人赢钱靠的是出老千，而不是所谓的手气。可是他偏偏固执得可以，一次又一次地输光工资，甚至开始偷妈妈存的私房钱，看着妈妈终日抹眼泪却依旧坚守着这个家庭，我只能够选择离开，不忍心看着妈妈受苦。
高中毕业时我选择了念职校，这种三流学校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得到国家的补助。贫困家庭申请审批后每个月可以拿到五百块钱，加上我可以随时翘课去打工，爸爸的债务大概可以在十几年后还清。每次我拿着钱回家给妈妈时都千叮咛万嘱咐她只要用在生活费上，还债的事情不用她操心。可是妈妈还是会听爸爸的花言巧语说拿去还债，于是把钱省吃俭用留出一部分给他。但是爸爸却偏要伤透妈妈的心，拿着那些钱在外面找小三，甚至还带回家气妈妈。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放弃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一个人静静地离开。但是每次产生那些消极念头的时候，妈妈曾经的笑脸就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不能放下她不管不顾。
也许是命中注定吧，在认识朝未晞这个好妹妹后，偶然一次接她放学时遇见了李清晨，她素面朝天的样子充满了青春的朝气，黑色的自然直发扎起高高的马尾，笑起来露出的小虎牙看起来那么纯洁无瑕。可是我却很快明白，她的身边有一个同样美好的少年，纪初澈。
没错，虽然没有对李清晨坦白过，但是其实我自己清楚，七夕节那天并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其实那次是我悄悄跟踪李清晨的，我知道她因为某种原因一直没有跟纪初澈正式在一起，但是从他们亲密无间的举动里，我看得出来，他们彼此喜欢却一直不说。
或许像我这样有着复杂家庭悲剧，不得不提前踏入社会的人不能与李清晨这样的单纯女生在一起，因为我不能给她任何的承诺，甚至给不了她一场完整的爱情。因为那些债务的压力，我可以当任何一个愿意给我钱的女生的恋人，跟她们牵手、接吻，这样把恋爱当赚钱手段的卑劣的我，不配跟她那样的好女生交往。
可是偏偏在七夕节的那一天，我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默默地看着李清晨被前男友纠缠不清，按捺不住内心的情绪上去帮她摆脱了那个窘境，从此跟她开始有了正面的交集。
其实我是很擅长跟女生搭讪的人，但是面对着李清晨那双澄澈的眼睛，我却莫名地有些无措。于是我明明早就从朝未晞嘴里得知了她的名字，还是因为没话题而选择了问她的年龄和名字。
尽管我自己都觉得真失败。
那一天我故意带她去吃夜宵，只是想进一步接近她，其实目的并没有多邪恶，只是单纯地想跟她认识一下。可是她似乎并没有发现我的小伎俩，又或许是不在意。李清晨的酒量果然不是很好，她很快喝醉，甚至耍起了酒疯。我看着她含糊不清地骂着前男友多么可笑，觉得她比我交往过的任何一个女生都要真实，都要可爱。
李清晨喝醉了爬到凳子上面唱歌，周围的人都看着我们，那一瞬间我其实很开心，那么多人见证了我们正式相遇。当她从上面掉下来，接住她的时候我竟然脸红了。我承认我抱过无数的女生，她们或妖艳或性感，但是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生让我有过紧张忐忑的感觉。
那一个晚上，我看着李清晨睡在我的**，却没有半点邪恶的念头。也许是她的睡相太过可爱，单纯得就像一个婴儿。于是我坐在床沿凝视了她很久，最终只是吻了吻她的嘴唇。早上起来必须去打工了，担心她饿着肚子没办法回家，于是我炒了一碗蛋炒饭放在房间里，还写了一张字条。
当时我其实只是希望她以后也能够记得我，并没有想过我们以后竟然还会有交集。
酒吧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不应该是李清晨那种乖乖牌来的，尤其是最著名的“暗夜罂粟”酒吧。可是她竟然还是来了，朝未晞把李清晨打听我消息的事情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以为她只是调侃我。然而当李清晨出现在酒吧里的那一瞬间，我屏住了呼吸。
李清晨那种三好学生的干净模样，跟酒吧里三教九流的人格格不入，可是她还是点了冰水静静地坐在那里。她并没有发现，那天我唱歌其实唱错词了，因为脑子里装的不是歌词，而是她可爱的样子。
酒吧里专门来听我唱歌的人里，很大部分都是来看我的脸的。这一点我很清楚，于是交往的价码开得越来越高，只是我有两个原则，不接点歌，也不跟女生发生关系，接吻是最大极限。以至于很多色女都喜欢上台来送花送巧克力，顺便摸一把我的脸。其实我一开始很反感这种揩油的行为，但是为了酒吧的生意，以及我的工作能够保住，我只能贱兮兮地任由她们动手动脚。
其实我已经跟那些鸭没有什么区别，于是渐渐麻木了。
可是没想到，李清晨那个看起来胆小如鼠的女生，竟然会在那天晚上看见我被女顾客调戏而冲上来保护我。当时我愣住了，又很快嘲讽地笑了。可是我嘲笑的更多是我自己犯贱，但是我却必须彻底犯贱下去。
于是在那些色女被李清晨赶走后，我故意说了那些冷漠而市侩的话，想要把她心里对我的无限美好幻想彻底撕裂。
因为那是假象。
可是我看着李清晨眼里委屈和愤恨的泪水，还是忍不住心疼。
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当着酒吧所有人的面给了我一个耳光。
虽然她的力道不算大，但是也足以击溃我的心理防线。
我再次轻笑出声，冷笑。
因为我知道没有任何一个女生可以容忍她所喜欢的男生那样，也没有任何一个男生会在自己喜欢的女生面前表现出自己如此混蛋的样子。可是现在我们却上演了那么一出讽刺剧。
酒吧里的那些疯女人咆哮着把李清晨抓出去的时候，我看着她倔强地咬着下唇的样子，心里有一丝颤抖。可是同样无可奈何的是，我没有办法去救她。又或许我能，但是我却不会那样做。我没有办法为了她一个人，去得罪所有的顾客。
于是当酒吧打烊后，我看着李清晨从酒吧外面的角落里爬出来，狼狈地拖着被打伤的身体，扶着墙壁一步步准备离开的瘦小身影，终于忍不住朝她走了过去。
看着李清晨拼命忍住哭泣的样子，其实很想抱抱她，但是我最终没有那样做。只是让她跟我回家，想帮她处理下伤口。
这是我唯一能够做的，又不会让她察觉到我过分关心她的方式。
也许我应该在回家的第一时间就帮李清晨涂药，但是为了能让她在我能够感受到的范围内多停留哪怕一分钟，我选择了伪装冷漠地先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完全没有预料到李清晨是那么害羞的人，而我也确实没有想那么多。因为这里是我一个人的家，除了房东太太偶尔会来催房租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女生来过。
李清晨是第一个人，但是我却选择不告诉她。因为我没有办法对她那么好，所以不能让她知道她在我心里其实有多么重要。这是我的悲哀，因为我给不起，所以不能承诺太多。
李清晨很认真地向我告白了，我却故意出难题，让她跟朝未晞一样打扮得花枝招展，并且有能力养我。
我只是想让她知难而退。
因为我明白，李清晨口中对我的喜欢，也许只是对我充满了好奇，见多了安分守己的好男生的她，看见我这个不折不扣的坏男生，多多少少会被我的与众不同所吸引。
况且，我和朝未晞其实是很纯粹的兄妹关系。她喜欢的人不是我，而是另一个叫“黄毛”的混混。但是朝未晞却很同情我的遭遇，所谓的“包养”，其实是我每天接送她上学，她付我酬劳，算是当她的司机。
其实朝未晞算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外表看起来那么坏的一个女生，内心却无比善良，更是十分固执地去追求一段泡沫爱情。
意料之外的是，李清晨和朝未晞一样固执，她竟然照做了。
当朝未晞不断发信息告诉我李清晨惊天动地的改变和做的那些疯狂举动时，我确实被震撼不少。但是我其实并不希望她因为我的一句话而做傻事，那样违背了我想要安静守望她而不去打扰的初衷。
我看着李清晨从一个纯净可爱的女生变成一个性感女神，说实话，我还是喜欢她以前的样子。天真无邪的眼神，好像从来没有烦恼。可是跟我在一起，却像把她推进了一片黑色的沼泽。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打扮得性感惹火，而且在酒吧喝酒，被误会成坐台的也是情有可原，我看着那个猥琐的男人对李清晨毛手毛脚，顾不得那首歌才唱了一半，就扔下吉他下了台。
作为驻唱歌手，得罪客人是大忌。可是为了李清晨我还是和那些人打了一架，被警察戴上手铐的时候，我其实内心已经麻木了，可是李清晨不同，她是那么乖巧温顺的一个女孩子，竟然为了跟我在一起而进了警察局，看着她在警车上掉眼泪，我的心痛难以言喻。可是，除了努力不去喜欢她以外，我什么也无法为她做，甚至，连这一点，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于是，当我再次看见纪初澈的时候，那种强烈的醋意和自卑感又快把我窒息了，他说的没错，跟着我混在一起，进监狱都不是没有可能。所以我不断地告诉自己，我和李清晨是没有可能的，哪怕中间没有横着一个纪初澈，也隔了千山万水。
于是我让朝未晞跟她那个校长爸爸打招呼，无论李清晨在学校做了什么，都不能让老师报告给她的家长。直到我找到对的时机和足够充分的理由，说服李清晨停止那些荒谬的举动。
朝未晞自然一口答应，而我们都没想到的是，在她出面之前，纪初澈已经找到了校长，他们谈判的内容自然也是维护李清晨的，至于谈判的条件，好像是一个音乐比赛的冠军。
那是一场意义重要的音乐比赛，应邀而来的某资深评委倾向二重奏表演，并且会选拔出优秀的二重奏选手去维也纳参加国际大赛。而一直不肯跟牧纱配合的纪初澈，以答应为条件交换了取消李清晨的记过处分。
纪初澈可以为李清晨做的，我却要靠拜托朝未晞才能完成。内心突然燃起了一股妒火，于是我在李清晨再次到酒吧找我时，决心考验她喜欢我的真心。
决定带李清晨到爸妈的住处之前，内心挣扎了很久。毕竟那些困窘的境地是不想轻易被人发现的，可是我却很想知道，李清晨对我的喜欢，究竟停留在哪一个层次。假如她是肤浅的人，因此而嫌弃我的家庭，那么我也可以顺理成章收回我的心。
我直到现在也还没有问出口，李清晨当时是用怎么样的心情面对我背后所承载的一切。确实，关于我的流言蜚语，一律是我欠了赌债，并且还是个见钱就跟女生交往的小白脸。可是谁会知道欠债的其实是我父亲，不过债务的偿还落在我身上，其实没有任何区别。至于后者，的确如此，可是谁能想到我不断玩女人看起来风光无限，其实背后还有那么多无可奈何。
看见妈妈身心疲惫日渐苍老的样子，我只能帮她分担经济上的部分，而且也只能保证她的温饱问题，免遭催债人的骚扰。可是精神上呢？爸爸带的那些小三各个风情万种，他们的恩爱缠绵无疑是对妈妈最大的羞辱。
我一直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一直愿意忍气吞声，默默地守着这个残破不堪的家那么多年。后来我才渐渐懂得，那是妈妈对爸爸仅存的爱意。
看着李清晨拘谨的样子，我本来不想多停留，但很不巧的是，爸爸竟然在那个时候突然回家。身边带着一个陌生的女人，虽然不用想就知道是个婊子，但是那一幕还是狠狠地刺痛了我的心。原本我以为看见爸爸这个样子，我早已应该麻木，可是因为李清晨在身边，我喜欢的女生就在这里，所以情绪竟然失控了。
我并不想跟爸爸起冲突，那么多年以来，大大小小的冲突已经让这个家四分五裂，可是那些恶毒冷漠的话还是从我的口中说了出来，也许是太天真了，心里还幻想着可以给爸爸当头一棒，让他清醒。
但是我似乎忘了，假如他能够清醒，早就不是现在这副德性。无谓的争吵后，爸爸依旧像几年前那样暴力相向，我早已预料，于是带着李清晨离开。
一路上我却没有等她，一个人横冲直撞地只管向前走。
其实我一直想要努力逃避这个现实残忍的世界，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没有人能够一直在我的身边，包括我的好妹妹朝未晞，她也终究会和自己真正的爱人在一起，然后把我忘记。
所以，我告诉我自己一刻也不能停留，不能够为了谁而停留。
但是李清晨扭到脚后的哭声却让我停了下来，挣扎了许久后，我选择背着她一起走。我一刻也没有回头，因为感受到了背上透过衣服的泪水，我知道李清晨哭得很厉害，但是我却不能给她擦眼泪。
其实同情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假如我一旦选择了疼惜她，以后便逃不出和她的羁绊，最终受伤的人，也许是她。
可是我却无法拒绝她。
我让李清晨恢复乖乖牌的样子，并且默许了她提出交往的请求。跟李清晨交往的日子应该是那么多年以来我最快乐的时光，烟火一般短暂，却美好得让人仰望时忍不住流眼泪。
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台上唱情歌不是为了哄骗那些色女，而是真正带着对某个人的感情去唱，即使李清晨只是在周六晚上才有空来一次酒吧，也足以让我整整一周的工作再疲惫也都能心生温暖。
只是这个世界怎么可能因为爱神降临就变得不再冰冷。
爸爸的高利贷利息越滚越多，我现在甚至连那些利息都还不起。可是那些沉重我并不想让李清晨知道，但是他们那些人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黑社会的人讨债，砸场子是迟早会用的手段，只是没想到恶劣到调戏酒吧里的女客人，甚至还大胆妄为地想要动李清晨。那一刻我真的很想扭断他们的脖子，但是我却是那样害怕后果的人。
于是我只好带着李清晨到了酒吧后台的休息室。
那些十恶不赦的人自然是吃饱喝足后拍拍屁股走人，可是收拾残局的任务却丢给了我。丢了工作是必然的，庆幸的是酒吧老板没有让我赔偿这些损失，完全是看在以前我给酒吧招揽的那些生意的份上。
没想到新的工作那么难找，即使那些酒吧的老板不计较我以前给老东家带来的麻烦棘手，酒吧里原本的驻唱歌手也不会轻易让我取代他们的位置。婉拒的理由那么不足挂齿，而我也只能无可奈何。
想起以前在“暗夜罂粟”工作的时候，由于整个晚上都不停地唱歌很辛苦，所以白天也只是偶尔会在酒吧里做打扫的工作，但是大部分都还是会在家里休息。颠倒日夜的工作习惯，让突然闲下来的自己整晚失眠。看着空****的天花板，流不出眼泪却更堵了一腔无处发泄的悲愤感觉。
这样颓废而无力的日子里，没事也只能看着手机屏幕上李清晨甜甜的笑容发呆。有时候也会绝望地想，这样的自己，究竟要用什么来维系这段感情？
而之后在地下通道唱歌的日子，才应该是最折磨人的。
其实我从来没有感受过那种滋味，因为在酒吧驻唱毕竟是份正经的工作，不至于会被说成“卖唱的乞丐”，还被白眼甚至吐口水，无论是鄙夷的目光还是怜悯的眼神，于我而言都是无形的尖刀，把我自以为这些年来已经磨砺的意志全部撕毁。
可是这种难堪的局面，最不希望被李清晨看见，于是选择守口如瓶，可是没想到朝未晞还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她。
看到李清晨那个莽撞到不行的女人突然出现的时候，我的心惊了一下。而那个猥琐男人的纠缠不依不饶更是刺目，只是没有想到，李清晨那么害羞的一个女生，竟然能在那种尴尬的场合大声说她是我的女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些势利的人戳多了软肋，当听见李清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的心里想的是她竟然愿意承认——承认一个“在地下通道卖唱的乞丐是她的男朋友”这种让人难以启齿的事情。
以及到之后的无理情侣，实在是让人只能无言以对。
只是他们同时也提醒着我，这个世界依旧很现实，不会因为谁爱上谁，就会全世界充满爱。那些美好的东西太苍白，只能躲在少女小说里让人欣羡。
值得庆幸的是，那些该死的时间过得也很快，“音符”的驻唱工作无疑给了我新的希望。突然发现李清晨这个女人越来越有管家婆的味道，竟然会管我抽烟喝酒，也开始吃醋那些女客人馈赠的礼物什么的。
其实她不知道，无论我的工作环境多复杂，遇见的女生再多再漂亮，在我心里，李清晨永远才是对的那个人——唯一的那个人。
最近我瘦得确实有些厉害，自己没有什么感觉，倒是李清晨关心得要命，生怕我不知道她心疼我似的，每天都从自己的饭盒里给我留菜。可是她难道不知道，我更会心疼她那纤细的小身体吗？
让我最震撼的是，李清晨居然为了帮我还债，去当什么该死的家庭教师！
假如平安无事倒好，她平时老是唠叨让我不要喝客人给我的酒，担心里面下了药。可是她自己却那么不谨慎，我真的无法想象，假如那天那个禽兽不如的老男人对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绝对会立刻失去理智地把那个禽兽立马送入太平间。
我也永远不会忘记李清晨看着我的眼睛时那种怜悯的眼神，说实话，我很厌恶那种眼神。那样的眼神会更让我感觉我们之间的爱情那么脆弱和苍白，甚至有种随时会幻灭的感觉。李清晨那个笨蛋笑着转过身，她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看见了，背对着我，她掉下来的眼泪，让我的心那么痛。
可是我更加恨我自己，竟然没有能力去守护自己唯一的女朋友。
二月十四号是西方情人节。这一点我自然是记得的，但是我没有跟李清晨提过情人节的约会，因为我想要偷偷制造一个浪漫的惊喜给李清晨，但是又不会太奢侈浪费。于是在情人节的前一天，我去了城郊的玫瑰花圃帮忙修剪了一整天的花朵，代价就是让花圃的主人送我九十九朵玫瑰花。
在花圃忙碌了一天，虽然有点辛苦，但是我的心里却觉得很满足。情人节，女朋友都会希望男朋友送自己玫瑰花吧。不知道李清晨那个女人收到我的玫瑰花后是什么表情——受宠若惊？
可是第二天，当我来到沐光广场准备打电话让李清晨出来、给她惊喜的时候，却看见她和纪初澈手牵着手走出了甜心花店。然后我看见纪初澈手里的那束包装精美的玫瑰花，沐浴着阳光仿佛是跳动的火焰，我突然觉得自己手里的这束没有任何修饰的玫瑰好普通，它们仿佛黯然失色。
我迅速转身背对着他们，把玫瑰花置于胸前，自嘲地笑笑，想着要不要把这束多余的玫瑰花丢掉。尽管我不得不承认，当我看见纪初澈牵着李清晨的那一瞬间，心里觉得他们般配得就像是一对正在步入礼堂、准备进行婚礼的新人。
于是我悄悄离开了，闭上眼睛想要努力忘记刚刚的一切，就当没有发生过，不再回头，也不想再看那刺痛的一幕。
一个人在繁华的街市上闲逛，经过身边的都是一对对的情侣，脸上大多数都写满了甜蜜。格外落寞的感觉笼罩着我，让我仓皇而逃。回到家里眼不见心不烦，却依旧郁郁寡欢，玫瑰花被我狠狠地摔在地上，花瓣纷纷掉落，好像一个被遗弃的可怜婴儿。我只是有些怜悯地把玫瑰花再次抱在怀里，尖刺扎进肌肤的感觉，疼痛着。
可是更应该被同情的人应该是我自己吧，眼眶被什么东西涌动了一阵，掉落的晶莹我没有去理会。
意料之外的是，晚上在“音符”竟然看见了李清晨的死党——余思芮。
没想到第一次跟余思芮见面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副搞笑版“款姐”的样子突然出来要点歌，还给出一千块一首歌那么高的价格。加上她的演技不怎么高明，我一眼就看出来其中有问题，而且绝对是李清晨那个女人耍花招。
其实我也明白，因为李清晨之前就说过要帮我还债什么的，还去当了什么家教，这次又是从哪里弄来的钱？想到上次那个禽兽不如的老男人，我的心里就气得要命。
而那首《淹死的鱼》也是专门练习的，因为李清晨说过那首歌的歌词很简单却很温馨，她就喜欢那种小情歌的调调，于是只好配合她的喜好。白天看见她和纪初澈出双入对后，我原本还以为这首歌没有唱给她听的机会了，可是没想到她还是来了，她就躲在台下的人群中，动作和神情是那么自然，眼神也依旧澄澈，好像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我一丝一毫的事情。
而我也因为李清晨那双清澈的眼眸而再次选择遗忘，遗忘那些让我十分不愉快的记忆。我只想她能够一直陪着我，就算是我自私也好，明明知道她已经收到了更漂亮的玫瑰花，明明知道她喜欢的人也许其实一直是纪初澈，明明知道自己不能真正永远地拥有她……
在场的客人都很配合，把他们手里的玫瑰花一瓣一瓣摘下来撒满了整场。也许这样的浪漫场景并不能永恒，但是哪怕一瞬间的美丽绽放，也让人贪婪地想要拥有，妄想定格一生。
李清晨，你不知道我多么想真的牵着你的手再也不放开。
突如其来的帖子风波一定让李清晨那个女人措手不及吧。
这件事情是朝未晞告诉我的，她也大概了解到了是怎么回事，只是不确定是不是那样。而我却一无所知，对于李清晨的前男友，除了七夕节的那次照面以外，就没有交集。但是我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被已经分手那么久的男朋友发帖报复，在旁人看来或许是一笑置之的笑料，又或者是伺机凑热闹的好机会，但是对于当事人，一定是辛辣的嘲讽。
想到李清晨这样柔弱的女生或许要独自面对这样的嘲弄，我真的很想马上跑到她身边紧紧地抱住她，保护她不受伤害。可是无论我的短信和电话怎么轰炸似的朝她丢去，她都一一闪开了。我拿着手机沉默，也许她需要一个人冷静思考的时间，于是发了一些劝慰的短信，自己又开始躺在**无力地看着空****的房间。
我知道那些安慰短信任何没有份量，甚至苍白可笑，但是我能够做什么呢？假如那个欠打的小子在我眼前，一定会被我揍得落花流水，但是已经答应过朝未晞不会打架生事，也不会因为暴力就能解决一些棘手的事情。
然而我下午拿着手机浏览那些帖子的时候，却看见一个澄清的帖子发了出来，有力地回击了那些流言。帖子的主题上醒目地写着“纪初澈”三个字。
我的心顿时痛得厉害，假如没有一点关系，纪初澈怎么可能这样处处维护李清晨？纯洁的友谊……呵。但是，该被嘲笑的人应该是我才对，自己的女人却没有能力去保护，甚至连嫉妒情敌的资本都没有。然而那个纪初澈，那么优秀干净的少年，还对李清晨百般地好。如果当初李清晨没有遇见我，也许就会顺理成章地被纪初澈牵起手吧。
明明我才是李清晨的正牌男友，却老觉得自己像个抢了别人女朋友的小三似的，真是够悲哀的。
纪初澈要参加小提琴大赛的事情，朝未晞很早就告诉了我。也因为我的一己之私，觊觎纪初澈的种种优秀，不希望李清晨再次被他吸引，所以我选择了在比赛当天约她出来。一方面，她不去小提琴比赛可以消除我的不安，另一方面，则是我对她说的，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正式的约会过了——当然，这也是表面的理由，真正的原因是，我知道她的生日就要到了，可是她却对我只字不提。我知道她是心疼我还债艰难，不希望我破费给她准备礼物，但是我却一定要给她最美的生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么想要跟李清晨在一起？在酒吧也好，在送她回家的路上也好，即使不说话也没有拥抱和亲吻也好，因为好像只有她在我的身边，空气里才能灌满氧气，让我感觉不到这个世界的种种黑暗和压抑。
也许是我患得患失，总觉得有一天会失去李清晨，所以尽可能地在还拥有她的时候制造出更多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回忆，以后即使分开，也可以让我一个人好好地回味。
李清晨被我灌醉后终于说出了她想要的生日礼物——沐光恋人的珍珠胸针。事后我查到了这款胸针，四位数的价格让我咋舌，但是当我看见商品说明的爱情密码时，却坚定了我一定要买下它的心愿。
沐光恋人珍珠胸针的爱情密码：默默把自己化作一粒相思，化作对你永不褪色的挂记，因为，我永远留在离你心最近的地方。
——这不正是我想要竭力实现的么？
卖掉心爱的摩托车，然后到了珠宝店去找那款珍珠胸针。
意外的是，店员乐不可支地说：“先生眼光真好！这款珍珠胸针最近真是热卖，也许是爱情密码的关系，刚刚也才卖掉一枚，听说是送给喜欢的女生的生日礼物呢。”
“那么巧？”我微笑着并没有多说什么，胸口却好像被什么堵上了。
喜欢的女生的生日礼物？总觉得这件事情不是一般的巧合。
“啊就是那位先生，他还没走远。”店员指了指落地窗外的一个人，他正站在橱窗前欣赏着别的珠宝。
我转过头，看清了那个颀长瘦削的人影。黑白的衬衫，衬着他黑色的头发和白皙的肌肤，就好像一个贵族王子一般优雅。
果然是纪初澈。
看着纪初澈手里提着和我一模一样的首饰袋子，突然感觉自己买的珍珠胸针有些多余。纪初澈就在李清晨隔壁，会不会一大清早就把礼物给她呢？那么自己准备的一模一样的礼物再给李清晨的时候，心意会大打折扣吧。
可是那天清早，李清晨却蹲在我家门口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受尽了委屈。我没有问原因，她也没有说明。可是见她应该没有收到纪初澈的礼物，我的心里突然舒坦了许多。甚至有意让她陪了我整整一天，直到凌晨才依依不舍地放她走。
是的，我自私。
因为我不希望纪初澈的礼物在十二点以前送到李清晨手里，我奢望自己的礼物是独一无二的，能给李清晨实现梦想的快乐。
尽管我知道自己是自欺欺人。
纪初澈去了维也纳，飞机却在半路失事，生死未卜。
朝未晞告诉我这件事情的时候，我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虽然很嫉妒他，但是还不至于幸灾乐祸，反而有很多的遗憾。
我想李清晨一定很难过，她甚至没有见到纪初澈最后一面。想到这些都是我的一己之私造成的，一股罪恶感没上了我的心头，又恬不知耻地庆幸李清晨并不知道我暗自谋划的这些。可是她终究是因为失去纪初澈而伤心得厉害，听说她一连好几天没有去学校，甚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电话和短信都找不到李清晨，我知道她是决心要把自己的悲伤与世隔绝了。
于是我悄悄去了李清晨的家附近，可是她房间的窗帘拉得那么严实。我也没有勇气去敲她家的门，当余思芮来看李清晨的时候发现了站在门口徘徊的我，她看着我的眼神很是不满，仿佛纪初澈的意外是我一手造成的。
“你走吧。李清晨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你，她的心里一定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跟你出去过生日，她也不会害到纪初澈等她那么久，不得不改坐凌晨的航班而出事。”
我愣在原地，完全没有回击的理由。
过了好一会儿，才默默离开了。
朝未晞怀孕了。
虽然我一直知道她和男朋友似乎很相爱，但是也绝对没有预料到他们竟然到了这一步。而且重点是，朝未晞那么爱他，那个混蛋男人却不想负责，要让她自己一个人想办法打掉那个不该出现的孩子。
因为早恋的事情被发现，朝未晞的爸妈已经很久没有再给她零用钱，她现在求助无门，只能让我帮她想办法弄钱去做人流。每个月的工资除了交房租和还债以外，我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钱可以借给她。但是我也绝对不会丢下她不管不顾，于是我开始不断地借钱。朝未晞的怀孕症状开始明显，可是她的男朋友却因此刻意疏远了她，再加上我们之前的各种暧昧传闻，流言不胫而走——大家都怀疑她肚子里的孩子其实是我的。
我不知道李清晨有没有听见这些流言，她刚刚从纪初澈的阴影里走出来，好像只是知道我最近到处借钱的事情，而面对她，我却没有办法先开口解释什么。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但是不是事实的东西，我想不需要解释那么多。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李清晨都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前，朝未晞只是告诉我，纪初澈回来了。
再后来，我陪朝未晞去医院做了人流手术，紧接着就收到李清晨的短信，里面只有短短的几个字。
——“我们分手吧。”
对于分手短信我并没有感到意外，无论是因为朝未晞怀孕的流言，还是因为纪初澈的“死而复生”，都是充分的理由。我只是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几个冷冷的字眼，视线突然有些模糊。没有回李清晨短信。
我又该回什么呢？“好吧”，还是“祝你和纪初澈幸福”？无论是掩饰悲伤的敷衍，还是虚假的祝福我都不想对她说，也没有力气和勇气去挽回什么。
“顾之森，你怎么哭了？”朝未晞从手术室里出来，她看着我，苍白的脸上挂着担忧，“我没事的。”
朝未晞以为我是在为她拿掉了孩子而难过，但我并不是。而我也不想伤她的心，于是点头扶着她走出了医院。周围异样的眼光就像一把把尖锐的刀子，而我竟然在那些冷嘲热讽人群里，看见了余思芮有些冷冷的笑。
原以为失去了李清晨，我的生活也不过是回到了原本形单影只的轨道，可是却没有想到，这个世界对我开的玩笑不止这一个。
爸爸终日花天酒地的生活引起了放高利贷的人的注意，于是那些视钱如命的混蛋违背了我和他们的还债协定，跑到了爸妈住的地方讨债，还让黑社会的人下了狠手。当我得知爸爸被毒打的事情时，本以为对他恨之入骨的心早已麻木了他的一切，可是毕竟他是给我生命的那个人，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我赶到那个破败的院子，一股浓稠的夜雾压抑得我难以呼吸，周围寂静得诡异，偶尔传来的老人的叹息声让我的心不住地钝痛。来到那个对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的屋子，原本就破烂得随时会掉下来的木门，这回终究歪倒在门框前。
“妈……”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声音那么颤抖，好像在害怕什么。
害怕看见爸爸的尸体？还是害怕妈妈目睹这出惨剧后精神崩溃的惨状？
我不知道。
良久都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妈——”腿仿佛灌了铅，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抬起腿踏进了那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小房子，然后摸索着手机，灯光也颤抖着，在黑暗里寻找着什么，又害怕寻找到的东西。
“孩子……”
“妈！”我惊喜地回过头，却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正拿着电筒，静静地站在我的身后，她的目光慈祥，却隐约看得出一丝怜悯。
“孩子，节哀。”她朝我走过来，搂着我的脖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仿佛猜到了什么，却拼命地摇着头不愿意相信这一切。
爸爸暴毙而死，妈妈受不了这一切的打击也割腕自杀了。
他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好像突然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好冷。
我感觉自己整个人沉到了最深最深的海底，被密密麻麻的海藻死死地缠住了身体，无论怎么用力也挣扎不出来，绝望像巨大的阴影突然笼罩下来，我闭上眼睛，只能静静等着海水慢慢将我吞没，然后让那些鱼虾将我的五脏六腑吞噬干净。
手机不断地震动着，李清晨的号码在屏幕上闪烁个不停。我苦笑着一次次掐断了来电，搂着自己颤抖着的冰冷的身体蜷缩在公墓的一个角落。
已经选择抽离了我的生命，就再也不需要对我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关心了吧。
我以为自己沉浸在浓重的悲伤里早已麻木，不再期盼谁能给我温暖。可是当手机再次响起时，我却情不自禁地接了电话。
“顾之森……”李清晨哽咽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让我的心顿时暖了起来，“你去哪里了？”
“我想见你。”我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血液在身体流动的声音，它真实地告诉我，我想要见到李清晨，哪怕只有一瞬间的温暖，我也想要拥抱。
我终究是这样爱她。
看见李清晨的那一刻，我极力忍住了想要拥抱她的冲动，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她，我的房子已经退租了。我们沿着江边的路一直走着，路灯黯淡而凄凉得好像一颗颗泪珠，渲染出悲伤的场景，仿佛绝望再也没有尽头，只是我不知道她能不能一直陪我走完。
我想，答案是不能。
在旅店里，李清晨抢着付钱的举动刺痛了我的心，她好像早就知道了我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和心疼。
其实我不想跟她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躺在**累得只想好好睡一觉，李清晨蹲在床边，搂住了我的脖子。
心颤抖了一下，我睁开眼睛把她抱了上来。我告诉她我已经走投无路的事实，告诉她我为了她放弃了许多……
我语无伦次地说着，而我只想告诉她，我爱她，我不能离开她。
但是我却没有资格拥有她。
在李清晨主动吻我的时候，我无力抗拒，可是当我解开她的衣扣时，却迟疑了。因为我给不了她幸福，更不能许诺永远，所以我不能糟蹋她。她并不知道我内心的挣扎，却误会了我对她的理智是因为朝未晞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也好。
既然李清晨误会了这些事情的话，我也许能够放弃得更有理由。
我终究是跟幸福和爱情错过的人，尽管我知道我们其实彼此喜欢。
朝未晞哭着求我陪她演一出戏，她知道我和李清晨也已经走到了尽头，所以希望我承认她拿掉的孩子是我的，然后挽回她在那个混混面前的最后一丝尊严。
我自然是同意了。
因为那些放高利贷的人已经盯上了我，父母双亡，接着他们准备拿我的女朋友来威胁我。而他们暂时还不清楚李清晨和朝未晞究竟谁对我比较重要。那么，和李清晨一刀两断的话，既可以保护她的安全，又让朝未晞得到安稳，我为什么不接受呢？
于是便有了最后的那一幕，在我们最初相遇的沐光广场，我亲口告诉李清晨她不是我想要的女人，告诉她我跟朝未晞有了孩子。
我故作姿态的冷漠，心底却仍旧被李清晨受伤的眼神所触动。可是我却再也不能给她拥抱和亲吻了。
那些混混们对着李清晨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说她是被我玩弄后抛弃的可怜虫，我终于忍无可忍出了手。李清晨却捂着脸哭着跑开了，她终究是没有回头，所以她也永远不知道我一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其实心痛到撕心裂肺。
之后我选择逃离去了另一个城市。
朝未晞赢回了尊严，却被那些黑社会的人盯上，伤得很严重。朝未晞一直对我很好，我却给了她这样的回报。
而李清晨，我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但是我希望她跟纪初澈能够很幸福，也希望她一直戴着我送给她唯一的礼物——沐光恋人的珍珠胸针，然后像爱情密码里说的——“我永远留在离你心最近的地方”，尽管我多么希望是我这个人永远留在她的心里，但是这一刻我必须淡然，她应该忘记我，然后继续过她该有的美好人生。
但是我爱她。
顾之森，永远爱李清晨，一个人。
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短暂的，可是它的温暖却让人明知道不能永恒，也还是会奋不顾身地去追求。因为遇见李清晨，所以我真正地体会过爱情，幸福这种东西，只要拥有过，就已经足够。
(完)